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灰气味仍久久不散,凄凉无状,情绪又开始不住的翻腾,虽知是因自己当日过于忘形,留守的兵士太少才疏了防备,否则不至于此,那股子迫不及待要将陈军踏平的心火却是不可抑制的越来越旺盛了。
他蹲下身,从余烬中挑出几颗烧成黑炭的粮粒,狠狠攥在了手心。
自己可否一举在氏族中翻身,全靠这一战。
还有,兰珠。
她还等着他给兰氏洗刷冤屈,也只有让她摆脱了罪臣之女的身份,自己才能名正言顺的娶她。
决不能…决不能输。
这次因为后军失误,都尉已经发怒,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少将之位眼见不保,必须赶紧挣一次功绩转圜他对自己的印象,时间不多了。
右手舒展开来,几粒烧焦的粮食已经全被他攥成了炭黑的碎末,蔓延在掌纹里,像是镶嵌进了肉里一般。
冥想间,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兵士的声音:“少将,开河来书。”
呼衍朗脊背一凛,沉着脸起身,没有拍掉手中余灰,直接接了过来。
信封上还带着被箭簇穿透的印记,是直接隔空射过来的,也就是说,不是探子送来的消息。
不知为何,只是捏着信笺,他便隐隐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手指不觉一紧,深深呼吸了一口,才将其打开,清峻有力的墨字映入眼帘时,心下还是突的一沉。
斐承上命,今将王军次川,旌麾北指,得以与君会猎于疆,甚幸。
成斐竟来了这里!
不止于此,陈军的主力也被调回了开河。
呼衍朗身形微微一晃,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就那么生生错过去了。
刺啦一声,信纸被他抠破了,兵士闻声抬起眼,又赶忙低下头,呼衍朗将那封信窝成一团,攥在手心大步离去,冷冷抛下一句:“传我的令,点兵。”
. . .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今早醒来时院子里那棵树的周围落满折枝满地,寒意萧瑟,好像一晃过去,便完全入冬了。
大夫每日都会按时来,两个侍女也照顾的无微不至,苏阆精神头恢复的很快,自己下床走路已经没问题了。
还没到用早膳的时候,苏阆自行起了身,倚在门框上出神。
王军才调回开河,成斐肯定很忙。
既然他不能来,待几日她再养养,是不是就可以去军中找他?
还是算了,擎给他添乱。
冥想间,肩上忽的一暖,侍女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姑娘怎么站在风口上,赶紧进屋吧,别受了寒。”
苏阆紧了紧她给自己拢上的披风,回身道谢,看着她略微有些深邃的清丽眼窝,不觉勾起了一点神思:“你是本地人?”
见那侍女应是,笑道:“说起来,我家中有个妹妹,老家也在北境呢。”
那厢也笑了,颊边有个小小的酒窝:“定然是个和苏姑娘极亲近的人了。”
苏阆点头:“是个很可爱的丫头。”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荞荞怎么样了。
以她的性子,没人拘着,府里又用度不缺,可别撒欢玩脱了就好。
苏阆想着,双眉微弯,折身进了房间。
还未坐下,身后忽而响起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极为清晰,苏阆恍然回头,还未看清走过来的人,岑帆的声音已传至耳中:“副尉。”
苏阆才提起来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岑帆走上前抱拳行礼,手里提溜着的那两尾肥鱼一晃一晃,已经结了冰,见苏阆的眼睛落在那上头,笑道:“成大人特地吩咐的,给副尉补补身子。”说着将其递给一旁侍女,“趁着新鲜熬了汤吧。”
苏阆坐下,问了一句:“那他现下在做什么呢?”
话音才落,苏阆无语的抚了抚额。
真是个蠢问题。
果然岑帆笑道:“自然是在忙军中的事了。”
苏阆点头:“回去还要麻烦你督着他些,别熬坏了。”
岑帆想到先前轮到他夜巡时中军帐里半夜才熄的灯,扯着面皮干笑了两声,满口应了:“好嘞。”
他瞥见苏阆神色颇有些寥寥,起先有些吃惊,而后使劲憋出了一句话:“副尉放心,大人若得了闲,肯定会来看你的。”
不待苏阆说什么,他突然站起身,笑道:“属下军中还有事,且先告退了。”
言罢俯身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待踏出院门,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个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副尉?
苏阆给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果敢刚毅这一层面上,特别是在交战时,眸子像极了封冻三尺的湖下藏着的冰锥,方才见到她,却发现那些看似坚不可融的冷锋已经消了许多,特别是在提及成斐时,眼底竟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柔软的脉脉神色,一双瞳仁若剪秋水,极…美。
得怀着什么感情,才能让人一瞬间转变这样多呵,像冰雪瞬间消融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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