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玑,字字要害,亦是暄景郅一板一眼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自古以来,储君的课业便没有只是太子傅授业的道理。帝王之道,用人之道,真正的帝王心术,《商君书》中的要领摘要,只有皇帝亲授。是以,从古至今,哪一朝的东宫太子不是日日跟在皇帝身边察言观色,研习帝道。但北豫,显然由始至终便没有这样的机会,天子山上,便是暄景郅再有心,也终究是纸上谈兵,自回京始,才是真正的政局,真正的磨砺。
眼风流转间,暄景郅抬眼瞧了一眼身旁立侍的北豫,起身,慢慢踱开步子。背过身去,北豫看不到的,是暄景郅油然而发的欣慰与赞赏。
坦白的说,今时今日的北豫,他很是满意,甚至夸张而言,用一句“很是欣赏”也不为过。许是他骨子里北氏一族的血脉,又或许,他本该就是那个手握天下的君王......多年来,他从不轻易开口扬他,却终究,那股欣赏与满意随着时日的积累也愈加的不可收拾。
如果没有这江山社稷的阻碍,如果没有江瓷的血刺痛他的双目,如果没有北豫那一双绝望到极点的眸子,暄景郅又怎么忍心再苛责于他。曾经,他也想过,将北豫留在潭州,长伴膝下,师徒二人不再过问庙堂俗事,亦不理外间琐碎。天子山上的那些岁月,是温柔的连他都不愿轻易回想起的时光。
可终究,他是暄景郅,是暄氏一族的嫡系长子,北豫是北祁的儿子,是江家唯一留下的血脉。什么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的岁月,于他们而言,终究是一生求而不得的绮梦。
暄景郅目光一一扫过殿中的摆设,最终落定在上首北豫的书案座椅上,他自然知道,北豫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沈逸,是在北豫回京时便告诉他可以信赖之人,自然,就是傻子也知道,沈逸根本就是他暄景郅的人。
不过......暄景郅少想了一步,而北豫,却多想了一步。终究,是起了疑心啊。纵然已有人接应,但北煜的出逃,也难免看护之人的失职之罪,追根究底起来,任何一个历经权谋的政客都要疑心,这,真的只是失职吗?
此事,莫说是北豫,连他自己都早已起疑,若说是巧,也未免太巧。北豫起疑心,根本就是必然,其后顺利成章,将火引在自己头上。这一切,定是有人在幕后掌控着全局,其目的,恐怕远不止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若是将自己与北豫之间挑起事端,那么,.一石二鸟,当真,是个不错的路数。也阴狠至极!
只是,令他欣慰的,是北豫并未叫布局之人牵着走,终究用了他自己的法子去试探,试探朝臣,试探自己。身为君王,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这是儿时暄景郅便告诉他的,而今时今日的北豫,暄景郅已然十分满意,然而十分,却也终究不够。
“怕是这套桌椅你坐的不舒服,那,便换一套案席来罢,待你何日想清楚了,便何日再坐。”略顿了一顿,继续道:“至于六皇子的事,培养心腹,自是好的,你做就是,倒是沈逸么......你自己决定吧。”
案席,无非便是先秦时的坐姿,而暄景郅的意思更是显而易见,换句话说,便是:你想不清楚就给我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在起来。
自然,这膝下,是没有席子的。
北豫料事,的确足够缜密,却终究忽略了一点,沈逸将帅出身,武功身手了得,若是真有二心,即便是没了兵权,也未必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如此草率将其逐出咸阳,一旦判断失误,便是灭顶之灾。
今日他放手北豫去做,无非便是打定了主意,如果能用一个沈逸去给北豫好好的上一课,他自然十分愿意。
看着北豫明显有些委屈的面孔,暄景郅打算着心头的话,到底是张了口:“还有一事,那位洛姑娘得偿所愿,你也该有个度,今日警醒,你还是好自为之,若是到了要我动手教你什么是度的时候,总不会比今日好过。”
“是......”
第34章 瀚海化作总是情
“咚......咚......咚!”
宣室殿前的一鼎青铜古钟硕立高挂在汉白玉栏杆正下的青石地面的三尺上方,玄铁构造的链条自钟鼓双侧缠绕着两根漆黑的钟槌而定。分列两旁的六名内侍执着钟槌向前推去,便传出悠悠的响声。
此钟名曰“元鼎”,若是追本溯源,只怕其历史早已有数百年之久。数百年前,有一在史书上记载极少的朝代,号曰为“南晋”。
此钟,据史书记载,是由南晋的开国君王,去往极北苦寒之地的高山凿出一块足有千年的古铜铸造而成。其钟身雕刻,尽皆是由《山海经》中所记载的神兽、相传当年混沌初开之时的盘古氏、大地之母女娲、并有尝遍百草的神农氏等数十位远古上神以及早已不复得见其真容的奇珍异兽所构成。
此钟分量亦是十足,数百人全力相倾才可堪堪抬起,便是两方钟槌也要合三人之力方可推动。耗费如此心血,自然便被奉为了南晋的镇国之宝,贡在南晋的密室古墓内,由掌国大祭司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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