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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帝女长安第19部分阅读

    重生之帝女长安 作者:haitangshuwu

    书的遗诏传位,慕赜,我怎可能轻信你的狂言!”

    “狂言?”慕赜又是冷笑,听得长安寒意刺骨,“若是名正言顺,那司徒和靖为何英年早逝,你那||乳|母,又是为何忽然暴毙身亡?”

    长安仍是努力镇定,不被他的妖言迷惑,对答道:“这不过是你的胡乱猜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她的父皇是真龙天子,崇轩帝司徒勍宇最宠爱的皇子,慕赜说的,绝不可能是真的。

    “证据?你那||乳|母不是自作聪明的,将一切的线索都留给你了吗?”

    慕赜的音调微微上扬,听着却更加阴郁,他继续说道:

    “司徒长安,你真是蠢。原本你早早便可知道真相,钥匙落在你手上,你想的却是什么?去战场上找小殊?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你知道的事,小殊会不知道?”

    长安心口一窒。

    慕赜却忽然扬起袖子,自袖口掏出了一个卷轴,狠狠地扔在长安的手中,说道:

    “你不是要证据?我就给你看清证据。”

    长安看见这卷轴边缘的明黄|色锦缎,略有些褪色,光泽也稍暗,显然是许多年前的一道圣旨,并且……极有可能是当时在明月楼中,她找到的那道!

    想到这里,她连忙去拆那卷轴,双手微微颤抖着,将卷轴徐徐展开。

    一时宛若晴天霹雳——

    她才不过看了几个字,就只觉得眼前昏黑。

    慕赜看着她神情的变化,冷笑道:“你可看清楚了?”

    长安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已凉透,她的手颤抖着,这封遗诏的确是崇轩帝亲笔书写,藏于世间太久,以至于宣纸上的墨香,都有些腐朽了。

    时光却并未磨灭白纸上的黑字,她怎可能看不清楚。

    “二皇子司徒言殊,乃是朕之……亲生子嗣。

    多年前阴差阳错,使其遗落于市井之间。

    今朕年事已高,特立此诏,传位于……

    司、徒、言、殊。”

    长安再也镇静不了,她只感觉手上再用不了力,下一瞬间,遗诏便脱手而出,直直向地上摔去。两根玉轴磕在石板地上,当即便摔得粉碎。

    慕言殊他……竟然是崇轩帝的亲生儿子,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皇叔?

    她竟然与自己的……皇叔……

    “不可能!”长安绝对不相信,“这诏书是你伪造的,我与言殊,我们绝不可能……”

    慕赜的眼中立刻燃起了仇恨,只听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和小殊是什么关系?司徒长安,你也配与他有血缘的瓜葛?司徒和靖就根本不是先祖亲生,你?就更不配!”

    “你不过有一纸诏书,凭什么如此言之凿凿?”长安反问,“祖父的字迹,就连我都能试着伪造,慕赜,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

    慕赜却像是早预料到她的这个反应,长安只见他从手边拿起一碗清水,另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他先是用匕首划伤自己,接着去划长安。

    两人的血滴在碗中,纯白的瓷碗之内,两滴鲜红的血液原本离得极远……

    可慢慢的,竟然——

    竟然融在了一起!

    长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相信,当即便如同见了鬼一般,挥手将这只瓷碗推开,瓷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血水自然也洒了满地。

    她的血……她、她竟然?

    “你明白了吗?明白为何你根本不配姓司徒了吗?”慕赜话锋一转,比先前轻巧了不少,却更加冷冽,“你身体里流着最肮脏的血,你是那j妃□宫闱,欺君犯上的罪证,你根本不姓司徒,而你也不配姓慕,这浩荡人世,根本就没有你的归属,你明白吗?”

    他的话音就仿佛是黑夜里最恶毒的诅咒。

    长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她不敢相信慕赜所说的,却又不得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她的血……竟能与慕赜的融在一起,她身体里流得……竟然是慕氏的血?

    “不可能,不可能。”长安摇着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我听说你当时给小殊下了药,才诱得他要了你的身子?”慕赜嘲讽的笑道,“司徒长安,你还敢否认你身体里流着那j妃的血?你的这些伎俩,都与她如出一辙。”

    他的声音越发恶毒。

    “当年,她就是诱着我来到了这间密室,像你对小殊那般,将催|情药下在我身上,然后求我给她个子嗣,让她在后宫立足。她多么蠢,竟以为先祖不能生育?”

    长安痛苦的闭上眼睛,再不去看慕赜凌厉的目光。

    再不去听慕赜以最恶毒的字眼,回忆着他是如何被怜妃下药引诱,而做下了天下间最错的事。

    谁能想象,从来自诩忠臣的慕赜,竟然会因一时把持不住,与帝王的宠妃发生了苟且的关系?

    甚至…还偷梁换柱,使怜妃诞下了“皇子”!

    慕赜却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若是不能生育,又怎会有了小殊?”

    “言殊他……他不是养子吗?”长安轻声问道。

    “养子?”慕赜冷笑,“三十年前荣妃诞下小殊,她怕将他卷入皇子之争,便托人寄养在了左相府上,又偷梁换柱,送了个早已断气的女婴进宫。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竟还是让先祖将小殊抱进宫去。小殊他是天定的帝王之命,你这孽障,竟也敢来阻挡他的路?”

    长安再说不出任何话来,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直到此刻,仍不敢相信。

    “司徒长安,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小殊那里偷来的,你竟还能心安理得,妄想拖累他一辈子,以为你与他在一起,还算是成全了他对幸福的渴望?”

    慕赜这话说得太重,让长安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粉末。

    他竟然说,她的一切,都是偷了慕言殊的。

    她的父皇用了手段,将皇位从慕言殊手中偷了过来。

    而如今她享有的地位、身份,她所谓的皇族之尊,竟也本应全部是属于慕言殊的。

    他的人生活成了什么样?那样卓绝一世的男子,在南疆的军营里苦守了十年,他本应坐在龙椅之上接受万人朝拜,却竟然那样苦闷的熬了十年?

    而当他终于从地狱中挣脱,回到了京城,将目光直指王座之时,竟然又凭空冒出了一个她,硬生生的将他从本来的轨道里扯了出来,以为她心甘情愿与他厮守,已是对他的恩赐。

    “我要听言殊亲口对我说。”长安心痛至极,“我答应过他,只相信他所说,其他人说的,我一概不信。”

    终于她记起明月楼上,慕言殊向她要的那个承诺。

    无论如何,只相信他。

    哪怕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也绝不相信。

    “我当然会让他亲口再对你说一次,只是不是现在。”慕赜诡异一笑。

    长安只觉得浑身无力,不想再与他说任何话:“让我见言殊。”

    “见他可以,不过要等明日早朝之后。”慕赜诡异的笑容加深,“待我向世人宣读了先祖的遗纸,将你那扶不起的弟弟从龙椅上赶下来,你自然就可以见到他了。”

    长安心中极冷。

    慕赜继续道:“恐怕那时,你也要向他跪拜,高呼一声‘吾皇万岁’了。”

    “你不要伤害长宁。”

    “我当然也不会碰他,你与他身世的秘密,我永生都不会揭开,毕竟我还得守住自己的名节不是?”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司徒长安,我要你永生都只能称小殊一声‘皇叔’,那j妃种下的恶果,就由她的后人来承担,你今生今世,都休想与他在一起。”

    哪怕慕言殊有天大的本事,没有他慕赜的支持,也绝不可能将长安的身世之谜公诸于世,也决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他们根本没有血缘禁忌。

    这是她血脉里最恶毒的诅咒。

    诅咒她,此生不可再爱。

    不可再爱慕言殊。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此情此景不太适合求花?

    ⊙⊙乃们别打我啊!!!

    遗诏,现世(1)

    第一章遗诏,现世(1)

    翌日清晨,慕言殊才刚从寝宫内走出来,迎面便看见一个身着宫婢衣饰的女子向华懿殿急急奔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

    “王爷,你可看见我殿下了?她……不见了!”

    闻言,慕言殊的神色当即便是一凛,他定睛一看,这毫无仪容可言的侍女果然是云澜殿中的宫婢阿翠,上次长安在他宫中罚跪时,也是这个婢女前来求情。

    以他的了解,她算得上是长安在宫中最贴心的人。

    “你说什么?长安她怎么了?”慕言殊难得耐下心来与宫中的女眷说话。

    “王爷,我家殿下不见了。”阿翠大喘着气,“昨夜她说要出宫去散心,奴婢在云澜殿中守了一夜也不见殿下回来,奴婢不敢耽误王爷上朝,只是想问问王爷,我家殿下昨夜是不是在您这里……过夜了?”

    慕言殊心中一沉,长安昨夜并不曾来过华懿殿。

    她……失踪了?

    他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慕赜。

    “她昨夜也没来过我这里,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找,定会找到她。”

    慕言殊对阿翠说道。

    阿翠感激得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听慕言殊又向身后的云止说道:

    “今日你不用随我去早朝了。立即将云影手下的人都调集起来,哪怕将宫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把长安找出来。还有,老爷子那边,也要多派些人手。”

    云止本就是一丝不苟之人,此刻他的面容更加严肃,只点了点头,应声称“是”。

    慕言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心里只觉得这一切一定与慕赜脱不了干系。想到慕赜手里掌握的那个秘密,再想到长安若是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他的心就直直向下坠。

    慕言殊进了怡和殿,目光若有似无的扫在每位官员的身上。直到在文官的最前列,看见自己的祖父慕赜赫然在列,便将视线直直的锁定在慕赜身上。

    今日慕赜的神情却十分淡然,仿佛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曾发生。

    慕言殊不顾旁人的视线,径直朝他走了过去,沉声问他:“长安在你那里?”

    “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对她怎样。”慕赜眼神中透露着锐利的光,唇畔的笑容寒冷之极。

    “你想做什么?”慕言殊眸色很暗。

    慕赜却只是轻巧的笑着,说道:“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做些什么?只不过是顺水推船,让你做成你本就应做的事情而已。”

    慕言殊毫不客气,冷声道:“你这是自作聪明。”

    时光的磨洗让慕赜拥有慕言殊不曾拥有的资本,慕言殊本就算得上是高深莫测,慕赜却还比他更沉着几分。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自作聪明?”慕赜笑得咳了起来,“小殊,你才是鬼迷心窍了。”

    慕言殊正还想说些什么之时,只见两人之间忽然有一把纯金折扇插了进来,两人顺着折扇的方向望去,只见晏轻寒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眼梢含笑,说道:

    “二位,大清早的,你们这是打什么谜语呢?”

    眼看他这一副想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的架势,慕言殊微微睨起双眸,周身散发着危险的讯息,仿佛是想用眼神逼得晏轻寒知趣退场。

    可他晏大公子怎会是知难而退的人?

    于是,百媚横生的桃花眼迎上了慕言殊的冷眸,四目相对,火花迸射。

    终究他们这波诡云谲的气氛被掌事太监尖锐的嗓音打断,只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长宁已然端坐在龙椅之上,早朝即将开始了。

    “诸位可有事上奏?”掌事太监吊着嗓子问道。

    赤水河的水患自晏清歌上任后就再不曾报到上京来过,此时国家风调雨顺,朝中一切正常,本无什么大事上奏。

    许多官员连折子都不曾带,此刻只是站在朝堂上,听听其他人有没有要事禀报。

    众人沉默良久,就在那太监以为今日无事时,只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蓦然响起:

    “臣慕赜有事上奏。”

    “慕丞相,请说。”

    只见慕赜几步走上前去,单膝半跪着,双手呈上一个明黄|色卷轴,那卷轴的色泽已经有些旧了,唯独两端的玉轴是新换上的,因为原本的玉轴已在昨日被长安摔了个粉碎。

    “不久前明月楼大火,臣记挂先祖遗迹,派人彻查此事,虽并未查明大火的原因,却意外发现明月楼的一块匾额不见了,臣搜遍了后宫,终于在禁地无双殿找到了这块匾。”

    众人听说无双殿,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之中,上了年纪的朝臣,或许都曾经历过怜妃宠绝后宫的年代,也知道无双殿如今意味着什么。

    慕赜擅闯后宫禁地,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行为说出来,想必在无双殿,他一定发现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听慕赜继续道:

    “臣寻到了这块匾额,同时竟意外寻到了先祖在世时留下的一封诏书,臣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没想到竟然找到了先祖临崩前最后的遗诏。”

    文武百官一片哗然,显然是不相信慕赜所说。

    虽然先皇继位时,所凭的是多年前就立下的诏书,但这在当年并未引起争议,毕竟先皇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王位之人,慕言殊再如何出众,也不过是个养子,

    而今日慕赜竟说,先祖临终前另立了遗诏?

    长宁见众人一阵马蚤动,他本就听不太懂慕赜所说的话,此刻便有些惊慌了。

    掌事太监在御前侍奉已久,此刻他只是冷静说道:

    “你凭什么断定,你手中的才是真迹?”

    他这一问却像是正中慕赜下怀,只听他冷笑一声,接着展开手中的圣旨,说道:

    “先祖晚年参悟天命物法,性情改变极大,字体自然也随之改变。先皇继位时所凭诏书,显然是先祖早年所作。”

    诸位官员本就不曾见过先祖传位于司徒和靖的遗诏,此刻听慕赜一说,加上朝野之中左相一脉的煽动,难免随之附和的点起头来。

    慕赜更有底气:“而我手上的这封遗诏,却是先祖晚年亲手书写,甚至字迹还有些潦草,透露出先祖临崩时的病情。从字迹来看,显然晚于众所周知的那份遗诏,如此说来,我们做臣子的难道不应遵从此诏书上的遗言?”

    这时,不知是哪个年轻气盛的官员终于耐不住慕赜的故弄玄虚,只问:

    “慕丞相,遗诏上到底写了什么,你直接说明吧!”

    闻言,慕赜又是冷笑,接着掷地有声的说着:

    “先祖遗诏,二皇子司徒言殊乃朕之亲生子嗣,今朕病日笃,恐日薄西山。特立此诏,传位于——司、徒、言、殊。”

    他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

    朝堂上却像是一瞬间炸了窝一般。

    不相信者如是说道:“慕丞相,你演这么一出戏,就是想将自己的亲孙推上龙椅?”

    慕赜却冷声回应:“慕言殊乃荣太妃亲出,三十年前荣妃近身的宫人皆可为证,我左相府上,已保留着当年荣妃亲手绣下的生辰八字。”

    不信者仍是啧啧回应,然而,却有更多的人站在慕言殊这边,认为他如此才德,又与司徒氏渊源极深,今日才想通,原来他是真龙天子的命格。

    晏轻寒却在一旁轻摇折扇看着众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他们分明都代表着各自背后的势力。

    相信的那一派拼命的煽风点火,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愿拥戴慕言殊登机为帝,仔细想来,便会发现他们都是左相一脉的人,是慕赜布在朝堂之中,为了演好这场戏而布下的棋。

    不相信的那派,除却一些忠于司徒和靖的朝臣,更多的,显然是慕言殊的人脉。

    这祖孙二人,今天又唱得是哪一出?

    狸猫换太子,还是黄袍加身?

    慕赜扬起双臂,示意大家肃静,然后他高声呼道:

    “臣谨遵先祖遗诏。”

    这架势,显然是要让这尘封数十年的遗诏就在此刻兑现。

    一些跃跃欲试的左相势力,此刻已经冲上了王座,想要将长宁从龙椅上拉下来,长宁虽然吃惊,却也凭借着最近练的身法,三下两下闪过了。

    这时,只见朝堂上一道黑影掠过。

    众人被这黑影晃得眼晕,视线恢复后,才发现幼帝司徒长宁竟然失踪了,只听见一个声音久久的在朝堂上空回荡:

    “这小徒弟我今日就带走了,从此庙堂江湖,两不相干。至于这皇帝的位子,你们谁想坐谁来坐吧。”

    这声音听起来极其潇洒,带着江湖的气息。

    百官还沉浸在这股江湖气中之时,只听慕赜又是呼了一声:

    “臣——谨遵先祖遗诏。”

    他这一声苍郁顿挫,听得众人心中一凛,只觉得仿佛先祖的精魂通过他的话语活了过来,这一刻,便觉得他的话有无限的感召力。

    左相一脉的众人率先跪了下来,随着慕赜高呼:

    “臣等——谨遵先祖遗诏。”

    其他人见这架势,自然也如墙头草般匍匐在地。唯独晏轻寒仍轻轻摇着折扇,姿态不卑不亢,斜斜看着慕言殊。

    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慕言殊身上。

    等着他回话时,大家的呼吸都很轻,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终于,慕言殊挥臂震袖,神情极其冷冽,冷冽之中还带着一丝嫌恶。

    他只说了两个字:

    “荒唐。”

    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怡和殿。

    只留众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皇叔只有一句台词…

    但是他怒了……

    好帅气⊙⊙

    求花哟

    下一张两人又要见面了

    会发生神马捏?

    遗诏,现世(2)

    第二章遗诏,现世(2)

    无双殿的密室之内,长安双手依旧被绑着,不能自由行动。

    这密室虽然昏暗得近乎绮丽,但也算是整洁干净,想必是常年有人打理,与无双殿其他地方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记得那日慕赜曾说过,这世上知晓此处的人,除他之外都已沉睡于黄土之下,那么想必也再无第二个人会有这番心思了。

    依他当日的态度,应该是恨极了与他下药的怜妃,也恨极了此处才是。

    为何还要派人时常打理此处,使这里几十年封尘,也不曾变样呢?

    慕赜对怜妃,真的……只有恨吗?

    正在长安陷入深思的时候,只听见大门之外有打斗声响起,她试着直起身来,想要将这声响听得更仔细些时,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撞开,不见慕子贤,亦不见慕赜。

    烟尘散去,慕言殊面色冷冽,眸色极深。他刚刚似乎是在与慕子贤打斗,以至于现在还微微喘着,见到长安之前,他的神情极其紧绷。

    直到撞门闯入,看见她安然无恙,紧绷着的这根弦,才算是终于松了下来。

    还好,她没事。

    慕言殊心中暗自想着,接着一步步的走上前去,靠近长安所在之处。他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长安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眸。慕言殊并不回避她的视线,只是沉默着,走过去替她解开手上的束缚。

    长安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慕言殊为她松绑时,几乎将她用尽了怀里。长安只感觉周身充盈着慕言殊的气息,是她极其熟悉的,此刻又觉得有些陌生。

    慕言殊……已经不是她所知的那个慕言殊了啊。

    他是真龙天子,是这世上最为尊贵的男人。而此刻贪恋着他怀抱的她,算是什么呢?她的父皇妄称九五至尊,却不过是后宫宫妃为了争宠,勾结朝臣诞下的……野种。

    这样的她,要如何配得上慕言殊呢?

    想到这里,长安心口一酸,大颗的眼泪当即砸在了慕言殊的前襟之上。

    慕言殊原本看不见她的表情,听见她啜泣的声音,便也能想象此刻她是何种神态心思了,却不与她说她的伤心事,只是问:

    “弄疼你了?”

    长安的确觉得疼,只是这疼不在手上,而在心上。她当然知道,慕言殊此刻能闯进来救她,必然是慕赜的目的已经达成,文武百官……此刻必然已经知道慕言殊的身份了。

    “他……”长安最先想起的还是长宁,“他和其他大臣,有没有为难长宁?”

    想到长宁年纪还这样小,被扶上龙椅本就是无可奈何,此刻,竟又要被人从龙椅上赶下来,长安心中就一阵酸楚。

    宫城之中,从来就只有无可奈何。

    慕言殊低声说道:“百官还未来得及为难长宁,云影的师父便将他带走了。”

    “云影的师父?”长安从未听说这号人物。

    “嗯。”慕言殊沉吟片刻,才道,“是一位绝顶的武功高手,在江湖上可说是罕逢敌手,看他的架势,似乎要将长宁收为弟子。”

    长安又是一滞。

    她怎么能想象得到,竟有如此的高人愿收长宁为徒,慕赜才将一切秘密告诉她时,她最担心的便是若长宁失去了王位,应该如何自处。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安身之处,长安既替他高兴,又难免惆怅。

    高兴的是,长宁终于有机会飞出宫城的牢笼,去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而惆怅的却是,一切竟然发生的这样快,她守了两世的江山,终究还是没能守住。

    原来上天早已有了安排,这天下,从未曾属于过她。

    “你……你是怎样打算的?”长安问道。

    讽刺的是,她竟然已经不知该如何称呼慕言殊。

    慕赜如此精心的设计,就是要慕言殊此生只能做她的皇叔,那么,她是该重新叫他一声“皇叔”,让两人的关系回到最初吗?

    她不愿就这样认命。

    还是向以前一样,唤他“言殊”?

    她……还有与他这样亲昵的资格吗?

    慕言殊为她解开了手上的束缚,然后微微侧身,沿着床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的眼眸中有极其复杂的光,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

    “小七,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他曾得过长安的承诺,答应他无论发生什么,都只相信他所说的。而如今看她这神情,显然是心中对慕赜所说已经暗暗相信,慕赜怀着目的与她所说的往事,想必带有些歪曲的成分,一切,还是应由他来与她讲清楚才是。

    长安听他这样问,便也想起了要听他亲口证实,便说:

    “他说我父皇不是崇轩帝的子嗣,而你却是荣妃的亲生皇子,说十多年前你本就该继承皇位,可却被我父皇阴谋设计,才失了天下。他还说,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姓氏、我的身份,都是我父皇从你那里……偷来的。”

    说到这里,长安轻轻一顿。

    慕言殊沉默着,静静思忖着慕赜的话。他这一番话实在没有一处虚假,可是每一句都仿佛是锐利的刀锋,以最残忍的方式切割着长安的内心。

    他当然知道,长安为了替长宁守住江山付出了多少。她本是何等爱自由的女子,若非记挂着长宁,只怕她早早便离开宫城,归隐江南。以长安这样的性子,却能忍着痛断了自己的一切后路,为了江山,不惜将清白交托给他,不惜随他上了西北战场、出生入死。

    她不过才及笄的年纪,却为了天下,将自己的心思藏在极深的地方。慕言殊怎会不知道,长安根本不爱这江山,天下如何,与她从来无关。可是她原本以为这是她父皇与长宁的传承,是她作为皇女的责任。

    如今慕赜却将她的“本以为”全部打破,这何其残忍。

    慕言殊想着这些,沉默不语。

    长安的语气却极为平静,只是抬起眼眸来看他,一边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她此刻能如此平静,大概是思索了一夜不曾入眠。

    慕言殊看着她的目光,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她的眼眸之下无所遁形,面对着长安,他只能点了点头。

    “原来你真的早就知道。”长安轻轻咬唇,过了许久,才说,“想来也不是没道理的。我与长宁,哪个像是真正的司徒氏呢?”

    她苦涩一笑。

    难怪她自幼便觉得自己与宫城格格不入,觉得这深宫高墙,就像是囹圄一般。也难怪长宁对当皇帝有这样多的抱怨,接触武功才几天,学武便占满了他的整颗心思。

    “小七……”

    慕言殊只觉得此刻的长安格外难以把握,仿佛他稍一松手,她便会离他而去。

    “万里江山,原本就是属于你的,现在……还给你。”长安依旧凝视着慕言殊的眼眸,她的眼中亦有极深的隐痛。

    慕言殊闻言,攒起了眉。

    记得还在离城时,她终于将整个身心都全然托付给了他时,他曾许诺过,要在她了却了长宁的事情之后,陪她归隐市集之中,过最平凡的日子。

    怎料到慕赜终究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长安看着他,仿佛是要在此刻将余生能与他相处的时光都用尽,渐渐的,她的目光染上了一丝哀伤。

    慕言殊的心一沉。

    长安的声音在昏暗的密室内,宛若一声叹息。只听她轻轻说道:

    “言殊,放我走吧。”

    她终于唤了他的名,却是在以这样低的姿态,求他放她离开这个牢笼。慕言殊抿着唇,眼眸的颜色渐渐深了,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暗暗握成了拳。

    长安见他沉默不语,继续说道:

    “若我还继续留在这里,又能如何呢?真的要我每日见了你,称你一声‘皇叔’吗?要我看着你坐拥后宫三千,却连一句怨,也不能与你说吗?”

    她低声倾诉着,慕言殊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极其复杂。

    他当然可以挽留她,甚至他有自信,此刻全心都系在他身上的长安,听了她的挽留,一定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哪怕一生只能以“皇叔”称他,也甘之如饴。

    可他不能这样做。

    他慕言殊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跟他一辈子,他不能委屈长安,更不能折了她的双翼,将她困在宫城中。

    慕言殊沉默着,没有很快给长安答复。

    他伸出手去,将长安的脸轻轻抬起来,然后,他低下了头,将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

    他吻得并不深入,却极其缠绵。他轻轻的吮着她的唇瓣,描绘着她的唇形。在他如此的温柔对待下,长安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眼眶中锁了许久的泪,终于决堤一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对她说道:

    “几日后晏轻寒要下江南去考察,你若想离开皇宫,便跟着他一同去吧。”

    慕言殊的话音淡淡落下,长安身子却是一颤。

    “司徒长安,我放你走。”

    从今以后,庙堂江湖,两不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要明白蛤…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蛤…

    不许拍砖……

    顶锅盖遁走

    相离,难离(1)

    第三章相离,难离(1)

    晏轻寒觉得世上再无比这更荒唐的事。

    今日早朝,慕赜才闹了一出黄袍加身,将慕言殊逼迫得似乎不得不登基了一般。他见了这阵势,虽觉得一切与自己无关,可还是心知朝中即将有大变动发生。

    若是慕言殊登基,国库免不了散财,这笔钱去哪里弄,当然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就在他晏大公子怀着这份心思,在八仙居的阁楼上怀抱美人静静思考的时候,慕言殊竟然一道密信送了过来。

    他展开一看,当即便黑了脸。他夫人秦烟雨在一旁看着他如此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慕言殊与你说了什么?”

    “他竟然突然派我去江南考察,还说要带上他家长安,而且听他这意思,似乎是要将长安放出宫去。”

    晏轻寒素来爱享受,考察这事,听起来就……不享受!

    烟雨不知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便问他:“带上长安?送长安出宫?他们不是都快要大婚了吗?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你有所不知。”晏轻寒头痛的和她解释,“今日早朝,左相慕赜揭露了个惊天的秘密,原来慕言殊是司徒氏流落在外的血脉,是天子的命格。”

    秦烟雨乍惊,惊得却不是慕言殊的身份,而是问道:

    “那如此说来,长安是他的亲侄女?”

    她只觉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慕言殊与长安的关系,她从来都是清楚的,若是此刻才揭露两人竟真的是血亲叔侄,可让长安将身心全部搭了进来的长安如何是好?

    “倒也未必。”轻寒眸色一沉,不似往日轻佻,静静分析道,“若他们真是血亲,以慕赜这样深沉的心思和高明的手段,不可能不早早的阻拦。而且我看慕言殊今日的反应,分明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他还执意与长安在一起,除非是真的丧心病狂,否则,长安的身份必定有问题。”

    “你是说,长安并非司徒氏血脉?”烟雨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晏轻寒折扇一展,潇洒道:“极有可能。”

    烟雨素来知道自家相公绝非外表看来的轻佻浪荡,她深知晏轻寒的本事,此刻听他这样说了,心中便也替长安放心了。

    蓦地,晏轻寒却问:

    “烟儿,这趟江南之行,你与我同去可好?”

    秦烟雨像个少女一般张开双臂去环他的腰,一边说道:

    “当然,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几日之后,先皇遗诏正是展现于世人眼前,众人终于得知,原来名震天下的战神慕言殊,竟然是皇家血脉,真命天子。

    与此同时,登基不满一年的幼帝司徒长宁宣告退位,让出了龙椅,慕言殊暂摄朝政的时代结束了。

    百姓们都翘首企盼着,不知是否这位无所不能的男人,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帝王。然而,慕言殊的旨意却迟迟未下,仿佛还在犹豫不决,仿佛还有些事情割舍不下。

    众人这才想起他与当朝皇女司徒长安的亲事。

    还记得当时他向司徒长宁请旨赐婚,昭告天下,他与长安已然两情相悦,而如今他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世人皆知他与长安是血亲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成婚。

    慕言殊迟迟不肯决断,是仍顾忌着长安的感受吗?

    世人不禁暗自发问。

    是夜,晏轻寒应邀入宫,由慕言殊亲自设宴,为他践行。

    华懿殿内,一时之间灯火通明,这宴席并不铺张,也并未邀请第三人参与,只是慕言殊与晏轻寒之间的一场私晏。

    晏轻寒身着绯色锦袍,张扬的衣衫却并未让他面容上的艳色收敛半分,反而更衬得他顾盼生姿,慕言殊与他对坐着,一身玄色常服冷到了极致,一如他此刻的表情一般。

    看他冷着一张脸,晏轻寒却仍是笑,只问:

    “打算何时登基?”

    他显然问了此刻慕言殊最不想听的问题,闻言,慕言殊果然脸色一沉,只说:

    “两日之后。”

    晏轻寒转了转桃花一般的眼眸,说道:“那岂不就是我离京那日?可惜可惜,不能看到此等壮观的场面。”

    他说着可惜,却没说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与他同行的长安。

    慕言殊自然知道晏轻寒的这些言外之意,却不与他计较。

    “此次江南之行,要去哪些地方,可都打算好了?”他问。

    晏轻寒怎会不知慕言殊安排他下江南的本意是什么,因此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想着与秦烟雨畅游山水,走到哪儿玩到哪儿,没想到慕言殊猝然发问,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得说着:“不过就是去江南的那些名城走走。”

    慕言殊却有一瞬间的失神,接着说道:“不妨多走小路,看些不一样的山水。她……比较喜欢这些。”

    “你竟然要将长安托付给我?”晏轻寒故作大惊,“慕言殊,我可是有妻室之人,本想着一路上都要与我娘子过二人世界的,你这份托付,若是让我弟弟小晏来还行,可我……真是既无心也无力哟!”

    听他说得这样怪声怪气,慕言殊微微蹙眉,接着说:

    “若非看你有妻室在侧,我怎可能将她托付与你?”

    他暗暗想着,若将他的小七托付给晏清歌,真让晏清歌拐跑了可怎么办。

    这下子晏轻寒倒是听懂了,只说:“我本以为你让我带她去江南,是要送她出宫,永远不要回来,没想到你对她的心思还是没有断。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你与她,并非血亲,是不是?”

    慕言殊抬起眸来,眼光波澜不惊,只是点了点头。

    晏轻寒展开折扇,得意的闪了几下。慕言殊被他折扇的金光晃了眼,只感叹这世上竟然有此等招摇的男子。

    接着,他说:“我终有一天是要寻她回来的,只是此刻时机不对,所以只能将她暂时托给你。”

    在轻寒的心中,慕言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容一丝侵犯的战神形象,此刻听他与自己说话用了如此的语气,心中只觉得畅快,便端了酒杯,与他说:

    “还说这些做什么,既然是为我饯行,还是不醉无归吧!”

    慕言殊知道他是绝顶聪慧的男子,便不与他多说,也端起酒杯,与他一杯杯的喝了起来。

    这一场夜宴,两人不知喝了多少酒,几乎喝空了皇宫中的酿藏。他们原本一个高深莫测,一个浪荡不羁,极不可能成为朋友,没想到一场痛醉之后,竟然有些寻觅到了知己的感觉。

    两人酒量均是极好,总是如此,最后慕言殊也难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当晏轻寒第三次高喊着要去云澜殿的后院将长安平日里藏着的桃花酿全数偷出来之时,慕言殊终于确定,这人是真的喝醉了。

    且不说他与长安此刻的关系正值冰点,就算是平日里他们最温存的时刻,若是他动了她院中藏酒的心思,恐怕也会惹得她暴怒一通。

    “慕言殊,你怎么胆子这样小。”晏轻寒喝得烂醉,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以你的本事,竟然都不敢跟长安说一句挽留,你是有多不相信她会为你留下。”

    慕言殊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头疼,便挥了挥手,派人将晏轻寒抬出华懿殿,派了步辇将他送回学士府去。

    宫人们鱼贯步入宴会大堂,整理者狼藉的杯盘,慕言殊只觉得心里烦闷,便直接回了寝宫,准备派人送浴汤过来,沐浴休息。

    寝宫中却忽然闪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谁?”他虽然醉了,却依旧警觉的问道。

    那女子一步步走进,慕言殊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的身形与长安极其像。

    会是她吗?

    他的心难以抑制的疯狂跳动起来。

    那女子却双膝跪地,向他行了个大礼:“王爷,奴婢是刚被派来华懿殿掌事的女官。”

    不是她,慕言殊苦笑。

    接着想起几日前长安却是与他提起过在华懿殿安置一些女眷的事情,当时他只觉得婢女成群极不方便,便只答应了为她选一位女官。

    没想到此刻她要的人来了,她却即将离开了。

    “这里不再需要你服侍了,明日我会吩咐下去,再给你安排另一份差事,你下去吧。”

    他淡淡说道。

    那女官怎料到自己连姓名都不曾报告,就直接被慕言殊罢免。但无奈他如今是这深宫中最大的主子,她只能又施施行了一个大礼,接着退出了慕言殊的寝宫。

    夜凉如水。

    云澜殿中,长安对着镜子卸下头上的钗钿步摇,又散开了长发,就打算入睡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眉目之间,似乎有愁云难以舒展。

    她长长的叹气。

    蓦地,铜镜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惊觉,急忙回过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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