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 作者:林远远
“追踪到景深的车了,在距离R市20公里的山路上。”刘煋顿了一顿,“不过,据当地交警部门反馈,那一段路遭遇山体滑坡,道路不通。”
“有伤亡吗?”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商舟问。
“具体情况不详,你放心,景深一定不会有事的。”刘煋只能这么说,他不敢对她说,交警找到景深那辆被块石砸凹车顶盖的Jeep,却没找到他的人。
景深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会好好儿回来的,也许下一秒,他就来按响她家门铃了。商舟紧紧拽着拳头,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从未有过哪个时刻,比此刻更让她害怕。
她家鞋柜上的托盘里,通常搁着几枚硬币,不知何时硬币边上多出了一把对面402的钥匙。之前她看到了,也当自己没看见,从没想过,她会用上这把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往左扭动了一圈,突然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心底漾起一丝希翼:也许他此刻正在屋里睡觉?看到她,他满脸坏笑,说她私闯民宅。
钥匙又往左转动一圈,“咔”的一声,“402”的门开了。
屋里漆黑一片,她在门侧墙面摸索,摸到了一排电灯开关。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景深的“家”——这个与她家咫尺之遥,他多次邀请她去坐坐的房子。屋里陈设简单,只有厨房,大锅小锅挂了一面墙,料理台上,电炖锅、面包机、烤箱、微波炉……摆得满满当当。他,真的变了。
卧室书桌蒙了薄薄一层灰,昭示房主离开的日子不短了。
一幅木质相框以65度角平稳地立在同色桌面上,相框里是他们的合影,照片背景是河姆渡遗址的“茅草屋”,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影。当时周磊在演纺纱的农妇,大成在扮锄禾的农夫,他俩太会演了,其余人被逗得捧腹大笑。她笑着笑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摔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以四脚朝天的姿势落地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是景深,不知他从哪儿冒出来,双手稳稳托着她的后背,她侧首看向他,脸上挂着惊喜参半的笑,他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与她如出一辙。刘煋就是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定格下这张照片的。
相框右侧那两个马克杯素胚,丑丑的那个是她做的,精致的出自景深之手。本来素胚做好晾两天,他们要用釉下彩在杯子上描画图案,再让店老板帮忙上釉、高温烧制,这样,杯子才算真正做好,可以拿来使用。可是,因为介怀他和张蓓蓓的“亲密无间”,那天她直接放了他鸽子。
相框前面,一本A4速写本摊开放着,上面搁着一支铅笔,还有一个刻着她名字的木质小圆盒子。
2009.03.07,像一阵旋风,也像一枚出膛的子弹,你出其不意地旋到我面前。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只记得我的背影,我却深深记住了你。
因为一个长相极淑女的女生扒着蛋糕柜台不撒手,满脸垂涎的样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而且,为了买到自己想买的蛋糕,更是语出惊人,“我从小得了一种病,一天不吃蛋糕就浑身不舒服。现在病情加重,一天不吃橘子慕斯,那感觉就像失恋一样痛苦。”
知道吗?这样的你,想让人不记住都难。当时我想,这女孩真有意思。
2009.05.06,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又见面了……
忽然,房间里的灯暗了。
陷入黑暗的瞬间,她不由瑟缩,转头望向窗外,对面房屋也是漆黑一片,停电了。
“砰砰……”,窗外的风雨仍在升级。
打开手机电筒,又翻过一页,她赫然看到景深式豪放派美工字体写的“一百零一次求婚”几个大字。愣怔半晌,她才继续看起这特属于程序男的神级别浪漫,直到手机电量告急。她赶紧关掉手机电筒,让手机保持待机状态。
于是,黑暗再次吞没了她。
第一次见到的蓝色背影,小塔尔巷的“狭路相逢”,面试那天的“江湖救急”……
关于他们的记忆如一帧帧电影片段,透过绵长的黑暗,自带光亮与声响,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
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傻。不管是那个借书时对她轻蔑不屑的中年女人,还是对她充满敌意的张蓓蓓,都是与她毫无相关的人,而她居然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迁怒于特意跑到图书馆与她告别的景深,对他说“不见”。老天是在惩罚她吧,惩罚她的口是心非,惩罚她的执拗自私。
时间仿佛凝滞,等待消息的每一分钟都被无限拉长,无比煎熬。
景深,原谅我,回来吧。只要你重新站到我面前,我一定向你坦白,我有多想你。
景深,我一直以为自己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爱的人在我面前转身离去,都可以笑着面对,就像当年爸爸的抛弃,就像当年你的决绝放弃。可是我错了,原来我一点都不坚强,我甚至都不敢想象,你再次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
手指触碰到落在速写本上的点点水滴,她才惊觉自己脸上泪湿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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