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窗外的大雪依旧飘洒的纷纷扬扬,哪怕是深夜星辰黯淡无光,亦无有月华相照,隔着一层明晃晃的窗纸,依旧能将飘飞的雪片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暄景郅说不出心中到底有何悲喜可言,眼神少有的有些迷离的穿过窗纸望向外间的夜色深沉遥不可及。双唇轻启,语音出口亦是无波无澜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好似是在说他人之事,平静的不悲不喜。
“我第一次见毓妃时,是二十五年前的未央宫,那时候,栖梧长公主只有三岁,你也是刚刚出生......”好似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暄景郅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遥远,“那是个春日的午后,毓妃当年左不过也只有廿三四的年纪,她抱着你站在未央宫前,那个时候,宫中多传毓妃与皇上的一段情缘佳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宫中竟真的有这样的女子......”
“那时我甫入朝堂,得蒙天子器重,入朝便封正三品侍郎之位,后来与毓妃接触的多了,也便慢慢猜出先皇忧心疑虑究竟在哪里。我是暄家的嫡出长子,身在政局朝堂之中,从来便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初毓妃的母家,江氏一族之盛已经碍到了为君王的权利,燕离墨、顾言之还有我,当年分管六部其三的侍郎之位,”言及此处,暄景郅微微合了合双目继续道,“我们,只不过是瞧准了他的心意而已。”
北豫定定的坐在椅子中,满腹悲凉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说从前他不明白,那么如今他亦身为帝王,又能如何不明白?说是暄景郅一行人心狠手辣欲将江氏一族除之后快,但谁又曾知道,如果没有自己亲生父亲的暗中授意和放任,又焉能以一个似是而非莫须有的罪名发落下去?说谁干净,都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只是一开始,先皇并不想除毓妃母子,只不过是江家如鱼骨般梗在喉咙,他亦只想除去江翎易而已。”言及此处微一停顿,似是终于下了狠心一般,暄景郅将后面的事和盘托出。
“是我在暗中推了一把手,让毓妃扯上勾结母家意图皇储的罪名,也是我,又给江家多加了一条废主立幼的罪,身为皇帝,他便再难容得下你们......”于是,害得他北豫流落济贤观十年,害的栖梧长公主瞎眼毁容差点流落风尘,害得江瓷皇妃之尊被在菜市口斩首示众,这因因果果的冤孽,都是他亲手一步一步做下的啊!
短短几个字,却好似用尽了暄景郅的力气,后面的话竟是再没有勇气道出。是,血淋淋的事实,残忍的比之剥皮抽筋更痛彻百倍,他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将面临的是什么,他亦不知道北豫盛怒之下会不会就此结果了他。细想想,五年之中他能做的打算安排都已经做尽了,至于他这口气,这条命,自二十年前便是欠下的。他欠北豫一条命,欠北祁更欠江瓷,当年他亲手做下的事,点点滴滴无一不暗示着今日的果。
他知道是他错了,是他先负了北祁,是他对不起江瓷,也是他亲手毁了北豫和栖梧原本该平静顺遂的一生。北祁何曾欠过他暄景郅什么东西?当年咸阳城外,若是没有北祁的知遇之恩,他又焉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一举迈入庙堂官居三品;即便是他北祁临死之前,他暄景郅依旧是当朝的相国,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但他暄景郅做了什么呢?只因对江瓷与北祁的歉意,对北豫稚子无辜的不忍,他一路行来杀伐决断的又做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条人命?当年为了暄家,毅然决然的背弃了与北祁的君臣鱼水之情,现而今,世事轮回,报应不爽,又该是轮到他来偿还这二十年的冤孽。
一番话言至这个地步,暄景郅自知定无善了,撑着僵直的右腿站起身,复又扶着一旁的椅子缓缓跪下。膝盖接触到地面,痛的他几乎要抑制不住,但终究是咬着后槽牙忍住了,要死要杀,各安天命,谁还能抗的过老天不成?
第69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四)
诚然,人有时候便是这样奇怪有趣,从别人口中道出的千百次的话,尽管潜意识已经知道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终究会下意识的骗自己那是假的,不足为信。可,虽则拼命的告诉自己都是假的,但依旧是会控制不住的去猜忌,去失望,甚至会惹来一股又一股的无名火。
可,真的当一模一样的话,又或者是比之前的话更残忍百倍的事实由当事人亲口说出,其实都不用多少,只那一个一个瞬间,便能将人击垮。就如眼下,北豫自始至终都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之中不曾挪过一下,但他内心的悲凉痛楚与难过只怕是他恨不能自己去油锅里被生榨了也能好过些。
顾言之说的一点没错,一点没错,这摆在眼前的事实,容不得他不信。其实,这几日暄景郅还未归来,他也一直在想,如果他猜测的事情全都是真的,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该有多失望,又或者是该有多愤怒?眼下,他看着暄景郅将当年的事情一桩一件说的清清楚楚,明明了了,看着眼前的一张脸,他只觉得后心没来由的一股一股的发虚,连带着口中的苦涩,北豫只觉阵阵齿冷。
良久的沉默,好似有一把钢刀在他头中狠狠的搅了个天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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