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明媚温柔，他却从中看出了深渊般的寒意，将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你终于来了，”她说，像是在这里等了他许久一般，“你来杀我了吗？”

    彼得愣住了。

    他想说服自己她已经不再是洛芙而只是宇宙意识，但他做不到。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除了愧疚后悔以外再没有别的心情。

    “洛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扯下自己的面罩，面罩之下是一张沧桑憔悴得不似十五岁少年的脸，还有满脸的泪，“都是我的错，所以，只惩罚我一个人好不好？”用杀死他来平息愤怒好不好？

    而女孩自始至终都在微笑：“你在说什么呀，彼得。”她温和的声音像是在说他没有任何过错，而她也丝毫不怪他，可她的下一句话却将他直直的拽入地狱，“我在惩罚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人呀。”

    她越是绝望，越是带给这个地球绝望，越能让他感到愧疚和痛苦。

    而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超级英雄，能够斩杀魔王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所爱之人，就只剩下你一个，所以，我当然要你好好活着。”她说，“并且，和我一同品尝后悔与绝望吧。”

    名为爱的女孩，在失去了失去了爱的能力之后，还会剩下什么呢？

    她不再爱这个世界。

    也不再爱他。

    “来吧，彼得。”她将一柄剑丢到他的脚下，又向他展开怀抱，她像是念歌剧剧本一样语调抑扬顿挫，“来我身边，和我共享这个宇宙的权与利，开创一个新世界。或者，斩下我的头颅，刺穿我的心脏。”

    她微笑：“只要杀死我，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这是她最初就设定好的游戏规则。

    而彼得·帕克，或者说蜘蛛侠，是绝不可能选择第一个选项的。

    即使，这两个选项会是相当相似的结局。

    他将再次选错答案，而这才是她给他的惩罚——

    所有绝望都将在她死去那刻消失，所有崩坏的都会复原，死去的人会复活，毁灭的星球会重建，时间将退回崩坏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将遗忘她和她爱着的人们，唯独他——他将永远记得他曾做过的一切，因他而绝望的她，因他而消失的超级英雄，以及，他不得不亲手杀死他深爱的女孩这个事实。

    “彼得。”像是得知了他的选择一般，她讥讽得勾了勾唇角，“很多人都在等你呢。”

    在他犹豫不决的这个时刻，又有多少人正挣扎在死亡之间？

    结局是她意料之中的。

    她的男孩捡起了剑，满脸是泪，双手颤抖地刺穿了她的胸口。

    “彼得。”失去全部力气之前，她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目光温和而宁静，但她的话，却远比他此刻的行为要更加残酷，“以宇宙为名，我给你永生。”

    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话音一顿：“还有，你必须永远记得我，永远记得此刻。”

    整个宇宙仿佛都回响着男孩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命运对这个只有十五岁的男孩太残忍了。

    有的蜘蛛侠失去了他的叔叔，有的蜘蛛侠失去了她的挚友，有的蜘蛛侠失去了她的爸爸，而他，失去了他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后也无法忘怀的女孩。

    他会因此成长起来，再也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成为一个非常可靠的超级英雄。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最想保护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他的世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已经千疮百孔。

    永生，永生又能怎么样呢？

    他将永远无法忘记她，永远记得手刃她的痛苦，永远记得他此刻的绝望——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会疯掉吗？他会在什么时候疯掉？

    ……

    不知道多少年以后，送走了梅婶和本叔的彼得罕见的做了个和往常不同的梦。

    以往的梦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在其中不断坠落不断坠落，到永远无法到达底端，像是预示着他永远走不到死亡的终点。

    而这一次，他竟然梦见了十五岁那年他作出选择的那刻，画面明媚温暖，金发少女的笑容一如从前。

    她向他的脚下丢下那柄剑，问他是选择她还是选择世界，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站在他对面的人是洛芙，不是宇宙意识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个女孩，还是他所熟悉的女孩，还是他的洛芙。

    她曾经给过他无数次选择，不提他的名字也好，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也好，都是在提醒他，她成为魔王之后的几星期时间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如她所说，他是她仅剩下唯一爱着的人。可等他终于来到她面前，就只剩下那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并不是期待着他选择世界杀死她结束她的绝望，而是期待着他能在选择世界之前，先看到她的绝望。

    她想要的自然不是他的责任感，而是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