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一人伺候,现在他也低低俯身在地,不敢抬头。
只有太子安稳如初,慢慢走到康熙面前,跪在他脚下,轻声道:“阿玛,让人退下吧。”
康熙还待说什么,敏感得察觉到太子好似在哭,身子微微颤动,这是竭力隐忍的表现。夏天袍服轻薄,很快就察觉到了湿意。
康熙一挥手,梁九功求之不得,如蒙大赦一般快步离开,殿内只剩至尊父子二人。
没了外人在,胤礽不再忍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太子真情流露,康熙心有所感,不再佯装愤怒。轻叹:“保成啊,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阿玛,保成苦啊!”胤礽抽泣着,“阿玛,案牍劳形不苦,劳心劳力不苦,苦的是左右为难。叔公从小照料我长大,是亲近之人;入朝之后,屡有帮扶,信之爱之。除阿玛之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康熙轻笑,“那还让他致仕?”
“可渐渐的,叔公就用‘为我好’的名义联络朝臣,我也觉得是一片好心,一国太子在朝中怎能没有拥护。然后,就有人冒着索额图的名义,勒索臣下,我听说了,虽生气,可也觉得难免树大有枯枝,大面上肯定是好的。再等等,就有人冒着太子的名义,与诸兄弟相争。朝上为反对而反对,大有党争之势。第一次见这情景,我吓得夜不能寐,叔公说这是成事必须经历的。可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就到了这争锋相对的地步!”
“索额图所图越来越深,求汗阿玛看在赫舍里氏百年清名和他一生劳苦的份上,准他致仕吧。”胤礽拜倒,身子颤抖,好似再也承受不住。
康熙大恸,把胤礽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这孩子,心里委屈,怎么不和阿玛说。”胤礽的话真情实意,都是干货,可康熙仍旧听出了其中引而不发的含义。索额图冒用太子名义结党营私,挑动皇子争斗,甚至离间天家父子。这样的罪名,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可索额图真这样做了。
康熙念索额图这些年的功劳,可更心爱子。瞧瞧索额图,都把太子逼到什么地步了?如太子所说,最苦的是内心。索额图自然是为了太子好的,康熙也必须承认。可在这份好里夹了私货,令太子背负罪名,这就不行!
“保成怕。”
胤礽没说自己怕什么,康熙却脑补出胤礽两面为难的景象。胤礽是被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于国事朝政上精明,在这些私事上却单纯如孩子,再不懂复杂人心算计。康熙忍不住心疼太子,若是他早些察觉,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索额图、明珠针锋相对,已成党争之势。更可恶的是拿皇子挡在前面,把自己勾心斗角说成夺嫡争位,可恶!天家从来太平,都是自己亲手教养的孩子,康熙自然信自己的儿子!
原本康熙想,既然党争已经起来了,不如借此机会磨砺太子,有自己这个皇父看着,总不会让孩子吃亏,让事态不可控制。现在,看着太子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鼻头,康熙开始思考另一条路。
“真舍得让索额图致仕?”康熙问道。
“求汗阿玛成全。”胤礽规矩跪下,以儿臣的身份和皇父对话。
“让朕考虑考虑。”康熙点头,扶起胤礽,话题到此结束。
宣人进来伺候胤礽整理仪容,康熙又和胤礽说了许多朝政上的事情,批折子到下午,一同用膳。等到胤礽走的时候,康熙漫不经心的笑道:“多亏你没信索额图。”
“疏不间亲。”胤礽也好似随口一句。
等胤礽走了,康熙坐在炕上微笑。梁九功拿了靠垫过来,轻声道:“主子爷,靠着舒服些。”
康熙倚在软垫上,长叹一声:“舒服啊……”
梁九功露出谦卑的微笑,立在一旁不说话。
舒服啊!胤礽说了那么多,可只最后一句“疏不间亲”最让康熙心里熨帖,不愧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
康熙思考起索额图致仕的连锁反应,近几年胤褆和太子相争,渐成水火之势,都是这些奴才撺掇的。太子不愧是他教养的,心胸宽广,愿意率先退一步,有人君心胸!不能辜负这份心意啊!谁都不能!
胤礽回来毓庆宫,去太子妃殿内看孩子。弘晗在前殿写功课,他已经入了上书房,跟着年纪小的叔叔们一起读书。李佳氏从来没有教养孩子的权利,太子妃未过门时,弘晗是教养嬷嬷照顾着长大。现在瓜尔佳氏主持中馈,李佳氏反而一天能见着儿子一面,说上几句亲近话,甚为感激。
胤礽指点了弘晗的功课,又问:“弘皙呢?”
“嫡额娘给二弟启蒙呢。”
胤礽让弘晗继续写功课,转身去了里面。瓜尔佳氏正在教弘皙描红,弘皙个头小小的,胳膊又胖,抓不好笔,急得满头大汗。
“阿玛!”弘皙见胤礽来了,惊喜叫了一声,扔下笔就要过来请安。
“坐着,继续写你的!”胤礽轻斥一声,小算盘没打响的弘皙,只能继续和毛笔奋斗。
看着弘皙这般小儿情态,胤礽就知道太子妃没有委屈他。宫中多的是“懂事”的孩子,孩子比谁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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