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监面色如常,一派随意如常般的闲话应道:“陛下畏寒,皇后娘娘更甚,如今又有小殿下更是受不得半分寒气,故这地龙是十足的炭火添进去从不熄灭,这才有如今这般暖和。”
讲话的内监姓李,单名一个长字,年已逾四十,是跟在北豫身边的第一总管内侍,总领咸阳宫内外大小事务,官阶堪比朝中正三品六部侍郎之位。李长此人是自北豫回京之后便一直跟在其身边伺候的,亦是继前任总管王竟轩被当堂杖毙之后的又一位内务总领。李长日日跟在北豫左右,可谓是权势颇高,风光得意,故而,其虽为内侍,却被前廷后宫看得颇是尊重,一句“李大人”又或者是一声“李总管”便足以彰显其立于本朝天子之前是何等的地位风光。
顾言之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抬首之时也只是合着茶盖淡笑:“陛下与皇后如此夫妻情深亦是国祚之福。”
李长的一句话亦是极有深意,这仪元殿众所周知的是当今圣上寝宫,能在此处过夜者除却北豫之外,便只有当夜侍寝的妃嫔。然,北豫驭下多为贤明,后宫之中妃嫔多无圣眷,除却多少年来一直与其琴瑟和鸣的皇后之外,便只有江婉妃能得上几分垂怜。自然,这几分垂怜怎么也无法与洛彬蔚的盛宠相较。是故,李长此语,无非便在是告诉顾言之:帝后鹣鲽情深,毋须旁人在此聒噪生事。
诚然,李长跟在北豫身边已足足十年之久,从当日甫一回京毫无根基的大皇子到弑父夺位果决狠厉的储君,再到如今深谙帝道行事凌厉霸道的帝王,李长是真真切切一路看着北豫一步一步走过。将近十年的庙堂官场浸淫,纵然不能称其为政客,但也终究八.九不离十。是故,于多时而言,许多该说的该做的,不必北豫亲自开口,李长便能揣度着北豫的心思将事做的利落,没有分毫的拖泥带水。
此时已近斜阳欲落去,冬日多时昼短夜长,十月中黄昏暮晓的咸阳城天色已然彻底暗下来。按道理,莫说是已接近年关,便是平日此刻也该是传晚膳之际,一日的辛劳,北豫平日也便只有此刻能得些空闲,或是抚琴一曲或是随意挥毫写上几页字,自然,更多的则是与洛彬蔚在寝殿之中赏月看星。今日,偏就与皇后在偏殿之中......嗯......好巧不巧的就是这位尚书大人求见,纵是知晓多年前旧事之人如今皆讳莫如深,但李长终究也能猜出一二,无论今日的顾尚书如何忠心不二,陛下也终归未曾信任过,君臣关系极疏极淡,陛下也不会有那个耐性去听他说教。
思虑着心中的时辰,李长拱手挂着一抹浅笑稍稍顿身:“还请尚书大人稍候片刻,下官这便去请陛下。”
“那便有劳李大人。”
望着李长远远退去的背影,顾言之面上本清浅的笑意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全然不在意方才李长言语之中的暗藏犀利。李长?呵,纵是朝中多传你料事多传君主心意,只是此次......顾言之眼神随意瞟向一旁半掩的殿门。暄景郅,你想就此退隐山林携着妻儿过你神仙般的日子?哼,一日为政,便终身不清,你以为当年江家血案百余口的性命便真的能用区区一个燕离墨满门的血洗清么?
而今君王长成,王霸之心蛰伏已久,如今七载时光,周密妥当,时机成熟,他便要亲眼看着暄景郅如何作茧自缚自掘坟墓!政局如棋,波谲云诡,他整整潜藏七载光阴,看着暄景郅坐拥左相之位,深得君心何等风光得意。而今,暄景郅失势离京,这盘棋,虽未下完,胜负却已然能够一眼望穿。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是该万事既定收局之时。
思索间,便已听得殿门外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顾言之收敛心神,起身恭候。
毕竟是一场云雨之欢过后,方才虽也已用凉水覆面泄去了满身的燥热,但眉眼之中也未免还潜藏着几分慵懒的味道。不同于往日的宣室殿的朝服,亦不同于寻日身着配饰齐全的常服,此刻北豫一袭布衣长袍,暗红的广袖上衣系了一条墨色下裳,因着外间下雪,又披了一件雪白的广袖外衣。长发整齐束好,并未戴冠,只用一根赤白的和田玉簪固定,配着殿内新掌起的烛火,显得格外随意闲适。
“微臣参见陛下。”顾言之拱手对着踏入门内的北豫拱手行礼。
北豫行走带风,一手蜷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许是因着今日心情极佳,又许是因着接连瑞雪,北豫微勾着唇角道:“尚书不必多礼,坐。”
“谢陛下。”
北豫行过几步在上首的书案之后落座,看着顾言之坐在右首,接过李长奉上的一杯八宝茶,合着茶盖徐徐饮过几口,方才透过茶盏之上冒着的氤氲热气悠悠的看着顾言之,语音出口亦是足足透着一股闲意:“暮色已至,不知顾尚书有何要事见朕?”
顾言之捧着茶盏的双手骤然一顿,定定抬头望向上首的北豫,眸中刻意不加掩饰的凝重充斥其中,随后微蹙了双眉瞟了一眼恭立在一旁的李长,意味分明。
见此,北豫搁在案上的手微微一抬,李长垂着眼睑面不改色的退后几步,随即便领着殿中一众侍候的宫人隐出殿外,只听着“吱呀”一声,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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