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随心缘 作者:yushuwen
远了诺大的后园寻起来免不得多费分功夫,可是张了张口,我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了,只好越发加紧了脚下的步子。
方急急绕过那座石山转角,却忽见着那道身影不知因何又转了会来,正巧便这般迎面对上。那人倒是及时收住了步子,可待我想顿住身形,却因着过急的脚步怎样也收不住了。
天,眼看便要这么一头撞到对方身上……这下可真是洋相出尽了!
“没事吧?”低沉而温润的声音响于耳畔,待我于这眨眼的瞬间回转过神时,已是稳稳立在那人身前一臂间,一只有力的手正牢牢扶在了我手臂上。
“啊,没事,”不着痕迹地脱开他臂间的扶持,我略略退后了一步,稍稍沉缓了一下被惊到而骤然过速的心跳,抬头有礼地谢道:“有劳阁下相……是你!”
竟是……那日于花海间吹箫的男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张几日前方给自己留下了极深印象的面容,一瞬间,我只感觉难以置信之极,这份惊讶甚至远胜过当初我于皇宫中遇见湛璟瑄!尚未平缓的情绪下,话不觉地便这么脱口而出,在看到眼前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与疑惑时,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多谢阁下相扶,却是在下失礼了。”忙低了头敛去一脸的惊诧,我顺势拱了拱手轻声谢道。
等了片刻,却是没有听见对方回话,我稍是不解地抬头看去,却见那人眼中之前的几许疑惑已转作一分若有所思,稍刻又化作了抹恍然。
“也许该道谢的,应是在下才是。”
嗳?
看他转换的神情与所说的这番话,难道是认出了自己了?可是,那日山里他应是根本没有看到自己才对吧?
那人却也未多说,只对我微点了点头道,“在下当要谢过公子那日所祭的花束。”温和的低语让他看去更显了几分儒雅之意,清朗的面容上也没有了当日那抹浓浓悲郁,只是眉川间那一缕蹙纹却似怎样也难以化开一般。
“呃……哪里。”一句话简简单单却已是点的明白不过,我压下心中诧异,也无太多心思追究他倒底是如何认出了自己的,便只笑了笑道,“阁下不要怪我擅入扰了那里的清净就好。”
“那处地方也并不是独属在下的,况且,我也一直都觉得那里过于凄清了。能遇到公子这般真心喜欢那里的人,想来她也一定会很开心。”话音说到后面已似带了些微恍惚,却亦可听得出其中的诚意。
可是,一时间我却不知该如何接上他这番话。亦或者,也本就不需要自己说些什么。
“沐秋,你可算是到了!”
正微低了头踌躇着措辞,耳边却突闻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瞬间打破了周间那微微凝滞的气息。
是湛璟瑄!
我忙转过头向着传声处看去。便见那个人正转过围廊沿着湖面九曲的竹桥踱步走来。他身上仍是一席月白色的广袖长衫,步态间闲逸恣然,看上去明明行的很慢,却又似仅仅几步间便已到了近前。
顿步在我身前,湛璟瑄转目在我与对面之人身上左右巡了一圈,脸上仍是不变的淡而随意的浅笑,只是此刻这一抹笑意里却是多了几许柔暖,幽深双眸中也似融进一抹温温暖暖的光彩。
“二哥,沐秋,你们已是认识了?”
二哥?原来他二人竟是兄弟吗?
看着湛璟瑄面上少有在寻常人前流露的神情,看来他们兄弟感情定是很好了,却不知……呃,等等……二哥!
我不禁霍地抬头,再次诧异地直直望向那人,湛璟瑄的二哥不就是——
“你是璃王!”
亭中酒宴
难道这就是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白日里尚踌躇着要怎样求见,这晚间人便已近至眼前了。面对这突然来的顺遂,这一会,我却不知该是喜还是惊了。直到人已坐至‘聆荫亭’,心神仍有些恍恍惚惚的。
“原来公子便是那位林先生,”璃王的声音很温和,低低的却自引得人注目,“先生之名几日里在下可谓是如雷贯耳了。”说着,他目光微微掠向一旁。
我也不由随着璃王的目光转向身侧的人。
“呵,可不止是我一人说起吧。”湛璟瑄轻眨了眨眼,一脸的笑意,“沐秋难道还不知自己现在的名声有多大吗?不要说那宫中已是无人不知,单说这坊间的传闻也足以另沐秋之名当得起这‘如雷贯耳’四字了。”
同样的话由两人口中而出,怎么听在耳里便完全是两个意思呢?
我木然地转过头,没有理会湛璟瑄话语里的几分调侃,这个时候我也实是没那份心情。
“却是传闻太过夸大了,倒让王爷……”
“沐秋,你这样的称呼就未免太过见外了。”湛璟瑄轻笑着揽过我的话,插言道,“这里既然没有外人,你我又是早已兄弟相称,权可随我一同称呼二哥便是。”
哈?
让我称呼眼前这位大华朝的兵马大元帅、未来的大华皇帝二哥?你说的还真是轻松。我不由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
“恩,璟瑄说的不错。既是以友论交,当不必太过拘束。”
没想到,璃王却也是点了点头,“那么我也便托大称呼一声沐秋了。沐秋自唤二哥即可,若是不惯也可直以名相唤。”
“呃……”直唤了名字……那还不如便唤上一声二哥……
“既如此,那我就冒昧称呼一声二哥了。”轻呼口气,我笑着轻声应了下来。既然他二人都不介意,自己也没必要太过拘于这些俗礼,反而有违本性倒显得做作了。
“好,便应如此。”璃王颔首微微一笑,笑意轻浅却很是温然。他侧身亲自取过一旁的酒壶为我斟了满盏,“如此,我便先敬沐秋一杯,多谢沐秋治愈母后的大恩。”
“王……二哥实是言重了,”微怔了下,我忙慌手举过了酒杯,“沐秋身为大夫,所做不过分内之事。这一杯既是要饮,也理应由沐秋敬二哥方是。”
“呵……沐秋你今日怎么权没了平日般的巧舌利齿?”一声满含笑谑的话音再次突兀地插了进来。
我皱了皱眉头,终是禁不住,抬头凝目瞪向一旁正摇着头自顾饮着酒的湛璟瑄,“璟瑄兄多日不见,倒是越发的能言善辞啊。”
“过奖过奖。”他轻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句,倒没再多言调侃。
意会到他目光所指,我亦未再多说什么。自己今日确是有些莫名的紧张了。也许只是因为初见璃王的缘故?
我与璃王其实算来,应称得上是已有两面之缘了。两次里,这个人留给自己的印象虽多少有些不同,却是都同样的深刻。从未想过会有机会接近的人,能这般坐在一起饮酒笑谈,并兄弟相称……这种感觉,不免很是……离奇!
没有再理会湛璟瑄一旁揶揄的目光,我举杯转向璃王,道,“二哥,请。”
“这酒可不适了沐秋你哦。”酒杯方举至唇边却兀地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全全覆住。若只这样倒也罢了,偏偏……
杯已就至唇边,便是想避开也是不及了,自己双唇便这般直直碰上了那温热的手背……
“你,”蓦地松了手,我下意识地仰头后侧了一步,抬头嗔目看向那滋事的家伙,“璟瑄兄这是何意?”
“呃……”湛璟瑄却也似一刹里怔了怔,盯着手中的青玉杯兀自出了神,星眸低垂更似转过了几许复杂难明的神色。直到璃王询问的目光也转向了他,方似回神。
“呵……我不过觉得,这酒不适合沐秋罢了。”低低笑了一声,他单手将酒杯举至我眼前晃了晃,挑唇笑道,“这干坛醉辣烈无比,绝非了沐秋这般文雅之人可饮的。还是像‘清玉寒髓’这样的淡酒更适合了你。”说着,竟径自举杯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再抬手取过一旁另一白玉酒壶执壶将杯注满,便那般自然地将杯盏又推还至了我眼前。
看着递在面前乘着翡翠般酒液的玉盏,我不禁瞪大了眼,紧抿了抿唇竭力抑制住了将它挥手扫开的冲动。
好吧,这整张石桌上便只列了这三樽酒杯,我的确不该奢求堂堂王爷能轻移尊步为我再取上一副。况且,这种出格的举动对湛璟瑄来说怕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更况论,以自己掩饰的身份大家同为男子,也确是算不上什么,算不上什么……默默在心中念叨着,我暗暗咽下梗在心头的一口气,状作不在意地伸手接过酒杯。只是,指尖的轻微相触间,却仍感到指头禁不住轻轻一颤。
举杯至唇边,微顿了顿,我仰头就杯而饮。清冽沁凉的酒液顺着杯沿流入口中、滑过喉咙……直入腹中,即刻化作一股暖流于腹中缓缓升起,渐渐蔓至全身,直到,双颊也不禁随之阵阵烘热……
放下酒杯,轻轻呼了口气,我稍稍转头瞥向湛璟瑄。却见那人仍是一脸悠然随意的浅笑,其面上那再自然不过的神情让我心中不禁莫名地松了口气,突涌而至的酒意也渐渐散了许多。
其后的酒宴,气氛可谓融洽之极。璃王性情谦朗随和、言语温然,全不似民间所传那般威严刚硬的形象,让人不自觉便生一股亲近之感。
而湛璟瑄,杯酒间更是谈笑风生、随意之极,兴之所至甚或纵酒放歌、恣意淋漓。有他同在,便似全无了拘束,轻松而畅意……
清风朗月、松海听涛,美酒珍肴、佳友良朋,人生快意怡然不过如此。
被这样酣畅的气氛所引,我亦不免多饮了几杯。只是多少记得一个量,口中与二人海阔天空地畅谈,间或与湛璟瑄相互调侃几句,心里却始终记挂盘算着交出那封信的契机。
今日里这一场酒宴实是在好的时机不过。不但见到了璃王,而且一番相谈下来,更让我认识了其人的随和谦善。更何况……我转目看向一旁杯酒不停的人……
不知为何,有这个人在,便让自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安。也许,在内心深处,我是真的已把他看作了可交付真心的知己吧。
看他与璃王把酒交欢间眼底深处的点点暖色,那纯然的喜意绝不似作伪。这种直达眼底的温温笑意,认识以来我也只见他在屈指可数的几人面前流露过,甚至,便是在他父皇面前也是未曾有过的。
想到当初自己在洧河附近遇到的他……我心中不禁笃定了几分猜测。
“沐秋不过略饮了五杯,依你的酒量,当不至如此便醉了吧?”
耳边熟悉的轻笑声传来,心中募地一跳,我方注意到自己盘算着心事一时竟至愣住了神,目光更是不偏不倚地凝滞在了璃王正对着自己的侧脸上。
“咳,”轻咳一声,我微低下头撇开了目光,心中却是禁不住转过了几许尴尬。顿了片刻,方抬起头,也没有接过湛璟瑄打趣的话,而是复将目光转向了璃王,“呵,许是刚刚饮的急了,此刻确是有些不胜酒力,倒让二哥见笑了。”
抬臂对二人略抱了抱拳,我歉声道,“二哥与璟瑄兄慢饮好了,我想自去园中走走祛些酒意。”
“哦?沐秋若有兴致,我和璟瑄与你一同去园中游赏一番也好。”璃王倒是丝毫没有在意,许是更本没有注意到我刚刚的失态。
“呵,不必了,多谢二哥好意。”我笑了笑,轻声谢绝道,“没必要因了我而扰了此间酒兴,我自去走走便好,方刻即回。”
“嗯……那好,沐秋随意便是。”璃王没有稍疑,略微沉吟了一下颔首应过。湛璟瑄双眸中却似转过一抹探究,但也没有多言,只是看着我含笑点了点头。
他是知道我的酒量的,而且我于席间稍显的神思不属,璃王也许不会注意到,可以他对自己的熟知,定然是早看出了。不过我也相信,若自己不说,他便亦不会多问……
走出‘聆荫亭’,我并未在后园停留,而是直接移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桃这丫头像是一直候在院子里,见到我回来,立时小跑着迎了过来,一脸八卦的好奇。
“去将药箱取来!”简单吩咐了一声,没有理会显得过于兴奋的小丫头,我径自挑帘入了房间。
“药箱?有人受伤了吗?公子你没事吧?还是……
“让你去就立刻去好了,哪这么多的话?”回过头,我不由瞪了一眼跟在身后进了屋来的小桃。这丫头什么时候若能戒了这份絮叨,我真要去寺里烧香还愿了。
“哦,奴婢这就去便是了……”
摇摇头,坐到案侧,我自斟了一杯温茶一边慢慢饮着一边计较着心中之事。待到小桃提了药箱回来,亦未多言,直接抬手接过将之放于案上,一件件、一瓶瓶将里面的器具、药物具都取了出来,微顿了顿,缓缓伸指揭开了箱底那层隔于暗层间的木板。
“公子,你,你怎会这时候将它取了出来了?”
没有答话,我低头自顾看着手中这封引来此番入都诸多事端与巧遇的信函,良久,不由轻轻叹了一声。过了今晚,此间的事也总算是告下了段落。希望一切顺遂,从此我与这都城内的一切也便再无纠葛了……
指尖轻轻拂过信皮上那封签的朱红漆印,我侧头望向正满面诧异盯着自己的丫头,沉声一字一顿地道:“小桃,等下你依我说的,去后园将它亲手交于璃王的手中……”
信中因由
夜色渐沉,静室内一灯莹莹如豆。
我倾身斜倚在桌案上,对着那一点恍惚跳动的烛火兀自出神。脑海中亦不知都飘过了些什么,纷乱错杂亦或只是空白一片……直到一声‘吱呀’推门声于静寂中由显突兀地响起,方怵忽回过了神来。
“公子,奴婢已按公子吩咐的将信交与璃王了。”小桃走到案前,俯低了身子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
这丫头脸色尚有些红红的,也不知是因着紧张还是她那让人头疼的花痴毛病又犯了。
“好了,这个时候哪还用这般小心翼翼的。”我微微坐起了身子,指了指对侧的案椅,“先坐下吧,将刚刚的情形与我说说。”
“哦,”小桃应了一声,走到对侧贴着案几坐了。可待说时,却仍是将大半个身子倾了过来,声音也是压得低低的。
“奴婢进了‘聆荫亭’,先推说公子酒醉已回房歇下了,代公子告了罪。又按公子交待的直接将信给了璃王。并等在一旁直到璃王看过信,又如实回过话后方回来的。”
“恩,璃王看过信后可是将信给了瑄王爷?”
“是啊,璃王看过后直接便给了一旁的瑄王爷。两个人都很是诧异呢!璃王还要奴婢带他说一声‘多谢’,还说几日后会亲自来谢公子的。依奴婢看,这璃王爷人……”
“那璟……瑄王爷可有说了什么?”
“哦,瑄王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直低头看着信。奴婢按公子交待的也没多待,回过话后便告退了。不过依奴婢说,瑄王爷定也……”
“好了,我知道了。”我挥了挥手,轻捏了捏丫头的脸颊,“你做的很好。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等下我会自己吩咐人打了水来,你便早些回房歇了吧。”
“啊?可奴婢的话还没说完啊?”
“可公子我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哦,那好吧……”小桃瘪瘪嘴,委屈似地应了一声,起身一步三回头朝门口挪去。待好容易蹭到了门前,又似想起了什么,返身几步小跑着回到案前,“公子,那信既已交给了璃王,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都城回苏安了?那王爷……”
“嗯,此间事已了,我们自是要离开的。至于什么时候……”我瞥了眼圆睁着眼睛,一脸不知是喜是急的小丫头,“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么……”微顿了顿,我扯了扯唇角,轻笑着柔声道:“还烦请小桃姑娘容公子我一个人静一静,嗯?”
“哦,是,奴婢这就告退!”话音落下,人已瞬间消失在了门扉外。
房里瞬时又恢复了一片沉静,只有案头的青烛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摇头叹笑一声,我拈起一旁的银签挑了挑渐暗的烛火,重又倾身倚回桌案。
小桃最后那句问话实则我自己也同样没有答案。信是很顺利的递出去了,可事情是否就此结束了?现下,我也是无法得出结语了。
那封信的内容自己虽是不知,可它的重要却是心中早已明了的。如今,听小桃的描述我更是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湛璟瑄的确是为了此信方亲身前往洧河一带的。可见这信甚至比自己所想的还为重要!而又究竟会因此引出些什么牵涉,亦无从可知……此时可做的,也唯有个等字。等那个,能解此疑问的人。
我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
正自胡乱想着,恍惚之间,忽闻得一阵箫声于院中徐徐传了来,曲声悠扬却似近在耳边响起一般。
我起身向窗外望去,果见湛璟瑄执萧倚在院角一棵青柳旁。如练月华下,一席月白长衫几与月色融为一体,交映流辉。
深吸了口气,我缓步推门出了房间。步过隔间时,略顿了顿脚,瞥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扉。小桃那好事的丫头这个时候还没有探出头来,看来这箫声是只得我一人听见了。
稍稍放轻了脚步走向那道融于月色中的身影。不过刚刚迈步院中,湛璟瑄却已停下了曲声,缓缓转过身来。
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稍动一分,便只是那样倚着树干静静地看着我一步步走至近前。
停步于他身前,我亦未有开口多言,便这样与他默默地对视着。两臂间的距离,月色里可清晰地看到他面上淡淡而纯然的笑容,望向我的星眸中更是光彩湛然,流动着诸多难解难辨的情绪。
“沐秋……”良久又好似便只一瞬,他启唇于齿间低喃般轻吐出两字。只一刹那,却让我陷入瞬时的恍惚。
“呵……”
直不知多久,低低响起的一声轻笑方打破了这一方莫名迟滞的空间。
凝目看去,湛璟瑄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微扬的眉稍唇角间更是挂着一抹玩笑般的笑意,“有时我真是觉得,沐秋便如上天赐于我身边的一颗福星。”
对着不解的我眨了眨眼,他轻笑着续道:“沐秋的两次相助,一则恩、一则援。之前你救母后性命自不必说。此一次,却又是为我尽解了燃眉之急。呵……沐秋说,不是福星又是什么?”
“哦?依璟瑄兄所言,不如说是救星更是合宜了?”微微敛了心神,我亦轻声笑了笑打趣着回道。
“呵,倒也无有不可啊。”湛璟瑄轻笑一声,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沐秋的两番相助的确当得是救命之恩了,只是可惜……”话音顿了顿,他满眼揶揄地觑了我一眼,很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自哀道,“可惜……只怨生得男儿身,沐秋这样的恩惠在下却是无以为报了……”
这个家伙……
我嗔目瞪了他一眼,却先个几分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说起来,与这人逗嘴自己好像从就未站过什么上风。自认也算得冷静自持的性子每每在此人面前总会破功。他说我是福星,我倒觉得他是自己的克星方是!
不过不管怎样,几句笑言,确令自己此刻的心情比之前一刻轻松了许多。
“咳,”清咳了一声,我略正了正神色,将话转向了正题,“报答一事就不必说了。事实上,我亦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而已。”
“嗯……”闻言,湛璟瑄略一点头,也未再多戏言。他微微站直了身,亦稍肃敛了容色,望着我缓缓道,“那托信于你之人……”
他的话里没有询问,听得出只是对已下的判定作个求证而已。我亦未多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湛璟瑄微侧过头闭目未语,静默了片刻,方又望向我,轻道:“沐秋若不介意,可尽将始末说与我知……”
院中石桌旁,我与湛璟瑄相对而坐。我简单地将遇匪、得救、受托、上都直到遇到他的经过都略诉了一遍。而湛璟瑄亦是将自往洧河一带查询信函无果,后遇到我的前因解释了一番。
“唉,我只道要将信亲手交于璃王,若早知如此,也不必兜这样大的圈子了。”
听到他是受任璃王特去追查信函下落的,我不禁抚额长叹一声。自己究竟是为何要不远千里、日夜不辍的赶到都城,并在这里苦苦等了近两月的时日啊!
“是啊……本以为取信之事已杳无所获,却不知所寻之物一直便近在咫尺。倒是枉费了多番无谓的布置了。”湛璟瑄亦摇头轻笑了笑,随即又意有所指地望向我道了一句,“不过,这一番周折却也是别有所获了。”
“……没有因此而有所耽搁就好。”我微微转开视线,避过了他似有所指的话,“如今我总算功德圆满,也是时离开都城了。嗯,不若今日便在此与璟瑄兄请辞了?”
“如果可以,我却望沐秋能再暂留一段时日。”湛璟瑄却是面有沉吟,稍刻,轻叹一声道,“我知道沐秋怕是对那封信的内容避之不及。但实则,即便说与沐秋知道也并无不可。”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我欲出口的拒绝,不甚在意地自顾言道,“其实,那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份名单,一份突荑几年来苦营于华国的细作名单。”
“突荑?那这次突荑使者入都……”虽不知他为何会与自己说起这些,但听到这后面的话,我自然地便连想到了几日里于坊间听闻的那则一直想不通的消息。
——安稳了两年,边境终是又要战起了吗……
“沐秋已想到了吗?”湛璟瑄望向我笑了笑,续道,“不错,此次突荑使者入都名义上是为谈解两国纷争。实则,便是为了这份名单上的几人。一年前,自我与二哥察觉时起,便已暗禀了父皇,并于都城内外遍布结网,相信这里的任何消息都是难以传出城外的。而那些人更是不敢稍有异动……”
“是以,此番突荑方会派人入都接取消息。”
“不错,所以说沐秋此番相助是一解燃眉之急。”湛璟瑄点了点头,“早先,我与二哥是怕打草惊蛇而没有妄动,如今却是可一举尽敌了。只是……”他凝眸望入我双眼,“都城几日里怕是有的一番纷争。我希望沐秋能够避开这段时日再离开。毕竟,我相信没有哪里会比这王府更为安全了。”
“……我明白了,我会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后再行离开的。”没有再多犹豫,我很干脆地点头应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心中直觉地便感到留在这里方是最安全的。这种莫名的信任,或许便是源于眼前之人吧?
“那么,这段时日便还要叨扰璟瑄兄了。”
“呵……乐意之至。”湛璟瑄含笑而应。话落,与我四目相视一笑,彼此间自有一份难言的默契流转于相视的眸中。
使团入都
午日夏阳,炎炎熏炙。
坐在酒楼二层临窗的位置,我一边慢慢品着杯中香茗,一边漫不经心地放眼望着窗外繁闹的街景,倚着窗沿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这两日天气是越发的闷热了,本想着无事一身轻,几日里正好懒在府里养闲。可偏偏天不从人愿,不想一大早便要这般慌慌避出了府外……
“这位客官,您可还要点些什么吗?”
一道半冷不热的招呼声响在耳边。转头看去,却是酒楼跑堂的小二。坐在这里近两个时辰了,这一壶茶也连着续上了三回,也难怪这小二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我也不想将时间都耗在这里来发呆,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顶着太阳在街上四处闲转。唉……若不是湛盈婷不知如何又溜出宫门一早跑去王府,我这会儿定在王府后园伴着绿荫清风同榻共书眠呢!
唔,想起湛盈婷我便禁不住一阵头疼……不察觉时倒还没什么,可如今,实是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了。现下,我也只有想着几日后离开都城便不会在有任何见面的可能了,这几日也只尽量避着好了。
揉揉额头轻吁口气,我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再上一壶花茶与两碟糕点便是,剩下的便赏你了。”
“好咧,客官您稍待,马上就来。”得了银子,小二立时换了副灿烂笑脸,高高应了一声。不过却没有立刻转身退下,却是哈下腰一脸讪笑着道:“客官,您看,小店现下这窗边的位置都已满。您不介意的话,跟这两位客官拼个桌可成?”
“哦?”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再环顾一眼四周,确是不知何时多了很多客人。其它处的桌位倒还有些空着,只靠窗的一侧却已是坐得满了。
奇怪啊,现在已过了午饭的时辰,怎么这酒楼里的人反而越发多了?而且,这些人又为何都执意挤在了窗边的桌位上?
“两位随意便是。”我客气疏离地对二人点了点头。左右不过一个人发呆,我倒是不介意与人拼桌,各自互不相扰也就是了。
二人也只是拱了拱手,便自坐于一侧点起了酒菜。我自顾转过目光重将视线投于了窗外,默默算着回府的时辰,心不在焉地四处观望着。百无聊赖之际,却渐渐发觉到街上的人流竟好似少了很多。再凝目仔细看去,却是有不少的城卫军于街上四散走动着。
正心下疑惑着,耳边忽闻得那同桌的二人低低的对话声。“突荑使者已是入都了吧,看着城卫军都已出动了。”
“恩,若不是城卫军里有些熟人,还真不知道这消息。”
“哼,这帮蛮子入个都也是偷偷摸摸做贼一般。而且竟还要出动璃王的部曲亲自护送他们入城,说是避免百姓拥街围观。”
“那当然,若是让百姓围聚,不定会闹出什么呢。毕竟凡是大华百姓对这些蛮夷可都没什么好印象!”
“可不是,听说现在边境还对峙着呢,真不知突荑这个时候派遣使者入都是何目的……”
……
二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这么近的距离,稍稍留心听起来却也清楚得很。我也因而恍然,想不到无奈出府一趟就被自己这般巧的遇到突荑使者入都。
呵,倒也算没白白无聊地虚度这半日了。
一边状似无意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一边凝目向城门的方向望去。果然,不多时便见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由长街那一头行了过来。再回头瞥一眼酒楼内,几乎所有临窗的人都探头看了过去,更有些人已是站起身来挤在窗前探身张望着。
看来这些人里也大都是与那二人一般一早知了消息,特赶着时候来看热闹的。
不过这却也难怪。
因大华与突荑前些年一直纷争不断,这两年虽是缓和了些,但边境却始终有着摩擦,两国间更是几乎没有任何的往来。对于这突荑二字,大家听是听得多了,可若说亲眼见到那些突荑人,对大多安居都城的百姓来说这次怕也是第一次了,总归是会有些好奇的。
这一点于我当然也不无例外,只是这两日湛璟瑄自有着一番忙碌,很少有机会见到人。闭门闲居在王府,我竟也不知这突荑使者会是什么时候入都。今日能这般遇上,倒纯是巧合了。
片刻的功夫,那队人马已是走至近前。望眼看去,竟是有大约二百骑清一色的黑甲骑兵列队护持着使团而行。这些骑兵四马一列排着整齐的长方兵阵,动作间严整有序。一色的玄甲黑骑伴着沉重划一的铁蹄声,更显得森威而肃穆的气势。
这便是璃王的亲卫部曲吗?
果然军容肃整、凛然而威。仅仅二百骑便已有如此气势,若换做千军万马真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威慑!
被护卫在其中的那二十几人便是突荑使者了吧?看他们的装束确是与大华国人有些不同。短衣、长裤配着革靴,与大华士人长衫宽袍不同的是一身束腰紧袖的短打布衣装扮。腰间更都系有革带,上面悬挂着许多算袋、刀子等饰物。而大多人的短衣更是半袖甚或无袖的,看起来可是比大华国的装束轻便凉爽多了。
不过这装扮虽是不同,论样貌看上去倒是没多大区别,最多不过比华国大多的人粗犷高壮了一些。至于五官轮廓吗……我不由一手支着窗棱,稍稍探头于窗外……
不得不说这间酒楼临街实是近了些,这样探出身去便已依稀能看到每个人的眉目了。仔细凝目望去,方刻,终是让我瞧出了稍许的不同。
这些突荑人的五官确是比之大华人深刻了些许。高鼻深目,棱角分明,而肤色也偏黑了些,而除此之外,却再是寻不出什么区别了。
那驾马走在使团最前面的大胡子想必便是此行的正使了。嗯,除了满脸虬髯倒看不出有什么的特别来,也不知是否被环绕的铁骑震慑住了,看上去很是紧张的样子。论气势尚不如了随在他身后的那些护卫呢。唔,尤其是走在中间的那个人,看起来……
嗯?
我不由微蹙了下眉,这般仔细看去那个人竟似又没有何处不同了?可是,原何刚刚一眼看去,不自觉地便会注目到他呢?
眨了眨眼,我禁不住有些疑惑地再次凝目看去,却不想那人竟似有感应般倏然转过头来向这里扫视了一眼。
双目便这般不期然地对上一双仿若鹰隼般深锐的眸子。
心蓦地一紧,我忙缩回了头转开视线。刚刚那一瞬间,我竟突兀地有一种如堕冰潭的感觉。怎么会这样?这般令人禁不住凛然心颤的锋锐视线为何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匆匆翻了遍记忆,却是毫无所获。这个人的容貌自己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即便相貌再如何的普通,见过一次也是绝不容人忘记的。
只是,那种感觉……
感觉到那束令人心悸的视线竟似凝在脸上久久没有移去,我不禁心中越发疑惑。取过茶盅仰头一口饮尽,暗舒了口气,我尽作自然地转过头重又向窗外看了去,只是,却再不敢与那束眸光相对。
双目望着窗外,眼底却是空然一片。直到那股令人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许久,使团的队伍已远远去的不见影了,我方缓缓深吸了两口长气,转回头支倚着桌沿暗自蹙眉凝思……
酒楼里的客人渐渐也陆续散了。与我拼桌的二人更是早已离开了多时。我却仍自坐在桌前,独自品着茶打发时间。
对于刚刚那一双好似莫名熟悉的深眸,我已在记忆深处翻寻了许久却仍是没有多少头绪。依着自己一贯的心性,便也暂丢于脑后随其自然懒得再多费心神了。
待到酉时宫门即关的时辰,想着湛盈婷纵是再任性也终该回了宫了,我这方起身略微舒展了下腰,缓步踱下酒楼。
夏日的白天渐长,酉时已近,天空依然灼亮的晃眼。街市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熙攘,穿行其间,不时听到四周切切嘈嘈对于那早已走过多时的使者团意兴不减地议论声。
在酒楼里一坐大半日,我这腰都已快僵了,心头更是憋闷的很。到了这个时辰,天气总算不至再炙闷得人心烦,便也索性放慢了脚步一路走走停停的在各个小摊前晃过。
快入内城时,却不意听到身后一声清泠娇冷地轻唤。
“林先生,请稍留步。”
微微一怔,我停步循声望去,只见身侧后一顶翠纱碧帘的软轿内正探出半张芳袅姣姣的芙蓉面。
作者有话要说:重量级人物终于登场了~(哈,算是吧……)不知大家有没有想到这人是谁呢~~~~~
莫名对话
随着软轿一路由街头走至‘古玉坊’,再到此时坐至二楼的单室里,我心里早已没了初时的诧异。只是,却仍禁不住几分的莫名与好奇。
玉坊掌柜亲自端来了上好的香茗,恭敬地施过礼便掩门退了出去。房间里便只余了自己与对面相对而坐的那个绝丽女子。
轻抿了一口杯中极品的香峰茶,我抬眼望向对面至始微垂眼帘静默不语的女子,淡淡一笑,顺其意地率先打开话引道:“不知崔小姐邀在下来此,所为何事?”
呵……想不到躲开了湛盈婷,转头却是撞上了崔媛歆,真不知是得是失了。一直来,我都是尽量避着与她的接触。在她几次来王府时,亦都是小心的没有与之碰面。却不想,今日走在街上竟是这般地遇上了。
只是……
心中虽是几分无奈,我倒也不由对她将出口的话题多少有些好奇。不知究竟是何要事,竟会令得这位二小姐亲自邀了自己于这里相谈。
嗯,说起来,我也是此时方知,‘古玉坊’这家在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玉石店竟是崔家的产业!想这崔府入都不过短短几年便能将根基深扎都城,不论这其中有多少崔府大小姐幸嫁世家侯门的功果,单只凭这副玲珑手段,那位崔大人也着实是了得了。
“林先生,我今日冒昧请先生到此实是有一事相询,还望先生实言。”崔媛歆向我微微颔首算作还了半礼,并顺势接过了话,语有客气地开口道。
“哦?崔小姐不必客气,有何想问,若在下相知定当知无不言。”我亦顺着她的话同样有礼地回了一声。心中不禁越发地奇怪,直觉她想问的事定会是与一人相关。
“那便多谢林先生了。听闻,林先生此番入都一路是与瑄王同行的?”
果然,崔媛歆稍顿了片刻,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提到了那个人。
“不错,在下确是与瑄王爷一同上都的。”点了点头,我侧身将手中的茶盅轻放案上,回望着她轻笑了笑,没有再过多言,只静等着她即将出口的正题。
“既是请了林先生来此,我也不想再多绕舌。”崔媛歆微垂着眼帘浅浅抿了口手中的茶。片刻,方复抬起,“我只是想知道,林先生你们这一路入都,可是曾遇到些什么……妙人趣事?”
“……嗯?”微微一怔,我有些不解地望了过去。真的是辨不出她这语焉不详地话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哦……我只是觉得,王爷此番回都好似多了些许心事。”崔媛歆略顿了顿,稍稍偏转过头淡淡道,“而且,这些日子我亦很少有机会见到他……却是不便相问。今日既巧遇了林先生,只有唐突问过先生了。”
“哦,这本就没有什么,崔小姐想知道在下尽相告之便是。”我点头笑了笑,语调轻松地接下话来,只是心中转了几转,却是不由颇感到几分好笑诧异。
崔媛歆这样问不会是觉得湛璟瑄离都一趟变了情谊,想知道这一路是否是得了什么红颜佳遇吧?这位崔小姐也未免太过直接,太过……有勇气了些。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即便寻常家的女子也是羞于问出口的,更何况是她这种名门大家的闺秀呢!
不过,她这一份爽直的性子倒是蛮值得欣赏的。七年前的崔媛歆便是一个不懂做作,更不会违心屈就的女孩,不管这份‘真’是源于自信也好、自傲也罢。倒是难得,这么多年仍是没怎么变过。
这样想来,便也难怪古灵精怪的湛盈婷会偏偏与她结为手帕之交呢。
“在下与瑄王爷这一路都赶得稍急了些,再怎样的趣事妙人也是难有时间理会了。”
实话实说,这一路行来除了遇上了一伙马贼,真的是再没什么可说道的了。至于崔媛歆想的那些事就更是无从说起了。
“哦?那……王爷可曾与林先生说起些什么呢?”
“……王爷与在下所言亦不过是些山水风景,实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句也是实话,湛璟
玉随心缘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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