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作者:rouwenwu
,轻拍卧榻,“你坐过来,省得我张眼找你,累。”
墨紫知他想休息,也不跟他争,坐在他身侧。
他便拉了她的手,合起眼,“你肯坐过来,就是不会厌我了。”
墨紫单手喝茶,自我惬意,“别人也就罢了,皎娘是你生母,那么她没有做像一个娘亲,为何要求你做像一个儿子。岂不好笑?啊,你也别厌我,不尊重长辈。”
“她这辈子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给其他人,包括她的儿子和跟她生下我的男子。她唯一爱的那个男人,姓元。不是我生父,世人却以为是我生父,而我也一直当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感觉她在身侧,他安然。
“你……你不是元家的亲生骨肉?”太震惊了,她只以为元澄不是嫡出。
“与那一百多口人毫无血缘关系,但我选择承继这个姓氏。”他不信誓言,只是坚守,寸步不让。
“你……你的养父母对你很好。”生恩不如养恩大吗?和她的情形恰恰相反。
“视我为己出,三岁父亲手把手教我习字,四岁母亲常抱我入怀,引我兄长们羡慕眼红。”相比之下,那个为爱疯狂的女人不配当他的母亲。“官兵捉拿我全家之日,父母兄长将逃生的机会让我给,从那时起我元家幼子的身份再不会变,血缘不足论。八年前,我知道了真相,却还是走上了复仇的路。傻吗,我?”
她听他的笑,却倍觉凄凉,握紧他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也当傻子。你说说,我们俩好像天生没有父母缘,真是的。跟你比起来,我稍微好上一点。至少,养父还算马马虎虎。”
“你这叫自我解嘲?”他再笑时,已没有悲凉意,“那我应该比你好一点。你养父已死,亲生父母也已不在人世,而我的生父母尚在。”
“哇,我好羡慕你啊。”没错,就是自我解嘲,再一愣,“欸?你生父也活着?是谁?”
“墨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保有这个秘密,直到离开人世。”谁是他的生父,对他也并无半点意义。
墨紫清咳,“我不介意。不过,作为交换,我也会永远放一个秘密在心里。你不介意吧?”
“一言为定。”他突然睁开眼,墨石般乌亮,“只允一个。”
“一言为定。”墨紫笑。
元澄再次闭上眼睛,呼吸放缓了,开始说礼王的事,“细柳园的妈妈记得贤娘的母亲,并确认她曾多次为武承万司笛。由此,我们抓了贤娘,她抗不住严刑,供出根据一方客人的要求,她会在另一方客人那里吹奏。与莫愁的方法极为相似,也是缺音套词,只不过略复杂些,因为金风曲有十套词。他们以此来藏消息,如密会的地点时间,还有人名,以及接头的暗号。可谓密不透风。细柳园妈妈,贤娘,再加上陶山这三人的供词,我便奏知了皇上。当夜,皇上派千牛卫搜查礼王府,在武承万的卧房中发现密室一间,里面有水净珠和他与大求私订的约盟,上面清楚写明,他与大求里应外合,推翻当今皇上,而他愿出让大周一半国土,换取与大求友好共处。并许诺,大求攻打南德时派兵助战,放弃分割南德的利益。”
“武承万为了当皇帝,还真是不遗余力。他怎么不想想,当玉陵,南德,以及大周一半的国土都归了大求,大求会让他保留剩下的一半吗?简直痴人说梦。”墨紫不太理解,就像她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一样。
“显然大求也有誓盟。他们以天神发誓,在武承万和他的儿子两代治下,决不进犯。但武承万需要称大求为母国,每年进贡,并开放边境所有物品的买卖,包括铁。而大周朝堂上必须设大求的监官,以监督和指导日常朝政。”元澄说到后面,声音轻了下去。
“我只能佩服武承万,这样的不平等条约也签得下去手。”墨紫叹息,“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说没有定论?”
“因为武承万不认。他不认,皇上就犹豫。他是皇上亲弟,用刑也有限。我们只能继续找更多的人证物证,直到他不得不认为止。”呼吸平稳,尾音几乎听不见了。
这时墨紫听到铭年在外面说,“姑娘,杨大人来接你入宫。”
她轻轻抽开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到卧榻那儿,为睡着的人披上丝帛被。
才要开门,后面传来元澄的声音,依然很轻,“在大求发生的事,我对皇上说了个大概,除了玉陵太子,金银和你大婚。你要小心斟酌。”
墨紫没回头,“睡吧。想那么多,事事要亲自打点,怪不得你睡不好。放心,皇帝那儿我会看着办的。”
元澄不再说话,只有翻身过去时,丝帛轻响。
墨紫随杨凌入宫,见皇帝的地方,却不是以往的御书房,而是西面的望山台。远远的,看到皇帝,还有一位宫装女子。两人有说有笑,边走边摘山台上的春花。一群太监宫女亦步亦趋。
“那个妃子很得宠啊。”墨紫对杨凌说。
“你也认识的。”杨凌笑了笑,“萧明柔。还跟你和悄儿一起射过铃。”
墨紫呵然,眯眼细望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曾经宁可死都不嫁皇帝的人,如今一身雍容华贵,哪里还有半点颓丧的模样。
“你该说,不过如此而已。”杨凌本是极狂傲的才子,言他人所不敢言,“听悄儿说时,还觉得她有几分傲气,如今看来,也就是俗物。”
“比起你的失望,我却为她松口气。”墨紫见杨凌不解,便说道,“她既然无力反抗进宫的命运,何不让自己努力去适应?难不成进宫之后,整日以泪洗面,对皇帝不假辞色,让大大小小的妃子们欺负,最后冷宫了却残生,这样的她就值得我们钦佩?这样的她就是不俗,脱俗之人?你看她,适应了,能笑了,倒是她对命运的不屈。而你焉知她对皇帝没有一点真心真情?在这后宫之中,能努力生存并争取让自己欢笑的女子,只要还未泯灭良知,就不应由我们这些隔岸观火的人去评断。”
杨凌看向墨紫,神情肃然起敬,“久闻墨紫大人心中有一片天,广阔无垠。今日见识,胜读十年书,杨凌受教了。”
“个人所感罢了,杨大人不必如此。”墨紫微微一笑,招一小公公去给皇帝通报。
皇帝便瞧见了他们,但又拉着萧明柔的手,亲密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笑着放开了。这样的举动,按理是不应该的,可见皇帝对萧明柔的喜爱,还像年轻人热恋似的难舍难分。
萧明柔让宫女们簇拥着走过来,看清是墨紫时,不由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杨凌作礼,“参见辰妃娘娘。”
墨紫跟喊了一声。
萧明柔淡淡说道,“两位大人免礼。”
墨紫直起身望她。
远看雍容,近看明丽。一身烟绿孔雀翎裙,镶八宝彩珠翠鸟羽,流金丝腰绦,腕上一串蓝玛瑙雪里金白兰花链。眼若春水,唇如相思果,双颊淡金粉上桃花色。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墨紫大人。”萧明柔也望着她。
“是。”墨紫道。
“多谢你了。”萧明柔说完这句话,便走了过去。
杨凌奇怪,“她谢你什么?”
墨紫想了想,“也许是谢射铃那会儿我骂了她?”
“那她是说反话,其实是要报复你?”杨凌立刻盘磨着要告诉元澄。
这时,小公公跑过来,说皇上让他们过去。
皇上心情显然很好,“丫头,朕每回瞧见你,心里就特别高兴,你说这是为何?”
墨紫笑意盈盈,“多是因为我看上去特别老实,特别好欺负。不过,这回可不是我让皇上高兴的,是皇上掳获美人心,心满意足。此乃辰妃之功。”
杨凌听得暗自乍舌,这位的口才,跟皇上斗起来什么都敢说,如今奉承起来也肉麻,功力高深,自己难望其项背。
“你这丫头,当朕听不出这是奉承话?”虽然这么说,皇帝却哈哈大笑,其实就是很受用。
但他再一句,表明受用归受用,心里明白得很,“船两个时辰前靠岸,你怎得晚了这许多?”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97章 伴君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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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伴君伴虎
杨凌刚想认错,墨紫截了去,“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怕样子邋遢宫门守卫不放我进来,所以我请杨大人通融,回去换了官服吃了东西,才来见您。”
皇帝便笑,“敢情是朕没考虑周全?”
“这我可不敢说。”墨紫如此回答,“说是,皇上您的好心情就没了,说不是,我又成了不听话的丫头。”
“你这丫头一张嘴,真是了不得,朕也说不过你。罢了。”皇帝话锋一转,“你这么聪明,可知朕为何找你?”
墨紫答道,“按理该是询问大求之行,密旨之事,不过皇上只找墨紫一人来,似乎另有他问。”
“你既然提到密旨,那朕就问问你,你等去大求何为?”皇帝此时面上仍笑,但眼中却无。
“救玉陵太子和二皇子。”墨紫看得仔细,暗自谨慎。
“那你们可完成了朕的旨意?”皇帝抬眉,“玉陵太子死了,二皇子让人劫,最后只救出了你的妹子。朕发觉,这一趟是专为你走的。”
皇帝似乎已经知道了大求的事。是这两个时辰内问过了萧维魏佳,还是早有别人给他报了信?墨紫心想,皇帝宣她入宫大有文章。是什么?
她面上镇定自若,“玉陵太子死时,墨紫在场。他被大求王的侍卫误杀,墨紫势单力孤难以阻止。至于二皇子楚毓,由玉陵军劫走。当时对方几十艘船包围前后,不放楚毓,死的就是我们。决定并非由我一人所作,而是大家商量的,萧将军也点了头。皇上,楚毓答应将来必会答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有机会,也想与您亲口言谢。墨紫以为,玉陵想要复国,道路漫漫,兵力不足,武器不精,与大求对抗,必须借助大周之力。既然如此,那么将楚毓直接带回大周已经行不通的情形下,做个顺水人情,也显得大周坦荡磊落,不似大求虎狼,并建立互相信任的合作基础。墨紫也不算空手而归,夺得大求战船一艘,配备精良,构造和武器上远超大周战船,是大求对玉陵战中制胜的关键所在。大周若据此改良自己的船,假以时日,不用再担心大求进犯。”
“朕倒以为丫头你造的船远胜大求,毕竟大求船不是照你的主意造出来的吗?宋氏墨紫,其父宋玉连朕都想请来为大周造船,却不知,父有名无实,皆是女儿之功。”皇帝冷哼一声,“宋墨紫,你可知罪?”
杨凌立刻惊了,赶紧看墨紫,却见她面色如常。
墨紫刚刚就猜到皇帝找她来是知道了过去那点事,反正在宫里命不由她,所以也不紧张,撩衣摆,不慌不忙跪下,“皇上恕罪。”
皇帝并不让她起身,“丫头何罪之有,说与朕听听。”
“墨紫隐瞒了自己的从前过去,未在见到皇上的时候,把家谱背上一遍,童年趣事一一道来,因此此罪欺君。”墨紫跪着,上身笔直,神情如水静。
皇帝让她讲笑了,“说着欺君,朕却听出不服之意。跪却似崖松,傲气十足。起来吧。”
墨紫起身,“皇上,墨紫虽然曾是大求人,乃父亲所属,并无可以选择的权利。父亲是宫中匠人,墨紫从小耳目渲染,对木工极为感兴趣,后来专与造船。大求战船虽然用了我的主意,却是他们偷过去,我从未允许。因父兄出入宫廷,墨紫得以结识当今大求王。我不否认喜欢过他,只是大求好战野心,与我的意愿背道而驰,最终导致决裂。大求派我父兄去玉陵为内应,墨紫那时不知,不过庆幸能离开大求,而且那以后三年未画过一幅船图。这段过去,我不会否认,但也不会对外大肆渲染。谁人心中没有秘密?皇上您不曾问过墨紫,墨紫自然不会主动说。若为欺君,其实有些冤枉。”
杨凌听得冷汗直流,暗暗叫苦,心道,认罪就认罪吧,还说冤枉?
“谁人心中没有秘密吗?”皇帝重复了这句话,“你说得对,朕身边这些人,心里都有秘密。只要他们不说,朕永远也不会知道。而你,至少朕问了,还算如实回答。只不过——”
墨紫神情无惧。
“朕不追究,满朝文武大臣会追究。大求一旦捅破你的身份,硬要为他们的王讨回你这个国后,你就无法置身事外。”皇帝是个温和的人?
“墨紫明白。”如今,下一步该如何走?
“墨紫听旨,杨凌你记下。”皇帝说道。
墨紫再跪。
“宋女官从即日起,免大司正船司走动之权,剥俸。官级和大匠师之名暂留。无朕旨意,不得出上都。出府须千牛卫跟从。若有违此旨,严惩不殆。”软禁了。
这虽是墨紫早有的心理准备,但来得这么快,始料不及。
“皇上,墨紫有一事相求。”她接了旨,谢恩免了。
“朕又不是要你性命,求何事啊?”温和的性情,但出生天家,人命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只是软禁。
“墨紫请皇上维持船司和船场现有的班底。代司正齐修博学多才,为人正直,且经验丰富,代掌事秧不争虽大器晚成,技艺超群,也是十分值得重用之人。只要这两人在,造船之事,皇上便可无忧。”墨紫对事不对人。
皇帝仔细看着她,“朕剥了你的官权,你不但不怨,还为朕着想。丫头,你放心,将来群臣若对你发难,朕会尽力保你。如今,只是让你远离是非的权宜之计。为了礼王之事,朕已下旨宣三王和将军们入都,便是边境知道你的事,暂时也传不过来。”
“谢皇上。”墨紫这回谢了。
“杨卿家,此旨暂不外宣,收中书省。若有人问起,只说宋女官过度疲累,朕暂时让她歇一歇,船司和船场维持不变。”皇上又命杨凌。
杨凌说是。
墨紫出宫时,皇帝派了二十名千牛卫,由两名正副将带领,分别叫胥羊庚我,紧随她的马车。
两个人进去,二十四个人出来,驾车的赞进睁了睁眼。
墨紫什么都没说,直接回府,元澄又已出门,她干脆睡了大半日的觉,把这几日的紧张一口气休息平顺。
第二日用早膳时,元澄已从杨凌那儿得知皇上的旨意,跟她一样不愠不火,“虽说不外宣,不过六部的官员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因为对杨悄也有一道旨,众人多以为只是恢复常态,对你不再走动之事并无太大澜,倒是对船司船场维持原状颇有微词。”
“对杨悄也有旨?”墨紫不知道。
“是杨侍郎上了一道疏,说他既已辞官归乡,想女儿已到出嫁之龄,希望能在此之前,多享些天伦之乐,但杨悄是朝官,不能随意出都城,因此请皇上体恤,收回杨悄的礼部之职,让她能回家乡去。皇上允准了。”他笑看她胃口奇佳得要再添一碗粥,知道她睡过了晚饭。
墨紫又听到惊讶的消息,“杨侍郎辞官归乡?他五十还不到。”仕途正要进入黄金期的年龄。
“听说是腿脚的老毛病,北方天冷,难以调养。”这是官方说法。
墨紫已经深谙为官之道,就是对一切披着寻常外衣的不寻常,抱以先怀疑,再认证,从而消除怀疑的态度,“元澄,这事你有没有份?”
“间接的。”元澄承认,“杨凌想跟着我。”
就这一句话,全部明了。杨凌要跟着元澄,而元澄要帮金银复玉陵,玉陵和大周的关系会如何,还不得而知。所以,杨家必须先退出大周朝堂,为将来随时抽身做好准备。
突然,墨紫想到了杨悄,“我想去看看悄悄。”
“去吧,横竖你如今闲着,四处走亲访友,正是好时候。”元澄为她夹一筷菜,“不过,杨姑娘这会儿住江府,你还可以见到白氏。”
她承认她水上待太久,和岸上脱节了,“杨悄为何住在江涛家里?”
“杨凌把杨府卖还给户部,杨姑娘只能暂时借住。”看她胃口好,他也吃得多些。
“走得真彻底啊。”墨紫叹道,“可是,魏佳和杨悄怎么办?”
元澄没说话。
他不说,她也没再问。因为,没必要再问,能不能成为一桩佳话,已经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的。有家人的抉择,也有自己的考量。而她必须该庆幸,元澄和她至少选择了同路。
在知道杨家的事后,再到白荷家里去,墨紫的心情有些重。但她走到院子里,看到和白荷在做花茶的杨悄欢笑,才放了心。
白荷一见墨紫,立刻跑过来,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墨紫,你不能再跑船了,那么漂亮的脸又瘦又黑,将来谁敢娶你?”
“放心,本姑娘名花有主。”也是时候招些出来的,要不然可能没机会了。
白荷激动起来了,“谁?是谁?”
杨悄和墨紫元澄待了一条船,心中有数,见墨紫大方,知道能说,“白姐姐,我来告诉你,是中书舍人元澄元大人。不对,听哥哥说他升了官,不但是中书省主理,兼礼王造反一案的卿正,正三品了。”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98章 多情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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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多情无情
墨紫啊一声,“这事我可不知道,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白荷当然知道元澄,“当初你跳到他家的院子去借路,原来就是天定的缘分。太好了,绿菊的婚事订了,你的也订了,看来最近喜事又要接着来。”
“我的婚事早呢,那么急着成亲干吗——”墨紫听到绿菊的事,反应过来,“绿菊订了亲?”这可是大喜事。
“你猜猜是谁?”白荷还卖关子。
“你问我,那就是我认识的。”想了半天,墨紫摇头,“我认识的男子多没见过绿菊,而且绿菊总跟着三娘——难道,是敬王府里的?不可能啊,三娘不是不让配管家小厮的?”
“不是仆从。他祖父是老王爷的义兄弟,过命的交情,也姓了萧。他父亲如今单掌一支十万边卫军,正四品的将军。他自己也出息,从王府的护卫开始做,去年从了军,也当了副将。”看墨紫糊里糊涂,又好像有点印象的样子,白荷再说,“你也见过。当初奶奶住鹿角巷避静,他带人保护咱们的。”
“萧旻”那个英武的,敢顶裘三娘,但其实挺平易近人的男子。
“就是他。”白荷笑道,“你想不到吧?还有你更想不到的。这可不是谁给做的媒牵的线,而是两人早就互相看对眼,萧旻主动托了媒人上门求的。小妮子平时一丝儿气不吭,亏她那张嘴居然能熬得住不说。真是,以前咱们都教她给骗了。”
“照你这么说,两人早好了?”自由恋爱?想不到大大咧咧的绿菊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媒人走了之后,奶奶把我接过去,再加上红梅,恶狠狠问了仔细。绿菊只说在鹿角巷时,有一回挺巧得给萧旻缝了衣服,自那以后,萧旻就对她很客气。萧旻从军后,每次回来请她做些衣服什么的。那丫头嘴硬,说媒人来也吓了她一跳,不知道人家萧旻对她有意思,只不过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缝补,她闲着也是闲着。还说萧旻给她酬劳的,她就当是赚些私房。结果,等她把酬劳拿出来给我们看,喝,金光闪闪的钗子,镯子,耳坠子,做得十分精细,跟奶奶那些首饰能比了。明明是定情信物,她还说是酬劳,笑死我们了。奶奶说啊,她是不小心上了萧旻的当了,这个亲不成也得成。”白荷边说边笑得咯咯的,“我还是觉着啊,那丫头是喜欢人家。”
墨紫也听得欢乐,“我倒是同意三娘的话。绿菊不是一直存钱想当老板娘吗?那个萧旻喜欢她的时候,多半绿菊还没动心。她那性子,摆个人在面前说喜欢她,她都不一定明白得过来。然后萧旻发现她爱存私房钱,就用了这招。女儿家收男子送给她的饰物,那就是定情了。不过,绿菊可不管这些,存银子事大。就这么,给自己招来个相公。话说,萧旻还挺能算计的。”太好玩了。
“奶奶这么说,你也这么说,看来绿菊真没明白萧旻的心思?我和红梅笑她矜持,她还急。”白荷哎呀喊声糟糕,“倒真是委屈了她。”
“那也不尽然。一个要做衣服,一个真做衣服,还不是一回两回,没准她有过心思,不过怕自己一厢情愿,所以怎么也不肯开口罢了。总之是件好事。我想不到萧旻的爹娘挺开明,没有挑刺。”墨紫想得多,“虽然萧旻的条件在我看来也就普通,从军了,如今又不太平,将来打起仗来,倒霉的就是他这样不大不小的兵。不过,一般人会觉得绿菊高攀了他。”
白荷显然没往那儿想,“他父母应该是同意的,不然萧旻怎能来提亲?再说奶奶已经消了绿菊的卖身契,给了鹿角巷的房子,也说嫁妆银子跟我的一样五千两,绿菊还凑了份子和奶奶做官盐的买卖,听奶奶说今年年底分红就得好几千两。如今绿菊说是千金小姐都不为过,怎么高攀他了?”
墨紫鼓掌,“白荷,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有志气的话了。我说过吧,身份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把握的。”萧旻应该不会出格吧?一个萧三郎就足够了。
白荷脸红了,笑着点头,“趁你今日来,干脆给奶奶和莫愁她们发个帖子,小聚一回可好?洛娘和莫愁的肚子都老大了,每次见我就问你回来了没有。”
墨紫当然说好,她现在大把闲。
白荷赶紧张罗去了,她夫唱妇随,学字小有所成,写帖子正好当练习,等相公回来,还能给他看。
墨紫这才注意到杨悄,刚刚欢笑的模样已不复见,一个人在整理花苞。
“悄悄,我听元澄说了你爹辞官的事。”终究还是不好受啊。
“嗯,昨日我去礼部听旨,把官服都还了。连不用走动的记名官职也要收回去,皇上恁小气了。”杨悄皱皱鼻子,“要说,我也不想当官。不过既然当了,就算是个空头衔,也该当过瘾。哪有这样的?”
“你就为这事难过?”墨紫眨眼,她看错了?
“是啊,你不难过,皇上不让你在船司走动了。”杨悄眨回来眼,嘴角一弯。
有时候,越想掩饰越明显。墨紫抱臂望着她,“你跟我还见外吗?”
杨悄突然低下头,拿起一朵花苞,但她的动作有些抖有些慌,说话语无伦次,“我没事。爹娘跟前没人照顾……哥哥刚上仕途。那个……家乡好久没去看过,不过我记得那儿可美呢,连树叶都带着灵气。我打算起个诗社,专臊那些自以为是的酸书生……”说不下去,因为眼泪掉在手背上,吓到了她自己。
墨紫坐到她身边,“你别着急,魏佳他只要让家里来求亲的话——”
杨悄抬起头,兔眼儿红,“我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说爹娘不想我嫁在上都,让我找家乡的男子为夫。他还说,虽然皇上没有收回自择婚配,比照郡主的旨意,但我们该有自知之明,勉强攀附权贵,将来受苦的会是自己。”
墨紫有点生气。她可以理解杨凌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么糊里糊涂的解释,只会让杨悄自尊心受伤害。
“事实并非如此。”她决定告诉杨悄,因为杨悄不是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女子,“乱世之下,你哥哥想要去做大事。前途吉凶难测,所以你爹娘离开了上都,以防将来有一天你哥哥与大周敌对时,他们会被当作敌人的家属,拖累了你哥哥。你知道吧?古时战争常常拿住了对方将领的家人来要挟投降,结局多半好不了。”
杨悄锁紧眉心。
“同样,他们也不希望你被牺牲。如果我所料不错,恐怕你回到家乡后不久,就会再离开。你哥哥去哪儿,你们便去哪儿。魏佳是镇国将军之子,你可以嫁给他,但也许有一天,你会面临选丈夫还是选兄长的两难境地。这才是你哥哥真正不想你嫁给大周权贵的理由,跟门当户对毫无关系。”不愿这个优秀的姑娘看轻了自己。
“哥哥……要做什么事?”杨悄咬唇轻问。
“这个我也不好说,但他可能会离开大周,到玉陵去。”具体的,得走着看。
“玉陵在大求控制之下啊”杨悄心惊。
“天下将乱,你哥哥选择了一条不太好走的路,但最终也许会成就他心之向往。”这么说,有点纯属安慰。很久以后,她发现居然蒙对了。
“原来哥哥是担心我的安危,不是我配不起他。”心里好过一些。
他,自然指的是魏佳。
“那当然。他是官,你是官家的女儿,所以你们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引用傲慢与偏见的话,经典之极。
杨悄长吁一口气,“墨紫,谢谢你。我决定——回家。”
“悄悄,你还可以选择。将来玉陵复国,和大周其实更有可能继续保持友国关系,就像百年来一样。你若选魏佳,顶多离娘家远一点。”墨紫替她惋惜。
“无论如何,我想先回家见爹娘。这种时候,应该全家人一条心。”杨悄一旦下决心,便不会回头,就像射铃时毛遂自荐。
这时,白荷慌张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红梅。
墨紫笑道,“白荷,你这帖子发得够快的,我和悄悄没说几句话,你就把红梅请来了。”
岂料红梅拉起墨紫就走,“奶奶本来让我叫白荷过去撑场面,谁知我一来,就听说你回来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杨悄看情形自己帮不上忙,便找个借口回避了。
“撑什么场面啊?”墨紫丈二摸不着头。
“萧旻的娘差人来退婚,奶奶就发了张帖子请他们望秋楼当面谈,便在今日。”红梅脚步不停。
白荷从来好脾气,这时却带了恼意,“还真让墨紫你说中了,萧旻的娘不满意绿菊,说萧旻自作主张送的媒人,硬要退掉这门亲事。”
“萧旻呢?”墨紫问。
“他不在上都,所以他娘才来这么一出的。”红梅冷静性子热心肠,“绿菊在家哭得稀里哗啦,把萧旻送来的绸缎全绞碎了。奶奶说,这亲事可以退,但不能这么窝囊得退。”
真是,多情无情都伤心。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99章 小家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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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小家碧玉
阔别已久的望秋楼,食物的香气令人想念,葛秋娘们的身影依然婀娜多姿,人来人往好不繁忙。
墨紫等人到达望秋楼门前的架势有些大,二十二名紫锦金刀卫士排成双列开路,让里头的掌事以为是极贵的尊客,连忙出来亲迎。
“面生得很,新来的?”墨紫问白荷。
“岑二最近帮奶奶理大帐,天天在后头。这位是冯伯,以前是南市酒楼的掌柜,因为东家偏帮自己的侄子,心灰意冷辞了工,就让岑二找过来。”白荷虽然有了自己的店,但望秋楼每季的新菜谱还是由她和厨房里的大师傅一起决定,所以对这里的变化了若指掌。
她又对冯伯这样介绍墨紫,“冯伯,你不是总听到我们说起墨紫吗?就是她了。”
冯伯显然知道墨紫对望秋楼的意义,客气中就多了一份自己人的亲切,“墨紫姑娘,久仰久仰。”
墨紫便回不敢,“冯伯,这些是跟着我的护卫,麻烦你帮我好生招待。”
冯伯又说是,不多问,不多看,的确是个好帮手。
胥羊上前,“这不妥当吧,皇上命我等保护姑娘,怎能擅离职守?”他是个黝黑的北方汉子,四十出头,说话性子很沉稳,千牛卫中郎将,与华衣同职,不过属右卫。
庚我比胥羊年轻些,也要三十五六,和胥羊是好兄弟,说得不多,只听胥羊之令行事。
说是保护,在墨紫看来就是监视。她没有元澄的本事,能把华衣这样的千牛卫变成自己人,但也不会故意跟他们针锋相对,态度比较合作。
“胥队长,皇上让你们保护我,可是等一下进包间都是女眷,你们大男人杵着,我们没法说话。况且,我在里面,你们在外面,有什么事能逃过你们的眼睛么?吃饭职责两不耽误嘛。”墨紫指指楼上正往下张望的小衣,“瞧,就是那间。”
胥羊看一眼,“姑娘说得对,我们不跟进去,只是这饭也不必吃,在楼下守着便罢。”
墨紫黛眉如柳叶儿,轻轻挑起,“胥队长这话却不对。今早你们就跟我出来的,茶没一口,饭没一顿,难道要饿着肚子保护我么?饭钱自然由我来算,绝对不用你们费心。行了,别固执了,我办完事就出来,下午指不定还要去哪儿,各位赶紧填饱肚子吧。”说罢,不待胥羊再说,和白荷上了楼。
因为不想惹千牛卫的注意,赞进和丁狗今日没跟着。
小衣上前来。
白荷也有阵子没见她,拉着问长问短,结果有些感叹,“咱们三个都离了奶奶,如今绿菊快出嫁,就红梅还在奶奶身边。”
“红梅出来也是迟早的事。”门一开,裘三娘站在门里,一身浅水照兰花的早夏裙,扇屏斜簪儿绾垂柳的发,不施脂粉,却美若画,“如今我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只好亲自来请你们进来说话。”
白荷老实,“奶奶,要不我还是回您身边伺候?”
小衣平板着脸,“先问问你相公。”
裘三娘却瞧着墨紫,“我就是要找,也找那没成亲有闲功夫的回来。你说是不是,墨紫大人?”
怀念和裘三娘斗脑力的时候,墨紫率先往里走,笑言,“萧三奶奶消息灵通,这么快得知我闲下来。回你身边也不是不行,就是这月钱咱们得重新谈谈。你要同意,我二话不说,明日就搬你家去。”
裘三娘眯眼斜睨,勾着她的臂弯,“得了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想出天价银子让我不敢请你呗。你如今比我还金贵呢,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我是请不起,耍个嘴皮子行不行?”
大红人?大黑人了,就快。可墨紫不想让她们几个担心,但笑不语。
“奶奶约了萧夫人何时?”白荷问。
“快了,我让人在萧旻家门口盯着,刚传消息说她的马车正往这儿来。红梅呢?把墨紫找来,我得记她大功一件。”裘三娘连个使唤的小丫头都没带出来,白荷倒了茶,她却不接,“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称呼我奶奶。你一个堂堂侍郎夫人,让人听见,不但被瞧低了你自己,连你相公也跟着没面。学学墨紫小衣,叫我三娘或水云都可。尤其等一会儿在萧旻他娘面前,更得改称呼。她嫌绿菊,就是抓着过去的身份不放。我让你们来给绿菊助阵,可不是反增累赘的。”
江涛升了官,工部侍郎。
“三娘,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事?咱们事先通个气,免得临到头各说各的。”墨紫自觉。
“退婚啊。”裘三娘一笑,满是嘲弄之意,“她嫌绿菊配不上她宝贝儿子,我还嫌她儿子呢。既不是长子,俸禄又不高,动不动就要入大营,一打仗就得冲前锋。绿菊真嫁,就得在边关安家,那种地方吃不好穿不美,我给她嫁妆,她都没地方用。萧旻差媒婆来了三次,我才勉为其难,想着他好歹有份诚意。不过,他娘那个样,无论如何我不让绿菊吃苦去。”
“奶奶。”白荷急发言,被裘三娘瞪过后,改口,“三……三……三娘。”
墨紫轻拍手,竖大拇指。
“三娘,这事还是谨慎些,最好问清绿菊的心意。我瞧萧旻不错,绿菊也挺喜欢的。”白荷这声三娘,象征主仆关系的正式终结。
“这就是绿菊的心意。她如今是自由身,我怎能为她作主?因她还未嫁,所以代她出面来退这门亲的。可你们也知我的脾气,退亲可以,但我们这边抬不起头来,那就不行。”裘三娘属火的,“让人说绿菊卑微低贱,难不成你们能忍了这口气?”
“白荷的意思是,绿菊在气头上,咱们不能跟着把事做绝了,让她将来没有一点转圜余地。”墨紫倒调和油。
“我就是这个意思。萧旻不是不在吗?最好等他回来再问问看。”白荷毕竟也当了半年的官夫人,有了自己的见地。
“等萧穆氏来了,听她怎么说吧。”裘三娘哼了一声,不是对白荷,而是对穆氏,“就怕咱们为她儿子着想,她却不领情。”
“真要那样,退就退。我一直说岑二是个好的,绿菊嫁他,也没婆媳问题,清静。”说得墨紫也有点激愤。
白荷叫声阿弥陀佛,“三……三娘也罢了,墨紫你要跟着来劲,这婚事就真毁了。”
裘三娘却很高兴,“岑二?不错不错。这么着,绿菊和岑二配了对,我把上都这家望秋楼当嫁妆和红包。”
小衣转身往外走,“我去告诉绿菊一声,没准她自己改主意了。”
白荷被她们弄得哭笑不得。
墨紫看裘三娘一眼,“你的官盐生意做得不错?”
“知我者,你也。要不是半年便有大笔进帐,我可舍不得。望秋楼来钱慢,胜在稳定。”裘三娘开始跻身于大商贾之列,虽然很早以前就属于隐形富豪。
小衣却走回来,说声人来了。
裘三娘立刻高声,“我打算在各州大城开望秋楼的分店,上都一家我还送得起。绿菊就是我妹子,她要出嫁,当然得风风光光。”
走进来五个人。为首的中年,身材滚滚圆,穿金戴银,再加上养尊处优,显得五官福相。应该就是穆氏。后面是四个丫头。
穆氏听到裘三娘的话,显然一愣,“望秋楼是三奶奶掌管的营生?我怎不曾听王妃娘娘说起开了这样的好买卖?”谁不知道上都的望秋楼,连无忧阁的风头都因它弱了。
“萧夫人,这望秋楼是三娘自营的小生意,与王府和萧家都是无关的。”裘三娘不站起来迎客,只是让伙计们上菜。
她不站,白荷和小衣也不站。
墨紫更是倒了杯茶自饮,含笑打量着来客,“萧夫人是吧?虽说都姓萧,我听说当初您的公公是没姓的孤儿?”
穆氏脸色一变,摆出来的派头顿然不见,小家子气横生,“好汉不提当年勇。别说我公公,就是老王爷当年也不过是个管兵器的小吏。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放肆”
“萧夫人说话小心些,这是皇上亲封,本朝第一女官墨紫大人。”裘三娘正等在这儿。
穆氏大惊,愣了半晌,不敢再得罪墨紫,但对裘三娘说,“三奶奶也真是,不过一桩家事,何必叫不相干的人来?”
裘三娘再示意墨紫回,她怕自己一开腔就喷火。谈生意是一码事,对着这些穷极无聊的女人又是另一码事,她不太能容忍后者。
“萧夫人说错两处。”墨紫来就是打算当代言人的,“第一,这不是家事,此萧非彼萧。第二,我们这里也没有不相干的。绿菊是我们的妹子,你要退婚,我们做姐姐的当然要在场。这位是工部侍郎的夫人白氏,那位是千牛卫中郎将华将军的小师妹。”
穆氏立即圆盘大脸吊窄了,“便是皇帝在,我也照说不误。这婚一定要退。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丫头还想攀上我儿当正妻?就是妾,也得先过过眼。别以为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不懂。没错,我公公是苦出身,可那是以前。不但我公公苦,我婆婆也苦,可是到了我大儿二儿,娶得都是书香门第,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三代人经营至此,只可能往前,不可能退后。你们谁都不是
掌事第9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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