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作者:rouwenwu
。我就亲眼看见几车的铁具不让进,因有供应到大求之嫌。以前没有文碟,付些银两就让商家过。如今文碟必备,还得在南德有保人,简直烦不胜烦。”三公子说到后面,就有点高声,“父亲正在考虑,是否该将南德那儿的买卖收回来,免得受战事波及。”
“你们不必过于担忧。南德与大周素来交好,如今只是防大求野心罢了。而大求即便能吞了弹丸小国玉陵,也断然不敢犯我大周。”说话的还是仲安。
“那是当然,我大周国土辽阔,兵强马壮,水陆皆能征善战,还怕北地的蛮子?”三公子缺点不少,身为大周人的骄傲可以算优点一样。
“玉陵虽为小国,国土三面有急江天险。如何让大求破了国,至今还未知原由。这才让我大周和南德都紧张,因为我们的边境与玉陵各接一江,大求能率大军进入玉陵,说不定很快会与我们水军一战。所料不错的话,洛州近来水路恐怕也不如以往顺畅。”陌生的声音,粗旷洪亮。
墨紫知道他该是那二郎身后的另一人。
“华老哥说得对。除了咱们这儿的七仙峡,到秦暮岭的江面,两国水军近来排船列阵频繁,根本不容民船通过,就怕混进大求的船只。水路不通,陆路难行,两国特产价格涨了数倍。可恨文碟限制,不能借机大赚一笔。”三公子扼腕叹息。
突然一声低笑,传入墨紫耳中。不知是谁,仿佛嘲弄某人的市侩。但隔着屏风,离她坐得最近,是那家二郎。
“如此说了,若从水路进南德,完全不可能了?”仲安问。
“应是不能了。”三公子回答得颇为肯定,“要是能走水路,我还会待在家中?”
“那也未必。”七公子声音神秘起来,“早些年我听人说起过有私船走惊鱼滩,连过关文碟的钱都不用花,专买卖两国禁止通商的货物。”
“荒谬!无稽之谈!惊鱼滩上淹死鱼。那里两面险峰,水流湍急,乱石铺河床,百里地荒无人烟。”三公子高声反驳。
“所以,那儿也叫白骨滩。发财的人寥寥无几,船翻货沉的死人多得数不清,化成厉鬼,不让活人上岸。血肉在江底种出十里芦花,根根长毒刺,就算你能靠近岸边,也无法从毒芦花荡里找出方向。”
墨紫正放茶杯,听到七公子在那儿危言耸听,还搬出厉鬼和毒芦,噗哧喷出半口茶。好在,那边十一小姐惊声叫了起来,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
“哥哥们好没意思,说打仗的事已经无趣,居然还讲起那般可怕的鬼故事。快别再说了,吓得人心惊肉跳,六姐姐脸色都白了。”
在十一小姐的坚决反对下,男人们不再讨论时局,转而商量着要不要找几个擅歌擅舞的葛秋来。
那边还没商定,这边门就开了。
“墨哥,不好意思,劳你久候。”正牌的二郎,岑家二郎进来了,“一笔帐怎么都搞不清,莫名其妙少了三千两,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可一看屏风后面这许多人,愣完就问,“墨哥,你带了客人来,怎么自己点了碗阳春面?”
墨紫哈哈笑道:“帮你那本帐多省几两银子出来。”
“墨哥也太小瞧我了。三千两银子我是藏不住,一顿饭,你就只管叫好酒好菜,还怕我招待不起不成?”岑二郎捧出一叠本子,“既然你来了,就省得我跑一趟,帮我瞧瞧到底银子归没归位。三千两哪!”
“我不看。三千两你弄不平,还敢把账房交给你吗?我跟你爹说过了,今日来,不看帐。”墨紫站起来,拉着岑二郎往外走,“咱俩边走边说。”
门轻轻合上了。
“原来是望秋楼东家的人,怪不得一人占了这么大间包厢,万般自得的模样。”仲安直说难怪。
“最多也就是管家。”三公子自认不算看走眼。
那家二郎淡淡扫过去,屏风后那道悠然的影子已经不在,却仍能闻到茶香。一双墨玉眼光芒乍现即隐。
一切,风平浪静。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9章 嫁是不嫁(一)
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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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回到庵中,学了几声猫叫,把小衣引来,再照着出来的方法翻过墙去。
此时太阳快落山,蒸得云霞红喷喷的,勾出金色的边。
进了院子,走入裘三娘的屋子,见白荷和绿菊都在,她心想正好。
“墨紫,怎么去了整整一天?姑娘问了好几次了。”白荷那是担心的脸色。
裘三娘还是怕她跑了?墨紫笑了笑,“去了望秋楼一趟,账目有些问题,就帮岑二看看。”
“什么问题?”裘三娘从里屋出来,比起上都的消息,她更关心自己的营生。
“有三千两银子的出入,我瞧过了,是新请的账房没经验,把姑娘买的那个庄子记到支出项,却没记所得的地契。”墨紫说完,又补充一句,“岑二刚从上都回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查清。”
“所以让你替他说好话?”裘三娘见墨紫两手空空,就知道她没拿账本,“去了都不把账本拿来给我瞧瞧?”小姐嗜好不多,看账本是最爱的一样。
“姑娘,我怕您抽不出空来。”墨紫的意思是,终身大事先解决了再说。
“空本来就是抽出来的。”偏裘三娘难伺候。
“那我现在再给你去取?”墨紫说完,遭到裘三娘的白眼。
“行了,你把今天打听的事给我说说,我再决定要不要你回去取。”裘三娘话中真真假假,不能让人掉以轻心。
白荷几个看着两人你一顶我一顺的说话,因为经过了三百两那一出狠的,如今这样自然都不痛不痒。
墨紫把高大娘的话说得很详细,末了提到望秋楼,“岑二年前去过上都,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听过敬王府这些传闻。”
“不会是真的吧?”绿菊眼睛眨得惊慌。
“岑二说得虽同高大娘有些出入,不过敬王府的三公子娶妻休妻两次这是的的确确的事。不同处在于,依高大娘所说是三公子运气不好,娶得都是别有居心的女子。而岑二则听说是三公子过于宠爱小妾和其所出的一双子女,正妻实在无法忍受的缘故。”墨紫将两个版本的都说了。
白荷听完,也同绿菊一般激动,“姑娘,这人咱不能选。不管哪个说法,休了两次妻是真,宠爱小妾和庶子庶女也是真。姑娘若嫁了过去,保不准——”不便再往下说。
“保不准也把我休了。”裘三娘眼中两簇火,“我说呢,敬王府王妃的亲生儿,要什么样的贵族之女不行,居然大老远跑到洛州来替他说亲,原来是名声臭了。欺负咱们不知道,想选个傻的笨的,全然不知情地过去保全王府的颜面。”
“姑娘,这样的人不能嫁。”绿菊支持白荷,听着就觉得不是良人,身份高家世好又如何,“男子休妻还能再娶好的,女子被休就只能背着污名。”
“墨紫,你怎么不反对?”裘三娘眼里那双火在看到墨紫平静的表情后骤然熄灭。
“姑娘的婚姻大事,该由姑娘自己拿主意,我不该多言。”墨紫心想,她只管打听,到底怎么决定是裘三娘的事。
“若我非要听听你的想法呢?”裘三娘却不肯让墨紫糊弄过去。
墨紫望着裘三娘,徐徐说道,“我可以说,但请姑娘也不要将我的想法太放在心上,因为最终还是要姑娘自己考虑清楚。”
“说吧。”墨紫越是这样,裘三娘就越想听听看。
“有利有弊。”
墨紫四个字一说,裘三娘就冷静了。她的烈脾气早前是父亲让着宠着,别人看在她父亲的面上,对她诸多忍让。如今父亲不能再撑着她,就得靠墨紫这般理智的人物,才可以令她不冲动行事。
“宠妾休妻,问了两人,说法就有两种。真正的缘由即便不是以上任何一种,恐怕也不会偏离太远。嫁过去,必同小妾冲突,而夫君不站在妻子这边。关起门来,可能除了咱们几个丫头,找不到帮你的人和可信任的人。要知道,一般的仆人最会趁风倒。男主子对妻妾哪个更在意,自然就往受宠的那面去。姑娘,嫁进去以后的日子多半不能省心。更何况那妾已有一子一女。虽为庶子,因是长子,多多少少会重视些。听高大娘说来,王妃极疼这两个孩子。孩子的受重视程度必定会影响亲生母亲的地位。”墨紫说完弊端。
换口气,又说利处,“姑娘,从小小的裘府到更大的王府,不过都是一个斗。裘府中和太太斗,到了王府里,斗的人可能多几个。若放长远了看,谁稀罕就让谁去一群女人堆中搅是非,姑娘可没空瞎折腾。丈夫不管,小妾乐得你受冷遇,没准就像姑娘在裘府里似的,给咱们一个偏僻的小院子自己过日子。那对姑娘来说,岂不是好事?上都的望秋楼姑娘能亲自看着,还有姑娘以前想的那些营生一个个都做起来,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那不是娘家,是婆家。姑娘的产业就算让人知道了,咱说是嫁妆,婆家拿不到,娘家给出去了也不能收回,光明正大就是姑娘自己的。休妻?最好他休。休了,姑娘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妇人比姑娘家经商来的方便,走动也更有说法。再说,那三公子这么宠小妾,已经为她休了两个正室,可长辈仍执意要为他娶第三个正妻,足见那妾室讨不到长辈欢心。姑娘若能获得长辈信任,胜负就更难说了。总之,休与不休,姑娘面前的路都很宽。因为,姑娘你自己就常说,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也说过不得一心人,不动一生情。墨紫也认为,以姑娘的聪慧才智,何必拘泥于一个男子的冷遇和亏待。姑娘难道想同那些不出闺门一步,一心只想找个人来托付终生的千金小姐一样,这辈子就陷在后宅女人们的明争暗斗之中,只为了抢丈夫的心?而且,姑娘,你不是还打算闹出府中单过?嫁了出去,还是敬王府那样的人家……”
墨紫知道裘三娘从来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进入适嫁年龄,被张氏困在家里之后,虽有小衣常常能偷个渡,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很多话,已经不需要讲出来,墨紫相信裘三娘心里明白。
裘三娘默然着。
白荷,绿菊原本那么反对,也默然着。
小衣和墨紫,一前一后,如两道最知冷知暖的影子,站得笔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0章 嫁是不嫁(二)
今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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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
白荷和绿菊昨晚都睡得不好,墨紫朦朦胧胧中仿佛能听到小声说话,担心着裘三娘的事,因此两人直到天色微微泛灰时才睡沉了。
怕吵醒了她们,墨紫轻手轻脚起来。不管今早谁轮值,她想替人顶班。能理解她们的担心。不是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忧虑,也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念头,白荷和绿菊是真心希望她们的好姑娘能找到疼惜她一辈子的好丈夫。但她们随裘三娘在外多年,看到的,听到的,使她们不再天真。可至少,没有全然失去期待。若是选敬王府的三公子,这份期待就有点遥远了。
墨紫走出屋子,转身刚想去裘三娘那儿,却看到美人蕉旁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人。
乌发披散在杏色的外衣上,白皙的肤色在日出的云光中几乎透明,双手托着腮帮子,少见的女儿心事模样。
墨紫在廊下望着裘三娘,出身富裕又如何,这个世道的婚姻,多是越富贵的女子越无法幸福。一夫多妻制,注定只能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人的爱和情。
沏了壶新茶,墨紫将托盘轻轻放在石桌上。双手捧壶,倒出一杯清绿,站到一旁,静静候着。看来如火那般洒脱的女子,明灿灿的眸子究竟也因婚姻难卜而敷上黯淡。
“墨紫,坐吧。”裘三娘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两口,“真舒服。”
墨紫依言而坐,“姑娘,我说过不要被我的话影响,最重要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的决定?”裘三娘的语气脆弱不堪,“我现在还有选择吗?我可以不选敬王府,那我的好母亲正好能随便找个低贱的男人来,把我娶回去。我就算和整个裘家闹翻,一个不肯嫁人的老姑娘,还真拖累了你们几个丫头,跟着我遭人白眼的过日子?”
墨紫说的没有一句话是错的。妇人的身份比姑娘家的好用。嫁给敬王府里的三公子,比嫁给不知底细的男人好。大不了就是不争里头的,争外头。大不了就等下了堂,自己独立生活。本来,她对未来的丈夫不抱太大希望。一心人的期待,也早就不想了。
“我已经想通了,只是——”这心里感觉无比凄凉。
“姑娘,我明白的。”无论如何,裘三娘是个女儿家。女儿自是情长,心冷也都在情长之后。“可姑娘不必太悲观。叫金丝的小妾也好,那位三公子也好,还有敬王府也好,要真较量起来,咱们还不一定输呢。”
裘三娘蓦地站起来,在墨紫面前来回疾走了几次,突然轻快笑起来,“是,是我糊涂。这仗还没打,我可不能先认了输。我若那么做,倒和六娘似的懦弱了。”
“姑娘说得正是。”而且,墨紫认为,裘三娘只要一直保持喜欢赚钱的嗜好,后宅里女人的争风吃醋根本就枯燥乏味,不值一提。
不过,这话她没说,免得裘三娘骄傲过头,心情闲下来,难保不来折腾她。
“墨紫,我怎么瞧,你都得准备那三百两了。”裘三娘恢复以往精明,仿佛柔弱只是晨光中的错觉。
“姑娘放心,墨紫必然遵守约定。姑娘出发去上都之日,就是墨紫为慈念庵奉上谢媒钱之时。”说得轻松,心里没底,这叫死鸭子嘴硬,打脸充胖子。
“我说过,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得很。”裘三娘对墨紫,重在其能力和才智而大胆用之。
裘三娘同时也留着一手,就是牢牢扎紧墨紫的荷包。皆因若换了她自己,恐怕只要有些私房银子,就会走的。否则,为何她从没想过让白荷绿菊小衣来垫三百两。
裘三娘伸手拿过茶壶,洁玉的腕子轻垂,倒了杯茶给墨紫。
墨紫望着裘三娘将杯子推过来,半点不能小看了这个举动。裘三娘或许在穿衣沐浴这些细节上不需要丫头们伺候,可并不意味着她会为丫头们主动倒茶。不是婚姻这等大事高高在上的关心,却是在琐事上点点滴滴,要给人平起平坐之感。这就是裘三娘与寻常千金小姐不同之处。只要她肯花心思,就能让想法简单的丫头们为之肝脑涂地。
谁见过小姐给丫头倒茶的?就这么小的事,却得让平素高贵的人放低了姿态。裘三娘能做得到,因为走南闯北的见地,令她懂得收服人心的技巧。
墨紫从一开始就是以打工者的心态为裘三娘“工作”,但也正因她是这样一个主子,而使自己立命安身于左右,渐渐放弃了直接逃跑的念头,转而寻求更妥善的生存之道。
墨紫说了声谢,细秀的手指稳握茶杯,坦坦然就茶,没有半点卑微的不安。
裘三娘看在眼里,一笑,也端起茶来喝。
“姑娘……早。”匆忙不安的声音来自廊下,绿菊慌张跑了出来。
“墨紫,你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白荷难得有一丝局促,服侍裘三娘这些年,头一回睡迟。
“姑娘,她们俩担心的一宿没睡,我这才替她们一回。”墨紫清楚何时能开玩笑,何时要正经回话。
“瞎操心!”裘三娘嗔道,眸内波光一折再折,已经不容人小觑,“白荷,你去庵中掌厨那儿帮忙,做些新鲜花色的素菜,让上都的客人品品你的手艺。绿菊帮我梳头,准备去见卫姨太太。墨紫,你用完早饭,就把望秋楼的账本给我拿来,晚膳前回来即可。小衣——”
本来谁都以为小衣不在院里,裘三娘这么一叫名字,小衣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正落在绿菊面前,吓得绿菊妈呀喊出来。
“小衣,你回府里打探吧。”裘三娘一挥手。
一声令下,各人领命而去。真真一个丫头顶仨,实在也是裘三娘的造化。
日到黄昏,墨紫换了女装回来,见白荷正在院里剪竹叶。
“这么好闲情?”她走过去一看,叶子成了花的样子,“姑娘在屋里?”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白荷一把拉住了她,“这会子别去,姑娘正生闷气。”
“怎么了?”墨紫自然联想到卫氏,“莫非那位姨太太说了什么?”
“今早一起用膳的时候,还跟咱们姑娘有说有笑。用完膳,就陪着散步,哪知说了小一会儿话,突然静了。姑娘几回开口,卫姨太太却怪冷的。姑娘见跟着也讨没趣,早早就回了。”白荷这两日总想唉声叹气,“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该怎么劝。”
“姑娘和卫姨太太说了什么?”那大概是说话内容有问题了。
“就说些这半年在家里的事,我听着挺好。”白荷不觉得有问题。
那究竟是为什么?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1章 嫁是不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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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正想着卫氏不喜裘三娘的缘由,小衣“从天而降”。
“小姐呢?”她兴冲冲的面色让人一看就知有事发生。
“在屋里换衣服。”白荷才说完,眼前小衣就不见了。
“难道是府里出了什么事?”白荷拉着墨紫也往屋里走,“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坏消息。”
裘府里对她们最要紧的消息大概就是裘老爷的身体状况,因为只要他活着一天,张氏对裘三娘的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
“小姐,艾莲有了身孕。”小衣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白荷立刻吃惊地看墨紫一眼。这屋里的五个人,已经都知晓裘五和艾莲的丑事。
“艾莲怀孕了?”连裘三娘也没想到,“谁的?”
墨紫跟在白荷身后,听到裘三娘这句问,心想够坦率。要让张氏知道,这回多半要真气晕的。虽说都是裘家血脉,可毕竟乱了伦常,倘若传扬出去,裘府名誉扫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同敬王府的婚事了。
“我想,这孩子应该是四公子的吧?艾莲再糊涂,也不会——”白荷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觉得恐惧。若艾莲肚子里是裘五的孩子,一旦让张氏发现,光想就不寒而栗。
“是糊涂还是聪明,那可不好说。”裘三娘勾起一抹动人的笑,“要是她不聪明能干,何故母亲偏偏选了她送进四弟房里。我瞧啊,不管是哪一个的,她并不太在乎,最重要是母凭子贵。等孩子落地,一定要送进弟妹院里养的,又是长子。母亲本来就挺喜欢她,说不准还能弄个上族谱的侧室,那就算是正室,也不好随意处置她。”
聪明的,即便是小妾,也会慢慢爬上来,要学张氏。而不像其他几个姨娘,尤其生了八弟的姨娘,虽是儿子,却不会争取,到头来只能是一无所有的庶子而已。
墨紫的想法和裘三娘一样。她甚至怀疑,和裘五通j,都是艾莲为了怀孕的一种手段。
“母亲是何反应?”裘三娘问小衣。
“我趴屋顶上,揭了瓦,瞧太太很高兴,直说要抱孙子了。四奶奶也挺高兴的,还差人去请了四爷早些回转家来。不过,四爷说有应酬赶不回来,只吩咐小厮又带了一名大夫来确诊。我偷偷跟着四奶奶回春归园,听她隔着帘子问大夫话,艾莲确实是有了喜,已一个多月。大夫走后不久,四爷就回来了。两口子遣了丫头出来,关着房门说话。我瞧听不见什么了,这才离开。”所以,弄到这么晚回来。
“你说四爷又请了一位大夫,而且回来后就和四奶奶关起房门说话?”墨紫顿觉古怪,“那你觉得四爷回去时,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好说。”小衣想了想。
绿菊逮到发言机会,“这有何不好说的?笑就是高兴,板着脸就是不高兴呗。”
“他脸上没表情,不笑也不板脸。”小衣形容得稍微详细些。
“看来,有人想让他当糊涂爹,他还不定愿意呢。”裘三娘挑眉而笑,“正巧,让那一个个的去猜去闹,就没人有时间理咱们了。”
在这一点上,墨紫非常同意。
“姑娘明日仍与卫氏一同用膳?”还是关心最紧要的事吧!
“她明日要回卫府,就约了后日。”裘三娘望着墨紫,“可听白荷说了,我瞧她未必中意我。”
话一出口,她就悔了。要知道,她早先当着墨紫的面,说得自信满满。这才过一天而已,情绪上又不畅快了。
“姑娘也知道那位卫姨娘不若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她心里想什么,说实话,咱们谁也摸不准。只要咱们尽了力,不中意就不中意罢,既不用急着下定论,也不用心灰意冷。”墨紫劝得温和。
“我倒没有心灰意冷,只觉得姻缘之事有天理命数,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便罢了。”裘三娘借此下了台阶。
“姑娘说的是。”墨紫低眉顺目。
当晚与白荷值夜,两人躺在外间。
墨紫看了屋梁半天,听里屋裘三娘翻身的动静息了,对白荷说道,“后日你陪着姑娘与卫氏用膳,要是有机会,就提些你跟着姑娘在外走商的趣闻轶事,也多说说姑娘从商的本事。”
白荷转过身来,瞅着墨紫,一脸不解,“这是为何?姑娘特意不提及这些,你反倒让我又提?”
“你不是说姑娘讲多了家里的事,卫氏的态度有点淡么?”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墨紫,敬王府的三公子娶妻,自然要挑养在闺房,女红出色,持家有道的大家闺秀吧。咱姑娘吃亏就在往外跑这上头了,而且过了二十。要说得不好听,一声老姑娘,咱都没法斥回去。”白荷觉得走商那段就得遮遮掩掩。
“我想三公子的两任正室夫人应该都是大家闺秀,还不一样让休了。”墨紫颇不以为然,“大老远跑洛州来,要再选个深闺里的,估摸着第三张休书是一定的。我虽不知卫氏如何想,可瞧着她对六姑娘的娇柔不很上心,对七姑娘的活泼主动更喜爱些。只是七姑娘那张奉承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的嘴,恐怕也令她犹豫。咱姑娘若认真应付起来,谁还会多看六姑娘七姑娘一眼。与其刻意讨好,不如显些真性子出来。卫氏自小也随老太爷走动,骨子里说不定就跟咱姑娘一样呢。”
再说,找个大家闺秀,镇得住休了两个正室的萧三和得宠的小妾吗?换做她是长辈,一定会找个厉害些的。名门闺秀中也不乏狠角色,只是娘家势力太大,长辈们不好控制,毕竟萧三是自家的骨肉。这么一来,为何从裘家这样的大商户里选妻就合理了。第一,商家精明能干,能同王府攀亲,必急切依附上来,不会管其中奥妙。第二,娘家地位低,路途远,真有什么事也容易压得下。
“白荷。”不知是否自己想多了,心脏慢一拍快一拍跳得紊乱。
“嗯,我知道了,后日找机会试试。”白荷以为墨紫是说这个。
“我只是在想,卫府里也有适龄的姑娘,为何卫氏不来个亲上加亲?”若是卫氏不喜欢亲上加亲也就算了,怕就怕萧三恶劣到无可救药,卫氏不忍心让自家的侄女们去受苦。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白荷又睡不着了。
“明日再商量吧。”天塌下来,先让别人去顶着,墨紫蒙头就睡。
白荷唤了几声,却听不见她回,只得自个儿反反复复琢磨,直到——
第一滴露水开始闪光。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2章 嫁是不嫁(四)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已是第六日了。
这日,裘三娘放白荷和绿菊的假,让两人也打扮成小厮模样,出去逛了。小衣神出鬼没的,不知藏在庵中的某处。墨紫就成了唯一服侍在她左右的丫环。
午后,裘三娘嫌客厢中的床硬,不肯歇午觉,叫墨紫带上琴,寻了半山一处僻静林中的亭子。
墨紫将琴取出来,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拿下随身的布包,从左侧袋先端出一个小铜鼎,点了熏香。又从右侧袋里拿出自己做的木瓶子,拧开盖,倒好热茶。再从中间大口袋里掏出锦毯,细细铺在亭子木椅上。最后抽出件桃红的披风,卷好放在椅子一头。
“姑娘,都摆好了,还有何吩咐?”墨紫问道。
“你这包倒是好用,不但放得了东西,还能双肩背着。”放在以前,这么多东西至少得三个丫头随身拿着。
墨紫拍拍她“设计”,绿菊缝制的双肩背包,“双肩承受的重量比单肩或双手大得多。”
裘三娘似懂非懂点点头,不太关心原理,需要独处,“我知你不爱听琴,免得你犯困,你四下转转去,别离得太远就行。”
“姑娘,我守着林子口。这样,你看得见我,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墨紫听不了古典慢节奏的,急铮铮万马奔腾那种还能给点激|情。
“去吧。”裘三娘抱起琴,低头调音。
坐倚着山边小路的岩石,墨紫还是听见了琴声。山风将它吹散,再在她耳边聚拢,艰涩的阳春白雪就变成了明纵的小溪,听上去不坏。
要说她来了这个时代最喜欢的,大概袖子是其中一样。有窄有宽,但很能放东西。设计巧妙,甩来甩去也不会掉出来。帕子,小碎银子,书信之类的,只要不在意看上去漂不漂亮,对普通人而言还是挺实用的。有时,她也考虑是否能当个武器什么的,装块石头砸砸人。
不过,这天,她的袖子里只放了一本玉陵夜舟志。那是不久前她在裘老爷的书斋里为裘三娘取书时顺便溜带出来的,比寻常的书小一半厚一半,但纸质很轻,便于携带。这算不得偷,裘三娘对于她读书的行径早就默许了。虽然裘府里识字的丫头五个手指头掰得过来,就连六娘七娘识的字都不多,但裘三娘饱读诗书,有爱读书的墨紫,就当多个书友,因此十分宽待。
玉陵夜舟志是手绘本,墨紫不清楚究竟是何年何月出的,只能大致推断在三十年或更早以前。这本书主要说得是坐夜船的旅人们转述发生在玉陵各地的奇闻趣事,但精妙之处在于它对几类小型夜行船只绘有详细的图解,令船工出身的墨紫相当感兴趣。
书捧在手里,却因飘忽的琴声有些心神不定。
那夜,墨紫教白荷找机会对卫氏提些裘三娘的真性情。到了第四日,白荷绿菊同三娘去见卫氏,还真照着做了。裘三娘回来后就抱怨,说她们这些丫头自作主张,不商量就对外人揭她的短。
白荷以为裘三娘真生气,抢在墨紫面前说那都是自己的主意。
不知裘三娘是否看在白荷从小跟她的份上没追究,反正不像对墨紫似的,也去罚白荷掏几百两银子来。
后来,墨紫却听绿菊说,那日裘三娘和卫氏相谈甚欢,天南地北得聊下来,竟还找到好几处两人皆曾去过的地方,由此话题绵绵不绝。卫氏甚至主动邀请裘三娘一起用晚膳,却被裘三娘以斋沐中要夜醒经文而婉拒。
绿菊对墨紫说的时候,表情惋惜的要命,直说不该推不该拒。
在墨紫看来,裘三娘倒是进入状况了。
欲擒故纵。
不是很好吗?何时率真,何时守礼,何时进一步,何时退一步,把握得当,机会就随时出现。无论如何,裘三娘对她爹是真心孝顺,斋沐做足十成十。叩千遍,唱千遍,书千遍,一遍遍不厌其烦,都是自己亲做。而百礼孝为先,这是卫氏斟酌人选时也考虑最重的吧。
自第二日起,裘三娘只与卫氏共用早膳。即便此刻,明明有空暇,也不去多纠缠,懂得适可而止。
可事情会不会如她们所想得那般顺利,墨紫不知。脚边开着一簇明黄|色的野花,她怔忡时,朵朵醒目得仿佛一串太阳,在眼前轧来碾去。
“这半山的白茶花开得煞是好看。”一把沉稳的声音突然从山路上传来。
墨紫察觉这声音她听过,立刻回过神。
“可不是,在上都我没瞧见过这般喜人的。本想问庵主可否让我移栽几株,又怕长途跋涉,不过生生折腾这些可怜的花儿,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是你娘亲最爱白茶花,总觉得替她可惜。”另一个声音带笑,还有长者对亲近小辈的喜爱。
脑海中浮现出卫氏那张亲切慈爱的面容,墨紫心想,住得近就是好,低头不见,抬头见。
心里想着,采取行动也快,将书放回袖中,已从山石后转身出来。
“夫人好。”微低头,上身前倾,双手端在侧腰,膝盖弯了弯。
“你是——?”卫氏因看不清对方的脸而有些疑惑。
墨紫略抬头,福身不动,“夫人,我是裘府三姑娘的丫头,墨紫。”
“原来是你啊。”卫氏就算对墨紫的长相没上心,对墨紫这个名字也是印象深刻,“这几日与你家姑娘一道用膳,没见你,我还想呢。”
“谢夫人惦念。墨紫只是二等丫环,不常在姑娘身前服侍。”你客气,我客气,大家一起客气客气。墨紫再把头抬起来些,看到卫氏身旁的男子,赶紧又将脸藏起五度,心中大惊。
声音熟,因她不多日前才听过。那男子竟是在望秋楼中遇到的另一家二郎。那天相遇,可不愉快。在这里再遇,就叫冤家路窄。
“你家姑娘好本事,底下丫头一个赛似一个机灵。”这是实夸。
“遇到姑娘,也是我等的福气。”谨全心代表白荷小衣绿菊,自己那是一半一半。
“瞧瞧这张甜心儿的巧嘴。”墨紫的低姿态显然符合卫氏心意,令她笑逐颜开,转而对身旁的年轻男子说道,“二郎,你所欣赏的那首小令,还有打消了你卫三叔娶妾念想的故事,就是这丫头说的。”
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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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43章 嫁是不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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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一个好故事,然后她随便说句话,都让人夸巧嘴姑娘?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啊!
墨紫觉得妄自菲薄是必要的,“夫人过奖,墨紫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罢了。”
卫氏一笑,听到琴声,就问,“可是你家姑娘在弹琴?”
“正是。”墨紫巴不得卫氏转移注意力。
卫氏静了一会儿,轻轻点头,“二郎,你听过上都最好的琴音,两相比较,觉得如何?”
那二郎本没在听,只看湖光山色,等卫氏问他,才凝神听进耳中,眸光敛起,神情间似乎意外,回道,“若心静气和,约可一较长短。”
“她与众不同,喜动不喜静,我认为她若同别家女子一般静了,琴声倒失了真意,还是这样好。不过,能得你如此高的评价,已属不易。”卫氏笑言。
墨紫听到这儿,就想让白荷帮裘三娘显露真性情这招果然用对了。还有,那位二郎语气变化不大,应该没认出自己。看来,男装扮相确实能混淆他人视线。
“你家姑娘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上回与她手谈,我那点棋艺,她能算到只赢三子。怎么看,她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都该十分投契才对。”卫氏说到这儿,有意无意瞥了二郎一眼。
“夫人说的,是汉黄门令章草那位?”墨紫记得。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有这般聪慧的丫头,她家姑娘还会普通了去?我提过那么一次,她就能猜到底。”卫氏又夸上墨紫,只是这次是对着二郎说的。
“姨……母,还要继续往上走?”显然,那二郎对一个丫环没多大兴趣。
墨紫已经习惯被人看低,没什么自卑,却想替裘三娘多把握一次机会,“夫人,即便从这里下山去,还有一段路。不妨在亭中歇歇脚,喝杯茶?”
“我还真有些累,却怕扰了你家姑娘的雅兴。”卫氏虽说了这话,却往林子方向走出两步。
“夫人哪里话。我家姑娘同夫人又不是第一天相识,还常对我们说,感觉与夫人投缘。可惜夫人住得远,否则很想与您多走动。难得能碰上一处,可明日我们就得回府了。姑娘心中不舍,又不敢随意打扰您清静,来此弹琴并非孤芳自赏,只为知音一奏。”墨紫说完这番话,立刻有被人盯住的感觉。
她抬眼,谁知与那二郎的目光看个正着,心一惊,连忙垂首。
“的确能说会道。”低沉的嗓音。
夸她?不,她能听出声音里几乎难以捕捉的嘲讽。看来,应该管紧自己一张嘴了。
“夫人,墨紫并无他意……”千万别因为这个二郎而弄巧成拙,墨紫适时露出为难的表情,“是墨紫多嘴了。”
“无妨。话虽说得过些,我还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你家姑娘与我年轻时确有几分相似。你去通报一声,若你家姑娘不介意,我们就讨杯茶喝。”卫氏却给了墨紫机会。
“请夫人稍待,墨紫去去就来。”墨紫往林中碎步小跑。
“二郎,你也帮我过过眼。说到底,是替你弟弟选媳妇。他如今谁都不怕,却最怕你。你若觉得好,他至少不会拜堂时就折腾。”卫氏等墨紫走远,确定她听不见任何话,才开口对身边的男子说道。
“姨娘中意这一个?”二郎目力甚远,能看到林中女子的背影曼妙,“美人乎?”没有他人在场,他沉稳的声音有些故意轻佻,是长辈面前的张扬自在。
“在洛州,我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姑娘。只是——”卫氏还没打定主意,“她实在不同一般大家闺秀。自小随父经商,绝不愿意吃亏的个性,即便低头,也要踩上一脚的不服输。我是中意她又不中意她。咱们王府里处处讲规矩,她能不能适应,这是其一。其二,三郎要是再闹将起来要休妻,到时是否能息事宁人,这是其二。”
“前两个就是大家闺秀,再选一个大家闺秀有何意义?”那二郎嘴角一撇,傲慢极了的眸光闪现,“听姨娘说来,这个坚韧些,或许能撑得过去也说不准。姨娘,母亲既然将此事全权托付与你,你自管做主就是。”
“你倒说得轻松,横竖不是你娶。”卫氏摆出长辈的脸,瞪了瞪他,“谁家弟弟比哥哥先娶妻?”
那二郎回一句,“我也想知道,为何都不操心我的婚事,却替拜过两次堂的弟弟不远千里来求亲?”
卫氏想把他绕进去,结果发现出不来的是自己,只好说,“你迟迟不肯娶,难不成还要连累你弟弟
掌事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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