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果然就真成了小姐就是神,就是仙,就是那个什么来佛……
要经过刘太姨娘院门前,见得门口一个鬼影钻了进去。文箐放慢了脚步,对嘉禾道:“别离,苦啊。莫笑……”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又想笑,却硬生生地憋着,将脸一扭,独留个后脑勺给这门。
嘉禾本来是收了笑,使劲绷着的脸,被小姐这般神态,也差点儿失笑。一进跨院,文箐听到嘉禾关门的声音,却是哼哼叽叽地道:“哼哼,算计我,我正缺这步棋呢恰合我意”
嘉禾笑完,却又开始担心起来。那天,长房厨娘可没有一大早就过来找人,小姐怎么敢在太姨娘面前撒这么一个大谎?她小声地道:“小姐,那个……若是太姨娘问起长房厨娘的话,会不会漏馅?”
文箐淡定地道:“怕什么?要怕也不是我们,人家才是真正作贼心虚呢。连洒扫婆子戴氏她们都不敢叫过来,还敢去叫长房的人来?到时咱们全家都晓得了,她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嘉禾听得这话,心定了神安了,不过她没琢磨出这个“她那老脸”是指的谁的脸来。
自由,便在眼前。实在是太兴奋了,太让人激动了。文箐恨不得放声高歌,事实上她也这么样做了。
嘉禾也捂着嘴笑,瞧得小姐在前头脚步交叉着扭啊扭地走着路,嘴里吼着:“呜吖嚯嗬~~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啊~~”最后一声“啊”拖得格外的绵长,也不怕院外是否有人听见,要被人瞧见,一定以为小姐发颠了。
嘉禾任小姐发疯,她走进屋里,却见得叶子哭得昏天黑地的,倒是没忘了小姐的吩咐,已将带过来换洗的衣衫收拾得差不多,只待装箱了。“你哭甚么?”
叶子抽泣着道:“我是不是闯祸了?小姐要遣了我,我找不着家了……我,我连累小姐了……”这人啊,关心也是有重点主次的,先说自己再说别人。
嘉禾将箱子提过来,将衣物一件一件放平,道:“不会了。小姐已经与三爷说好了,咱们以后不用老住这边了,可以到阳澄湖那边去了。”
叶子惊喜地道:“真的?三爷真允了?”一抹眼泪,也不哭了。
文箐撒完野,进得屋里,环视了一圈,其实真没甚么可带走的了。这被子肯定是放这边的,以后还得来这里住几夜呢。“吃过中饭,咱们走。嘉禾,你和叶子将被面拆了,带自适居去洗了。被芯现下舀出去晒晒再放到柜子里去。旁的鞋啊,留一双放在这里备用。别的,洗洗涮涮,全放到该放的地方。我去书楼寻些书带过去。”
文箐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决定还是今天就走,生怕周腾反悔,当然,得与许先生还有文签打声招呼,哦,忘了,走的时候还得知会一下在作山长的大舅沈贞吉。
这个时候,家中人少也有好处,少了一堆拉扯,如果李氏在家,必然自己还要听一大篇说教与数落的话;彭氏在,必大力挽留,到时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自适居那边的事务,如今她有大把时间来自由安排了,再不用匆忙来回奔波了。也许,正好利用这机会,安排食肆的事
当文箐下午到了自适居的时候,倒是吓了众人一跳。在宅外靠近宅门不远处的地里忙着搭菜棚的“饭碗”很惊讶地问道:“四小姐,你怎的今日回来了?可是有甚么事儿要办?”
暖棚的骨架是每隔二尺远则一条竹蔑两端弯曲插在地上,形成一个很长的拱形。因为选的竹子很大,这个棚看来也不小。不知“饭碗”又叫了村里哪个来帮忙一起架的,压弯竹子这可是大力气活。竹架上有些地方已经铺了毡席与稻草,现下“饭碗”则正在搅稀泥巴,加上木屑,拍成大泥团,沿竹端底部慢慢往上甩。
文箐一笑,开心地与他开了个玩笑,道:“放假了,一个大长假。”
她好奇地又瞧了眼他旁边蹲着的一个身影,虽然没见着头,只见着半拉腰,却总觉得这人应该很熟悉。
果然,“饭碗”旁边的那人也起了身,是沈颛——他眼里含着笑,嘴角往下翘,开口说出来的便是温柔一声:“表妹。”
文箐见他鞋上一是土,袍角处也沾了不少,袖子上卷,双手上尽是泥,哪里象以前在沈家见得的那个十分爱洁净的少年。“表哥来了啊。可是来帮着搭建暖棚?”
沈颛被她盯着头皮发麻,上下也看了一下自己,才发现身上实在太肮脏,立时脸上一红,有几分窘迫,双手搓了一下泥,赶紧藏在身后,又觉这么做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又放到了两侧,手指微曲,手心向内。
“饭碗”是粗人,虽然已知小姐与表少爷有婚约,此时却压根没往这上面想,嘿嘿一乐,手下动作不停,又拍了一个椭圆形的大泥团足有三四斤,“啪”一地声响,用力地甩在草垫上,瞧得粘牢了,回过头,笑道:“表少爷可是真厉害。小姐画的那暖棚的图纸,我看得半懂不懂,幸而是表少爷来了,他一说,我才知如何盖呢。”
文箐没想到这粗人就是粗人,自己画的图那么简单了,差不多分解到每一个过程了,“饭碗”竟说看不懂。也不知是自己表述不清,还是他智商实在是太应该好好地开发一下,提高点才行。“进展很快啊。这几天就能完成吧?”
“饭碗”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小姐,现下可来看看。”
文箐的骡车停了这么久,骡儿脚步倒腾了好多次,显然比人更急着走。“我先放下车里物事,换身衫子再来瞧瞧。表哥,也一道回去吧。”
自家门前这条道儿有些崎岖不平,她却觉得是一条阳光大道,通往灿烂的未来。
到宅子里,她才与众人说:“我已同三叔说好了,从今日起,我便不用每日都去城里了,算是正式搬过来了。”
沈颛听了,嘴角翘得很高,不过他却半低着头:如此,表妹在阳澄湖住着,离自家越发近了。姆妈要找她,随时都可以了。
关氏问道:“三爷怎会同意的?四小姐你又用的甚么法子?”
文箐将事情原委说了一下。
关氏幸灾乐祸地道:“刘姨娘这叫甚么来着,阴沟里翻船?”
这词用得不太好,文箐是阴沟?方太姨娘白了关氏一言,叹口气,道:“你三婶回来定是不高兴了。”
文箐摇一摇头,道:“三婶应该高兴才是。我这一离开,若是她在家,或许还怕别人说是她撵我走的,如今她半点儿不用担责,岂不是轻松?”
关氏想了一下,道:“可是这么一来,三爷不就担责了?他怎会轻易允了?”
文箐今日格外放松,只觉肩上担子卸了大半,于是鬼脸越做越多,道:“三叔又不管后宅之事,现下是我搬了过来。我弟么?再说吧。”
方氏听得这话,终于明白过来了。“她那般精明的人,竟也犯糊涂了?这事多让你三叔为难?你三叔倒也真是狠了一回心,看来是心寒了。”
文箐道:“可不是么。这作母亲的心都偏成那般了,三叔好似不是她儿子一般,谁个受得了。”
当初分家时,刘氏要给小儿子周同管家,所以执意要与小儿子分作一块,却将自己的长子周腾置于不顾,要是让外人晓得,还不背后是长子不孝?本来就是长子长媳侍候父母,又不是周腾没钱养不起需要兄弟侍养母亲。周腾不难过才怪。
周同去了长沙,刘氏也跟了去,只是水土不服,过了两月就送了回来。然后刘氏她娘又去世,周腾去给外祖母家打点、送葬,在那边忙乎了好些天,结果塌房管事一职就此错过,周腾为此懊恼不已。
李氏这边侍候着刘氏,刘氏一有不如意,便刻意挑刺,在李氏面前或背后没少指槐骂桑,还让周腾非站她那一边说话,让周腾教训妻子,导致李氏与周腾小争执不断,她才罢手。
文箐当时关起门来过日子,因为她正忙着筹划经营呢,可是不想管这闲事,可是文筜每次都提,对这个姨祖母(即太姨娘)便也没了好言说,说太姨娘偏心,对自己不如文筠好,对爹更不如对四叔好。文箐也明白,刘氏是二次更年期爆发了,周腾成了真正的夹心饼干。
李氏当然不满啦,她这边好吃好喝孝敬着刘氏,而刘氏却一边蘀在外逍遥的周同夫妇把管着钱财,一边还算计着大儿子铺子里的钱物,一心想为周同多谋些,总说分家时,小儿子吃太多亏了,周腾夫妻不顾兄弟情面连兄弟也如此算计……如此,李氏焉能忍气吞声,却又不敢过分张扬顶撞,否则就是一个“不孝”的大罪。双方怨气集结久矣。
文箐瞧得李氏也难做人了,心里略有些“报复”的畅快感:终于轮到你穿小鞋了,要不然老压着我。可是李氏一旦心情不好,文箐肯定不好过日子,所以她幸灾乐祸没几天,便明白自己要与李氏同仇敌忾,否则就是自己垫底了。
可见,人啊,没有永远的敌人,却随时有可能暂时的盟友。
沈颛毕竟年小,对这些人情上的事以前从未多在意,在沈家,也没人与他讲这些,此时听着屋中一干女人对话,这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知道表妹在周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开心。生怕文箐这一使性子离开了周宅得罪了周腾他们,直到听完,方才知晓无事,便放下心来。心底却万分佩服表妹,足智多谋,周旋有度。
今日的文箐心乎不再象往日那般沉稳,至少完全没有在沈宅时那般端谨,反而是份外活泼。沈颛觉得自己这两天,太巧了,能见得表妹的另一面。
文箐开心地道:“方才回来时,我买了好些肉,又在湖边买子大虾大蟹,今晚咱们大吃一顿,如何?”
所有的人都道:“好,好院子桂花要开了,恰是时候。”
文箐平素从来不太与叶子靠得太近,此时一高兴,起身,一手拍在傻笑的叶子肩上:“今晚,你好好显显身手。以后想在城里偷师也不成了。”
“表哥,你今日也留下来吧?”她的本意是想着自己不在,沈颛却过来帮自己监工指导如何架暖棚,实是在有功之臣,该感谢他才是。
沈颛一时不防被她点名,支支吾吾地道:“我……今日回去吧。”
方太姨娘瞧了这对小儿女,道:“表少爷自是留下来啦。关嫂,快去厨房帮忙。文箐,你那图纸幸亏表少爷来了,要不然,咱们谁个也看不明白。你们二人再好好聊聊。”
关氏与嘉禾立时起身去厨房帮忙,范陈氏闻讯,在旧宅院里亦咧着一张大嘴,叫着闺女香儿,快点干活。
自适居中,果真是生气勃勃,简直堪比过年的气氛
正文286瞎子背瘸子策略
周腾想借文箐搬家一事表面上来个不管不问不表态的礀态,可是,谁都晓得,这是他对刘氏发出一个不满的信号。自适居的人,乐得关起宅门来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文箐这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脱离了周宅那一干长辈的“照顾”,便似出笼的鸭,立时朝水中扑去,只管尽情地扑腾。所以,短暂的高兴之后,她立时就争分夺秒地投身到发家致富这个重大问题上了。
“预售”的推出,收到了很大效果。过了七月底,文箐这半年多已售了三四十件坎肩加小袄,而袍子的量却是达到了八十来件。当然,绒量一直成问题。
这就是现实条件制约了规模化发展。就算文箐是性能最好的,马力全开,那也依然是老牛拉破车般的速度,急也是枉然。
文箐从头到尾打点这一切,才明白为何周腾当时接手周家铺子,花费巨大精力,不时折腾着,急着扩大,却是事半功倍,并不如人意。
褚群每次返得自适居,便是笑得合不拢嘴,与他刚到自适居的第一年可完全不同了,那时老是板着一张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文箐见得他那两撇胡子,一说话就小小地颤动,感觉这平板一样的脸也有几分生动起来,只觉可乐。
此时褚群道:“小姐,照这般瞧来,年底的话,袍子定会达到二百件呢。”他没说“兴许”,而是说“定”,显然是信心十足。
“那太好了。只是,”文箐笑着道:“绒呢?若是绒不足,虽能卖出,事先收了人家定金,可一日没交货没收得全款,这钱照旧还是别人家的钱,算不得咱们自己的。换句话来说,只要没有最后交货,这些所谓的卖出去的数字也只是数字。”文箐隐约记得以前看报表,在会计上,这叫“预收帐款”,在资产负债表上是一项负债呢,并不能算作利润的。
文箐就事论事,褚群虽认为小姐说的有道理,却觉得小姐这话有些生硬,不免有些忐忑,难道自己做错了甚么事不成?他虽年长文箐二十多岁,说句大话,那是走过的桥比东家小姐走过的路还多。可是与文箐打交道越长越发现东家小姐不可捉摸,太过于能干了。先时,人家说周夫人是个能干的,没想到她教出来的女儿竟这般聪慧,自己与周管家两个男人都抵不过她一个。若是周夫人还在,东家小姐要全学会她那一套,那还了得?他暗自揣测着。
文箐没管这些,只是继续和他筹划道:“今年,这鸭肯定不能全宰了,就算开了食肆,只怕也卖不得这么多只鸭肉出去。故此,绒一直是个难题。帐我还没看,不知现在还剩下多少绒?哦,加上你们这次收回来的?”
褚群道了句:“若是将这些提前定好的做得,约还能余得二十件袍子的量。”
“阿素姐送来的可算在内?”阿素送来的,文箐不想据为己有,想着是不是给她做了,送过去予她家伯母与堂妯娌,又或卖得的钱单独给她留着?
褚群摇了个头:“这个自是依小姐之言未算在内。”
文箐开始思考,她情不自禁地将拇指又摁向下颌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屋中有外人,很是不雅,赶紧缩回了手。这次咱们雇的人里,可有十分可靠的?”
褚群听这话,立时慎重起来:“几个负责收鸭毛的都是我与周大管家细细查过的,小姐要见他们?只是现下皆在外面忙着收鸭毛呢。”
周德全陪着文简上京城,现下自是不在家。文箐也只能全部依靠褚群。可是,用起来,感觉还是吃力,人手太紧张了。要是周大管家,陈管事都在就好了。当然,这是做梦。
“你们选的人,我自是放心。你且寻两个最妥善的,着他们带上三千贯钞,沿运河北上。”文箐一边思考,一边说。
她说得慢,褚群听了,思路没跟上,没搞清小姐这要做甚么,可见得小姐正在思量,更不敢打断了。过了一会儿,方听道小姐徐徐地道:“嗯,是这样:让他们在每一个停靠码头都上岸寻一个妥当的经纪,打发一点子脚力钱先,略给点定金,让经纪去寻人收鸭绒鹅绒。”
褚群一听,已大约明白东家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了。心中赞叹一声:小姐真是高明此乃好主意也
嘉禾在一旁却是还没想明白,又不敢发问,尖着耳朵专心聆听小姐继续对褚群的吩咐:“且到得九月份,其中一人不论已到了哪处,皆立即返回来,只是每返一处码头,便找经纪,与人结算鸭绒鹅绒量。另一人到得清河码头,想来也是冬天了,便也往回收。你道这般如何?”
褚群已经听得连连点头,哪里还能说得出反对的话来。倒是嘉禾问了句:“小姐,咱们收绒都是按只,这纪经收上来必然是全放一块了。他若只收得三十只的量,非说是五十只,这可如何是好?再说,鸭还有大小之分呢。”
文箐对她投了一个赞许的眼光,夸道:“问得好。咱们对经纪可不按只收,咱们论两收。咱们先预付他一斤的钱,以三十贯论,与他立下契,经纪他也跑不了。”
嘉禾算了会儿,依寻常价,三十贯就是三百只鸭,至少也是二百只鸭呢,一个经纪若收不得这么多,这买卖会不会吃亏?
文箐笑道:“不错不错,你的算术也不愧文简教得好,快出师了。这个,自然是多退少补,当然,为了日后能顺利收到绒,你得让人家第一次多尝点甜头不是?”
嘉禾脸色绯红。褚群赞道:“小姐好心思。此招甚妙。我这便去安排。”
“且慢。”文箐却叫住他了,“方才漏了一件事:这去的二人,要能写会算。每个码头找的哪个经纪,收了多少绒,花费多少钱,各码头附近有什么特产,价钱如何,都要一一记下来。”
嘉禾也十分认真地听着小姐一言一字,琢磨着小姐的用意,她一想事,就习惯性地皱着眉头。此时脑子里有点乱,只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小姐提醒的甚是。”褚群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点了个头,不过这次他却不走了,而是期期艾艾地要说不说的样子。“只是……”
文箐看向他,道:“可是有麻烦事?”
褚群脸上亦有点红,道:“这个,也没甚么。我这便去瞧那两人收绒有否归家了。”他心里本来打了个小算盘,偏小姐说这人要识写会写,便开不了口。
可是他吲上说无事,只是他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的犹疑,并不象以前那般痛快。
文箐却再次叫住了褚群:“等等,你现下想安排的两人可会讲官话?若是一口苏言,那……”
褚群狠揪了一根胡子,顺势道:“这个,正是褚某方才有所担心的。现下能找出来两个能写几个字会些算术的,可是有一个却是吴江人,半点儿不会说京话的。”
唉,真麻烦。古代方言害死人。虽然朱元璋在世时,曾推过南京话会官话,可是早期是将农民绑缚在田地,一般人都难得出了村去,就算进一次县城都是难得,更何况要走乡串巷,南往北去。这一回,让一个没出过苏州的人去往北地,言语不通,做生意总不能打手语吧,这等于回到原始社会了。
文箐叹口气。
褚群眼珠转了一下,道:“小姐恕罪,其实,方才我本想让……我家外甥这人倒是可靠,只他却是个不识字的……”
“你外甥?是上次给咱们做双层锅的那个小哥?我倒有点儿印象,人看起来倒是挺朴实的,也有把力气。”
褚群赶紧道:“正是。就是他,难为小姐记得他。”
文箐对那小伙子的印象就是肯干,不太多言,却是做了活儿也不是随地一坐,在周家做活时倒没瞧出什么毛病来,至少周大管说还赞过一句。“那他铁铺里生意不是耽误了吗?不识字,平日赊帐的怎记?可会算数?”
褚群赶紧蘀外甥说好话:“他在家中排行二,故而铺子里自有他爹与他哥。他记性倒是好,算数的话,寻常过日子倒是难不住他,先时让他在周边收绒,倒是没有大差错。铺子里记帐也就是画个圈,或者画个甚么的……”
文箐哑然失语,感情这还是:看图说话呢。“他姓甚么来着?”
褚群知这肯定是有戏了,忙道:“姓窦,小姐叫他窦小二便可。”
文箐一听“小二”就发乐,只是当着褚群的面毕竟不好笑出声来:“可有大名?”
“窦丁……”
这下文箐再也忍不住了,给他取名的人必然是个惯开玩笑,竟取出这般好笑的名来,不过也让人记忆深刻。窦丁,豆丁……还不如小二呢。她嘴角不停往上翘,“行,这人既是你推荐最可靠的,那必然最好。如此,便三人都去吧,只他们二人却是要一道,路上且教他如何写沿途码头名几个字便可。”
褚群心满意足地下去了。文箐觉得他也真是滑溜如泥鳅,难道行船往北地去,还不知道这派出去的人要讲官话?明明是他想推荐他外甥,却非得绕了一个弯子,非让自己开口。当然,对于这些小事,文箐也是一笑置之。
古代人不容易,她一个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想做点儿营生更不容易,招人手都招不到。
这下,倒成了名副其实的“瞎子背瘸子”。一切凑合着,将就着呗。
嘉禾那边想破了脑袋,终于晓得自己要问甚么了。“小姐,那长江往西,是不是也可以派人去收?”
真不亏是自己教出来的人,还懂得举一反三。文箐方才略有些灰心,一时又因嘉禾这话而鼓起了信心,觉得这学生实在不错,道:“孺子可教也。咱们前两天去找裘讼师,已托了赵家小哥了。不过,谁晓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这一说,提醒了我,还是让褚群过两日再派一人去收一收。”
嘉禾非常高兴,认为自己能帮小姐出意分忧解难了。若是周德全在,或许他立马就会问“小姐,收绒的成本只怕是涨了。”
只是嘉禾这块嫩姜还是个小姜苗,她等好久后才想起这个问题来,文箐与她解释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就算成本高了,咱们这价不便宜,摊下来,不过是每件略少赚几十贯钞罢了。有得卖,总比没得卖要强。”
最后一句是大实话,嘉禾觉得小姐想事十分通透,在她眼中的小问题,到得小姐这里,却成了好事儿,小姐似乎总能看到好的一面。
“文简该回来了吧?”文箐伸了个懒腰,快进入八月中秋节各商家忙乎的日子,也是寻常人家忙着做秋收前准备的日子。
“是啊,少爷回来,肯定高兴得很,暖棚搭好了,而且……”提到一去就是三个月的少爷文简,嘉禾就话多起来了。
文箐道:“唉,若他们回来了,又得闹上一阵子。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关婆婆就该回来侍候方太姨娘了。”
二伯母彭氏带了文箮上了京,周赓也一同,长房只余得文签在。彭氏一时没得他人可托付,便让文箐帮着照顾二哥起居。文箐当时满口答应下来,只是她提前从周宅开溜了,方太姨娘让关氏过去打理文签的起居。文签为此很过意不去,他认为文箐是被二房赶出去
,自己却不能蘀她主张,很懊恼与自责。
文箐提到“闹一阵子”,嘉禾就苦着脸,道:“要不,让二少爷在二爷与二奶奶面前说些好话。二少爷人很好……”
文箐摇一摇头,她与嘉禾现在在思维上是两个层次,没法与她细说这个。“不是这回事。算了,现下说这些纯粹是找事。哦,今儿是八月初一,没错吧?”
嘉禾点了个头。文箐思绪转得快,谈过的话题立时撇在了身后,起身看看窗外。
天气,甚好,天空湛蓝一片,上午大晴天,阳光灿烂,气温不冷不热。
或许,去游泳的话,是件妙事。她招呼上嘉禾:“今天你家小姐我费了半天神了,太辛苦了,该放松放松了,享乐享乐。来,带上衣物,咱现在上山玩水去”
嘉禾提醒道:“小姐,马上要开饭了呢,下午要去城里……”
文箐兴致来了,此时只想做水里的一弯鱼,畅快淋漓尽致地游个爽,催道:“来得及,我心里有数。莫与太姨娘说,趁她们在缝衣,咱赶紧溜啊,你还磨蹭甚么?”
正文287被个粗人笑话了
可惜,她下午的计划全盘被打乱了。
待她游完水回来,正要吃饭,文签过来了。他道许先生今日请假了,他得了闲,正好上回听说这日要给马重弄马蹄铁,便过来看马。
今春,文筵的那匹马配上种了。打从文箐在自适居后山上建了个小围场养牲口,文筵就将那马一并送过来让文箐养,彭氏那边则送了粮食与这边。
文箐知二哥借口看马,实际上是关心自己这个四妹。亲情胜过生意,下午的计划只能取消。饭后,她心不在焉地陪着文签上山去。
有人问:明日去看铺子不也成吗?反正放在那里不会跑。
文箐有文箐的为难,虽得了自由,可人情往来,却也占用很多时间。
因八月十八日,是华婧出嫁的日子。文箐不得不提前去沈家陪表姐度过最后一段待出阁的日子。与姜氏那边,说好八月初二过去。
故而,文箐今日失约,那就得八月下旬才能有时间去看了,谁晓得会不会被人赁了去?
孰不知,赁铺子还真不象自己盖房子,想盖就有了。回想还没离开周宅之前,文箐好不容易利用休沐日偷偷地在山塘左近转了两次,但凡看中的铺面皆是有主的,正红红火火地经营着,根本不可能转手赁给她。
周德全五月份去了京城,而褚群忙着张罗收绒,又忙着卖绒衣,分身乏术,关于寻铺面一事,自然是托了经济去办。这大半年过去了,也只寻得两个铺子。文箐离开周宅后,也曾找了经济亲自去实地考察了一番。
其中一个铺面位置非常好,可惜有一最大问题:铺面太大了,要价太高,以文箐现有的本钱,有点承受不了。而且一下子将食肆开得过大,跟个酒楼似的,这等于拿手头上这点现钱全部砸进去,谁晓得有个水声没?再说,投的钱太多,会立时形成资金周转不灵的情况,文箐可不想借高利贷,捉襟见肘的日子可不好受,没必要把自己整得十分窘害。另外,先开个小食肆,就是试水一下。吃食不是绒衣,很是利薄,若成本太高,加上人工,文箐感觉是白忙乎,太不划算了。
说来说去,若是选这个铺面,赌的成分太大。这时理智叫停。
另一个倒是大小合适,价格也还好,位置不太好,也不太差,可是现场去瞧过,发现那墙有裂缝,看着象危房,如果为安全起见的话,等于要拆了屋顶,再拆掉半堵墙,工程浩大,既费时间也费人力,太花心思了。最主要是,这铺面人家赁的时间不长,估计是“钓鱼”,寻思着可能往上涨价呢。文箐寻思着怎么也要赁个一年两年的,结果人家只同意到半年。
莫说文箐不高兴了,经济也恼火,认为这家人是骗了自己,先前说好了一年,现下却反悔。可是真正的原因则是对方得知是个小毛孩做东家来赁房。
文箐叹气,自己的能力也只有自适居的人与三舅姆那边晓得,可是到得外头来,自然不好引起人过多注目。
人小,不易取信于人,办事难啊。
给经济一点辛苦费,人家看在钱的份上,又为她寻了个地方,却是离河岸较远的民居处,有半拉空宅子,可离繁华商业铺面太远,并不能吸引那些商人来吃,总体环境不构成消费的理想场所,文箐直摇头。
她选山塘这处,实是因为这里铺子密集,形成了一个非常好的消费环境,文箐认为自己的食肆中所售,不是寻常人家日日能吃得了的,倒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更合适些,同样,只要做出来的菜食与别家有很大不同,那么在价钱上也有提高的空间。
哪想到,这个理想的地方,并不给她存在的空间。那天低头经过周腾的茶楼时,她发现旁边是布店,另一侧是客栈,端的是好地方。也不知三叔现下生意如何?便有心想打听一下,可惜文筜与余氏皆去了北京。
如此,时间匆匆而过。而她也只有一个办法:等,等机会,盼哪家关门。天不从人愿,从春节想开铺子到现在,这一等就等了七个月了。
开食肆,是当时她心里一直惦念的事儿,有点儿走火入魔了。在七月半时,发现七里塘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了,她只能将目光移到别处。前几日,闻听经济说苏州南门处,亦是码头,货船云集,恰有铺面。
此时,优选没有,那就只能在次选里寻觅了。今儿下午就是与经济约好的时间。没想到文签来了。
文箐陪着文签上了坡,要开食肆这事,自是瞒着周宅中所有的人,现下文签来了,文箐亦是不能对他明言说我要去城晨看铺子。
文箐寻思着是不是要找个人去城里与经济说一下爽约的事。她满脑子心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文简的那匹马脖子下的毛。这马儿性子有些悍,第一回给母马配种它就晓得吃醋,捣乱,文简给起了个名叫“小恶霸”,母马性温叫“老好人”。此时“小恶霸”被文箐抚摩着舒服得半拉着眼皮,轻轻挪动显得人与马更为亲近。它若能说话,定然会讲:“太享受了。”如今“小恶霸”也成年了,长得十分彪悍劲壮,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匹上等良马,阳光下,毛色亮晶晶,煞是夺目生辉。
隔着木栏,文签一边顺着“老好人”的马毛,一边看着“老好人”鼓胀的肚子笑道:“大哥打从晓得‘老好人’有孕了,可欢喜了。都等不及看小马生出来了。”
文筵说了,这小马要是出生了,就送于文签。所以他十分在意。事实上,这马虽说是孙豪送于文筵,可文签来看马的次数远远超过文筵,一方面是文筵有时上京了,或者读书方面更上心,加上文签确实与文简一般,天性就十分喜欢马。
文签这人最无心机。文箐发现周家的男孩,除了文简以外,其他几个或许因为父母双全,故此非常天真单纯,十分好相处,大一点的男孩只有文筵老成些,而文笴则一心扑在圣贤书下,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文签或许因为父母的原因,倒是比文筵更多地通晓农耕牲畜等事,对外界的传闻或典故也十分在意,而文筵相对而言,更关心朝政类的事物。
文箐见他盼着小马出生,笑道:“二哥,是你自个儿迫不及待了吧,还非赖大哥头上。小马驹在‘老好人’肚里还需得几个月呢。”马怀孕时间较长,差不多要一年。
文签的心思被四妹点破,不羞也不恼,只嘿嘿地笑。“说起来,我要是得了小马,不谢四妹不谢大哥,最该谢孙表叔。不知简弟上京,见着他可提起母马有孕一事……”
文箐见了提起弟弟与孙豪,便没吭声。希望弟弟这次在北京不要闯祸才是。
李老爹与铁匠窦正在给“老好人”换巴蹄铁,听到二少爷与四小姐提到了“老好人”腹中的小马,笑道:“小马?快了,快了,不是年底就是春节,倒是个好兆头。”
这话说得很是讨人高兴,文箐与文签相视一笑。“二哥,你快牵了‘小恶霸’出去骑几圈吧,待会儿可就轮到‘小恶霸’重整马蹄了。”
文签道:“要不,我还是等它换好了?”他还想换了马掌后到围子外面跑呢。
李老爹听得这话,忙将马鞍给文签备好。“二少爷现下带它跑几圈,老汉这边‘老好人’修蹄子还得待半个时辰呢。”
铁匠窦瞧了瞧四下,抽了个小板凳,递了过来予文箐。文箐一想到要等很长时间,便也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坐下来看李老爹捣饬马蹄。“二哥,去吧去吧,要等‘小恶霸’换好蹄铁,只怕太阳都落山了。”
文签脱了外衫,果然是有备而来,竟是一身劲装,显得与平时有些不同来,十分英气勃勃。文箐接了衫子过去,持在马厩外面架子上。
文签牵了‘小恶霸’出去,在铁匠窦的帮助下上了马,挽好马缰,先是慢慢地让马踱进了围子。过了一会儿,一阵“得得得”地马蹄声便传了过来,场子里的草与土因马蹄奋飞而四溅,马过尘飞扬,马上少年英姿勃发,意兴盎然。
“好马”铁匠窦看着看着,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羡慕地看着一人一马。“我在城里富贵人家中可没见过这般好的。”
自家的马被一个并不懂马的人夸赞,文箐也是十分高兴。“屯兵处可是有不少好马。老爹说这马被我给养坏了,差点儿废了。”
李老爹用钩子将‘老好人’脚蹄间的杂物细细地钩出来,听得小姐说这话,脸上有些不自在。“小姐,老汉我那是倚老卖老说的,请勿见怪啊。”
他赶马多年,养马上自然比文箐要知晓更多的门道。所谓的“倚老卖老”,其实都是宝贵的经验。文箐笑道:“我还得多谢老爹及时提醒,要不然真个废了,幸好‘小恶霸’还没养成个‘大懒汉’。”
铁匠窦却打破沙锅问到底,道:“这么好的马怎么是废了?”一边说着,一边又蹲回李老爹身边。
李老爹显然不乐意听这话,立时不悦地道:“什么废了?有老汉我在,咱小姐养的马能废了?”
文箐也没遮掩自己曾犯下的错误,道:“是差不多要被我养废了。先前,我既不让这马儿做活,又日日给他喂米喂熟食,大豆麦饼喂得太多了,马长得一身全是膘……”结果李老爹来看马时,吓了一大跳,然后文箐赶紧给马“节食减肥”。
“啊呀……生在四小姐家,连马都如此有福气了,它可比咱们穷人吃得还好,又是米又是麦还有豆。”铁匠窦不由得发了一句大感慨,言词间好象恨不得自己就是‘小恶霸’,不做活儿,还好吃好睡的,这简直是……等他自己也意识到说得流口水了,赶紧收住了。
这是她做的第一件特没常识的事,就好象她是一个暴发富,一时便将绫罗绸缎都缠在身上,自以为时尚。此时文箐脸通红一片,便当作没听见铁匠窦的话,转过脸去,做出一副专心的样子,看李老爹用大铁剪给马蹄修剪蹄甲。
“这都是粗活计,哪个公子小姐知晓?你莫笑话小姐了,现下咱们要不提这事,你晓得怎生喂马?这事儿你可莫乱嚷嚷……”李老爹见铁匠窦说话没遮拦,赶紧叮嘱了一句。
李老爹说得完全没错,铁匠窦确实心里各种杂念。因为文箐的马吃得好,他想到自家儿子与连襟老夸周家四小姐如何如何聪慧,可是,养马这事上,四小姐倒是有钱败家得啊。寻常有钱人家喂马喂牛,就喂草料,她倒好,喂得那多米豆。他一方面感叹这马运气好落在周家,一方面又想着儿子在周家干活,能不能也得个好运气。一想到这,也知晓今日这个关于喂马的事儿绝不能到外头说,否则儿子的差事不保了。“不用老爹叮嘱,这个我自是省得。连我吃了几十年盐的人都不晓得的事,小姐那……”
文箐见他拿自己相比较,又好笑又好气,还没搭话,却见得李老爹吹着胡子瞪着眼冲铁匠窦吼道:“放屁你说你自己便罢了,同我们小姐比甚么?你能比得上我们四小姐的一根头发丝”
铁匠窦知自己失言,忙道:“是,是,四小姐是知书达礼,我就是一混人……”
文箐给他逗得也没脾气,笑着对李老爹道:“咱们都在是说闲话而已,自不当真。这点子小事,我若放在心上,也太小家子气了。”
这话说得客气,却已明显生分了,无形中,三人都自察到了东家与雇工的身份差别。
文箐一直认为自己从后世穿越到古代,优于古人,哪想到,这“兴家”的一年中,养鸭时自以为是指挥人,结果发现有些常识自己不懂,犯了些错误,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也让她意识到了,她并不比古人强太多。她以为自己会骑马,在兄弟姐妹们之中出类拔萃,所以平时交流有关马的话题时,她那时也自认为有一套经验。哪想到自己这半瓶水差点儿将好马养成废马,自以为是的“半个砖家”,以为马喂得越多精料养得越肥壮就越好……还有,此时,竟被一个粗汉子铁匠大肆笑话。
生气吗?倒不是。只是有几分难堪,也有几分难过。这几年,太不容易了,生活对于铁匠来说是艰辛,对她来说,是不停地鞭笞。
其他二人也看不出来小姐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不敢造次,也不敢接话说下去。李老汉只好对铁匠窦道:“时候不早了,正经活儿要紧。这只修好了,轮到你来钉马掌了。”
铁匠窦拾起旁边的蹄铁与铁钉道:“来了来了。”他做活倒是麻利,就是嘴多了点,说话不太注意场事与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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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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