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作者:林奕含
得脸红,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在外面这么殷勤,在家里喔,我看他,我看他,就剩那一张嘴!
吴奶奶已经过了害臊的年纪,说道:剩嘴也不是不行。
大家笑着向吴奶奶干杯,说姜还是老的辣。
李老师沉沉说一句:客厅里的西门庆,卧室里的柳下惠。
大家都说听不懂的话定是有道理的话,纷纷转而向李老师干杯。
张太太自顾自转移话题说:我不是说读书就不好。
老钱太太自认是读过书的人,内行地接下这话,点头说:那还要看读的是什么书。
又转过头去对刘妈妈说:从前给她看那些书,还不如去公园玩。
一维很痛苦。他知道「从前给她看那些书」的原话是「从前伊纹给她们看那些书」。
一维恨自己的记性。他胸口沉得像从前伊纹趴在上面那样。
伊纹不停地眨眼,用睫毛搔他的脸颊。
伊纹握着自己的马尾稍,在他的胸口写书法。写着写着,突然流下了眼泪。
他马上起身,把她放在枕头上,用拇指抹她的眼泪。她全身赤裸,只有脖子戴着粉红钻项链。钻石像一圈聚光灯照亮她的脸庞。
伊纹的鼻头红了更像只小羊。
伊纹说:你要永远记得我。
一维的眉毛向内簇拥,挤在一起。
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啊。
不是,我是说,在你真的占有我之前,你要先记住现在的我,因为你以后永远看不到了,你懂吗?
一维说好。
伊纹偏了偏头,闭上眼睛,颈子歪伸的瞬间项链哆嗦了一下。
一维坐在桌前,环视四周,每个人高声调笑时舌头一伸一伸像吐钞机,笑出眼泪时的那个晶莹像望进一池金币,金币的倒影映在黑眼珠里。歌舞升平。
一维不能确定这一切是伊纹所谓的「不知老之将至」,还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或者是「纵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
一维衣冠楚楚坐在那里,却感觉到伊纹凉凉的小手深深地把指甲摁刻进他屁股里,深深迎合他。
说你爱我。
我爱你。
说你会永远爱我。
我会永远爱你。
你还记得我吗?
我会永远记得你。
上了最后一道菜,张先生又要帮太太夹。
张太太张舞着指爪,大声对整桌的人说:你再帮我夹!我今天新买的戒指都没有人看到了!
所有的人都笑了。所有的人都很快乐。
她们的大楼还是那样辉煌,丰硕,希腊式圆柱经年了也不曾被人摸出腰身。路人骑摩托车经过,巍峨的大楼就像拔地而出的神庙,路人往往会转过去,掀了安全帽的面盖,对后座的亲人说:要是能住进这里,一辈子也算圆满了。
书评 | 罗莉塔,不罗莉塔:二十一世纪的少女遇险记
张亦绚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一份具有独特性的珍贵书写。让我先将故事摘要如下:
……已婚补教名师李国华五十岁了,诱奸十三岁的房思琪之前,狩猎学生的经验已很老到。在初次性侵五年后,与思琪情同双胞的刘怡婷,接到警局通知,去带回神智不清,被判定疯了的思琪。透过思琪的日记,怡婷得知思琪五年中的所见所思。五年初始,嫁入钱家的伊纹,是少女的忘年交,但在李国华的用计下,将其「文学褓母」的位置,让出给李国华。二十馀岁的她,是丈夫家暴的沉默受害者,如此懦弱的女前辈,形成少女吊诡的守护者。在思琪与伊纹之间,存在某种「不幸的平等」。尽管伊纹的关怀,是思琪的一线希望,但在李国华对思琪的暴力加剧之后,终究未成救援。伊纹鼓励怡婷不忘房思琪之痛──尽管不知内情的众人,尊敬李国华如故,并将房思琪疯掉一事,归咎于伊纹让她们「读太多文学」。
这番内容梗概,未必能彰显书写特出之处,但已揭露不少颇堪玩味的问题意识。以下我将把论述重心,放在文学表现上:
诱奸主题并非乏人问津。歌德、纳博可夫或哈代[1],我们都不能说,小说家没披露少女在年龄、性别与文化上所处的三重不平等。然而要将少女不单视为苦命人,也是具不同视野的社会成员,多少仍未竟全功。童妮.摩里森[2]在回顾《最蓝的眼睛》的写作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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