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一久,外间传言纷纷,众说纷纭。一说暄相此人性情孤僻,不喜与人接触;又说这位暄家大公子向来眼界颇高,行事作风颇是高调,从不轻易面见常人。向来市井传闻皆来自于百姓之间的口口相传,而这口口相传间自然而然的便会在其过程之中出些大大小小的出入。但是,无论这外间的传言是好听还是难听,这位传言之中的重要角色暄景郅始终不曾露面为自己辩驳一两句话,端的颇是一股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派头。
但事实上,管他外间的流言究竟传成什么样子,这事实真相其中的个中滋味,其内里的酸甜苦辣,也终究只有当事人暄景郅自己一分一分品尝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有人知道,这位暄相国旧疾新伤加身,受不得半点寒风的侵袭;也没有人知道,这位传言中当年风华绝代,温润如玉的暄家大公子已经成了一个跛脚的瘸子。更不会有人知道,当年在武林大会中一举夺魁,亦雷厉风行之势拿下玄霄宫宫主之位的江湖第一高手——萧九卿,如今,连正常的行走都要靠一根拐杖来支撑。
人说英雄宁愿马革裹尸也不该迟暮潦倒,而他暄景郅,却是在云端的最鼎盛处,一步一步,跌落至此。这样的一个极大落差的过程中,恐怕这世间男儿没有几人能够承受的住,可暄景郅,却硬是笑迎了所有变故,云淡风轻。
可这独自打落牙齿活血吞的滋味,他又究竟是如何一个人躲在暗处一口一口将血咽进肚中的?
恐怕,只有天知道。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暄景郅一副面孔便被西北的寒风吹的沧桑了几倍不止,本就被岁月侵蚀染得花白的两鬓又平添不少银丝,眼角细碎的纹路似乎又更深了些。西北塞外严重缺水,便是平常外出也能含上一口的沙子,土地干涸的处处龟裂,暄景郅的两片薄唇也是终日的血口不断,莫说是开口说话,便是微微扯动嘴角笑一笑也是血丝溢出难言的痛楚。
昏黄的烛火一跳一跳的闪动,映照着暄景郅在灯下的侧颜格外的苍老。事实上,已是年过半百的他依旧是每日操劳不断,再加之北豫、曲清妍,还有一双儿女的种种事端铺天盖地的压在他本就已经疾病交加的身上,能够有今日的这般模样,委实也是算的上在正常不过。
只是......不禁岁月感叹,人世变迁,盛极必衰,物极必反,都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是,这天数,究竟是何其的公平?还是何其的不公?大抵古来今往数千年,也无人能够解答得了这个问题吧。
一副羊皮帛书平铺在案上,因着是卷在竹筒中递上来的,故而原本并不平整的两角被两方紫檀镇尺压着,其上所列密密麻麻的条文皆是乌单国所列日后年年纳贡赋税的物资数量。暄景郅身为此次出兵的主帅,诸如此等国书文卷等自然需要经手查验审批而后盖过批文之后再经来使传回。这其中,一来一去自然需要耽搁不少时日,是以在暄景郅手中的时间自然不剩多少。
更何况,乌单国称降一事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回咸阳,身为天子的北豫自然已经拿到国书,若是他在这西北边境耽搁久了,只怕朝中那些个居心叵测之人给他来参一本佣兵不返之罪,而北豫顺势而下,那,只怕是要波及他暄氏满门了。
深夜寒气侵体,暄景郅凝神细细的一条一条对过帛书上罗列的内容,分明已经皴裂的手指一行一行盯着细小的文字过,绝无疏漏。窗外又是一阵凌冽的寒风吹过,钻着门窗间细小的缝隙跑进屋内,不知是否因着深夜久坐的寒气,暄景郅只觉胸腔中一阵闷痛,而后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暄景郅抛下手中的笔捂着胸口越咳越烈,伴随着胸中剧烈的闷痛,一股咸腥涌上喉间,连忙取了手边的一块帕子掩在唇上,而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口中一阵腥甜之后,白色的帕子上便染了一滩刺眼的猩红。
咳血,已经不知道是这三个月来的多少次了,暄景郅早就不以为意。从初来乍到每日见天的咳嗽,到后来咳出的痰中带着些血丝,再到如今,每日频繁的胸痛咳血。暄景郅自己身为医者,又岂会不知,因着这西北气候恶劣,他武功尽废,又无真气傍身,已是患了肺痨。西北地区,植被缺乏,草药一类一向供应不全,这病一来得不到及时医治,二来,暄景郅自到凉州整整三月,每日都是殚精竭虑,连日的操劳,精力虚耗,将这病拖得越来越重,一直到今日,已经是药石难医。
血是咳出来了,可这咳嗽却是止不住了,一阵强过一阵的干咳几乎把暄景郅的肺咳出胸膛。勉强控制着右手的抖动端过一旁早已凉透了的银耳燕窝,极名贵的血燕配着清肺润脾的银耳对肺疾有极大的舒缓作用。就着饮过几口之后,暄景郅才觉得好一些,这一盅银耳燕窝,是此次与他一同前来的督军洛绪清命人熬制的,此前他亲自端来送到暄景郅的房中,只道:
“皇后娘娘临行前特意交代的,宫中最好的血燕,本是为说相国体虚,如今,倒是派上大用场了。”
暄景郅看着碗底殷红如血的汤汁,眼角处不知是因着方才咳嗽出的湿润,还是心中那一脉难掩的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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