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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29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

    文箐停了一下,道:“她成日在家念经,我真想建议三舅姆,送外祖母去庵里得了。”

    说是这般说,可阿惠走了,这谁去侍候她?在家中,沈吴氏还能照顾她。不能为了躲清静,便不尽孝道。文箐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没遮拦,赶紧住了嘴。

    文箐算帐算得头大,虽然科目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可是太流水了,这要查帐,等于重新记一遍帐,她毕竟不是科班出生,查起来也十分费力。她将一张誉写了债主名单的纸扬了扬,道:“先了解这些债主情况再说。”

    她将债主分门别类,其中那些织户与蚕户算作一拨,虽都是小钱,可积起来,也得一两万贯之多。然后又向沈吴氏与华嫣了解大债主的各种情况,分出可能同情沈家的,以及真的可能急着用钱的,或者趁势夹杂其中讨要债的。

    陈妈还是担心地道:“小姐,这……若是你给其中一个还钱,其他人哪里会甘心?”

    文箐托腮想事。陈妈忧心道:“再说,现下就是无米之炊,都没有什么钱财去偿还。便是苏州的铺子,一时也脱不了手啊。”卖铺子,真个是割肉。

    文箐放下手肘,叹口气道:“唉,咱们如今且走一步是一步。我尽量不去动那铺子。筹划着用那两个铺子作抵,还其中一两家急用钱的,其他人呢,宽限一年半载的,到时付高额利钱,争取些时间。”

    陈妈原以为小姐有什么好法子,没想到还是采取一个“拖”字,只是不卖铺子的话,多少让她又有些安慰。她问道:“小姐,你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能行吗?”小姐才多大,心中所想,焉能不被那些老j巨滑的商家所识破?

    文箐苦笑一下,摇一摇头。“我自是这般想,谁想得那些债主到时能不能同意。只是路乃人走出来的。虽说眼前已是半点退路也无,可总得试试。”

    “那些讨债的,如今也不知为何,吵闹得比先前更甚,肯定有个主事的挑头,小姐,你……”陈妈想劝她避让一下,这事莫去惹,可终究是没说出口。

    文箐点了个头,道:“虽说无风不起浪,可这讨债,必有挑头的,或者想浑水摸鱼的。我是对这些债主无半点了解。唉,要是陈管家在便好了。”想着前年在归州驿站时,可不就是宋辊趁势要作乱?三舅姆家败得够可疑,如今外界非传什么千万家财,又是什么图卷画作,这中间必是有心人在寻事。

    陈妈见她再是陈忠,也叹气。文箐见她忧心忡忡,便道:“陈妈,我想洗个头,脑子里胀胀得,且帮我按揉一下,我再想想如何办才好。”

    陈妈见小姐终于肯歇息片刻了,马上答应,叹气下楼去,低着头徐徐而行,想着心事。

    迎面碰上吴婶,她一脸急切状,道:“不好了,刘大掌柜来讨儿子与女儿来了。”

    刘大是得了这边信儿,才知阿惠没影了,而儿子则是惹上官司,立时便赶了过来。他家婆娘听说小儿子进了牢房,更是着急,一进门,就推开吴婶,奔向沈老太太屋,大声哭闹起来。“太太啊,三儿我是晓得的,那就是老实胆小的,哪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来?要说他想谋夺主家铺子,怎可能啊?这定然是误地了啊……”

    沈老太太早年一直由她照顾,此时见她嚎哭不已,便道:“可,可他确实是打我店铺主意啊。有没有冤枉他,且到官府过堂便知。”华庭告诉她,刘进取在外头欠了赌债,而且兄弟开了铺面,于是他亦想自立门户,便暗谋杭州这个铺子,甚至一再让阿惠打听家中可另有钱财,可见是居心叵测。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与沈老太太听,她自是要骂人的,可嫡孙说了,她却是有些信了。

    刘大婆子哭道:“瞧在昔年情份上,我家对太太那是忠心耿耿啊,办的差使那是半点无差毫啊。三爷在时,从来都夸我家最是办事得利,忠心最甚的……”

    她这是打旧情牌了。沈老太太一听她提儿子沈博吉,便老泪纵横。若是博吉尚在,怎会如此?

    刘大婆子察颜观色,继续哭诉道:“太太,到底是哪个说三儿有意谋铺子啊?这定然是别有居心啊,冤枉好人啊。太太,您想,我们家若是要谋主家钱财,又怎会替太太还债呢?”

    刘大自立门户后,生意红火,沈家债主讨上门来,刘大还曾出面替沈家说过好话,又拿出了一万贯钞于沈老太太,道是自己的心意。

    沈老太太被刘大婆子这一哭,也想起这些旧事来。

    刘大婆子一边抹泪,一边问:“太太,这若是三儿犯事,总有个罪证。如今铺子好好尚在,三儿怎么落这么个坏名?”她如今在外头亦称起奶奶来,家中有钱,腰杆子硬了,早非昔日在沈家做下的伏小作低了。

    沈老太太也知,现下让刘进取被逮的那个罪证,其实是自己这边栽赃。可是这是孙儿作主的,若是自己承认那是假的,这不就连累了华庭?她此时不松口,道:“他与阿惠,可是偷了我这屋里的观音,还藏在床下,这可是官府人赃俱获的……”

    沈大婆子便气冲冲地道:“太太,那定是阿惠那个贼丫头做的事,她本就不是我生的,记恨于我呢。她要有气有怨发到我身上便是,何苦偏怪到三儿身上?三儿那般疼她,宠她,她却恩将仇报?我要寻到了她,便将千刀万剐也不解心头之恨……”

    沈吴氏闻讯赶来,见得沈婆子大呼小叫,哪里会忍得,也没顾是在老太太面前,脸往侧一摆,冷声道:“如今她可是没影了。你家三儿却是道我家拐卖良家妇女,要到官府去告,他无情无义,刘大婶子却要我顾念旧情,好生没个道理的!”

    刘大婆子见一贯平和的奶奶此时竟大变脸,不敢再轻忽,忙弯下身子求饶:“奶奶,他也不过是逞口舌罢了,哪会真去告?那丫头没了便没了,如今,只求太太奶奶开恩,三儿得罪奶奶,求奶奶看在他爹份上,饶了他吧。”

    沈吴氏板着面孔,不瞧她。刘大婆子便向沈老太太再次求情,道:“太太,那观音多少钱,我家便付些钱来赎三儿。我这厢替他给太太与奶奶认错了……”

    沈老太太一听有钱可拿,本来还是一副闭目念经状,此时眼睁了一睁,瞧了一眼媳妇儿,见她仍不肯开口,便道:“如今是你家奶奶当家作主了,人是她叫官差来的,我又哪里能让官府放人?”

    沈吴氏见老太太这么快出卖自己,心里直咬牙,见刘大婆子跪下给自己磕头,她往旁边闪开,道:“担当不起。如今你也是有身价的人,我怎生受得你这么大礼。”

    华嫣扶着姆妈,生怕祖母就此应允了,要是放过刘进取,谁知他一出来,会不会报复自家?又闹出什么夭蛾子来?“饶不得!我若今日饶了他,不给他些教训,他日焉知不记恨我们?”

    “嫣儿!”一个小辈的在此插嘴,沈老太太不满地喝止。可是,细想华嫣所言,不无忌惮,本来就要开口谈钱一事,嘴张了张又吞下去了。

    沈吴氏冷着一张脸对着吴婶道:“母亲现下身子不适,你怎生看门的?闲杂人等、讨债诸人,一个也莫要放进来。扰了母亲清静,我便饶不得你。”

    吴婶忙上前对刘婆子道:“刘婶子,咱们到前院说事。太太这里,扰不得。”

    屋内无人时,沈吴氏拧着眉道:“母亲大人,这是要饶了他?可……”

    沈老太太瞠她一眼,道:“现下是什么光景了,哪个有功夫去打那劳什子官司?他家既乐意掏钱,咱们现下缺钱。两便。”

    沈吴氏小声嘀咕道:“可是咱们才告了他,这又收回来,岂不是在外人看来,自掌耳光,他要是得了势……”

    沈老太太责备道:“我早说了,这事不能这么办。偏你中了邪一般,竟听文箐的话。她才几岁?我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你以为我是害你。如今好了,晓得难做人了。也不知到底哪个掌家……”

    沈吴氏还要反驳,老太太却只闭目念经。沈吴氏出门,垂泪。

    华庭闻讯,也急急赶来,却被刘大堵在院中求情。“大少爷,刘大这厢给你下跪了。三小子再有错,也请大少爷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华庭对刘大并不陌生,父亲出外,本将家业托付与他管,后来家中遇事,刘大也出过力,他对刘大还是存着敬畏的心理,也有些好感。若没有刘进取一事,要是刘大来帮自己挡这些债主,只怕现下是华庭给他下跪了。“刘伯,你来得正好。我家待你们一家不薄,父亲让我视你为尊长,出门则将产业托付你打理,很是信得过你。祖母亦十分器重刘进取,可,可他,竟然欺我年小,不仅是盗取我家物事,更是要谋夺那铺子,甚至是在外头说我家有千万家财,却欠债不还。你道这种人,我为何还要饶了他?”

    刘大听得心惊。小儿子虽有诸多不事,可是在经商一事上,却也得自己教导,怎会一到杭州,会起如此贪心。“少爷,这定是误会了。进取他再……”

    华庭不耐地道:“是不是误会,你且同我家一道去查查店中帐簿,出货进货数量,织户供货是否对得上,便一清二楚了。”这话乃是文箐说的,他听得,便记下了。

    刘大接信,只以为儿子与女儿合伙偷盗主家财物,结果女儿携款而逃,哪想到事态竟是这般重大。于是越发磕头求饶,华庭不为所动。

    华嫣委屈地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见陈妈正在给文箐洗头,便坐下来。

    文箐听得动静,睁眼一瞧,道:“我听陈妈说,刘大夫妇来了。可是闹起来了?”

    陈妈见她又操心,忙按住她头道:“小姐,且闭着眼,洗了头。”

    华嫣见状,便道:“表妹你先洗了头罢。”

    文箐闭着眼道:“我闭着眼呢,陈妈你洗。我耳朵不用闭上。表姐你说,现下如何了?”

    华嫣心里窝着火,此时有些怨怼地道:“表妹你说得不错,这人饶不得。亏刘婆子在我祖母面前,竟想出钱收买我家。”

    文箐听了,身子一动,却被陈妈又给按住了,只得老老实实闭着眼,不动不晃。“可是帐上要查出个错来,刘家是必定要填补铺子上钱的。”

    华嫣高声道:“可不是!”她自己也意识到音量大了,马上降低了音量,语带气愤道:“可祖母那情形,是要撤回官司了,不告他了。”

    陈妈手里动作一滞,道:“太太说不告了?那小姐不是白白做了一回恶人?”

    华嫣窘困,低下头去。

    文箐心里也起伏不平。“刘家真要出钱赎人?可说出具体数目来?”

    以她本来的打算,便是要痛要落水狗,这种恶人,就应该一次要趴下去,让他再无翻身之地才是。没想到刘大夫妇一来,又生出变端来。她有心中嗟叹一声。

    华嫣摇了摇头,见表妹闭着眼,才意识到她根本没瞧见,便低声道了句:“姆妈不同意,着吴婶将刘婆子从祖母屋里遣了出去。”

    文箐不吭声,华嫣坐了会儿,起身离开,听到表妹道:“且看祖母与刘家到底如何合计的吧。外祖母要放过刘家,咱们违命不得,只是那帐上如有亏空,这个是务必要刘家填补的。”

    陈妈一边给文箐揉头,一边发牢马蚤:“亏小姐还花这么大力气,不眼不宿地查帐,这查出来又顶甚么用?老太太一句话,咱们就……”

    文箐睁开眼,黑亮亮的眼珠让陈妈越发心疼,道:“小姐,沈家老太太说不管家,可是,这作主的还是她。咱们何苦替她出主意想辙。便是想出法子来,人家也不领情。”

    文箐叹口气,幽幽地道:“我不是让她领情,我只是帮三舅姆与华嫣表姐。”

    陈妈不满沈老太太这般出尔反尔,道:“小姐,有些话我也知不该说,可憋在心里也着实难过。咱们暗中替她们想办法就是,没必要连自个儿搁进去,再说,她本不是小姐的亲生外祖母。当年,她对夫人若真视如己出,又岂会……”

    文箐见她提起当年的事,便尖着耳朵往下听,没想到她却一收话,来了一个转折。“唉,算了,这些事夫人不让提。可现下她瞧小姐不入眼,处处防着,小姐又何必一心为她着想?要是没钱了,咱们乐得在一旁且看她可怜样……”

    可是,沈家真破败不堪的话,那华嫣也必然无处可去。三婶那边会更看不起沈家,自己也没个依仗了。真是一荣俱荣,一败连败。

    陈妈掏心窝子说出来的话是自是纯粹为文箐好,文箐当然不会直接反驳,此时只道:“我省得。此后不出面,只给舅姆提个醒便是了。”

    陈妈按揉她眉间,心酸地道:“小姐,你得好好的,少爷也才会好好的。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向夫人交待啊……”

    文箐向她保证道:“我会注意分寸的。再说,这些债主要的是钱,又不是人。刘进取这事,沈家不说,刘家焉能知是我在背后出的主意?舅姆不会说,表姐与表哥更不会说,想来,外祖母也不会说是咱们故意设计害刘进取。”

    陈妈却道:“小姐,可是刘进取放出来,他房里有没有那观音,他能不明白?”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文箐也不敢多想,只道:“他不是动了那个意嘛。阿惠也不在这了,咱们只要一口咬定是阿惠偷了去,放到他床下的便是了。”

    只是,这样一来,黑锅自是全由阿惠来背了。文箐暗中道了声“阿弥陀佛”,又想听文简上次说的,她本来就与其哥有合谋过,不过是玉观音这次没有动手罢了。

    沈吴氏心中十分不爽快,可是沈老太太主意已定,她也无能为力,她一脸抱歉地来同外甥女说这事。文箐道:“算了,外祖母有意与刘家和好,咱们也只能顺了其意。反正,刘进取盗观音这事,没有证人,只有赵氏的证词,只怕也告不倒。”

    华庭不甘地道:“可是,表妹你不是说帐上也有问题吗?这一条便足够了。”

    文箐不语。如陈妈所言,沈家的事,毕竟是沈家人作主,她只说出问题,至于采取哪一条,还是少说为妙。

    华嫣皱眉道:“可是你不是说绝不能轻饶吗?这种人放出来,谁知是不是一条恶狗,到时再咬上咱们……”

    她想不明白,表妹前日坚决要将刘进取送交官府,抓了人后,又是查帐搜罗罪证,这边还没完呢,却听说刘大来了,便一再要求自己不要顾念旧情,轻饶了刘进取;怎么突然之间,也与祖母一般,又改弦易张了?

    陈妈有些不乐意地道:“表小姐,这事我家小姐哪好替你作最后的主张。太太为长为尊呢。”

    华嫣便不吭声了。华庭说要去找祖母理论,却被沈吴氏叫住了。沈吴氏愧疚地道:“箐儿,都是舅姆不好,让你为难了。”

    文箐一摆手,道:“我晓得,真正为难的是舅姆。这帐上的数额,我理出个头绪来了。明日周大管家想必也到了,舅姆要是放心,且让他帮着核实妥当一,再同刘大论吧。现下咱们不急,是刘家着急,且拖着不理他,耗得越长,他越是赔得越多。”

    华嫣感激地看向文箐,道:“表妹,我……”

    文箐略一笑,道:“咱们还有事要做呢。接下来,要想办法打发债主一事了。”

    今天仍是算加更。谢谢大家。明天又到了周末了。

    正文250 烬中重燃希望

    文箐很佩服周德全,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他临来时,特意跑了一趟沈贞吉处,带给文箐与沈吴氏的消息便是:大舅爷变卖所收藏的画,得了十来万贯钞。这钱虽不少,可要是还债,也着实不多,想来是贱卖了。

    文箐听后,很是动容。“孤本难求。大舅二舅家的那些画,几代人的收藏,如今……”

    周德全却私下里与陈妈说:有人在打沈家的画的主意。这要债便是冲着画来的。

    陈妈惊疑地道:“那,难道大舅爷就此送了出去?”

    周德全摇摇头,道:“大舅爷也心知肚明。”

    沈贞吉拿着画不松手,不变卖;对方也不说破。双方耗着拖着,就看谁绷不住,毕竟沈家这边有压力——一群要债的虎视眈眈。

    再说,沈贞吉三日后将《纸舟先生全真直指》、《抱一函三秘诀》摹本给了周腾后,周腾兴奋地上门拜访织造太监。结果在门房处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进去问话的人出来说是说公务繁忙,无暇接见。

    周腾有些意兴阑珊,他明白这是对方因自家曾拒过任弛的求亲一事,十分懊恼。正要出门时,却见任弛从马车上下来。

    自打织工没及时回来,周腾就找过任弛好几回,偏生总是没碰上。如今,正是时候,哪管先前是否有恩怨,铺子事大。容不得他有甚么犹豫,径直上前去打招呼。

    任弛正摇着扇呢,见得他来,手上的扇顿了一顿,脸上满是笑容道:“三爷,少见。这是去哪?”明知故问,在织造太监门前,还能去哪。

    周腾也是脸上堆了笑,道:“我这正想拜访令舅。可巧,在这遇到任少爷,先时去贵宅,未曾遇上。”

    任弛忙邀请他进去,一边走一边道:“唉,现下正是忙的时候。这打春丝上市,就忙着赶活,我舅舅这里自是没有半点儿功夫。便是见我这个外甥,那也不是想登门就登门,还得提前知会。”

    周腾讪笑道:“那是,那是。”

    到了厅上,终于见到了织造太监,较胖,红光满面,只声音格外尖细,幸亏周腾在家听李氏听惯了,否则换一个人,肯定受不了。

    周腾说明来意,双手奉上书卷。对方可有可无地接了过去,放在桌上,却是连瞧也不瞧。倒是任弛十分有兴趣,笑道:“这真是黄公望的手笔?那可实是难得一见。我这便瞧瞧。”

    织造太监却道:“你那手字,要真是拿它练练,倒是好的。”

    这话说出来,周腾立时松了口气。道:“任大少爷,翩翩佳公子,人中龙凤,想来也是文才出众,笔下生花。”说是这么说,可是要是他当自家妹夫,周腾还是心里有所不甘。当然,诚如李氏所言,他对周珑本身没有什么感情,在铺子与周珑之间选择,这个根本不存在考虑或为难的问题,除了面子上,可能会被人背后说些话。若不是顾虑面子问题,他要是知晓任弛的心事,早就推了周珑出来。

    他自己吹捧人有些勉强,故而说的话自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有人爱听。织造太监眉间这才有丝喜色,道:“我这个外甥啦,打小跟随我,从北至南,虽不说见多识广,可也是有些历练的。”他喝了一口茶,却面上又一敛,道:“可终归是没考得功名,甚是不招人待见。如今,想求个亲,也难。”

    周腾面红耳赤,辩解道:“承蒙任少爷青眼,先时贱内之所以当时没允,一则是舍妹若是与任少爷结亲,只怕是高攀不起,二则实是因在孝期,却谈亲事,于礼不合,恐为人诟病。这个,还请内使大人多多见谅。”

    他将这内中情由说出来,织造太监脸色有所缓和。可是却不提其他,只端起杯来。这便是要送客了。周腾没想到,自己费力送来东西,这事儿说出来,求于他门下,偏他不给指条生路。可又不能得罪他,只得起身,不舍地告辞。

    任弛对于他们二人间的谈话,根本视若未闻,送周腾出来时,也没再是求亲一事,好象平平常常,就这么过去了。周腾却央道:“任少爷,还请多在令舅跟前美言几句,在下的生意,托赖了。”

    任弛为难地道:“非弗任某不肯帮忙,只眼下钦差奉上命,我舅这处完不成额,自身尚不保,如今也只是勉力应付,实难分出人来。至于三爷的份额,这个只怕还得与钦差那处发话才是。”

    钦差那处更不好说话。周腾去过,人家说是皇命难违。所以,他才寄希望于任弛帮着说项。他试探任弛对周珑的意思,偏是说得半句就被任弛给扯开了,根本不提这事,半点儿不在意这事了。

    钦差再有大半个月就要走了,他这处急得不成。此时,周腾抓住任弛便如救命草一般,热情地邀约他去茶楼喝杯茶,任弛却说现下也忙,又说到踏房如今雨季,得抓紧时间修葺。

    任弛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是:“三爷,可莫要高看了我,能不能成,在下是半点不敢夸海口的。”

    这话并没有干脆的拒绝,以而是应承了去求个情,说些好话,多多少少让周腾失望之余又带了些期望。

    任弛瞧着周腾怏怏而去的背影,心底发笑,果然如朋友所言,此事急不得,虽然在梦里时常见得周珑。

    这边不表,且说杭州的文箐,周德全来了,添了帮手,有些事务还得他去应付,比如与刘大算帐,讨价还价。

    沈老太太虽没有正儿八经地经营过铺子,可是在沈家,耳濡目染,也是个精明的。她同意与刘大交易,刘大出钱,沈家撤状。对官府称,这是误会一场,玉观音实是老太太托刘进取去变卖,以偿债用的,非是盗窃。

    周德全在外头花了两天多时间,跑了村中巷尾的织户们,这才晓得刘进取杳然暗中赊了好些布匹,却是打着周家名号,在帐簿上却根本没写。如今,在外头立下的买卖契纸,并且周家帐上的金额竟高达六万多贯钞。这事儿,刘大若非亲眼目睹,都不相信儿子所为。沈家说儿子图谋这铺子,显然,并非虚言。

    可是,在说到要赔给周家十多万贯钞时,刘婆子不乐意了,却声称:没见到儿子之前,此事他不承认。

    沈老太太也撂下脸来,道:“你要见他,只管使钱去找牢役,我如给念旧情,给你几分面子,你若是不认可,莫到我跟前来求饶。”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刘进取在自己眼皮底下竟是亏空了这么多,打着沈家与周家名声,大肆赊购。在逮刘进取之前,她还与沈吴氏信誓旦旦地说:“刘进取是贼?不可能!”如今物证一一陈列,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十分难看。

    刘大去了一趟牢房,又细翻了帐簿,最后也只能接受事实,要么赔钱,要么让儿子边远发配。刘婆子哪舍得幺儿受苦,自是不同意后者,可一时之间,要拿出这么多钱,哪可能?

    这么说来,算了白天,还是白搭。华嫣十分颓丧地回屋同文箐说起这事来。文箐出主意,道:“那些织户所欠下的债,刘家总能先偿还吧。”

    华嫣一愣,诧异地问道:“表妹是说,这钱先不用来偿这些大债,先还了散债?”

    文箐说不得她糊涂,提醒道:“现下这些织户不过是眼下忙着手头织活,没顾得上来讨债,风声毕竟还没传远。若是他们晓得沈家这铺子都不保了,如今没钱还他们,还不闹将起来?那可是好几十户,到时一齐涌过来,只怕拆了这房子都可能。咱们不能不防……”

    这话说得完全不夸张,确实是有可能,乡下人虽淳朴,讲信义,可是每户钱虽不太多,但那是乡下人一年所赚,焉能不急?

    华嫣七上八下的,双手紧捏道:“这,这……那我得与姆妈说了这事。”

    沈吴氏得了文箐的主意,坚决要求刘大在三日内凑足了八万贯钞,偿还织户的钱,其他钱,则将沈家的某个大债主的部分债务转给刘大。

    这下子,刘大夫妇也说不出旁的反对话了,只得立下字据来。

    可是,这么多债主,谁先优先?

    这问题,文箐反复考虑。给叫得最凶的?可叫得最凶的也是债款最多的之一,这十万贯钞,确实不够。若给了其中一个,别的债主只怕更是不满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家现下真个无钱,沈吴氏都将早先的衣物质押了,哪怕是小钱,也十分在意。什么是燃眉之急?现下沈家可真正是火烧炭炙了。

    在这个时候,杨婆子来了。

    她一进来,满面笑容,见得沈家愁云惨淡,便道:“沈家奶奶,何事这么愁?”

    沈吴氏见她明知故问,只叹气,道:“你打门口进来,自是瞧在眼里。我家现下光景,周遭人如今都一清二楚。你莫非也象旁人,来瞧我家笑话不成?”

    杨婆子正色道:“奶奶说哪里话。我虽是个惯卖嘴皮子的,可也是有良心的。蒙奶奶器重,往常照顾我,如今奶奶家有难,我怎会不思情义,反而背后落井下石的?”

    沈吴氏在她面前也忍不住掉泪。华嫣问杨婆子所来何事。

    杨婆子却有几分自得地道:“大小姐,婆子此来,实是因昨日见得一个人,费尽了口舌,才觅得一桩大好事。”

    沈吴氏道:“婆婆莫要说笑话,现下我家如此,哪来甚么好事。”

    杨婆子指天发誓,道:“奶奶与我打得这些交道,婆子难道是个信口胡言的?我既说得是好事,便是十拿九稳,只需奶奶这处点个头便是了。”她见华嫣着的夏装,窈窕身材朦胧可见,忍不住习惯性地多瞧几眼,感叹道,“大小姐,是越长越出挑了。”

    这话,令沈吴氏乍然变色,愤道:“婆婆,我好心与你作买卖,并不曾亏待你半分,你怎的打起我女儿的主意来!我沈家再穷,也绝不卖儿卖女!”

    “婆婆,现下我家都这境况,但凡有什么法子都是好的。纵是卖了我能换得钱来还债,也是无妨。你莫要卖关子。到底是何事,你且快快说来。”沈氏虽说得斩钉截铁,可华嫣闻言,则是心思有所动,与姆妈相反,她急着让家人解困,便说得格外干脆,瞧向杨婆子,急等着听她下文。

    正文251 柳暗花明1

    华嫣说这话时,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沈吴氏听了,心痛不已,骂道:“难道姆妈养你这般大,是为了要卖你?早知这般,我还不如不生下你!”

    华嫣落泪,就算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她是真的着急啊。讨债的人,不是来一次两次了,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债还不上,这些人也说话格外难听了。拿自己抵债,这些要债里的人也提及,她虽气愤,可是,万不得已,真有可能走上这么一条路。

    杨婆子一边打自己嘴,一边道:“奶奶,大小姐,都是婆子这张嘴,没说清楚,让奶奶误会了。大小姐,我又不是牙婆,哪做那等子下贱之事呢?”她自认自己还是有品性的,贩卖人口,又或者象老鸨拉客一般的事没做过。

    沈吴氏见她说话十分正经,便也收了怒气,道:“到底甚么好事儿?可莫打嫣儿主意,我自好生听着。”

    杨婆子忙道:“奶奶,还记得年头有个商人,一下子订了这上万贯香玉膏的么?”

    沈吴氏点了一下头,道:“是他?这同我家有何干系?”

    杨婆子巴掌一击,道:“关系大了。这商人也姓吴,我呢,是昨日正巧撞见他,他提及了这膏药,我便试着问他香玉膏在北京卖如何。显然是赚了不少,他也有心今年冬多买。我便与她是奶奶家的困难……”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沈吴氏见她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事,心生不悦,可是既便她不说,早晚也会传开来,便忍着没怨杨婆子。细听后,才知杨婆子花了很大功夫,在他面前费尽了三寸之舌,让那商人提前出一笔钱,今冬把货补齐便是了。

    沈吴氏听完,心内澎湃不已,道:“他竟是同意了?可我家还有这多外债,他就不怕……”

    杨婆子邀功道:“那也是看是谁在他跟前说。至少,我杨氏能说动他。奶奶,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事儿?”

    文箐听了吴婶说杨婆子过来了,说是有好事儿,此时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道:“哟,婆婆来了,是给咱们带来甚么好信了?”

    杨婆子又十分得意地说了一遍,文箐听完,道:“这事真是有劳婆婆了。可是,这吴姓商人,咱们毕竟不太了解。”

    杨婆子说那吴员外极讲信用,想来不会是骗自己。“毕竟,这都六月份了,不过是让他提前三四个月付钱罢了。他先给钱,便先拿化,咱们香玉膏如今可是有人抢着要的。”

    沈吴氏一听,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她虽然感激杨婆子这份情义,可仍有些不同意。“他到底订了多少?”

    杨婆子十分快地回道:“他道可以订一万到一万五千贯钞的货。”

    确实不少了。文箐不得不佩服杨婆子真会作买卖,这是个销售精英。“婆婆真正是好本事。”

    杨婆子听了这句话,见表小姐真个是夸自己,高兴了一下,又降低了音量,心虚地看一眼文箐,方道:“可是,价钱自是没有以前的高了,砂本一盒五十文,我给他是四十二文。奶奶与小姐们莫怪,实是当时我着急让他拿定主意,才没征得奶奶同意……”

    沈吴氏没有责怪她,道:“我晓得,你这是真心为我好,替我着急。不怪你。”

    华嫣很高兴,不是卖身,而是卖药膏,便道:“若是都象吴员外这般好说话,多来几个,岂不就是十万贯便定了。那价钱再少些,只要他四十文,你看他能不能拿足两万贯钞?我们现下急着要现钱,要的越多越好。”

    杨婆子却是有些为难地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价钱可不能这般降下去。若是降得不值钱了,只怕就卖不出去了……”她十分老道。这价钱要是太贱,她单要独斗在宅子里卖,也卖不起价钱来。她毕竟量小,就看价高,才赚得多。

    文箐在一旁听着,却一直没吭声。直到听得杨婆子问自己:“表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箐有些茫然,忙道:“对不住,我方才走神了。这事儿,要是想卖得多,我有个主意。婆婆你不妨再走一趟。你去与吴员外讲,这药膏我卖他方子,不管他在北方卖多少,只黄河以北的地头我们绝不插手,他自己制来自己卖。且看他意下如何,能出多高的价钱?”

    她这一说,不仅是杨婆子呆了一呆,沈吴氏与华嫣俱是有些傻眼了,华嫣结巴地道:“表,表妹,这,这成吗?”

    文箐一挑眉,道:“有何不可?咱们现下急着筹钱,铺子都能卖,大舅藏画都能舍,咱们不过是一个方子而已。”

    杨婆子先还是吃惊于文箐一下子拿这么大主意,要是方子卖给吴员外,对沈家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是……可是,自己就不能从中抽取佣金了。

    文箐却又适时地递上一句道:“婆婆,你自管去。分成还是从总价中给你提取。你卖得越高越好。”

    这话太明白了。杨婆子一喜,忙道:“表小姐,这主意十分高明。奶奶,你瞧,要不婆子现下便走一趟来?”

    沈吴氏心想,方子本得文箐的,她好心拿出来教会吴婶与铃铛,给华嫣挣嫁妆钱,如今,就算她想收回去,不让自己卖,自己都没什么怨言,更何况是文箐是为了替自己还债!“可是,可是方子这一传出去,这药膏,会不会?”

    文箐听出她的顾虑来,道:“吴员外自个儿要赚钱,他肯定也不会传开来。再说,北地咱们也卖不到。不过是以后少了他一家来订货罢了。却是一次收了钱,做一次买卖。”

    杨婆子见沈吴氏也许可了,还有犹豫,问道:“奶奶,两位小姐,那这价钱我如何与他说?”

    沈吴氏与华嫣也搞不清到底要卖多少,齐齐瞧向文箐。文箐却盯着杨婆子道:“婆婆,这个你最清楚不过了。”

    杨婆子垂头眨眼,想了一想,为难地道:“表小姐,莫为难婆子我了。我要是说错了,这不是没帮上忙,反而让沈家损了钱,不是罪过吗?”

    文箐见她十分认真:“婆婆有这个本事,我晓得。只需算一下,今年能冬到年初春节能卖得多少钱,这一年收入几何,咱们也不卖个十年八年的,咱们只收他三年的收入便成。”

    杨婆子一算,去年底到今年年初,不到两个月,自己可是卖得二万多贯钞,这或是今年从秋末就开始卖,加上年初这香玉膏已名声在外了,那怎么着也能卖得四万贯钞。要依这么算,可了不得。表小姐这一下,便怎么着也有个十多万贯钞了,或是五年,那还不翻了一番。她有些激动地道:“表小姐,这……”

    文箐担心自己要价太高,又想了一下,道:“婆婆卖货最是能干,想来吴员外找的人不如婆婆有本事,一年卖不得这么多钱。只他现下便要近万贯钞的货,想来到了冬天还会订货。不若咱们在这里,估算他一年卖三万贯钞,我们收他十万贯钞。你去问问?若再低,不可。”

    杨婆子得了这句话,打保票道:“表小姐说得甚是清楚。婆子心里有底了。”

    文箐却不如她那么自信,道:“只怕他不同意呢。咱们家如今这状况,又有人索债在门前,他既是闻风,只怕要压价呢。”

    杨婆子一想,这事可是自己无意中泄露了这情况,此时急着将功赎罪,小心地道:“不会吧?我同他说时,他还应允了再次订货呢。再说,奶奶这处欠债,同他又没干系,他也管不着。”

    文箐仍不放心,道:“夜长梦多。他又没有付定金,一日没交钱,没立字据,便作不得准。要反悔,只是一句话的事。”

    杨婆子也被她说得有几分动摇,却是梗着脖子道:“他敢!他要是敢反悔,菲想做成生意。但凡他和哪个经纪去旁的家谈生意,我便跟在后头说他不讲信义。”

    沈吴氏听得文箐的话不担心是假话,可是她终有些怕再惹出甚么事来,道:“婆婆莫这般说。和气生财,他便是不要咱们的药膏,咱们也无话可说。可莫要因此吃上官司。听你说,他十分大方,能仗义相助,想来不是个恶人,咱们也莫作小人行径。”

    杨婆子点头,道:“奶奶勿要担心。我毕竟这一行的,这点子事我自是省得,什么人惹不得,乱来不得,我亦是有分寸呢。我就是说破了这张嘴,也定让他出个高价来。十万贯钞,只多不少。”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信心满满了。只是终究不放心,告辞时便走得十分急切。连文箐说的抽成,都忘了问具体的细节了。

    留下惊讶与忧虑各掺半的沈吴氏与华嫣。华嫣十分佩服地对着文箐道:“表妹,这主意你是怎生想出来的?”

    文箐心想,这就是专利啊,技术转让费啊。“我哪想出来的,还不是杨婆婆说的,那吴员外明年肯定还订货,这才想得这个主意。”她说得十分肯定,只有华嫣却琢磨:为何自己就是想不出这个法子来?

    华嫣却因此琢磨开来,道:“表妹,你方才说卖他方子,说在北地以后咱们不再卖,可咱们又不去那儿……”

    文箐见她开窍,心道孺子可教也。“现下不去,谁知日后呢?文简在北京还有一套宅子呢。”说到这里,突然心里又一动,差点儿忘了那宅子了。是不是将那宅子卖了算?筹一笔钱?

    华嫣终归是机灵,举一反三,道:“这么说来,若是南京有也客商,也卖个十万贯钞。再多来几个,那就好了。”

    文箐苦笑,心想这本不过是意外一笔罢了。果然沈吴氏敲醒了做梦的女儿:“别贪心了。这事还得谢你表妹,幸亏咱们待杨氏不薄,她又图其中抽成,否则哪有这好事。”

    文箐生怕华嫣因此事“发烧”,便也泼了冷水道:“表姐,这事莫要高兴得太早,成与不成,难说。就算杨婆子先前说的订货一事,得见了真金白银才算是真的。”

    沈吴氏在一边闻言,道:“箐儿莫看你小小年纪,只是说到经营来,却不比你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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