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细加打听个清楚。
周珑不吭声,怅然地道:“园中花开有时,人生而有命。我,能如何?”
她关起门来,从小匣子里取出一个带血的帕子,按在手腕上,手腕处几月前被捏青的地方却已完好,不见丁点痕迹。可是曾经这处留下来的疼痛,如今却是转移到心底。
周珑落泪。捏了血色变暗黑的帕子,凑到烛前,帕子没点燃着,手却被灼烧了一下,一松手,帕子掉了脚上。她凄然一叹,道:“我这是何苦?”
何苦?自己曾经朝思暮,人家虽来了,却也只求自己为妾。那时不忆是心死了么?为何还留着这帕子。
可是,事情如果便是这般发展,周珑与许家结亲,或许,也没就有后面的事了。
风不平,浪不静。
当晚,李氏兴奋地与周腾说及许家求亲一事,又说许家承诺来几个工人帮忙。周腾却勃然变色,道:“我不是说,周珑的事儿你莫操心吗?”
李氏本来邀功的笑僵在了脸上,道:“可是,这事关咱们的生意,我这是好心好意,怎生就不妥了?”
周腾气得五内冒烟,一张脸因怒而变形,他本来瘦,一时之间立时显得格外狰狞,李氏认为他要手打人一般,终究是吓着了。周腾却是气得只拍桌子,骂道:“你,你,你竟会拆我的台。甚么许家出工人。你可知,他家与我家本有过结,他怎么会甘心帮咱们?”
李氏认为许家奶奶说话不似说谎,便道:“许家出工人,是她自个儿说的,怎会做不得数?”
周腾又气又恼,骂道:“这铺子上头的事,你就不知情。你以为就只是工人的事?许家打的甚么主意,明眼人一瞧便知。你怎生这么糊涂?先年二嫂接了贡品差使,有多少人眼红?原是许家准备接手的,偏是二嫂当上拿了过来,许家会这么大方?前事不计较,现下还能好心帮我们?”
正文261 浪不静
李氏听得大惊:“你,你是说许家奶奶这是诓我?”又有些傻眼,辩解道:“可是许家奶奶不是这种人……”
周腾却急直白脸地道:“如何不是?生意人心黑手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江家,我还一直当是个朋友,现下又是姻亲关系,便什么事儿都信他,没想到人家拿我作刀,却是让我……”他终究是没脸说下去。
李氏听得这话,十分错愕,道:“江家?江家怎的了?”
周腾没与她解释,只问道:“许家那头,你可是点头应允了?”
李氏这时赶紧摇头道:“没,没有。我只说现下家中要守制,婚事我也作不得主,需得问了珑妹……”
周腾面上颜色这才缓了一缓,道:“那工人一事,莫再管了。贡品一事,今朝我这里已解决了。你莫要再插手。许家再来人提这事,你只管拒了。”
“解,解决了?我,我怎的半点儿不晓得……”那这么一来,自己不是白操心了吗?李氏有些怨怪周腾不知会自己。“怎么解决的?”
周腾道了句:“沈贞吉给了我手卷真迹,我送去了钦差中使处。完不成的布匹,只需再交些钱财,便应付了。”
李氏一听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多日来困在心头的烦恼没了,可是还要交钱?“不是送了画甚么的,怎么还要另交钱?那要多少?”
周腾叹气,道:“这还是借助沈家的画卷,我今日费尽了口舌,求得交钱以抵供。这,已是万幸了。一匹布,四百五十贯钞。”
李氏在心中一合计,那五十匹布就是要二万多贯钞。这,这……“可是,一匹布不是两百来贯钞吗?这送了礼,怎的还这般……”
周腾却没管这些,只吩咐她道:“现下麻烦的不是这些。咱们手上的现钱却是不够了,可恼的是塌房里那几百担丝,着了雨,处置不了。塌房那边,如今却是任弛在管事,我要再借用塌房,他……”
李氏再次紧张不安起来:“上次他遣人来家中求亲,我拒了他,他定是记恨在心了?所以生意上故意为难咱们了。这种人,我早知他存心不良,亏他好意思上门来求亲。呸,我见一次骂一次!下回莫让我……”
她话未完,周腾打断她,吼道:“你个臭婆娘,晓得甚!竟会坏事?现下是咱们求着他,不是他求着我们。珑妹的亲事,你明日速去与许家说清。许家本与我们有嫌隙不说,只是其他人家,也许不得……”
李氏皱了一下眉道:“可,现下来上门提亲的只怕也不止许家一人。三郎的意思,是……”
周腾道了句:“珑妹,我已将其许了人……”
文筜在隔壁听得父母屋内响动,以为又是吵架,赶紧过来想劝阻,没想到在门外却是听得父亲这话,方要开口,却听得姆妈问道:“许、许给哪家了?”
周腾吐出两个字来,道:“任家。”
李氏十分不解,甚至有些张惶地道:“你,你怎生将周珑许给这种人!他这种下三滥的招都使得,要挟咱们,咱们还要与他结姻,这日后见了面,想想这些事就心里有疙瘩……”
周腾不耐烦地道:“我自有主张!不与他结亲,难道让塌房的货全烂掉?他既在苏州丝绸业内要做大,他娘舅又是织造太监,今次贡品这一回是躲过去了,明年呢?我若不允了他,明年如何过?”
李氏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讷讷地道:“那,那……”最后出品也只问得一句:“他甚么时候来上门求亲?”
周腾却道了句:“他家只愿娶了去做妾室!”
李氏立时尖叫了起来,道:“我呸!他一介庶民,无视律法,还要娶妾不成!”
文筜在外听得心惊不已,一想到小姑姑要嫁给那个斯文败类,哪里还能忍得下来,冲进来道:“爹,怎么能让小姑姑嫁与他?!他差点儿毁了小姑姑名声,同个泼皮没两样,他……”
周腾见女儿没大没小地闯进来,又被这么一质问,恼羞成怒,道:“真个没大没小了!家中大人的事,是你能插嘴的吗!给我出去!”转向李氏,怒道:“你怎生管教女儿的!这家中没个长幼孝道了!成何体统!”
李氏只赶紧叫来余氏,又呼着雨涵,把文筜架了出去。她仍是不解,任弛怎么有胆娶妾?
周腾嫌李氏不懂事,喝道:“你可知他如今身份!他既谋得塌房管事一职,如今好歹也是九品小官了!”
李氏闻言,才知事已至此,无法更改。自己原还想着,既能得了许家工人解了现下燃眉之急,同时又能为周珑觅得一房好亲事,良心上便也能过得去。此时,莫再叩问良心甚么的,只生意要紧。她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道:“那,珑妹那儿,我,我如何去说?”
周腾却没心思再管这些,道:“内宅之事,你看着办。这事儿,早晚她要知!”
事实上,周腾是错怪了任弛。他去任宅与任弛说塌房事宜时,迎面碰到一个媒婆从其大门中走出来,很是诧异:难道任弛已然放弃了周珑?
可是他立时心里一紧,如此一来,只怕任家便再也不给半点面子了,织造上还得经常与织造局要交道,另外,最重要的是塌房处,还得老与任弛往来。他若是怀恨在心,故决刁难于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这样一想,便暗道:任弛若是再求亲,自己便允了他罢。如此生意上,相互照顾,倒也是件好事。
他既打定主意,便也没多犹豫。可对方好似忘了这茬,根本不曾开口提前。最后周腾没辙,只好向任弛赔礼道歉:“上回任大少爷差人到我家,谈到贱妹一事。奈何贱内是个直爽性子,并非故意撒泼,实是因为家中在制期间,谈亲结亲很是不合规矩,故而拒了任大少爷。”
任弛只笑呵呵地开口道:“这个自然。”
话至此,周腾心里管稍安,便说起旁的事来。事情说到一半时,任弛被管家叫了出去,他在厅里等候得无聊,不免就出来走一走,却听得下人在私下里说话,道是家中少爷要娶周家三娘子作妾。
他偷听到其下人的只言片语,心中很是愤然,心想:任弛你怎能待我如此?明明是娶妾,却让我误以为娶妻?
可是对着任弛,他既允了,却是不敢反悔了。生怕因此彻底得罪任弛,到时他多处要挟自己,这生意可如何是好?是以,心里虽十分恼怒,却只得吞下这口恶气来,对着任弛装糊涂没问此事。可是一归家,又听李氏听到周珑亲事一说,这一女二嫁,那还得了?
他将在任弛那里受的气,尽数发作了出来。
却不知,任家下人所说的周家三娘子,非是周家,而是邹家三娘子。
任弛此时志得意满,周腾既允了自己亲事,虽然现下制中不能成亲,便美人在抱,已成定局。江涛这几日一直陪着他喝酒。周腾离开任宅,而江涛却抵达于任宅。
江忱怨怪儿子多管闲事,若是让任家与周有联姻,那他们两家之间哪里还有自己立足之地?是以,江涛此时来,却是另有打算。可是说在嘴头上的话,却是句句仍然替任弛着想。此时,江涛举着酒杯,一边喝一边道:“任兄,我早就说了,这周家小姐与你本是良缘天定,急不得。如今,周家巴巴地送上门来,你这下可安心了。”
任弛得意地笑道:“周家小姐,不仅是人美,更是才高八斗,甚是难得。说起来,我若得了她,亦是多赖江兄帮我出谋划策。这笔人情,我自是记在心中。我当日即许你一诺,你只管说将出来,任某必尽力而为。”
江涛只道:“我所求不过小事,任兄还记得,令涛感动。来,喝酒,喝酒。”
任弛畅快地举杯,道:“君子一诺千金。江兄这帮助我,我自是有恩必报。来来来,今日不醉不休。”
他这厢喝得快乐,没想到鸡飞蛋打,美人不乐意,进庵了。
周珑听得文筜哭哭啼啼地说到周腾竟是要自己嫁给任弛作妾,却如五雷轰顶。方氏大哭道:“三爷与你,好歹也是同父啊,怎生就这般把你往火坑里推呢?那人不仅是个纨绔,品行又要不得。家中女人成群,如今既是个九品小官,日后……我可怜的珑儿,都是姨娘不好,让你出生,都怨姨娘啊……老爷,你九泉之下,好歹也看在女儿的面上,帮帮她啊……”
她哭着求到死去的周复头上了,可是又能管甚么用?
周珑只听得心如死灰。
关氏瞧见周珑两眼已无神,面色灰败,亦吓得心神不安,吩咐了小月,看紧了小姐,莫要出个好歹来。
等李氏得知,女儿竟是将任家欲求亲一事说与了周珑听后,先是骂了文筜几句,然后又想如何与周珑说。哪里想到,这头的事儿还没说完,只她去找许家说行却一事作罢,没想到许家不乐意了,大肆闹将起来,硬说周家一女许两家。
李氏这时才懊恼不已,对着许家奶奶道:“我有又未曾收得下你的甚么物事作聘礼?若说许与你家,那也没见得媒婆,如何便能作数?”
她不辩还好,一解释,那厢许家奶奶却变本加厉地吆喝起来。
周珑在家中,得知自己要退于任弛,却是悲从中来。李氏来说与之说话,周珑却是破天荒地同她大声道:“三嫂,我的婚事多谢你与三哥操心。只是,若让我嫁于任家,那便是逼我尽早步父亲之后尘……”
言下之意,便是要是与任家结亲,那要命只此一条,大不了以死论之。
李氏给气得说出不话来,最后只咬着唇道:“好,好,你竟如此迫我们,亏你三哥屡次为你着想……”
周珑生气,便道:“要嫁与任家,我还不如做姑子去……”这话一出嘴,却让她拿定主意,去庵里以求个清静了。
正文262 偿债
弱肉强食,客观地讲,昔年周夫人从许家手里谋夺贡项差使,如今许家报复周家亦是可能。江家记恨沈家,故趁沈博吉出远门之际发难,挑唆一干债主上门逼债,最终导致“挤兑”一般地抢债事件发生,致使沈家家业突然败落。一切,似乎都是有因有果。
文箐听到关氏说及这些周珑一事,心中黯然。
由此,不得不感谢周夫人或许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至少帮自己定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否则,日后难道也要听命于周腾夫妇的操持?
“三叔那里又怎么说?”家中这么大事,周同不可能不知晓吧?
关氏叹气道:“四爷?太姨娘求到四爷面前,四爷又能奈三爷何?三爷为长……”
周同知晓此事后,力劝周腾,未果。与周腾又闹过一场脾气。“三哥,我们兄弟二人虽与珑妹非一母而出,但好歹你也需看在父亲的面上,任家又不是好人家,连先前大伯父在家,都瞧不上他,你却将珑妹许之与他,这不是有损大伯父颜面吗?”他想着自己身份上说三哥不妥,于是拿出周叙来压制周腾。
周腾听得十分烦躁地道:“我焉能不知?大伯父说要与任家算笔帐,可眼下,又哪能动得了人家?人家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又能奈他何?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结亲之事也不过是眼下权宜之计……”
任家以势相迫,他焉能咽下这口气。可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想想,周珑也不可能立时嫁了过去,且等日子才能出了孝期,到时任家来求亲,自己这厢再拖延便是了。孙家说要找任家算帐,先时只道让周家多方打听任家底细与短处。可人家话说得轻飘,孙家又不在本地,周叙那边只有周赓在家,周赓是个全然不懂生意的,他不可能去任家打听何事,这事周叙却私下里说与周腾听,让周腾多方周旋。周腾又如何?现下既能利用周珑这个美人计,他故作一番推辞,吊得任弛起兴,如今在这事上,却不敢再有差错,否则前功尽弃。
只是,这些事,他也只闷在心里,便是连李氏都未曾说得。如今四弟对自己十分埋怨,他也只是强忍着自己的难处:恶人自己当了,能不能搬倒织造太监,却是说不定。就算有一日能让织造太监被免职,又是何日?
说到对未来之事,他亦是十分惆怅。周珑一事,不过是利用罢了,虽然放倒任家是目的之一,可若是放不倒,他也不想因此而耽搁自家的生意。总之,让周珑与任家联姻,对他来说,是万全之策。
李氏心绪不宁,她认为最近几年可是流年不利,自认为精明无人可比,哪想到却着了许氏的道。许氏如此放风诋毁周家,说是她亲口许的婚,而任弛那边正式过来求亲,却是定为正室,而非之前周腾所言为妾室,这也不能令她心安。
她恨恨地对余氏道:“这事,绝不是这般简单。许家怎生来得这么巧?而任家偏在许家提了亲事后,又立时上门来?”
李氏与二嫂彭氏向来交厚,此时也忍不住向彭氏吐糟。“你说,这些是不是都是江家在背后捣的鬼?”
彭氏老实人,想不出什么道道来。从李氏嘴里,她才知江家在沈家债事上所为,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与周赓言及,思来想去,不得不提笔写了信到北京,将江家一事说与周叙听。此时她也叹气,对李氏道:“如此,儿女婚事,可不是小事,轻忽不得。一个不小心,一旦出事,便大过天去了。”
文箮虽未及笄,却也想得一些事。以前是不明白为何沈家要债一事闹得那般大,现下才知是江家所为。她想不透,便问道:“婶子,可是江家为何要这般待咱们周家?他自与沈家闹去,关我们家何事?”
李氏从周腾嘴里晓得江家民做过的“好事”,没好气地道:“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咱们面前是人,哪想到人后却为鬼。说是帮着我们出谋划策,却不想是暗中引你腾叔去沈家要债。不过是想咱们周家与沈家闹僵,他好坐收渔利罢了。”
此话说得不错,周家有钱有势,江家生怕周家不遗余力救济沈家,那自己想让沈博吉家破人亡的事就没法成功。好在是他窥得周腾有私心,不会真个舍力相救,奈何得知周家四小姐文箐竟是打小与沈家结了亲,这令江忱不得不防,于是便想断了沈家向周家求助的这条后路,不若周家与沈家断绝往来,转而亲近于自己?
“可是,四妹同沈家结了亲,咱们周家只是要帮沈家的,不是吗?”文箮认为周家要帮沈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话说得倒是令李氏有些心虚,没接话,文箮却是重情义的,说完后,又想到了旁的,便担忧地道:“只是,这样一来,江家为人竟如此,那徐家表姐那处,姑姑只怕又会心瞧了……”
彭氏从雷氏嘴里晓得,周玫竟是打过文筼那边要相亲的对象的主意,心里对周玫也有看法。此时中得女儿提及姑姑周玫,便忍不住将这些事说了出来。李氏惊愕道:“大姐竟做出这等事体来?!”
彭氏见她大惊小怪,便道:“倒是未曾做出来,只是有过这种心思。唉,不说了,不说了。”
李氏发完牢马蚤,其实是想向彭氏借点现钱,因年初开茶楼,占用现钱太多,后来又是蚕丝被水浸,如此积压掉价,此后又事态频频,以致于手头上周转不便。彭氏却为难地道:“弟妹,这事你说得晚了些。前两日,你二哥知沈家十分困难,便去了沈家。家中现钱,如今也没留下几个……”
李氏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回了屋,发现文筜没在屋内,便问余氏道:“筜儿是不是又去找文箐了?虽让她去上学,可女红也不能不管。你帮我多看顾着她,莫让她乱跑了。”
文筜确实在文箐处,往日她最是喜闹爱说,张扬得很,此时却苦着一张脸,对文箐道:“四姐,你是不是怨我,没帮上小姑姑?可是,我也想不到该怎么帮才是。你别怨我爹与姆妈……”
她虽然认为爹应允任家,在她看来很不妥,可是余氏说了,婚姻一事,自然是在家便需得听父母兄嫂之言,断无私自结亲之理。
文箐正烦恼头痛之时,听得她要自己原谅周腾夫妇,便有些迁怒,一时没管住脾气,忍不住就讽了句:“你在我这里说这些又能管甚么用?我只问你:你若是小姑姑,又如何?”
文筜张口结舌,不再言语。
文箐说完这句,也觉得不妥。文筜一番好意,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自己焉能怪罪于一个小女孩?忙道歉:“你莫在意,我,我方才说得不对。你对小姑姑,自是好的。”
文筜掉泪,哭道:“我还以为你不一样呢。你怎么能与文筠一样,指责我……又不是我让小姑姑嫁给任家。我在姆妈面前说莫要嫁小姑姑,我还挨了训,我……”她委委屈屈地哭得大声,文箐越劝,她越高声,最后带着雨涵,哭着跑了出去。
文箐认为周珑落到如此境地,不知为何,有种物伤其类的感受。此时,一脸颓然地坐下来。“我好没用……”
嘉禾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过得一会儿,见小姐仍是有几分伤心,便小心地劝道:“小姐,你莫要伤心了。你怎会没用?在嘉禾心里,小姐便是神仙一般,甚么都会。眼下没法子,可兴许小姐些日子便能有主意了……反正姑小姐又不是马上便出嫁……”
嘉禾虽不通诗书,可是有时,这种傻人说的话却是很地道。周珑又不是马上出嫁,不过是向周家表示自己的不满,同时也不是她的权宜之策,到玄妙观去躲清静了。
文箐听了她这大实话,却想自己真个不能多伤春悲秋。可是周珑不是别人,自己与她相处这半年来,多少有些感情了——同患难的“友情”。有心想帮她,可是眼下真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里暗祷:吉人自有天相。
有些事烦恼也没用。她对嘉禾道:“如今是‘倒黄梅’的雨天也过去了,阳澄湖那宅子,应该是可以动工了。再熬几月,一待建好,咱们搬了出去。”
那宅子,幸好没正式动土,周德全前几日被文箐叫去办事,一时没管顾,好在是没半点儿耽误。从杭州归来,文箐特意去瞧过,对周德全道:“这宅基地不如就往前头移一进。现下这旧屋子也莫拆了,万一有事,我与弟弟想搬过来,还能凑合着住。”
周德全听得这话,为小姐很伤心,自是说先请了形家看看风水。地基石料也已开凿好,只待动土便可以运过来,木匠是请了六个,早在三月份便开始着手制作门窗雕花,算计着,到时能随工而上,其他也无需担心。
文箐这时只觉得幸好还有这些旧人相帮,否则自己初来乍到,纵是天大的本领,焉能施展得开?
时间转眼到得七月,二舅沈恒吉与陈管事终于从山西赶了回来。偿债,正式开始。
沈吴氏带着儿女再次从杭州返回苏州,如今加上亲戚之处借来的,凑到一起的钱财,竟已近二百万贯钞。可是,这数目却仍是不足以还清欠债。
文箐的主意是:对于这些债主,莫要让他们群结而来,不如逐个击破的好。这内中有与沈家极为亲厚的刁家,先结清这一家,以防止刁家与江家总是居中挑唆。
沈贞吉也是十分认可。可是如此一来,却是十分愧对那些与沈家交厚的人家。
文箐替沈吴氏出主意,道:“既是如此,对于他们所欠之债,莫若日后按年付息。”
此话一出,沈吴氏脸色一白。“若是高息,最后若是还不了债,岂不是卖儿卖女……”
后来文箐才明白:江家便是放债出身,沈博吉不喜江家之门风,是以退亲。
不借贷,不可能。文箐有心帮沈家立业,那也需得时日。而借贷,便是能帮文箐谋得时间。沈吴氏担忧利滚利还不上,文箐不好多劝。
赵氏私下里来找文箐,小心翼翼地道:“表小姐,钱还是不足吗?”
文箐点点头,道:“大舅准备卖最后几幅画。可……”可是那是沈家的祖传之画,另外,此时又能卖多少钱来?
赵氏墨墨迹迹,欲语还休,却是掏出一张纸来,递于文箐道:“表小姐,这个,也不知能不能顶用?当年,三爷便是找虞娘子要的这个……”
正文263 天无绝人之路—惊喜
文箐闻得此言,十分慎重地接了过去。在那个时候,她以为真是如传闻一般的藏宝图甚么的,等仔细一瞧过,却只在心里算了一笔帐。又有些怀疑,问赵氏道:“三舅当年找你家娘子索要的只是这个?”
赵氏点了点头。
文箐想不太明白。末了,她对赵氏道:“这个,三舅非要它作甚?”
赵氏一问三不知。
文箐见她是真不清楚,想了想,便道:“三舅不在,连你也不知情,这事还真不知该问谁去。这个,难道就直接用来偿债?又得再返一趟北地不可。唉……”
她将那纸又递回赵氏,赵氏不接。文箐叹气,自己管的闲事真多,可这事自己再出面兜揽?不合适啊。“这个,你要是给我,不妥。莫如,你自己交于三舅姆的好。”
赵氏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文箐。文箐虽同情她,可现下在苏州地界,沈家这里,自己要是全权作主,谁知会不会落到他人眼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眼下,她不得不保持清醒,为自己也多打算一下。“不是我过河拆桥,不保你。正是要保你,才让你自个儿交于三舅姆。你要是怕怪罪,不如说是清点虞氏遗物时发现的。”
赵氏面上有为难,虞氏去世,推给她虽是再好不过,可是明明是自己私心作怪,想为沈肇留最后一步退路罢了。
文箐去找来陈管事,感激地道:“没想到阿素姐还记得我以前的点滴,竟劳您千里赶牛到家。”
昔日,在常德,文箐提及北地有奶牛,能产奶,文简要是每日能喝得,身子定是康健些。没想到,阿素竟是记在心里,生下儿子后,立时让祈五郎得闲去寻了奶牛来,又让陈管事远徒以舟载来。这份情意,真正非一言一语所能表达。
陈忠只道这一切本该是自己做的。文箐同他谈到阿素生的儿子,此时陈忠也咧开了嘴,知足地笑了起来。“生下来就是个胖小子,四斤半呢。先时小姐所言,倒是字字为真了。”
文箐一听,也就是后世的七斤重呢,可真胖啊,一想到胳膊圆滚滚的如米其林轮胎样,就觉得太可爱了。“真的?那文简必是格外喜欢了。我就等着阿素姐返苏州时瞧瞧这个小外甥了。”
接着,又问及在山西的一些情形。最后,话锋一拐,道:“虞娘子的事,我倒是不关切。我只想,阳曲左近那片山林可有甚么不同寻常的吗?三舅竟在那里买得百顷地,却不是什么良田,好生奇怪……”
陈忠听了,愣了一下,也是十分诧异地问道:“小姐所言当真?!”
文箐点了个头,缓缓地道:“我见得地契,以为是煤。可又怕猜测了,陈管事在彼时,可曾听得什么风声不曾?”
陈忠却是十分激动地道:“如此说来,便是三舅爷家发大财了!想来是石炭所在……”
石炭?便是煤炭了。文箐的猜测得到证实,先是一喜,又是一忧。如此一来,沈家也要当一个山西煤老板了?她克制了一下心中的抑动,道:“也不知那地界到底有没有石炭呢。否则三舅为何却不去采来,却非得下海?”
陈忠却是按捺不住喜色,道:“小姐,定然是有矿!先头几年,那矿也不是任意能采的,正好又遇上事端,想来是三舅爷彼时有旁的事,又或许是怕招人眼红……”
说着说着,他便问起是那地契所在了。
文箐说出在赵氏手里。
陈忠收敛了笑,狐疑地道:“难道是她捏在手里,不给沈家?”
也难怪他这般想了。文箐摇一摇头,道:“她也是不明其故,以为不过是寻常地契,留一步退路罢了。如今,哪怕是寻常地契,只这一大笔所在,定是能还得了债。可是,若是真个是石炭,那万一传出去,那些债主定然要眼红,只怕人人抢来……”
一时之间,喜也是它,忧也是它。
陈忠这才听明白小姐之意,原来找自己来商量,是该拿这张地超如何办。可是这是沈家之事,说到底,他们周家也不好参与。
文箐想了想,道:“这事,我不能在大舅二舅面前说,还得麻烦陈管事给大舅那边透个话。以沈家目前来说,独力去采矿,肯定没那个势力,也没人能管得下事;可要是直接将它抵债,又太可惜了。”
陈管事接口道:“小姐,这个……是要让林员外参与其中来?还是另寻老实可靠的合伙者?”
文箐道:“我也是生怕做错决定。再寻人?哪里能寻到个合适的?这倒是麻烦。若是让林员外一起来,可沈家人又没法管这事,自是林家说甚便是甚,时日一长,他家独大,只怕日后就无沈家甚么事了。”
她说得虽然有些过虑,可却也不无道理。
陈管事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林员外乃是向来与沈家交好,也是如今沈家欠债最多的一家,最是好说话。兴许,拉他入伙,倒是个好策略。
而那厢,沈吴氏从赵氏手里得了那地契,却是心潮翻滚,这么一大笔,却在虞氏手中?她心中怨恨沈博吉。可若不在虞氏那处,只怕当日被人讨债给催了去亦可能。她还不知这地契之重要,只是拿去与沈贞吉。
沈贞吉那处拿了地契,很是欢喜,道:“这下,三弟家的债主倒是能一了百了。”
陈忠去见他,说出这地契或许真个有石炭。沈恒吉到得山西,知晓北地甚多地方烧煤,这或许真个是三弟的千万贯家财所在?
沈家人欢喜万分。这下子,似乎不仅是偿债有望,而且还能让沈家日后再无忧患了。
可高兴过后,沈贞吉终究还是醒悟到问题所在了:这,咱们又不懂如何采矿?拿着这地契,也不过是山林之地。
陈管事虽然劝说其万万莫在现下用来偿债。沈家兄弟二人全然不懂这些个营生,自然无主意。陈忠说出小姐的意思来。
沈贞吉道:“这事,不会是咱们一厢情愿吧?人家林员外同意否?”
他担心,沈家不仅是不能现下还债,反而还要让林家掏钱,人家岂会甘心?
陈忠与文箐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林家到时因出钱出力过大,就此占了去,最终与沈家没半点干系。虽然说是小人之心了,可如今在这生意场上,人心多变,不得不防。“陈某以为,大舅爷不妨再拉一家进来。林家又无采矿经验,就是再有钱,他要是没有这个兴致,咱们倒是白高兴一场。”
他们这边担心来,担心去,终究是不如上门去问询于林员外。林家没想到逃家竟真有这么一笔大财在外,而且还是石炭所在,先时不信。待得沈家出示了地契,这才不再疑。果然先前所料,他并不热衷于此。“我家向来只售丝绸,其他并无了解。这,采石炭……”
他听说,采石炭这事,非简单一事,大体需得行家里手才成。又闻一出事,便是死伤难料,是以产东太情愿参与其中。
陈忠讲此事说与文箐听。文箐也哑然。先时自己还防备人家,没想到人家根本不乐意干这行。
如今,是手里有个宝贝,却用不得;既用不得,便也不是个宝贝。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好似也急不来。只是好歹是债务了结了大半,如今剩下来的倒是好说话些的债主。林员外得知沈家有这笔地,心里却是吃下了定心丸,遇得其他债主逼债,便也替沈家又多说几句好话,甚至于,沈家说五年内还清债务,文箐用两个铺子抵押时,林员外也乐意作保。
周腾此时却因中暑在家,可因上次手卷一事而欠下沈家一个大人情,竟是许可了文箐以周家名义为沈家债务担保。文箐放言,说是沈家五年内若是还不清其他债备,她甘愿以周家两个铺子相抵时,债主问到周腾这处时,他竟是认可了。
这不得不仅文箐也对周腾又多生了一份好感:人,终归在亲情上,还会有所照顾。
只是,周腾闻得沈家竟有这么一大笔在阳曲,而且还极可能是蕴有石炭时,却是十分心动。可是,他终归是力有所不逮,又怕顾此失彼。经了春天的茶楼一事,似乎也知,生意摊得太宽,并不见得是好事。
他上次的周转不灵,最后还是多亏任弛大力相助,才勉强渡过。
任弛这人,文箐第一印象是这人虽长得风流倜傥,但其行径实在是有些欺男霸女,可是后来让周德全背后细细一调查,才发现这人倒是好生有本事,虽有些沾花惹草,但强抢民女等大的恶迹倒也无。
任家与江家走得近,不过是江家放债,而任家将大笔钱托于江家,收得利钱。如此,往来甚是频繁。其后,又因为各种利益攸关,是越发走得近。因周珑一事,任弛眼见好事既成,竟是给央了娘舅,给了江家一贡绸差使。这令江家也越发摆脱了放债的形象,越发象个正经商人了。
沈于老太夫人,十分喜文箐。她从沈吴氏嘴里得知,这个曾外甥女竟在杭州帮了如此大忙,谋得大笔钱财,甚是高兴。文箐到得沈家,每日必陪她一道吃饭不可。
人越老,似乎性子越发象小孩,时不时撒娇。文箐对这个老太夫人,有几分敬重,便也乐得与之相处。
于老太夫人,越老也越好奇。诧异地问道:“这牛吃的草,那挤出来的奶,真个咱们也能喝得?”
在古人看来,那毕竟是畜牲所产之和,人怎么能与抢牲口之||乳|?
这话,让文箐记得一句名言: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乐得笑哈哈地道:“曾外祖母,我看医书上说,这产妇少奶,不是还有食羊奶的么?”
二舅姆沈齐氏在一旁道:“是啊,是啊。我就说,外甥女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博闻强识,比男子更甚。”
这虽是夸奖之话,可是落在陪着文箐的陈妈耳里,心头却是一惊。
正文264 建房三六九
华婧给曾祖母捧来热了的牛奶,可是终究是老太太适应不了其味,喝不下去。文简在一旁,二话不说,端了自己的那一份,便灌了进去,嘴边带着一圈白印,炫耀地道:“好喝……”
他这形象,却是逗得屋内各女人哄堂大笑。文箐赶紧给拿了帕子给弟弟抹去,佯骂道:“就你最顽皮。曾外祖母还没喝呢,各位表哥也没尝,你倒到好……”
姜氏十分高兴地道:“还有呢。只是文简倒是乐意喝这个,我们都闻不惯这个味儿。”
这种鲜奶味,确实较重,第一次喝奶的都闻不惯,沈颛他们亦是习惯不了,只有文简给文箐这两年逼得不再挑食,凡新鲜物事,都勇于尝试,并乐在其中。
齐氏在一旁笑道:“这北地吃食,好生奇怪。听闻二郎道,山西那所在,偶有吃米,却是饭内无一不放枣,诸人牙口皆黄;又是多吃羊,是以北地人身上多腥膻,一身肥肉……”
沈恒吉吃不惯北地饭菜,是以去得几个月,回来瘦了好多,齐氏格外心疼。
姜氏道:“想来北地水少,米也少。又听人传,北地人懒,大多不善耕种,不思饮食之好,是以,一日只得两顿糊口,哪象咱们江南之地,一日三餐外,顿顿菜食皆异,又备得上下午点心。”
女人们开始讨论起各地饮食来。于老太夫人只感叹:幸而生在江南。
现下七月初,甜瓜、西瓜都已上市,连葡萄也上市了。只是,于老太夫人这个病,一旦尿少,便是不能吃这些水果。文箐也不太懂这种尿毒症状的患者该如何诊治,可是前几日,齐氏特地买了个西瓜,冰了给祖母吃,没想到,一吃了,病没好些,反而加重了。
文箐只想着以前世所知,牛奶好似对大多病都是没甚么防碍。于老太夫人晚年不吃荤食,这营养会不会就摄取不平衡?阿素送来的奶牛,原以为能派上用场,没想到还有一个南北方习惯问题。
文简想喝牛奶,不过是希望能长得如袁文质一般高壮。听得姐姐说,北地人之所以能又高又壮,皆是因为吃牛羊肉,喝牛羊奶所致。他体质如今比前两年好得多了,可文箐一想到周家人之所以没有长寿的,反而是年轻气壮之时便过世了,想来想去,依其病情,只能推测为周家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史,只怕遗传到自己与文简身上呢,也着实不安。
文简却是极其高兴,喜得奶牛,只道需得天天喝才是。文箐笑话他道:“这牛吃的草可不少,谁来料理?”
文简先时还想说自己管打草,只待一见那牛吃草甚多,吓了一跳。发愁地道:“那,这牛在养在哪处?牵回咱们现下住的地方,怎么生养啊?”
这孩子也懂得了,吃好说,养牲畜却是难。还得雇一人养了它,又得花钱花功夫才是。
文箐只让他为难去,并不说破解决法子。
这些暂不提,只沈家在山西竟有百顷林地乃是石炭之脉,这事儿终究传开来了。于是,一时,又有人巴结上来,而其他几个债主,却又寻思着沈家的债倒是不怕他们赖了,却是催着沈家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藏为何不用?一旦沈家早日开采,便能将自个的钱还上,自是催得紧。
所谓,福兮,祸之所隐也。
沈吴氏拿着地契,全无想法,问询外甥女,该如何是好?
文箐根本不懂采煤一事。她也想不出办法来。寻求合伙人,才是关键所在。偏沈家孤儿寡母,半点不懂这些,拿着这宝贝也真正是一筹莫展。
文箐发愁地与陈妈道:“这事,也没办法。咱们既不会开矿,又不懂这些石国炭的经营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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