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 穿越 作者:rouwenwu
月初五,蝗灾在门州全面爆发;
仁和十四年五月初六,蝗灾蔓延到渝州;
仁和十四年五月初八,蝗灾在斥丘显露端倪;
……
仁和十四年五月初十,远在京城的丰庆帝终于得到了有关蝗灾的消息,届时,蝗灾已经在南部四州吞噬一空,没有任何准备的民众,只能无力的用网、用家禽进行绝望的抵抗,而这种抵抗也是要偷偷摸摸进行的,因为,蝗兴则皇兴!
因为读音近似,在碰上那种深信天命或者对自己太过不信任的皇帝的时候,这一句令无数的平民百姓颠沛流离的话就会出现,丰庆帝虽然说不上多么有自信,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必须采取有力措施,否则,这种蝗兴带给他的只是灭顶之灾,但是他无能为力,在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南部四州已经糜烂,而他的这个消息,甚至不是由各级官府层层上报而来的。
“方搏,祖宗的基业怕是真要败在朕的手中了。”
仁和帝仰着头,单手放在自己的左眼上,嘴角充满了苦涩,苏方搏立刻跪了下来,头抵在地上:“陛下!”
这一句充满了悲镪,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家三代朝臣,就算再单纯,也知道下面会面临着什么,他暗暗的吸了口气,才道:“还请陛下振奋,满朝上下还有诸多忠臣,我大赵朝养士两百年,民心向赵,陛下只要振奋精神,铲除恶贼,必能中兴!”
仁和帝没有说话,中兴这句话,他在早年是信的,在他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他也想着中兴大赵,重振祖宗基业,他想着,他只需要励精图治,只需要真心爱民,只需要任用贤臣,他就能被四海敬服;只要他不贪图美色,只要他不荒废朝政,他就能做一个中兴之君,他就能把这大赵朝的国祚再延续两百年!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登基十四年,没有漏掉过一次早朝,没有令自己喝醉过一次,他几乎批阅每一个送到他手中的奏章,就算对宫中的一个侍卫,他都温言相对,为的,就是能从对方嘴里更清楚的知道民俗民情。
登基十四年,他只有六个孩子!只选过一次秀!
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可是,回报给他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无力回天,此时,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这四个字。
“陛下!还请陛下振作!”
苏方搏不断的磕头,仁和帝终于回过了神,然后,他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梦呓的声音道:“振作,朕要如何振作?朕还要怎么振作?朕、朕……”
他说着,只觉得喉头发甜,连忙长吸了一口气压下这口血,但即使如此,他的指尖还是在不停的颤抖,苏方搏此时只顾着磕头,也没有发现,仁和帝有的感觉他又何尝没有,在他看来仁和帝是少有的明君,少有的贤良之君,如果不是在如此情况下,甚至有可能成为千古圣君,但是,时不我待!
在仁和帝继位的时候,南北明王的格局已成,而且扎根甚深,而且这一任的南北明王都是少有的枭雄之才,若是早个二十年,或晚个二十年,北明王先切不说,南明王这边却是……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动:“陛下,臣还有一计!”
仁和帝看着他,他吸了口气,道:“夏卓敬,南明王的二世子!”
“夏卓敬?”仁和帝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人是谁,“忠勤伯?”
苏方搏点了下头,仁和帝摇了下头:“此计,已经失败了。”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我们是太急于成事,引起了南明王的注意,下面,我们只要小心从事必能有所成果。”他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忠勤伯先遭中毒后遭调职,世态炎凉这一点必深有体会,南明王手中将帅虽多,但大多上代遗泽,这一代并无太过出色的将领,而南明王本身也是文治通达,武功平平,待那时……”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接着道:“忠勤伯身有余毒,又为何家过继子,届时必会被委以重任,只要陛下稍加点拨,必有奇效!”
仁和帝沉吟了片刻:“此计,倒也可行,只是怕……”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夏卓敬身份合适而又没有自己的底蕴,南明王在那个时候,就算对他有所防备,也绝对不会不用,而如果有他们的支持,那么不说别的,夏卓敬总要能建立自己的势力的,而一旦他成势,南明王必定不容,届时两虎相斗,他不是没有可能坐收渔人之利。
当然,这么做也有可能养虎成患,可是,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就算此计不成,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要如何行事?”
“请容臣细思。”
仁和帝看着他:“此事,朕就拜托给方搏了。”
先前苏方搏在说的时候已经抬起了头,听他这么说,又连忙磕了下去:“微臣惶恐,微臣必竭尽所能,不负圣上所托!”
两个君臣,在片刻间就定下了这个计策,而此时的夏卓敬则完全没有想到,他又一次成为了别人的饵,此时,他正在给杨毅送行。
斥丘城外的十里亭一片荒芜,一排柳树,不见一丝的绿色,刚下过雨的地上带着一种浓重的湿气,天空阴霾,仿佛还要下雨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更显得阴郁。
刚经历过蝗灾,斥丘因为是州府,又有几大世家,存粮丰富,因此目前还没有大规模的灾民出现,但这必定是早晚的,现在才过去还不到半个月,普通民众家里也还有些余粮,而要再过一个月,一般市民家中的粮食恐怕就要告磐了,而豪门贵族家的赈灾,显然不可能持续下去,其实就算是现在,各个施粥点也不过是在应付。
“定州此去,一路还要多加小心。”
夏卓敬端起一杯酒,开口道,杨毅连忙双手接了:“属下定然竭力!”
夏卓敬点了下头:“若有何难处,定之尽可告知于我。”
杨毅连忙称是,做出感极涕零状,又说夏卓敬已为她开创了大好条件,若还不能成功就是自己的错,哪还能再麻烦夏卓敬?这自然是客套话,但夏卓敬也的确给她创造了一定的机会。
她现在已经是巨岗的千总,虽然只是一个正八品的小官,但毕竟是有真正的官身了,而且她此去,夏卓敬还让她带走了一百二十人,剩下的百十人连同家眷,也依然在紫竹寨没有动,而且她现在的包袱里,还有五百两的银子。
五百两并不多,但杨毅知道,这恐怕是夏卓敬能拿出来的最大数目了,不管怎么说,夏卓敬是真的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且,因为有夏卓敬的提醒,紫竹寨此时粮食充足,起码两年内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样一来,不仅是她,她带的这些人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夏卓敬看说的差不多了,就走了出去,让杨毅和杨震李卫能说一些体己话,其实要说的,这几天早已经说过了,此时相对,也只是重复,各自叮嘱保重罢了。
又说了一会儿,孙志咳嗽了一声,杨毅看了下天色,知道不能再耽搁了,长吸了口气,道:“爹,二叔,我先走了。”
杨震和李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她点头,她看着两人的黑眼圈,想着这两人对自己的关心,想着以后再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然后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头。
杨震和李卫也没有阻止,只是仰着头,抑制着眼中的泪水。
磕罢,杨毅站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走了出去,在外面,她对夏卓敬抱了一下拳,然后翻身上马:“走!”
下面的人同时跟着喊了一声,然后,一队一队,迈着相同的步伐,跟了上去,黑色的长队绵延下去,一直走出多远还都是整齐的,夏卓敬看在眼中,心中有些恍惚:“若是此人能留下来整兵……”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不过一晃而过,他自然可以把杨毅留下来,但待他将来展露头角,又怎么还会在他手中?
他在看着杨毅,杨震李卫自然也在看着她,而杨毅,只是在看着自己的前方,她不能回头,她不允许自己回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没有回头的权利。
他们要到凡州,走的就是东门的另一条路,这条路,杨毅没走过,好在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向导,这向导正是蒋长虹,说起来倒也有几分巧合,蒋长虹在那日夏卓敬进城的时候见到了杨刚,他当时没想起来,回去后,慢慢的就记了起来,想起来后,自然又是惊疑又是忐忑,后来见也没人来找自己,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再后来那一天赛龙舟他也去看了,挤在人群中,自然也就看到了杨毅,当时他就有几分攀附的心理,虽然他一直说自己眼光毒辣,二世子夏卓敬难出头,但其实,也是想找个后台的,而且夏卓敬就算再难出头,对他来说那也是棵大树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到怎么来攀附,蝗灾就出现了,像他这种职业,太平日子也许还能过活,像这种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有谁会让他介绍景物?因此虽然家中还有些余量,他也和自己的婆娘一起天天去那几家大户人家设立的施粥点领粥,而那一天,就碰到了杨毅。
蝗灾 (中)
第四十二章
夏卓敬的这个巡查虽然只是挂个巡查的名头,但遇到这种灾荒,自然也是要做做样子的,他出去,杨毅当然也要跟着,如果是在现代,这种场合她是不会参与的,领导下去视察,下面人更大的心力恐怕都要应对领导,说是对灾民重视了,真实效果,却是很难说的,领导若真有那份心思精力,还不如多对下面的官员敲打敲打,多做一些布置。当然,在现代,也没有她参加的余地,即使在这里,她也不过是个添头。
她跟着夏卓敬可有可无的四处看,对于蒋长虹则如同救星,如果在先前,他也许还会讲究一些技巧,而在这个时刻,他还哪有那么多心思,直接就扑了上去,差点被当做刺客。
“大人,再往前就是史家村了,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在那里暂时落脚。”
蒋长虹从岔路口处回来后说道。杨毅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孙锦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一见他没有反对,立刻就去布置了。
史家村和他们一路走来的其他地方一样,地上荒芜成一片,人们的眼中,只见痛苦与麻木,他们这么大批人马,又有朝廷的文书,那村中的里正自然不敢不殷情,只是在招待晚饭的时候,很是局促,杨毅知道他为难,当下就表明,他们会自己解决,不用村中人麻烦。
听了她的话,那里正又是感激又是害怕,连连解释:“要放在过去,大人们来,小的们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但今年……今年的光景大人也知道,前天那村中的破落户还说要到山上去当贼呢,家家户户虽说还有点粮食,可都看的比命根子还重,小的、小的……”
杨毅点了点头:“老丈不用多说,本人也不是那冷血的,这突然而来的天灾,真是任谁,也没想到的。”
那里正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说出来,最后的声音,只化成了一声长叹。
是夜,杨毅睡在里正家的上房,这房子是不错,那里正又抱出了去年新做的棉被给她用,只是她今天刚经历了分离,一路所见的,又都是萧条,心下不免郁闷,一时也睡不着。
她倒是不想伤春悲秋,但是如今的世道、局面,对她也还是有影响,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却忽然听到一声爆喝,再之后就是喊声、闹声、求饶声,各种声音都出来了。
她睁开眼,有心不管,却听到先前那里正的声音:“大人!大人,这是张家的小三子,一根独苗了,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再之后就是孙锦的声音,那孙锦的声音有些含糊,她没听清,但却听到那里正之后的声音更为凄惨了,到了这时,杨毅也躺不下去了,翻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来,她一出来,外面立刻一静,然后那里正就扑了上来:“大老爷!大老爷!给小三子留一条命吧!他小孩子不懂事!”
他说着,就拼命的磕头,然后那被人按着的张家小三还在叫嚷:“史伯你别求他,我不怕,让他们杀了我吧,反正我爹娘都死了,我也死了好了!”
听了这话,杨毅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然后走了过去,一见她过来,那小三还想表示自己的无惧,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过去见过的最大场面,也就是杀猪,此时被一队彪悍的士兵按着,刚才又是喊打喊杀的,他也不免有些怯气,不过也是愤怒的急了,在杨毅的目光下,他还死死的咬着嘴,瞪着眼。
“怎么回事?”
“大人。”孙锦立刻道,“这小子先前在外面鬼鬼祟祟的,绝对是不怀好意,可能是意图要行刺大人。”
他这话是有些猜测的,他过去当长随留下的毛病,就是碰到这种事情,尽量的夸大,以此来表现自己发现的重要性,哪知道他刚一说完,那小孩就大叫道:“是!我就是要杀了他!我就是要杀尽这些狗官!”
“张三娃!”
里正大喊,那张三娃却不在意,依然瞪着杨毅,咬牙切齿的道:“就是这些狗官!就是这些狗官一个劲儿的说那些是谣传!如果不是他们说,我们家早就收粮了,我爹,我爹就不会死,我娘也不会死!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原来这蝗灾虽然被各级官员都瞒了下来,但毕竟有一些风声传到了下面,一些胆小的,就想提前收粮——这样虽然会有所损失,但多少还能保留一些,可是愚弄民众自古以来就是官府的拿手好戏,又是张贴皇榜,又是让打更的人四处喊话,简直就是拍着胸脯保证,那些有关蝗灾的传言全部都是假的。
普通的百姓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官府说了,再加上毕竟心疼粮食,因此也都没有提前收割,哪知道不过两天,就遇到了蝗灾过境,满满的穗子立刻变不见颗粒,有些人就受不了这其中的落差了,这张三娃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张三娃的父亲是张家的单传,一心一意就是想要个儿子留根,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生的几个孩子都没能站住,一连到了第五胎,这才有了张三娃,因他是男孩里面排第三的,就有了这么一个小名。
他生下来倒是健康的,只是他娘因为生他,落下了病根,常年不能下地,虽说也可以做一点针线,也是了了。别人家虽然都是汉子为主劳力,但婆娘也都能帮着一些,而他们家,就全靠张三娃的爹了。
要说张三娃今年也有十二了,也算是个大半小子了,就算做不了什么重活,也能给家中添把手了,但他是他爹娘千辛万苦才求来的一条根,平时的吃穿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还要好些,哪舍得让他辛苦?因此,他虽然长这么大,却像个娇少爷什么都不会,也因此张家的生活比普通人家要更为困顿一些,不过他们家也人少,所以也还过得去,但是这次的蝗灾一出现,他们却可以说是一点抵抗都没有的。
他爹看着那空晃晃的地,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一条活路,也是钻到了死胡同里出不来,绝望之下就投了河,他一死,他婆娘更受不了,没过两天就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张三娃一个。
可怜这张三娃过去就是个娇公子,突然之间,爹娘都死了,家中更是连余粮都没有,那简直就是天塌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杨毅来了,他小孩子也没有想过厉害,就想着杨毅是个当官的,那些说不会有蝗灾的,也是当官的,总是当官的害了他们这一家,因此就想着要报仇,他倒也想过这事是有危险的,不过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些了。
只是他虽然有大勇气,可毕竟没有大本事,杨毅这次带了一百多个人,在这个村子里住宿自然是要分开的,不过她身边也还跟着一个小队,若论单打独斗,这小队中的人也不见得如何出色,但起码也要比普通人强些的,而且都是山贼出身,张三娃这个小孩子哪够看?他刚一过来,就被人留心了,再之后,就被孙锦逮着了。
今天杨毅住在这里,那里正都不怎么敢睡,一听外面有响动,立刻跑了出来,一见是张三娃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起来他和张家也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是想到这么一家子突然就散了,未免也有些兔死狐悲,所以就想孙锦留个情面,能放张三娃一把。
他说的可怜,若换成其他人,在不知道张三娃过来的真实原因的情况下,说不定就把他当一个普通小贼放了,但这孙锦向来是一门忠心的,他既然认定张三万有损于杨毅,就怎么说也不肯放。
这些详情,杨毅虽不知道,但见这个样子,也能猜出个大概,听张三娃竟然喊出了原本的打算,那里正也绝望了,他看着杨毅,反复只能喃喃一句话:“大人,大人,他只是个孩子……”
而只是孩子的张三娃还在愤愤的瞪着杨毅,杨毅看着他,然后突然伸手抓起他的手腕,随即一用力,就听啪的一声,随即而来就是一声惨叫,张三娃哇的哭了起来。
她这一下来的又快又狠,那里正一下子被吓住了,就连根着她来的那一小队都有些发愣,只有孙锦,没人似的抓着张三娃,以防他伤了杨毅。
“疼吗?”
杨毅看着张三娃,张三娃一窒,想要止着哭声,但手上实在疼的厉害,因此他一边吸气一边咬牙,直把杨毅当成世界上最大的坏人了。
杨毅又看了他两眼,站起身,对孙锦道:“会打人吧。”
孙锦立刻点头。
杨毅对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叮嘱道:“打他一顿,打疼,但不要打伤,能做到吗?”
孙锦再次点头,他过去是做人小厮的,这打人上,也是学过几手的。
知道他不会在这个事上作假,杨毅满意的转回了身,看向张三娃:“既然你想死,那就试试看吧。”
她说完,转过身,再不理其他人,一会儿,就听到了张三娃撕心裂肺的哭喊。
想死?不怕死?
她看着屋顶,慢慢的笑了,然后在这种哭喊中进入了睡眠,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就发觉众人,特别是里正一家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她也不在乎,洗漱了一番,吃了饭之后这才招孙锦过来:“昨天那个小子呢?”
“他一直哭,小的怕吵到了大人,就把他的嘴堵住塞到了柴房,小的在外面守了一夜,保准没出任何问题。”
杨毅点了下头:“带我去看看。”
蝗灾 (下)
第四十三章
张三娃闹腾了半夜,后来又挨了那么一顿钻肉疼的打,开始当然是又气又恨又疼,后来慢慢的也累了,再之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过他毕竟疼的厉害,因此杨毅和孙锦一过来,他就醒了,一开始他还有点迷糊,待看到来的是谁之后,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瞪着眼,又恨又怕的看着杨毅和孙锦。
杨毅对孙锦点了下头,后者立刻领会的上前拉开了张三娃口中的布,毕竟是被打了一顿,张三娃心中怯气,虽然能够说话了,也没有立刻大叫。
“疼吗?”
杨毅开口,张三娃瞪着她,没有开口,孙锦立刻做恐吓状。
“……疼。”
张三娃憋了憋嘴,就想哭,但此时在他面前的,不是最疼爱他的父母,而是两个坏蛋,因此他又忍了下来。
“可怕吗?”
张三娃瞪着眼,有些迷惘。
“以后再想死的时候,就想想现在,要知道,死是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她说着,拉过他的手,一甩一对,就将他的手腕又接了过去,那张三娃自然又是一阵哭喊,她却不理,只是对孙锦道,“给他松绑吧,看他那儿伤了再给他上点药,再匀出石粮食给里正,就说是给他的补偿费。”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这些事情自有孙锦去办理。
现在在路上,自然不能像在紫竹寨那样按照时间表行事,不过杨刚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带着下面的人完成了基本训练,然后吃饭、收拾。
这在外面,伙食上自然无法和在紫竹寨时相比,但也是稠米粥配鸡蛋咸菜,此外一人还有两个大蒸馍,杨毅知道,要保证手下的忠心,那就要让他们觉得在这里,比在外面更好,当然不是说现在就要比过去强,但最起码,要让他们有这个盼头。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是第一位的,在紫竹寨的时候,她就下功夫整治这些,来到外面,她也没有放松,她手下的虽然都是山贼出身的大男人,但熬个粥煮个鸡蛋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他们在这村子里歇脚,自然有村中的妇人帮他们整治。
大米和面是他们自带的,上次夏卓敬提醒她要多存粮,她就狠是买了一些,这些粮食大部分送到了山上,还有一部分则被他们随身带着,因此他们的粮食是非常充裕的,不过他们要上路,自然不太可能带着易碎的鸡蛋,因此这鸡蛋是和村中人换的。
这一次蝗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但是家中喂的鸡却吃了个肚圆,此时大多数人家还有些余粮,加上鸡能自己翻找虫子,因此虽有一些人将鸡杀了换粮,但还有一些人家留着它们做备用。
自然,此时一般的人家已经是舍不得吃鸡蛋了,甚至大多数的人已经不敢吃稠饭了,因此紫竹寨的人一将饭做好,立刻惹来无数钦羡的目光,更有一些小孩留着口水咬着手指的看着他们。
这种目光令紫竹寨的人有些忐忑,但在此之外还有更多的满足,这就像在大雨天你坐在舒适干燥的房间里,看着外面的人冒着风雨赶路,同情中总会有一些畅快的。
看,他们还要奔波,而我,已经可以享受了,而现在,紫竹寨的众人虽然也同情这些村民,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踏实,因此虽然这伙食比不得以往,一个个也吃的非常香甜。
杨毅吃的也和众人一样,在紫竹寨的时候,她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饭,而现在,她则也和众人一样排队吃饭,她这并不是为了体现自己爱兵如子,而是为了表明她会和众人一样守规矩。
在紫竹寨的时候,她是少当家,可以和众人不一样,而现在,她当然还是众人的头领,可是论身份,却一样是夏卓敬的亲兵,虽然夏卓敬并没有安排人手在她的队伍里,但她相信自己的举动,夏卓敬就算知道的不详细,也会知道个大概,她当然没有想过将紫竹寨真的变成夏卓敬的亲信,但,大面上却要过得去。
不过,她坐的位置当然和众人不一样,再怎么说,她也是统领,这一点特权,却是要有的。
她现在还处于长身体的年龄,每天的消耗量也大,但毕竟还是女子,还是吃不下两个大蒸馍的,但是她早就有规定,他们这里伙食是够的,浪费却是绝对不允许的,因此她剩下的那个蒸馍,就塞到了自己的包裹里,其他有饭量比较小的,也和她一样。这些饭食,他们会留到中午,然后在中午的时候,少领一些,若是再有剩,则是要留到晚上的。
晚上不允许剩饭,包括杨毅,都是如此,若犯了这个规矩,那么要不挨一鞭子,要不第二天饿肚子,因此紫竹寨上下都形成了,早饭午饭多吃,而晚饭少吃的习惯。
她这次到巨岗,自然不方便再带着七娘,孙锦倒是有自告奋勇的迹象,而且真论起来,他要比七娘服侍的更周到,但杨毅毕竟是女子,实在不习惯一个年轻男子和自己这样贴近,因此随身的衣物都是她自己打点的。
她这边收拾妥当,其他人也差不多了,就在他们准备开拔的时候,里正又找了上来,手中还拽着张三娃,他一进门就将张三娃按了下来,然后自己也跪了下来。
一见他这个架势,杨毅就预料到是怎么回事了,果然,就听那里正道:“大人,求您发发慈悲,也收下这个孩子吧。”
杨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三娃,那张三娃一是怕了杨毅,第二则是先前得了叮嘱,因此只是瞪着眼,不说话。
“大人,他没了爹娘,这马上又……若您不收下他,他只有一条死路了,求您发发慈悲,求您了!”
他说着,就按着张三娃不断的磕头,自己也不断的磕头,他虽然没见过多大的世面,但毕竟身为里正,又在这个位置上打滚了这么多年,眼光也很是老辣。
他见杨毅对张三娃虽然是又打又吓又关的,但真的来说,却并没有怎么伤他,事后还帮他疗了伤,给了一旦粮食,他久经世故,再联想到她昨晚的做法,就能猜出其中的缘故了,也就因此,他才会这么大着胆子来求杨毅。
杨毅依然没出声,孙锦是一个好狗腿,当下就道:“你这老头说的好没有道理,你觉得这孩子可怜,为什么不自己养他?我们是出来为朝廷办事的,不是来做善事的!”
那里正无语,只是拼命的磕头,他作为里正,家境自然比普通人富裕一些,普通情况下多养一个已经十二岁,可以做事的男孩倒也没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哪里还敢收留人?
孙锦还想说什么,杨毅抬手制止了他,看着张三娃道:“现在还想死吗?”
张三娃身体抖了一下,没有出声。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吧,想死,就留在这里。”
她说着,直起身,翻身上马,再不看他们一眼,张三娃眼睛瞪的大大的,里正在后面拼命的推他:“去啊去啊,三娃子,去啊!”
那是个坏蛋,那是个官,那是、那是……他的父母就是死在和那个人一样的人的手中。
“去啊,三娃,再不去你就没吃的了!不会有人养你的!”
他不怕死,他不怕没吃的,他……
他这样想着,脚却不由得动了起来,他不怕、他不怕,但是、但是……
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疼痛,想到了在那漆黑柴房中的恐惧,他更想到了,那刚才弥漫在空中的米香和蒸馍的面香。
此时杨毅的队伍已经开拔,他们虽然走的不快,但一直保持匀速,那张三娃昨天就没的吃了,又挨了一顿打,开始还勉强跟的上,慢慢的就被拉了下来。
“大人,那小子……好像掉队了。”
孙锦开口道,杨毅嗯了一声。
“大人,你真的准备……”
杨毅回过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听出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冷意,孙锦连忙道:“大人,小的是怕那小子领会不到大人的用意,以后心怀憎恨……”
杨毅笑了笑:“是吗?到时候再说吧。”
那张三娃现在也不过十一二岁,若他三五年后海对她心怀憎恨,那她也不介意除掉他,不过现在,若是那小子跟的上来,她就带他一程又何妨?
孙锦见她不想再谈,也不敢再开口,转而去询问起蒋长虹前面的道路了。
是日,杨毅等人是在路边歇的脚,吃的是早上的冷馒头和原本准备的干粮,到了晚上,他们赶到了一个驿站,那驿站见杨毅不过是一个八品的小官就不想怎么招待,再见他们这么多人,这才殷情了起来,烧火做饭喂马打水,一直到他们吃了饭,安置下来,那张三娃也还没有出现,杨毅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一片漆黑黑的,孙锦是个最会凑趣的,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道:“大人放心,咱们走的是直路,就算有岔路,他找人问问也行的。”
杨毅没有说话,路上是没有问题的,但那张三娃一个小孩,若是遇上了歹人……她这样想着,又摇了下头,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怪那张三娃运气不好了。
这样想着,她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询问,她没有回头,嘴角却勾了起来。
在路上 (上)
第四十四章
从斥丘到巨岗大概一千里左右,杨毅等人走了将近一个月,他们在渝州境内走了十天,在他们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有小规模的难民潮出现,同时,路上也不那么太平了,在他们快要出渝州的时候,甚至有一次差点被人当成劫匪而引起当地的动乱。
“不知道凡州怎么样?”
“凡州应该是没有蝗灾的吧,没听说啊。”
“嘿,先前咱们不也没听说渝州会闹蝗灾?”
……
行路的时候是不许说话的,虽然只是赶路,但杨毅也把这次的行军当做了拉练,自她接手紫竹寨,虽然有种种的坎儿,但总的来说,都是顺遂的,她自然不是想要有磨难,可是这种顺遂,却会令这支队伍不够有底蕴。
她在军事上懂的并不多,但她在现代的时候也看过一些军事作品,那里面一支队伍,上到一个军,下到一个连,最好的军人,往往是出自最骄傲的单位,而这种单位,往往都是有着光辉而惨痛的历史的。
某年某月,这支军队损失多么惨重;
某年某月,这支军队只剩下多少人;
某年某月,这支军队遭遇了什么战斗;
……
几年几十年过去了,当初这支军队的人早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和新来的士兵更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种历史却会传承,会让后来者有一种责任感。
而其中的悲壮,则会给后来人一种沉重,令他们不自觉地,就要认真以对。
人就是这样,为一件事付出的东西越多就会越珍惜,而轻易得来的,也总能轻易抛弃。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现在就要经历这种沉重,真的来说,现在恰恰是最不好的时机。
在紫竹寨的时候,她还能以下山激励众人,而现在从上到下都有了正规的身份,吃穿不愁,若是在这个时候经历这种打击,那这支队伍一下子就散了,而且,她其实也是舍不得的,不管这些人过去做过什么事,在世人的眼中怎样的可恶,但都是她的人,是她一步步走到现在最坚实的后盾。
她磨练他们,教导他们,也在这个过程中,逼着自己成长,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这些人都不损失一个,但是她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说这诡异的天下变化,只是很快,他们就要经历一系列的战斗。
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起码有一半,都是巨岗族的,她在来之前,想尽一切办法的搜集这个民族的资料,所得到的却很少,现在只能知道这个民族崇尚银饰品,同时民风彪悍,如果得罪了他们,往往会不惜代价的报复,因此令历届在那里为官的人都非常头疼,渐渐的,也就不怎么管他们了,只要他们每年按时交税,其他的几乎是一切自理。
不过这个民族也算是比较讲道理的,只要不逼他们太狠,他们一般也愿意和其他人和平相处。若她只是想混一个小官当当,其实这个地方是相当不错的,别人以这地方偏远为苦,对她来说却是无所谓,但她的目的并不只是如此,她要为夏卓敬经营后路,那就要成为那里唯一的,起码也要是最强有力的声音,那么,冲突也就是无法避免的了。
一百一十二人。
看上去不少,但是,要和一个在当地扎根了千百年的民族相抗争,却远远不够。
“必须让他们有一个信仰。”
她在心中思忖着,这个信仰并不是说要信神拜佛,而是要有一个信念,要知道,为什么打,为什么战斗,她记得在现代有一种说法,知道为何而战的士兵,是最可怕的。
她正想着,就有一个士兵来报,说有一个姓周的商队领队求见,杨毅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些天他们不断的赶路,有的时候,是在村中落脚,有的时候能碰上驿站,不过更有的时候,却是在寺院、道观处歇息的,这倒不是因为她电视剧看多了,对这些地方有执著,而是若是走到荒野中,碰上这种地方的时候更多一些。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这一百多人,若要进城的话,却是会有诸多麻烦的,她作为一个八品千总,不是不能领一百多人的兵,但是单独带着这些兵跨州过府那就有些问题了,虽然不是犯忌讳,但她又何必多事?
因此他们此时落脚的地方,就是一处道观,这道观香火不错,建的又够大,见他们人这么多,又是当兵的,就特意给他们拨了一个院落,而另外的院落,好像也是有其他过路的居住的,他们来的时候,也见了其他车队。
见她点头,那士兵就下去回话了,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那中年人皮肤黝黑,穿了件黑段暗花的马甲,笑的一团和气,见了杨毅就叫将军。
“不敢,在下只是一个八品的千总,叫将军却是有些高呼了,不知周领队可有什么事要说?”
她问的这么直白,那周领队一愣,停了一下连忙说是自己鲁莽,又报了自己的姓名,说是叫周元洪,又说自己是万子商行的第十三领队,听到说到万子商行,杨毅抬了下眼,她虽对这个世界还不是太熟悉,但也知道这万子商行很了不得,不说别的,斥丘就有这万子商行的粮店,他们的粮食,就是在那里购买的。
“原来是万子商行的周领队,失敬失敬。”
那周元洪连称不敢,又转着圈儿的打听杨毅的去向、目的,杨毅真真假假的说了一通,她的去向是没办法瞒的,不过其他东西却没必要说的太清楚了,她知道若有心人想查,绝对能查出来,但是他们这一支小小的队伍,也不见得就有人会上心,她何必给自己找麻烦。而那周元洪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听到她要去巨岗,立刻高兴了起来:“这确实巧了,我们这次却是准备要到扎马的,本来还担心路途不宁,现在若能和大人一道,自然是万无一失的,还望大人提携一程。”
他说着,就送了一张银票上去:“这是小号的票子,各州的州府都是可以当的,大人不要误会,这不过是给弟兄们的一点辛苦钱,到了地方之后,小人还另有报答。”
杨毅抬了下眼,没有接这张银票,周元洪有些愕然:“大人……?”
“周领队就这么一个要求?”
周元洪看了她一眼,明白了过来:“大人大人,却是只这么一个要求的,大人也许不知,现在却是没有以往太平了,不瞒大人说,小人的这支队伍是从北面来的,出来的时候还好,哪知道却突然遭受了这场灾祸,这批货又是不能压的,想停停都不行,虽说队中也有护卫,可那不过是应付太平年景,对于此刻,小人实在是不能放心,幸好这遇上了大人,还望大人行一个方便。”
周元洪究竟世故,就这么一会儿就知道杨毅是个谨慎的,因此说的很是清楚。
杨毅沉吟了片刻,道:“那不知道,周领队这次带的是什么货?”
周元洪有些迟疑,杨毅又道:“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罢了。”
周元洪知道若是不说,杨毅恐怕是不会同意的,只是他这次带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但是却很招眼,他和这位杨千总没有任何关系,按说是不该让他知道的。但下面的路虽说是没多少了,但若是出了个岔子,那是用他全家的命都填不进来的。
赌?还是不赌?
赌赢了,他后面的这段路程就几乎没危险了,这杨千总虽然带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精兵强将,行走站卧都有法度的,虽然穿的简单,但以他来看,却要比一般家族的家兵都要更彪悍,也就是因此,他才会来求见。
但若是赌输了……
他想一想,觉得赌输的可能性不大,对方显然是知道他们万子商行的,那自然知道他们的规
野火烧 穿越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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