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在地,有一瞬间的失魂落魄,便飞奔的途中慌张地叫道沈二?沈二……”
华嫣落水,惊慌不已,虽然不是头朝下栽进去,可是重心不稳,她不识半点水性,到底是吃了几口水,呛得直咳嗽,吓得脸色苍白,身子抖抖索索,勾着腰,惊慌失措不已。
商辂见到的便是她陷在淤泥中,身影略抽动,带起一片浑浊来。此时正是剥完麻杆后浸于水中的季节,华嫣便是掉在荷塘麻杆上了,一只脚卡在两堆麻杆缝中,挣扎不出来。急得眼泪直流,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着的两层夏衣,身子被水湿透,如今便隐约可见内里粉红亵衣,紧贴身形,显得身子更为曼妙玲珑。
商辂深吸一口气,将头扭向一旁,暗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怜的是华嫣想爬上来,偏偏是脚动不得。急得便直掉泪,嘤嘤儿作啼。
商辂回身,小声问道我拉你上来吧。”又往下走了几步,几近水边了,隐约闻得泥中水草的臭味,伸出手去。
华嫣羞涩难堪至极,没想到今日这般状况落在了他眼里。见着商辂伸的手,她却为难地哭道我,我动不了……”一边说,一边拧过身子去,双手捂在胸口处,背对商辂。
商辂一愣,往水中看去。华嫣的脚在水底挣扎,使得水面越发浑浊,他是如何也看不清的,倒是居高而下,便瞧得水面是华嫣宽袖散开,藕臂前曲,双肩微颤,再上便是领领湿透紧贴后肩处,往上便露出一段白嫩细长的脖颈来。如此,可真个是“玉臂鹅颈”,此人遐思不断。
商辂不敢多看,见华嫣在水下用力挣动着脚的模样,忙道可是脚儿卡住了?”又瞧了瞧岸上堆放了些泡过的麻杆,心下便了然。“下面还有麻杆?”
他问得十分轻柔,华嫣听得明白,哀哀戚戚地点了点头。商辂叮嘱道莫慌,莫慌,我……”他瞧了瞧宅子,宅外不见一个人影,若是赶找来嘉禾或者甜儿,留华嫣泡在水中,实不是个办法。
华嫣却是瞧到了处湖边农田上,有几个农夫正说说笑笑沿湖走动,扭身瞧得商辂亦见得那几人,慌了,哭道我,我……”她自个想不出法子来,这时苦于不会水,要不然或许憋一口气弯腰潜下水去,用水去推开那堆麻杆就好了……
商辂也知她现下情形不能让外人瞧见,一边解了襕衫,一边哄道你莫乱动,我来,我来,你且等着……”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男女之别。
华嫣开始是急得脸色发白,如今瞧得他扔下外衫,却是面上热血蒸腾,羞得闭了眼,又暗里睁开眼去瞧他是否脱了干净。
商辂君子之风,自然不会象个粗人,内里仍是素净的中衣,他蹲下身子,鞋子往旁边一脱,袜子也待脱的时候,只听华嫣叫道那几个快了,你快点儿!我……你那袜子,我再给你做两双便是了……”急切之间,只想着解决眼前的事,浑然不觉失言。
在她看来,若是被一干粗人瞧得这湿透了样子,以后还如何见人?现下不想被商辂所见,却也幸而只是被他一人瞧见。他也不是个多嘴的人……
这话说得商辂亦是面红耳赤,轻轻地答了一声好。”
他滑下水去,结果只听到华嫣又忍痛叫了一下啊!”
他惊讶地看向华嫣,华嫣痛得流泪,小声道你,你落在了另一堆麻杆上,挤着我的脚了……嘶……”
商辂赶紧往旁边迈了一步,这麻杆是越泡越滑,他差点儿摔倒,手便伸出去为了平衡,右手碰到了荷塘岸边,左手却触到了一处柔软地带,扭头一瞧:那手,按的着实不是地方!于是着火一般地赶紧缩了。
华嫣亦是吓傻了!只晓得窝着背,双臂交叉紧护着前胸。
两人均不敢再看对方。
商辂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钻下去,水里浑浊不堪,根本瞧不见对方的脚卡在哪里,只能按刚才一瞥的印象朝华嫣的腿摸,对方是紧绷着腿儿,水里裙裾展开,商辂只抹到了裹脚步上端的那一片肌肉:滑腻如膏……
不敢再摸,赶紧摸着下方,就要往上拉。华嫣痛得厉害,又不敢在叫,最后只能松开上面的水,一只手拍打水面,一只手就往下要去推开他太痛了……”
商辂也不能生拽,无功而返,露出水面,低头看下面污水翻滚,道我不拽你脚,我且下去推开麻杆,一有松动,你试着动脚……”
华嫣低低地带着哭声道好……”
她的声音好似卡在喉咙里,五分羞意,三分难过,二分苦涩……
听得商辂心儿一颤一颤的,屏气再次潜入水里。
这次方法倒是对头,华嫣的脚终于从麻杆中拔了出来。她就想往岸上爬,商辂也顾不得洗洗手,一不,在后面又瞧见她那细致的腰线,赶紧又侧开目光。
华嫣爬了两次,奈何这薄比甲湿漉漉的裹着腿,根本迈不开腿就爬不上岸去。商辂一声冒犯了,见谅。”一把抱住她腰,腾地就将她举出水面,放到了岸上。他自个儿费力地从旁边亦爬上岸来。
华嫣下半身裙子全是泥水,上得岸,赶紧蜷缩做一团,双臂紧抱,哭道麻,麻烦,帮,帮我叫表妹来……”她自觉无脸见人,可这一身湿乎乎的,更没法起身,如今看来,也只能等着表妹来解救。一时又压低了嗓子哭将起来。
商辂抬身,瞧了瞧那几个农户并未朝这边走来,而是在田里埋头耕耘。他翼翼地道沈二,且洗洗手脚。过会儿披上我的外衫,咱们想个法子归家,幸好离宅子也近……”
华嫣泪眼轻抬,暗里打量他,一身中衣亦是泥水沾染,只瞧得半个背影甚是宽大,长臂在水中不停地往身上泼水慢慢地清净污泥。
华嫣小声道我,我鞋还有一只在那麻杆下面……”
商辂一怔,“啊,啊……好,好……”
诗书满腹才华横溢,如今也是拙于言辞。一跳下水,又潜回到方才的地方,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只满是淤泥的鞋来,在水中飞快地晃动清洗,终于见得本来面貌——一只绣有黄鹂两只的缎面绣鞋,置于掌中果然金莲三寸。
商辂满脸通红,连手腕到手背亦是涨红了,不敢瞧对方,只伸长了胳膊,将鞋递于华嫣。
华嫣颤颤地接了,赶紧往脚上套,急急地就起身,却觉得腿上有些痛,也不敢吭声。
商辂那边爬上岸,在水中摆了摆手洗了一下泥,便起身去给她拿襕衫,眼睛不敢往前看,只低头垂眼往下,欲待往她那娇弱身躯覆盖时,却她腿上渗出一片红——流血了。
可是没见得华嫣吭上半声,只僵着身子等他的外衫。商辂轻轻地将衫子从她背后搭,他身高体长,这衫子就是连头带脚亦能将华嫣整个包裹上。
华嫣拽紧了两边,下面长出一大截落在地上。她心儿狂跳,吐字不清地道我,我弄脏了这衫子,过些日子,定还……”
商辂轻笑一声,道这本来就是你做的。你不认得了?”
华嫣垂头,不敢接话。却又听到商辂道你脚伤了,都流血了,可行得了路?”
华嫣只觉得脚痛,犹不知已流血,此时听得他这么一问,“啊”了一声,试着动了一下脚,痛是痛,好在是没伤到骨头。“我,我,我能行……”华嫣好强地挪动着脚儿,这只脚儿恰恰又是上次扭伤的那只,走一步,便觉得痛一下,她却不敢再在这个男人面前吭一声,只咬紧牙关一步一挪。鞋底有泥未净,鞋中到处是水,袜亦湿乎乎,小小金莲颤歪歪,鞋底踩在草上麻杆上,滑不溜丢,走一下,身子便是摇摇欲坠。
背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拉住她道事宜从权。我,我还是背了沈二赶紧归家吧。”
华嫣想想,这路平时走起来不远,可要是这一步一步地挪到宅中,只怕也得一个时辰,到时农人们再出来,必然是难堪得很。“你……我,我在这里候着,商替我去找嘉禾来……”她慢慢蹲下身子,瘫坐在地上,瞧到水面上还飘着那柄扇子,风一吹,随波一荡一荡的。
商辂叹口气,道:“我背沈二且到那茅亭处吧,这处离路边太近,难免有人走瞧见……”
华嫣脸色又涨红着,抿着嘴,低对没吭声。
商辂见到岸边她掉的帕子,捡起来,放在水里洗净了,摆开时,瞧到了帕上一个“嫣”字,便想到了她往日的笑容,真正是当得这个字。“你腿上既然伤了,又全是泥,且先洗净了,我立时赶回宅子里找人。”他将湿帕子递给她,半侧过脸,君子般地不看她。
华嫣听话地接了,抖抖索索将伤腿伸展开来,侧身曲起凑到身边,拧了湿帕子上的水冲洗上面的泥,才麻杆果然划破了好几处,油皮层全没了,露出一道道血痕来。
她将帕子递给商辂若不嫌弃,且用这帕子洗个脸,再去寻人吧。”
商辂脸红腾腾的,右手赶紧就往脸上摸,摸完右边,一看,有些脏,只觉得面上热烫烫的,又赶紧摸左边,才左脸上一块泥疙瘩。接了帕子,就着水,赶紧洗了两下,帕子最后在脸上擦拭时,只觉得心中某种感情呼之欲出。
他迅速地洗完,又将帕子洗净,递于华嫣。华嫣悄无声息地接了,开始擦拭伤口。
来来回回几次,二人心照不宣,一个洗帕子递,一个接了湿帕子细细擦拭,末了再递。
四下里十分安静,洗帕子的水声,应和着荷叶摇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商辂整了整中衣,将脚上泥洗了一下,提了一下布鞋,想了想,直接套上了,走到华嫣身边,曲身下蹲。华嫣扭捏不地意思让他背,哪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却是一把就抱起了她,一只手忙忙乱乱地将外衫把她裹紧了,然后抱着飞奔往茅亭。
华嫣被沈老太太与沈吴氏拘在宅中,从来没见过外男,若不是家中出了事故,后来又随表妹到得自适居,才见得几个外男,要不然,平生与男子相处就是一段空白,更遑论这种突如其来的肌肤相交的接触了。
她“呀”一声惊呼半吐,后半个字咬在嘴里,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宽广的胸膛里亦狂跳的心。她没想到商辂这人说一不二,虽然对方似有些孟浪,可是却让她莫名的欢喜,或者说跟着也有些颠狂起来。在对方怀里颠颠簸波的飞奔中,好似听到一声“……待我乡试完后……”她诧异地睁开眼,却瞧得对方亦低眉瞧着她,那眼里是秋水如澄,其意太分明了……
她以为是出现了妄梦,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是对我说?”
商辂一边抱着她飞奔,一边喘着粗气道嗯,你再等我些日子……”
华嫣听得这话,这是许诺?这么出色的商会对开口?她心跳得更乱,不敢再瞧对方。只是容不得她细细品味这些话的含义,顷刻间,便已到了草亭里。
商辂喘息未定,再次整了整中衣,一咬牙,就要往宅子里奔去,身后传来了华嫣的一声唤!”
他停步,却不好意思转过身子去,华嫣羞怯地道商,你,你穿了这外衣去吧,万一在路上遇得人,有,有些不雅,坏了你,你的清名……我,倚在这角落里……”
商辂也觉得现下十分狼狈,听得华嫣这个时候还是为着想,心里一喜。“你不怪在下方才莽撞无礼……”
华嫣轻轻地摇一摇头,羞得只捂着脸,不瞧对方,亦不好意思让对方瞧见的模样。太丢人了……
商辂嘴角带笑,转头四下瞧了瞧,到旁边采了一把荷叶,堆在华嫣身边,他又抱些麻杆,垒起来,藏住了华嫣。接了华嫣递过的半湿襕衣,柔声道:“你且歇会儿,我这就唤人去!”
华嫣一声哭腔:“多,多谢,先生……”
商辂如风一般地走了,华嫣蜷缩在叶子中间,忘了脚痛,也忘了一身湿冷,只将脸儿埋在荷叶上,鼻尖闻到了荷听的清香……
367 陈妈大力点拨沈颛
虽然说不上鸡飞狗跳,可是华嫣落水这一事,终究不是小事。
文箐让嘉禾服侍着华嫣洗漱好,端了滚热的姜汤进屋时,瞧得华嫣虚弱不堪地躺在床上,用自己的手去摸了摸她额头,发现她有些惊慌,便轻声道:“表姐,你吓着了?”
华嫣流着泪,道:“我,我当时一下子就滑进去了……”
当时她猛地瞧得商辂立在草亭处,个儿挺拔,风神俊秀的模样,心便噗通狂跳,又听得对方吟出一句诗来,正琢磨着要是自己的话下句对个甚么来,就被水鸟一惊,滑到了荷塘里,当时都吓懵了。
文箐感觉她有些发烧,还没说话,吴婶这时也凑了过来,对华嫣道:“小 姐,小 姐,咱们拔个火罐吧……”
华嫣扭扭捏捏不答应。文箐在一旁问嘉禾表姐腿上伤得厉害吗?嘉禾道:“划伤的地方抹了药,只是这回脚又扭伤了。”文箐心中很有愧意,认为这是旧伤复发,若没有以前那第一次……
华嫣觉得这事又羞又窘,可内心里又有几分窃喜,不过她作为女子十分小心地将这份高兴隐下来,觉得这事对表妹都不好说得,尤其是没有媒灼之言,自己要说出来,多难堪。“我,我没脸见人了……”
文箐长长地叹口气。“谁个也不会笑话你与商先生的,更何况也没外人知,家里的人我都与他们交待了,嘴都严着呢,断然不会传到外面去的。再说了,表姐,商先生这也是救人要紧,便是旁人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想到了这儿,就突然起章三的哥哥救徐氏的旧事来,便没了话。
华嫣娇羞羞地将头埋在被子里,一听表妹这么说,便有些道不明的失落。“我,我……”她也不知商辂当时那句话作不作得数。可是凭着以前在杭州那段日子对商辂的了解,她又认为这人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
少女怀春,得了不能向人言及的私下承诺,盼作成真,又担心到头来一场空,这种忐忑,恰恰就是华嫣的心境写照。
文箐又哪里懂得古人的这套婉约心理。只当表姐这是迂腐的礼教思想束缚下的产物。直到华嫣问出一句:“那,商先生可要紧吗?”
她问得极轻极轻,文箐开始没听出来,愣了一下,关切地问道:“表姐,你要说甚么?”
华嫣以为表妹这是故意逗自己,这句问话她也是想着是表妹才敢问出口的,此时羞得脸色越发的红,“你又戏弄我……”一句话未了,又将被子再次捂在自己头上。
文箐糊里糊涂,确实是没听清楚。她只想着表姐可莫要因为这次落水反而留下什么阴影来,自己从席柔口中明里暗里打听出席韧对表姐有些心思了,便着意想撮合,现下又出来落水这一件事。暗恨:怎么席韧昨儿个才离开,表姐就落水了?早一天该多好啊……
她心里也起起伏伏,想着是不是也要去试探一下商辂的想法?然后又头疼:还不知道二姐文箮是不是也打商辂的主意呢?
一时心里更乱,只留了嘉禾来侍候华嫣,临出门时,牵着表姐的手道:“我,我去问问陈妈那边,商先生可有否着凉。”
这正如华嫣的意,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商辂身子显然比华嫣这个弱女子要强得多,一归家,就被陆础帮着换了衣物,又洗了个热水澡喝了姜汤,还被硬按在床上躺了半天,下午也没见发热。
吴婶在屋里唉声叹气,与陈妈道:“陈嫂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这么赶巧了?我家奶奶这下……”
陈妈觉得姻缘这事,可真是说不好。“要不,我这几天问问商先生意下如何?听大少爷二少爷讲,这商先生学问最是好,今朝就要乡试,说是十拿九稳的。他若看中了表小 姐,到是桩好姻缘……”
这么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前两年在杭州,商先生早就与表小 姐相识的旧事来,毕竟那时华嫣也听过商辂的课。又觉得这事既然三舅奶奶没提婚事,想来另有缘故。见吴婶这人倒是没多少心眼,便试着问了出来。
吴婶一愣,道:“你说的也是。可是那时家中都忙着还债,成天里都是债主上门,哪有心思提这个。表小 姐当时称赞商先生是人中龙凤,我家奶奶便想着这等人,只怕不会喜欢商家之女,也没起这个思心……”
事实上,那时沈吴氏烦恼的是:想摆脱债务,又不想将女儿就这样嫁给富人家,免得女儿好似被自己卖了一般;又发愁家败就被人嫌弃,没人看得起女儿,商家也是个小户,可人家那时说的是举业在前,成亲在后……等沈吴氏有点心思来顾及这个时候,商辂却游学去了。阴差阳错。而席韧却早一步又来到周家,彼时沈家家境已好转,沈吴氏见外甥女夸赞此人,就上了心。
陈妈却想到若是表小 姐嫁给了商先生,来日商先生高中,肥水不流外人田。尤其是她得知长房二奶奶也打席韧与商先生的主意,在她看来,商先生虽然娶文箮或者华嫣都是好的,可是想来想去,认为表小 姐与小 姐亲近得很,便更趋向于表小 姐与商先生。另外,她也有些隐忧,只希望这事快点儿成定局,免得夜长梦多。“吴嫂子你这话也有些太长他人威风了。话说回来,三舅奶奶家,原来老太爷也是有品衔的,往上数着,亦是书生门第,他商家也不过是个小吏,怎生表小 姐就配不起他商家了?”
吴婶觉得这话大是有道理,也觉得小 姐与商先生是对好姻缘,可是小 姐与席公子也不错。她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地道:“这事,终须得三奶奶拿主意,老太太认可才是。”
所以当文箐听到陈妈说要撮合商辂时,心里一惊。故意道:“商先生有否议亲,咱们也不晓得。人家当时情急之下,救表姐本是好事一桩,若此时咱们与他提这事,难免就让人误会,以为咱们这是借表姐与他有过亲近之举相要挟呢。”
陈妈听得小 姐这话一怔,点了个头,道:“小 姐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若将这事当作没发生,谁晓得席家二公子那边又着何想法?可莫要两家儿郎都成了空……”
文箐听得一窒,十分替表姐打抱不平,道:“哪来那么多破规矩的!义兄若是因为表姐落水被人救而心中耿耿不平,那也是个没胸襟的。我何必认他这个义兄!陈妈,我也不相信义兄就是这等子小肚鸡肠子的人!”
陈妈唯唯诺诺的下去了。她不能说小 姐话不对,毕竟有现成的例子在。老爷何曾因徐姨娘的落水旧事怀恨过章家那个病死过的男人?恨章家婆子却也感激章家长子所为,要不然……终究是把徐姨娘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恩爱缠绵。真到了那份情爱上,哪顾得上这点子事了……
她长长地叹一气,去了厨房后又走向沈颛的客房。
沈颛在屋里画表妹的肖像,听得敲门声,手忙脚乱的将别的纸盖上,最后笔还掉在地上,墨汗溅到了他袍子上,捡了笔,顾得上换衫,再听是陈妈的声音,便赶紧去开门。
陈妈端着一碗炖奶,关切地问候大表少爷:“表少爷,眼疾可好了?”
沈颛的眼疾睡了一宿早好了。她这是没话找话而已。沈颛对陈妈却是十分恭敬,见陈妈立在屋中绝不单单是来与自己送奶的,见她几度欲言又止的神态,赶紧端了一把椅子,请她坐下。
陈妈环视这屋里,收拾得十分整洁,想着他与华庭同一间屋,华庭是少爷脾气,踹出鞋到处扔的个性,这屋子嘉禾也来得少,也只能是沈颛日日归整了。大表少爷能做得这些细事,她想:小 姐就算嫁到沈家,虽然辛苦些,可是毕竟关起门来,大表少爷还是会帮着小 姐做得屋里的各项事来,瞧得他对小 姐的心思,只怕尤胜老爷对徐姨娘呢!更何况,徐姨娘毕竟只是姨娘身份,可是小 姐在沈家,到时就是长房长媳,哪里会有妾室来?这等福气,怎的小 姐却没细想?
陈妈看着沈颛慢慢地吃完炖奶,他虽然被自己盯着,可仍然是一举手一投箸皆是不慌不忙,从容有度,间中偶尔露出一个笑来,暖得旁边的人都只觉得这吃的人十分领情,心里格外的高兴。“大舅奶奶归家前,可是将表少爷托付于我呢,大表少爷您要是瘦了,大舅奶奶见得,怕是会心疼……”
沈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碗里了炖奶吃得一点不剩,瞧得陈妈的笑脸,越发感动。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日后还有多少机会赖在这里,享受这些?
陈妈见书桌上摆放好多宣纸,便想着大表少爷这是在作画了。她虽不懂作画,可是却识得字,只瞧得露出来一角上“窗里人”。起身时,装作不小心,碰了下上面的宣纸,却是瞧得那画上正是小 姐登楼望俯视芭蕉的情形,全句是:窗外芭蕉窗里人。
沈颛大惊失色,满脸羞窘,惴惴不安地道:“这,这……”他抬眼一脸求助地向陈妈哀求道:“我,我……”私下里画表妹的像,终归难以与人言。他想与陈妈说:您千万莫与表妹提及。
结果陈妈却无半点指责,反而一脸和气地道:“表少爷对小 姐一往情深,陈妈是再高兴不过了。”
这大出沈颛所意料,只是赶紧将那画收起来。
陈妈笑道:“其实,画得甚好。大表少爷,要不然,我这就拿去给小 姐品赏品赏。小 姐想来也不曾见过吧。”她想居中加以促进二人的感情,尤其是想让小 姐喜欢表少爷的画艺,那就更好了。
沈颛慌得直摇头叫道:“不可!”他这一声自然有些急了,自觉失态,又赶紧解释道,“还,还没画完……表妹,见了,怕是不喜的……”
陈妈瞧得他这个样子,发现刚才自己所想也有误。若是老爷,那是大大方方,恨不得立时就捧了画去与徐姨娘做些红袖添香的事来。也只有大表少爷才这般腼腆。小 姐说要取消婚约,是不是也是恨大表少爷失了些锋芒与锐气?尤其是小 姐且那样的性子……这一想,就难免有些失神,想到了昔年夫人的旧事。
沈颛以为她生气了,或者得罪了她,又赶紧赔礼认错儿。陈妈摇了摇头,道:“是表少爷想得周到,只陈妈方才有些性急了些。表少爷,你可想过来日与小 姐的景光?”
她问得十分正经,沈颛听得心里更是一抽一紧一窒一痛,低下头去,眼里突然就控制不住地酸涩起来,扭过头去,生怕被陈妈看到了自己的软弱。“陈妈所指?”
他问这话的时候,已觉得自己是厚着脸皮呆在表妹这里了,哪还想过来日,只图能守得了表妹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福气,尽管这守得的这一日是越发的落寞,可那也毕竟是能见得表妹,心里就劝诫自己:做人要知足。表妹并无对不起自己,只是自己不如表妹意罢了。
陈妈觉得大表少爷本是个聪敏过人的,奈何人在情中难以自拔,更无法察觉他态。有心点拨,端了空碗道:“表少爷,你与小 姐现下可和好了?”她问得十分小心,期望所有的一切都象前两日所见,小 姐与表少爷情意相通。
沈颛轻轻地摇一摇头。
陈妈有些失望,难道那日所见为泡影?“我瞧表少爷这几日闭门不出,连文简少爷那儿也少去,小 姐可曾与表少爷说了甚么?”这不过是她的揣测,却没想到是猜中了。
沈颛这些日子很难受,自己觉得配不上表妹,可又不想真这么样与表妹就解除婚约,可不解除,确实误了表妹的终身。表妹嫁于自己,落落寡欢,自己也难过。可是,表妹不嫁于自己,又要嫁给何人?这几天他也胡思乱想,一会儿是席韧,一会儿是陆础,一会儿更是商辂。而文筜的那些话,更是压在他心头,他是既委屈又无奈,偏偏这些话是没法与人说的。自己与表妹看似好,可是差点儿就闹到解除婚约这事上,也只有陈妈是知情者。他不能对姆妈说,不能与兄弟们讲,更不能与姐姐提半句,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憋得难受,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如今是愁苦得寝食难安,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得。
这会儿,得了陈妈这一问,只觉得情感上如打开了一道闸门,顷刻间一泄而出,泪水滴落下来,全然不知,可惜碍于人前,身为男儿,终不能放声痛哭。一腔委屈,只摇头,不说话。
陈妈更觉小 姐与表少爷之间有瞒着自己的事。她这些年不是白混过来的,对于情事上的折磨,看得夫人与姨娘之间虽然面上从来和和气气,可内里的煎熬,大体上也只有她这个局外人才晓得一二。于是,便诱哄着沈颛吐露心事。
“陈妈,我配不上表妹,我,我既不没进科举,也不会经营,我……”
陈妈听得这句话,脸都白了:“表少爷!你怎么能说出这话来!难道是我家小 姐嫌弃不成?你要不配,哪个还配?你这话说出来,外人会如何看我家小 姐!”
沈颛身子一颤,用衣袖抹了一下泪,方道:“表妹,表妹她……”最终他也说不出来是文箐执意要解除婚约这事。
可是陈妈却是听出来了,可是她宁愿小 姐只是那一次无心之言,而绝没有再提第二次,心里慌慌,急着替小 姐否认与辩解。“表少爷,这事姐实是一时冲动,那次在你家她与我说了那一句,很是后悔,实是无意,不过是话赶话,你可莫当真,莫放心里去……”
沈颛无力地道:“我亦舍不得……”说这话时,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来。
陈妈坚定地道:“表少爷,你可莫千万莫放弃。陈妈我方才问你可想过与小 姐来日光景,实是盼表少爷与小 姐能喜结连理,再无差池的。”
沈颛抬头看她,眼里充满了感激。
陈妈断续续点拨道:“小 姐个性好强,可是那求科举的人,哪里能容得下小 姐作主的?表少爷你莫自诟,莫说技不如人的话来。纵是外人再如何出色,表少爷也有表少爷的好处来。小 姐性刚,表少爷性温,表少爷你又能容小 姐,若是你也与小 姐一般,一冲动就将这婚事罢了,那小 姐来日嫁给何人?哪家能包容得小 姐?我也知这些年来,小 姐主意大,可是表少爷,你要体谅小 姐啊,要没有小 姐的这些主意,莫说三舅奶奶家的事,只在周家,她与少爷的日子焉能好过的?小 姐办食肆,大舅奶奶不喜,要是也没办法啊,小 姐且这是争一口气啊……小 姐有小 姐的难处,只是不说罢了,可是她是真个无私心的,她挣来的钱,也不是为了她自个儿的……”
陈妈说着说着,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替小 姐难过,生怕没说清楚,表少爷就真个与小 姐解除了婚约,那自己就太失职了,日后愧对夫人。“表少爷,这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些,小 姐与城里的几位奶奶相处融洽些,你可不能轻易说舍就舍啊。以前,小 姐卖绒衣,你也鼎力相助,开食肆,你暗中出力,这些陈妈瞧在眼里,小 姐更是瞧在眼里的。小 姐现下说解除婚约,可是她毕竟是不敢的,要不然她作甚不敢与大舅奶奶提?不敢与三奶奶或者城里哪位奶奶提?而只是与表少爷说?这本来是大事,哪会是表少爷你二人就能决定得了的?你此时要退一步,你说,日后……”
她这一说,沈颛心里委屈渐消,心思又动了,自卑的感觉又少了些。“表妹,表妹晓得我对她的好?我,我以为……”
陈妈抹着泪,宽慰他道:“小 姐最是心软的,表少爷的所作作为,她哪会不瞧在心里?正是她心里惦着表少爷,才会犹豫呢。小 姐这人办事,若是一个不乐意,对外人那是半点不留情的。就拿江家表姑爷,那也是一门亲,可是小 姐宁愿得罪江家,也是半点不想表少爷受委屈的,若小 姐没有半分情意,哪会替表少爷在江家面前圆那个谎的?”
陈妈自认为局外人看得清明,遂一一例举事实加以佐证,这些虽然沈颛自己心里也清楚,奈何他是被文箐解除婚约四字给吓得没胆量了,就没了信心,现下找到一个给自己压阵的,此前的忧虑减轻了一半。
陈妈临走时,说得一句话:“表少爷,你若自己与人暗中较量,他人若习举业,表少爷本是天资过人,又何惧于人?若是不懂经营,表少爷也有旁的长处,不妨看开些,莫拿自己的寸短去博他人的尺长。”
沈颛隐约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可是毕竟那时还在伤感中,没想明白。后来,细细琢磨,方才茅塞顿开。
正文368 酸涩难当牵红线
陈妈劝慰沈颛的事,文箐毫不知情,否则她一定要叫屈。
当日她帮沈颛斗江涛,哪是陈妈所言的那种深情?她也曾私下里后悔过,错失大好良机当日要是不帮着遮掩,让沈颛得一个好男风的名声,自己大可以借机光明正大的装委屈提出婚约了。可是扪心自问,自己在那时落井下石,明明晓得沈颛为人却见死不救,有违良心,也着实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所以,她那时依然认为自己对沈颛没有半点儿女之情,要与沈颛成亲,绝非自己所愿,私下里但凡听到陈妈替沈颛说得两句好话,便内心产生抗拒。
她不怀好意地将灵岩山遇到和尚的事,说与姜氏听,这几日也没听到结果。不过却也晓得陈妈是坐不住了,没想到她却是让周管家出门去了。她就等着这到底是什么一个结果。
可是,她虽然不与人说起心底秘事,奈何陈妈这块老姜,早先一听小 姐起意要解除婚约,便已暗里四处观察,稍有风味草动,陈妈就似猎狗一头,加紧寻踪觅迹。
家中来了三个外姓少年郎,虽然各有渊源,乃是正当之事,包括在华婧面前,陈妈亦替小 姐说得风轻云淡,可内里却也是提心吊胆,为此她守着小 姐,连照顾陈忠的事都托付于儿子了。
吴婶等着女儿归宁,在厨房,一一指点陈妈如何做一些家常素食点心,两人就几家小 姐的事时时交流。吴婶哪是陈妈的对手,便将华嫣与商辂当日在杭州相处的一些小细节说与陈妈听。
陈妈越听,越觉得有戏。心里轻松一点,可也不敢确认,有心要去找商辂旁敲侧击试探试探。正好少爷在小 姐那儿回答这几日功课的事,陈妈趁隙问少爷:“这几日你们两位小先生可都好?三位先生中,少爷最喜欢哪个?”
文简说都喜欢。陈妈又问二表少爷与哪位先生最亲近?
文简理所当然地道:“华庭表哥当然与商大哥最为要好啦。他当日在杭州,就与商大哥熟识了,陆二哥又不喜多话的,华庭表哥与他自然也就说得少些。不过,陈妈,商大哥前日讲课,居然还讲错了好几处,还说落水没事,我与华庭表哥还担心商大哥这是头晕迷糊了……”
陈妈听着这话,暗里察看自家小 姐,发现她亦听得格外留神,只不过小 姐不象往常听着这些笑话便乐呵呵地,反而是眉间微蹙,既没追问少爷,商先生错了哪些,也没指责少爷背后议论商先生乃不当,却是发起呆来。
男女之事,不能不防,尤其是小 姐已有婚约,却正在飘摇不定中。
陈妈把这事当成最紧要的事来看待。借故问询三位先生衣食之事,常常去前面那处盘桓。
商辂的底细,陈妈自然清楚。文箐也略有所知。后来听弟弟文简亦提及,当日自己姐弟还有小黑子与商辂乌先生同舟,商辂正是赶往其娘舅家,一则是探亲之故,二则更重要的却是要去相亲的。只是那日十分不巧,下雪路滑商辂急赶路不巧摔了一跤伤了脚,加上晚走了半日,商辂失约,女方有所不满,后来见得商辂行路微跛,再次产生误会,亲事未成。也因此,商辂当时少年气性,发誓不被人看轻。后来家人再次与其提亲时,商辂在杭州,不知何缘故,错过去了,并且对家人言:自己中举之后再议亲。他家中上有四个哥哥,长兄早逝,作为幺子,且加上学业出色,光耀门第,父母便也由着他。
正在陈妈细细琢磨着这些少年郎的时候,周家文筵与曾氏成亲,周魏氏再次见得陆础与席韧还有商辂三人。
彭氏尤喜席韧办事殷勤周到,奈何周魏氏随任日久门第之见颇深,十分不满彭氏的看法。责道:“前日里,你们不是一个两个还嫌弃江家为商人么,反对娇儿的婚事,怎的如今到得自己头上,亦只看家财?他一个外地商人,你将女儿嫁得那么远,身为人母也狠得下心肠?”
彭氏见得女儿失魂落魄,便想替席韧说两句话。“席家二公子有意要在苏杭安家置业……”
可是周魏氏出口的便是:“那又如何?他们家不是还没分家吗?那就是别籍异财,这种风气可莫要带到我们书香官宦门中来,坏了门风,还了得?!听筵儿说,商家五郎才华出众,我们家选女婿就当选这样的人才。”
可是,商辂在文签姐弟中,另有一番看法。文签认为商辂自恃才高,有时不免就易教训人,说话太过于老气横秋,没有席韧说话的大度。文箮看重的正是席韧的处事为人,精明能干,这正是自己一家人所欠缺的。
文箐知晓二姐出游时目光落在席韧身上,当时也暗中佩服文箮的眼光,但对于文箮到底中意哪一个,她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所以也曾试探其对商辂的看法。“商先生一表人才,胸怀韬略,日后中举取榜如探囊取物。二姐你说呢?”
文箮先是沉思不语,其后方有所怅然道:“四妹,你虽比我们年幼,但是待人接物确实比为姐老练,察人亦是比为姐多明三分,四妹真心为我,我也不虚言搪塞。商先生这人,二弟拿他的文章曾在我面前提过,他不是个甘愿屈居于人下的,有一腔抱负。咱们家现下势大于他,大哥结交于他,二弟察其心思,见其收敛锋芒,屈居于此,顾虑咱们有恩于他,他碍于情义,不便推托罢了。日后即便腾达,难免……”方下之意就是自己要嫁给他,似乎有点挟恩而制的感觉。
这话听到一半,文箐悚然大惊。自己曾一度以为聘商辂为先生,半是教弟弟,半是……现下做为旁观者来看,确实用不着请他为先生,不过是打着这个名号,施恩于他,希图日后好来往,当然还有自己的小私心在内。没想到,文箮与文签纯厚,却是不言则罢,一言则直指人心。
文箐背上凉汗湿透,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瞧个分明。再不敢多话。她想把席韧推给华嫣,哪想到文箮火眼金睛,一眼瞧中了席韧。正想着这官司难了,一个堂姐,一个表姐若是为席韧争起来,自己要帮哪一个?没想到周魏氏却是反对席韧,文箐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可是周魏氏又提商辂,这让文箐意识到:商辂这人也十分吃香的。潜力股,人人殾能看到,不是自己装作若无其事想隐藏,别人也看不到的。
但是,出乎周家所有人的意料,商辂从文筵嘴里听到试探口风的时候,却是委婉地说出自己已有属意的人,只是现下一心求考,未曾让家人正式下聘,待考中后,亲事再议。
这话让周家一干人失望,虽好奇对方何许人也,却也不好再问下去。连文筵与文签开玩笑打趣,商辂亦是含笑不言,只道以学业为重。随后,借口备考,一待文筵新婚过后,立时就去了杭州拜望师长与同期。
文箐听得这话,半是喜,半是忧。不知真假。不过既然周魏氏大力反对文箮选席韧,文箐就放心大胆地在华嫣面前推销起席韧来。当然,她不会那般傻那么直接,而是故意在房里悄悄与华嫣分析着席韧与商辂孰优孰劣,如何取舍。
按说这事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因为以前她与阿素私下里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7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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