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去,文箐拒了,道自己找小姑姑的丫环小月也是一样。对嘉禾道:“嘉禾,赶紧回屋收拾衣物来。”
文箐在自个屋里轻声对嘉禾交待道:“我也不是故意卖你,只是大伯母开不了口,让大姐这么讲,必然是对你中意的。你只需好好尽心尽力,伯祖母身子不适,人老了脾气大,但也不会太责罚你的,大伯母在一旁侍候,也会替你说些好话。老人发脾气,你只需忍一忍,等我从常熟回来,你再回到我身边。如何?”
她自己说这番话时,好像自己是”卖仆求荣”一般。可是不给,也没办法,于礼于私,嘉禾都要去帮着侍候。于是又循循善诱道:“你与我相处时间虽不长,可是却是我归家这段时间里,与我最亲近的便是你。让你去,说实话,我也不舍。可是……你若侍候的好,得了长房那边喜欢,就是三婶在分家时,万一寻个借口想遣你都无法……”
嘉禾听得频频点头,四小姐不舍自己,不只是表面做样子,她这些话,确实是为自己着想,听着四小姐一一交待,心里也不知是感激还是难舍,泪便流了出来。呜咽道:“小姐,我自是尽心,给四小姐长脸……”
文箐说得也动了几分感情,哽噎道:“你莫说给我长脸,只是你在那处,需得机灵一点,不要老往前凑,有些小事,就让伯母与姐姐们忙,那些力气活儿妳多做……”她生怕嘉禾做得太好了,便抢了雷氏的功劳,也让人生忌。”莫要哭了,眼要是红了,长房那边看到了,必以为妳不乐意,要往心里付出对你有意见,不好。”
嘉禾不舍地走了,文箐坐在屋里发呆。幸好自己穿越过来不是嘉禾,否则好不容易换了个差使,还一点不能做主地再去端屎倒尿,工作虽然不分贵贱,可是,让她一个娇小姐去做这事,她肯定是嫌弃的。
嘉禾被长房借走,这事马上就在宅子里传开来。周珑第一个赶到,直接就让小月接管了嘉禾平时在文箐身边的活计。然后是四婶,立马让文筠带了小西过来,说上次就是小西侍候,总归有经验了。李氏不甘示弱,直接就带了雨涵过来,道:“上次你四婶非让小西侍候你,如今不如就用雨涵。”她这意思,就是你这样,方才是公道。
文箐夹在中间难受,只以分家为借口:“谢三婶与四婶好意。这不是马上要分家了嘛,小姑姑与我ㄧ起,有小月侍候,我这边倒也无甚不妥。”
李氏也不过是怕她用了邓氏的人,于是会偏帮邓氏。这下她用了小月,李氏也不好多说,也没功夫说这些,忙着打理别的事去了。
周珑笑道:“没想到箐儿这下成了贵人。”
时势造人啊。文箐心里感叹一句。
嘉禾离开文箐,故这边下人又不安稳了,以为有机可趁。韦氏又来过一次,文箐神情发愁地对她道:“哎呀,三婶是用惯你了,不会放你的。你到我这里说,我还真没法开口要人啊。”
程氏在去常熟的路上,偷空亦跑过来找文箐。文箐发现她这人倒也不算太过分,毕竟她帮过自己。可是她也犯不着为程氏直接到李氏面前说事,谁晓得这会不会触到李氏的忌讳之处。程氏只说自家有难处,指望着周家这份活计。
文箐也是个心软的,被她这么一闹,只得替她想个法子,道:“现下族伯祖父去世,想来妳得去厨房帮忙。你好好干,这是个机会……”
程氏不晓得这内中情由,不解,问道:“四小姐,我这ㄧ去帮玩忙,一待回苏州,分了家,三奶奶就要遣我了。这厨下活计还有什么心思做……”
文箐也懒得同她打哑谜,叹口气:“三婶可不是指望你过去帮厨,定旺那边闹得越凶,三婶定是越高兴。你要是将其中一些事,及时说与三婶听,保不齐三婶一高兴,也就……”
话到这么直白上,程氏终于明白过来,一个劲儿地道谢。
周珑说侄女儿心善,连这事也操心。文箐看着她万事撒手的样子,道一句:“现下帮三婶,就是帮我自己。三婶一开心,怎么会嫌我们姐弟?”这话倒是点醒了周珑,毕竟还没正式分家呢,还是得看李氏心情吃饭呢。
2、文箐的几个小主意与打算
长房那边,魏氏受伤,三个儿媳都争得着表现,可是周叙要返常熟,总得有人跟随。于是雷氏与两个女儿都留在家里侍候魏氏,周荣也便留在家里了。吕氏又做不得事,就被当作是长房的女眷代表参加周珑的丧礼。周赓还要在常熟的庄子安排春耕事宜,于是周叙带着文筵,周赓还有周正出发,彭氏先安排妥当,待周顾上山时再去,于是让自家女儿文箮陪同吕氏。
文箐他们这边,则是只留了方氏照看家里,周珑不舍姨娘,亦想留下,方氏让她多照顾文箐姐弟,周珑左右为难。李氏不耐烦地道:“不过是去几天罢了。”
只是,后来发现,这几天,竟是十天工夫。
到了常熟,灵堂草棚自有人去忙乎,李氏可没心情去帮着照管这些事。开春了,庄子里的一应事宜得安排。虽说分家,可毕竟没正式分家,于是见庄头,安排春耕。谈及春牛,说到春种等等一应事务,李氏不得有帮着周腾在后面料理这些,有与一些佃户谈租种事宜。
邓氏想着分家,那至少有自己一份,于是也要插手。李氏心里埋怨其迫不及待,于是说:“四弟妹,你若不放心,要不然你那些地,现下你便来管?”
邓氏对这些根本不懂,不过是凑个热闹,生怕李氏厚此薄彼,此自是指李氏自己地,彼则是她家名下的。此时真要是李氏与周腾撂摊子不管,她可接不起来,于是说了一两句好听的。”三嫂多费心,我就是不会,才跟在三嫂旁边多学着点儿。”
李氏没好气地道;”自有姨娘帮你照顾,你学这个,有甚用?”
一言点中邓氏的死|岤。
刘氏那边偏嫌邓氏无用,道:“既说分家了,她怎么还把着不放,你不会管,自是有我。那庄子有甚难的,只让韦大郎管了便是了。你以为她真能自个儿一家家佃户去管,还不是韦大管家与韦大郎做了这些事?你怕甚?”
刘氏觉得分了家后,小儿子周同只管接收韦大管家一家子便是了,别的没甚可担忧的,又不是铺子。可是邓氏还是有烦恼,分家前,自己没得半分权利,沾不到钱;分家后,姨娘掌管,照样没有钱。她原先算计这些,可没想到刘氏亦是早就想好了,这家不能由她来管,否则邓知弦那边能拐去多少?谁晓得。刘氏与周同说了这些顾虑,周同自是点头,母子所商之事,根本没邓氏说一星半点,反正邓氏就是无权可言,无活钱可拿。
文箐也在屋里头算计着。李氏将钱匣归还,这些钱,文箐想着还是花了算了,免得李氏看在眼里,多少会算计在心里。她和周珑由小月陪着,后面跟着文筠与文筜,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逛着。确实没有曲廊,只能沿着围墙下走,于是要绕不少路,遇个雨雪,也不好躲。
文箐道:“我记得有些人家,是就着院墙,建了廊,如此,省了不少公料。”
周珑打量旁边的院墙长短,道:“只怕这么下来,也得花不少功夫。要是分家前,做了这些事,不过是分摊到大家头上,也不见得多少钱。只是分了家后,谁还来操持?”
文箐转悠了一会儿,道:“我倒是想把属于弟弟这个小院子同小姑姑现下住的小偏院之间建一条长廊。方才走时,算了一下,也不过是百步。倒是花不了甚么钱。”
周珑说是还是莫建为好,太招人眼了。
文箐笑道:“我呢,就是栽几株葡萄,搭了棚架,下面铺上石板,既可观赏,有能小憩。小姑姑,你说如何?”
周珑说,早过了立春,现下去哪里找葡萄苗来?她对这些不太懂。
古代葡萄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可能一个村子里才有一架葡萄都说不好,这去哪寻?
文箐想到了陈妈,只让周大管家带了信去,却是有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于是道:“小姑姑,我想借小月一用。”
周珑自是首肯:“都说你尽管吩咐她便是,你还同我计较这些?”
文箐的这些话,文筜是快嘴,自是马上就传到了李氏耳里。她听了,关于建通廊一事颇为心动,又听得文箐的小办法,只觉得文箐怎么就那么能拿主意呢?要动工,就要花钱,想想还是把这事说与刘氏和邓氏听。邓氏想着周同摔得那一跤,便说是赞同。刘氏对邓氏道:“谁晓得你三嫂打的甚么主意?不会又是趁分家前再动工,于是好从中谋些钱财吧。”
李氏把这事与周腾说了,周腾不置可否,道是自己现下忙得没功夫顾这个,四弟虽腿伤,闲在家,没事,让他来操持。周同早就想建亭子建廊,改造一下这院子了,此时就道:“好”。可是李氏只让他出主意,不让他定价钱。一看钱多的某事项,就道没这么多钱,最后结果自然不如周同所设想,他直叹气:“不伦不类,妇人之见。”
文箐那边却是过了两日,在外头觅得几根葡萄藤,拿出二百贯钞,让人连工带料估算。李氏一瞧,不用自己花钱,乐得撒手不管。
邓氏看了,只唉叹:文箐都有钱可做主,偏自己却是没得分毫。她完全不想:当日她没把钱送于娘家,又哪会缺钱用?
邓氏看着人在后院里忙这些,免不得抱怨几句:“家中有女眷,来两个木匠,真个是没法呆了。”
李氏直接就顶了回去:“你不是嫌下雨天下雪路难走吗?难得侄女想了办法,你倒是说三道四,又不是你掏钱,人家掏的过年红包钱。”
邓氏自认为这事是李氏与文箐是一伙的,想去找文箐算帐。偏文箐态度极好,又提起严氏的宅子是不是建私塾一事,把她前来的目的也给说得忘了。邓氏待出门才起来,指着那光秃秃的弯在地上的葡萄道:“这都过了立春了,那么插在地真能活吗?”她问这话,其实意思很明白:文箐你这是闹着玩儿。
文箐懒懒地答道:“唉,我也不晓得。移一颗是不可能,听说这插在地上,上面的弯处发了芽,便是能活。要是不活,我回头找些朝颜(就是牵牛花)来,要是能觅到紫藤,那更好。等到夏天开了一串串,满院飘香。”
既然动土了,周同也免不得派郭良帮周盛那边治丧之余,也去寻些奇花异草来。这一整治,又想到苏州院子,都归自己名下了,改天有闲钱了,也正经修缮一下。
周珑瞧着,这大院子,随着春日到来,越发有生趣了,看看春光下的侄女,她面上的抓痕如今倒是不太明显了,姣好的面容经阳光一照,连带着细细的绒毛似乎也根根可数,还是一个孩子。
文箐的日子似乎是过得悠悠哉哉,她只盼着周顾赶紧下葬,然后分家,开祠堂,论周盛严氏他们的事,自己要向众人讨个公道。周夫人的名声,现在倒是好办了,不仅是定旺他们自爆家丑,周顾死了,族长是周东,周腾夫妇也帮二嫂正名,一切似乎没问题了。
可姨娘的事却是半点儿没有进展,或者说想帮却没有丁点头绪。她不明白,为何院里对徐氏人人皆沉默,好似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问周珑,周珑只叹气道:“你还小。这事,莫在伯父面前提及……箐儿,有些事,就这样罢。”哪能就这样罢了?那毕竟是亲生的娘。当然文箐已不是其本尊,可是这身体的亲生娘确实是徐氏,而且在岳州后来的那一段日子里,徐氏对文箐姐弟的爱,更是深沉。一个弱女子,有儿女年幼却是靠不得,仅能倚仗男人,偏男人因自己缘故而先死,忍着,最后只求自尽得个名声,能让周家接纳自己,可是也落得一个孤茔野墓之境地。
周珑劝文箐莫去说这些事,而其它人根本不与文箐谈这个事。文箐苦恼不堪:一个妾室,何其悲哉。
这事不提,文箐只压心头,可另一件事,关于活人的,比如陈忠夫妇的名声,如今随着周夫人名声澄清,他们的事也需得一体提出来才是。
周珑不明白文箐为何这么关心那有异心的陈忠,免不得也问上一句。文箐想到这事总得有周边人支持才是,将陈妈所言说了出来。
周珑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那毕竟是她的片面之词,这事,伯父真与族长那么说过?”
文箐坚定地相信陈妈所言就是事实,说陈忠不可能谋私贪墨。
周珑也拿不出主意来。文箐寻思着,这事不管三叔四叔能不能帮上忙,只要他们不拉自己后腿才行。
她找了机会与周同说了。周同开始也有些惊讶,只是一细想,为何当初先传出来二嫂别籍异财之事,过后又没了,变成陈忠夫妇贪墨了。经文箐这么一说,前因后果全揭晓了。可是他毕竟不是周珑,他所想的更多,只叹气,说自己同三哥商量商量,看能否找到一个好办法。
文箐见他不反对,也稍微舒心了。在出门的时候,周同又叫住她:“多谢你给你四婶出的主意,建私塾倒是个好主意。”
文箐瞧他这几天精神似乎好了些,便也多与他说得几句。周同又问她:“你再同我说一说,前天与文筠说的书店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其实只是与周珑、文筠文箮还有文筜陪着吕氏聊天时说起的。李氏与邓氏分家计较,自然会影响儿女情绪。文筜也由此更与文筠较上劲了,文筜说自家并没有占甚么便宜,文筠叹气,因为邓氏老在家里说没钱,只分得些书,少不得就拿出来在众姐妹面前说几句。
于是其它人都开始劝二人莫要争闹。文箐劝文筠的是:“人事活的,那些地啊铺子钱财都是死物,没必要太计较。有书也不错,’书中自有黄金屋’……”
文筠以为她帮文筜,于是很冲地责问道:“四姐说得轻松,那你说,我家拿那些书有何用?”
文箐不想给她一个小女孩难住,就随口出了个主意:“前两天来时乘船路过,见得苏州那学院门口有处小铺面,立着牌子要转让。其实也可以赁来开个书铺。妳们家那么多书,找两人抄了书,再卖,虽说是赚得少,可是一日用度也能维持。要想有活钱,只要有心思,那处都能寻来。”
最后一句话,或许说得不客气。文筠气恨恨地走了,回屋不仅说与那邓氏听,还以此告状于周同面前。
周同这人,打小被刘氏所期望,一定不能输给于二哥,故而在学业上,也是极用功的,可他本性却是贪玩好安逸的。另外,他也是为了讨周复的喜欢,才那么兢兢业业地学了二十年,只是二哥二嫂还有徐氏没了,父亲一去世,他好像一生的奋斗目标去了三分之二,只觉得再努力,也没人太在意了。后来腿一折,更是没了斗志。只上一年的花销,虽没多出门与朋友聚会,却是花费不少。此时面临分家,没有营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自己没有法子。
如今听得文箐说的两个主意,认为都不错。可是赞同之外,又自愧连个小侄女也不如,更是灰心。说来说去,这种人就是自信心不足。后来,文箐在一段时间也琢磨过,周同是庶子,终究是身分所限,长期的压抑,刘氏日日拿他与周鸿对比,总是被打压,终究是养成了有一种表面看起来散漫不在意,其实是内心有所自卑。
3、平冤进展
周同倒是真与周腾说起陈管事一事。周腾开始时亦觉得出乎意料,可是细细想来,他却是不同意了。他对周同说的便是:“你读这么多书,难道侄女说甚么你便真以为这么简单?”
周同的想法很简单:既是家中错怪了陈管事,让他蒙受不白之冤,自然是要替他澄清。”文明以建,中正而应,君子正也。”他拿出来问周腾。
周腾根本不理这一套,认为这事很难办,理由言简易赅:“想想这是伯父和族长当初的决定,难道要让伯父出尔反尔?族长死了,虽有新族长,可是陈管事已被我们遣走了,难道说我们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一个下人道歉不成?”
这当然是他对外的理由,可更大的理由是他的私心……
文箐念念不忘一个下人,如今急着为陈管事夫妇正名声,何也?陈忠名声清白,自是更感恩文箐,定是要回来帮文箐姐弟打理家业的。那现下在手中的田地与铺子,只待一分家,就会落到陈忠夫妇手里,自己是不能沾到半点边。
就这一点,他不想帮陈忠,也反感文箐这么想,所以他不帮不说,还要提出十分恰当的理由来,阻止文箐继续下去。
李氏找到文箐,说了周腾对周同的那番话。文箐听到这个理由,真正是冠冕堂皇,辩饽不得。她也是真没想到这么多事,经李氏这么一说后,寻思道:古人还是爱面子的,周叙发了话,难道让他当着族人面,说那话我现下收回来?不可能……
这事似乎很难办。文箐有种雄心壮志未发,却突来凌风霜雪的侵袭之感,十分受打击。
周珑劝她,莫要得罪了三房。
文箐点了下头,承认她说的话都对,可心底里这个念头并没有动摇,她是那种: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不可能让周叙当着一族人发话,承认他当日让一心为主的陈忠承担了骂名。
再说陈管事贪墨一事本来也没大肆宣扬,只是终归是流传开来。
既不能直接来,那总得寻个迂回的法子才是。
事儿既是在李氏与周腾这儿停驻不前,只得给他们一些好处才是。文箐试探性地回复李氏:“三婶,我只是寻思,陈忠夫妇待我们一家忠心耿耿,若是这样的人,还要受不白之冤,岂不是太伤人心了?以后家中下人要是晓得,有几个人再肯忠心侍主的?”
李氏被她诘问住,不悦地反问道:“那你想如何?”
文箐小声地道:“我就是不知如何,才向三婶三叔求助的。他如今因为我家连累,在外头都找不着活计,我又清楚这其中的事,却不为他着想半分,这传了出去,现下自没人说我们姐弟,毕竟主事的不是我们,兴许,日后待文简大了,才落在他身上。”
她这话的意思是,陈忠如果心里不服,将这事大肆宣扬开来,那现在谁当家,谁倒霉。可是她没明说,只说是日后这些事一旦公开,文简不好做人。
这话里有话,李氏自然是听了出来,很恼火。”难道是陈氏在外面抱怨,开始说三道四了?”
“没有没有,三婶误会了。”文箐不想得罪她,又改为温婉的口气对李氏道:“只是人心不可测,不得不防。我也是恐怕此事耽搁太久了,终究难测。我保证,弟弟名下的田地与铺子自是三叔三婶打理,不会让陈管事插手半分。他清白了,自会找着活计,我也不用管他再说不说那些甚么不好听的话了。”
李氏犹豫,虽然文箐一再保证家业仍是由周腾打理,可是她不放心地是:文箐会不会转头就忘了这承诺,然后就让陈管事接手这些。
文箐再进一步道:“分家这些事,都在族里说清了,我与弟弟年幼,这些家业难道会让外人打理?伯祖父那边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我没有胳膊要往外拐的道理。三婶也说过,陈氏不过是下人,是外人,三叔可是我亲叔,我不靠三叔三婶,还能靠谁?”
她似乎越说越难过,最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我只是不想负人。陈管事他们因母亲被严氏所害,不得不替母亲承担这些事,可我若是有点良心,也不能这么视若无睹。圣人有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李氏不懂最后圣人说的甚么话,可是文箐说的也有理。族里开了会,文简名下的产业由自家打理,断无反悔的可能。她将这些说与周腾听,周腾可与不可,也没直说,只道一句:“伯父那边许可,我自不会反对。”
这话到文箐耳里,又是一番味道。一步一步,离自己的目标接近。可是有些事,自己做不到的,往往有人不经意里就能做到。于是,常常给一些喜出望外的效果。
文简喜欢大哥,所以差不多成了他的跟屁虫。只是到了常熟后的日子里,文筵经常要替父亲去周顾那边应付,又怕文简跟着过去闹出了意外,便让他在家里呆着。周叙喜欢文简,把几个小孩拒在膝下,同他们讲一些典故。其它几个小孩摄于祖父的气势,不敢多问。文简其实也很胆小,一反在姐姐面前的问东问西的百问娃娃状,有所收敛。可是人的好奇心,却不是这么容易收敛的。
有一次周叙谈到”圣人云”一堆话,文简听得半懂不懂,皱着眉托着下巴,想着心事。周叙见他这模样,以为自己讲的事他开始思考了,便问他所想何事。
文简闷闷不乐地道:“伯祖父,您说的圣人云,与我姐说的圣人云不一样。”
周叙哈哈一乐,道:“圣人说过很多话。不过,你姐又是说的哪句?”
文简把自己偷听到姐姐与三婶的对话说了一下。”为甚么我姐说陈管事,就是’以直报怨’?圣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伯祖父?”
周叙听了,长久不语,摆摆手,让文签带着弟弟们下去。
4、只欠东风
周顾是在过了头七后,就匆匆下葬了。因为定旺他们说拖一天不入土,就多一天花销。与周盛那边闹得不可开交后,如今比文箐这边更着急分家事宜。于是,二十二日一早下葬,文箐让文简去送葬,自己则拖口脚痛,在家不出门。开祠堂,说分家,日子定在正月二十五日。
眼看着快到了二十五日,陈忠父子还没音讯,文箐还在发愁,到底如何才能替他们澄清名声?
二十四日,又有故人寻上门来。
来人真正是出乎文箐的意料,竟是祈五郎!
文箐听说有客人,要见文简与自己,当时想了半天,没想到是哪个,可一见到祈五郎,更是愣了:阿素不是怀着孕吗?祈五郎怎么来了?
祈五郎的回答让文箐又惊又喜又伤心。文箐家里出事,阿素受惊,好在她身体历来很好,幸而没有小产了。只是周盛闹到了岳州,关于常德田地一事,竟说是陈管家贪墨所得,这让阿素非常难过与担忧,几乎无法下咽。
幸而那时祈五郎返家了,只道这是自家所有,拿了地契为证。只另一半,当时没来得及改为阿素名下,不得已,掏了些钱,付于当时亦在现场的周腾。后来据说这笔钱终究是被周盛这一闹,道苏州时,周盛与定旺分了。
这事闹得祈家伯母因此有些不喜阿素,阿素受了委曲,可是祈家在常德私自备了些产业,如今怕朝廷查,只好落在祈五郎名下,双方是相互妥协,相互迁就。到了十二月,陈管事再次到了岳州,说到文箐与文简并未归家,下落不明。阿素着急,偏此时脱不开身,也没借口。祈五郎到得年尾,提及要归家祭祖。祈知府也只好点头许可,于是大年初二,祈五郎便带了阿素东下。
文箐特想见阿素一面,求到李氏面前。李氏如今既想讨好文箐,也只得许可,只让她莫张扬。
李氏由原来坚决不让文箐见陈家人,到现在的暗里许可,也算是进一步了。可邓氏却在此时说风凉话。
文箐对此,只充耳不闻。阿素舟车劳顿,才着了家,便赶来见文箐。八个月的身孕,脸上较以前圆润些,只是怎么也没掩饰住那几分憔悴。文箐心里过意不去,让人家怀着孕还千里奔波挂念如此,只觉得无限的愧意,更是打定主意,要位陈管事正名声。
她便同祈五郎说得几句打算,祈五郎听闻也同意。他到苏州前,亦是没想到岳丈受了这么大委屈,故而对周家略有不满,现在听得文箐这般说,也明白她有为难之处。
阿素在一旁道:“小姐莫要伤心,这是我们家乐意的,我爹与姆妈绝无怨言,只要夫人的名声不受辱。如今小姐也莫要为难,有小姐这句话,便是要阿素的名声,也乐意。”
文箐听得心酸不已,泪珠成串低落,歉疚感让她觉得难以面对阿素与陈妈。几个人更是挂念陈馆事下落。
正文 第209章借东风,尘埃落定
1、讨债
周腾最近忙得有些心力憔悴,五更天刚过,就出门,近二更才归家。所忙何事?
定旺与周盛本一家,如今要分成两家,或者更多小家。他们家闹这事,闹得不仅是族里皆知,便是整个村子或邻村都是人尽皆知了。主要还是因为周顾下葬那天,刚从山上回来,周盛的棺柩连土都没掩上呢,定旺就差点儿与定兴打起来。
于是,当天,他们就闹分家了。次日,请了族里人,开始一一说家中各项财产,各人相互指着说哪处不公,哪多你多说了,又或是哪处你少说了。周腾在中间,不停浇油。文箐给程氏出的主意倒是管上了用,李氏果真听了程氏的一些话,交待了下去。前院是男人们在为一把锄头而闹得不可开交,后院是女人为抢一个水瓢而大声叫骂。
分地,谁家也不服,最后没办法,重新丈量田亩。周腾喜了,他就是要借机瞧瞧,周顾到底占了多少自家拿出去的义田。结果还真发现,有上好的近二十亩田与定旺与定兴他们给挪到他们家名下。
周腾告到周叙面前,周叙说自己不便管,只让周东做主。周东自是晓得内里轻重。
定旺他们霸着不放,周东说不仅是族中各房皆在,就是里老也请了不少来,连县里典吏亦在,再不济,那就请常熟县令来。
由此,没奈何,定旺他们不得已吐出这些田地来。周腾一步步紧逼。
那边女人摊里,李氏与邓氏不停地”添柴”,苏州请了形家看过风水,都说是风水不好家事不宁,如今祸事不断,定旺一家人没有一个八字能镇得住那宅子的。
李氏还装模作样的道:“这一个形家只怕不做准,不如再请两三个来!”族里有人也这样说。
于是定旺那边不甘心,却接连几个都说风水不好,如今只是才开端,住得久了,说不定有家破人亡之灾。有不满定旺一家的人再旁说风凉话道:“现下就是家破、人亡了。”这话气得定旺他们几个的婆娘要与人拼命。
就这么折腾着,分家时,这宅子没人乐意要。于是定旺几个兄弟中说要卖了分钱。
周腾在场,听得这话后,冷哼一声,道:“你们也莫要着急说卖与不卖,不如先拿房契来瞧瞧,写的可是哪家名头?”
房契,定旺他们哪里拿得出来?
周腾这时抖出一张契来,道:“不知道定旺你们几个侄儿,可还记得这房子先前从哪里接手的?可是我二嫂那处得来的?不知你们这几年中,又是哪一件付得一笔房款?”
问得定旺兄弟几个哑口无言,只道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房子,自己不知房契罢了。想耍赖,自是不认从沈氏那里得来的。
周同坐着轮椅,在一旁道:“这房契还是我买的。当年你父亲非要到苏州来,说是借住,后来又说要买,我二嫂为人大方仁厚,没催过你们要钱。现下,怎么你们就私自要卖我家产业了?”
定旺说周同是张嘴说瞎话,骂骂咧咧,气得周同红紫着一张脸。
周腾拿着房契让一众人看了:“住得这么多年来,都是族里亲人,我二嫂仁厚,一直也没吭声。现下我二嫂不在,你们借住这么久,竟私自要卖了,岂有此理!”
定旺待要诬赖这房契有假,可周腾早就想好了,只让县吏出具官府邸文,白纸黑字,耍赖也不成!
周腾却要挟道:“定旺侄儿,作为族叔,你住这些年,我也没收过你一个铜子儿,住归住,可你们家烧了那间,我们家接手过来,那屋子得重建,这笔费用又当如何?”
定旺梗着脖子道:“又不是故意点火烧的,你还待如何?”
族里人”啧啧”声四起:“既是晚辈,族叔让你免费住得这么久,不说声谢,还在长辈面前大小声,真是言行无端……”
定旺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周腾可是不管不顾,只铁青着脸道:“我管你那多。反正,你现下屋里还有家什在,若是不赔钱,便留几样家什!卖得值那屋子再说!”
定旺家的女人们一听说要押东西赔房子,立时恨不得马上抽身赶回苏州去搬自个的物事。
定祥耍赖:“腾叔你突然说这屋子是你的,你让我们往哪里搬?”
周腾横眉冷对:“让你住得久了,你就真以为那屋子是你的,想强占不成!你搬哪里去?你现在这院子这般大,还不够你住!你不搬,我告诉你一桩事:强占民宅……自有衙役将屋里那些物事往河里扔!”
定旺说当年自家曾祖父对周腾父亲有恩,现下他这是忘恩负义!
这话不仅是说周腾了,连带着在一旁给周腾兄弟帮腔的周赓与周正也被指责了,二人早怀不满,于是也加入了争执中。开始一笔笔清算,周成兄弟从周复两兄弟手下拿走多少钱财,差不多他们的家业基本都是在周复照顾下才建立的;而昔年周叙周复兄弟在周盛祖父手里也不过是平时多得一些照顾,比如帮着翻耕几块地,照料一下农活罢了。只钱财方面,周顾这边还真没有哪项证据说有付出过。于是这一具体对比,定旺时时挂在嘴边的那点恩情,简直没法与现在周叙兄弟对他们一家人的资助相比,提出来,图让人笑掉大牙。
算完帐,周腾撂下话来:“你们不搬也可以,现下立字据,三日内给钱!我们家拿了你这钱,也好分家到个人名下!莫让我久等,否则,莫怪我不客气!”他说完,径直招呼余春,快派人回苏州去!
周腾这招,打了个定旺兄弟措手不及。那宅子本来谁也不想要,现下要让他们掏钱买下来,谁也不乐意!
周盛那边,打从周腾提出了房契一事,也想起了当初所立借据了。周腾只把他叫到一旁,让周东做了一个见证,先还客客气气地递了那借据与他过目。周盛老脸没处搁,支支吾吾地问周腾意下如何。
周腾笑道:“盛兄,你是族兄,我自是敬重几分。先头买房时,兄长手头紧,少了头寸,我二嫂挪借,二嫂也体谅,这些年也就沒說,如今,兄长家业兴旺,这点子钱想来也不为难……”
他笑完,又正色道:“兄长家分家,我家后日也要分家。为了公道起见,这借据不得不拿出来套现,否则我们家也没法分清,是分族兄这房子呢?还是分借款?好生为难啊。”
周盛老脸抽慉,只说:“族弟这事催得紧,我一时哪里筹措去?你们这些年都没找我来,也没个提醒,这……”
周腾瞧向周东。周东说了句话:“都是族里兄弟,还是一家亲。鸿弟家的弟妹借钱时可是爽快,这些年来没提醒,自是为了给大家都留个面子……”
周腾一见周盛说话不中听,就道:“现下,我也是为了族兄面子保全,否则方才我就如定旺那边一样,在族里嚷开来,让族人瞧瞧,你们兄弟一人是借房子赖住不给钱;一人是借钱买房多年不还钱。”周腾一句狠话差点儿说出来:给你脸面,别不要脸!
周东作为主事人,也在旁边一个劲劝道说:“兄长,族弟说得也是。他们现下也分家,要是在欠着不还,你让他们三家日后哪家来收?总不至于三家日日登门,亲戚常走动是好的,可要为这事常走动,说出去也不好……”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说沈氏厚道,这么多年,居然没要利钱,为着双方面子,也没催过,如今人家也要分家,怎么还能拖着呢?
周盛的儿子,定兴辩解说:“腾叔,一下子要还几万贯,我家现下哪里有那么多钱来?难道是逼我们卖祖田?短短三日,这不是为难我家吗?”
周腾嘿嘿笑了一声,任谁都听出来他不高兴了。”族侄所言也有道理。那我只问你:当初买那宅子是花了多少钱?房契上必有价钱,不如拿出来瞧瞧。你若是手头紧,我自有法子。不如,我补你余下的房款,那宅子归我的便是了。”
定兴一听,跳得八丈高,说周腾:“族叔你这事仗势欺人!”
周腾不再和颜悦色了,也不与他说话了,只板着脸对周盛说:“族兄,你我如今说来说去还是族兄弟,故而尊你敬你,没当众人面前撕破脸。我们家人扇,可也不是好欺的!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讨债,有据为凭,何来仗势?何来欺人?”
定兴还在后头喋喋不休开骂,周腾摆摆衣袖,扬着借据:“祠堂了事,还是常熟县衙或是苏州知府公堂?族侄要选哪里,我都奉陪到底!”最后将借据递给周东:“东兄年长,这事,我就仰仗族兄了!”
周盛终归是略识些好歹,说腾弟手下留情。好一阵商量,那宅子当年是花了五万贯钞买的,在沈氏手里借了三万多贯。周盛说,那宅子现下自己没有那么多钱。
周腾却说:quot;方才在厅里清算时,众人可是听到了,你们现下有六万贯现钱呢。”
可六万贯是周盛与周成两家分的,分到定兴他们几家名下,一家也分不得一万贯钞了。定兴兄弟中,有人不乐意在苏州的,毕竟那里没有产业,田地都在常熟。唯有三小子定德,在苏州开了个豆腐铺子,可是他一家不过三口人,要住一个小二进宅子那真正是浪费。
接着,周腾又说到祖坟的地,那还是周复娶了庞氏候,置办的,后来不断扩大。周腾说,要真是大家不留情面,自家还债也只还到族叔(周顾)这一辈,其他的再不管了。
这个要挟太重,逼得周盛没退路。
最后好说歹说,周东做主,将那宅子一分为二。周腾拿其中一进多,因前院空间较大,所以定德分了前边一进罩房加两间厢房,到时两家砌了围墙,各自为一个小院子。
周盛这边终于搞定,一下子就没事了。
定旺那边还想着如果周盛耍赖,他们也不搬。哪里想到,周盛却屈服了。如若他们一家想单兵作战也难。另外,定旺他门兄弟此时因为女人闹得不可开交,也不齐心了,各有打算。谁也不想要那宅子,除了不吉利不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了那宅子,就没有田地可分了。日后吃甚么?以何为生?于是宅子在他们手里,那真是个麻烦。定祥在苏州本来工了个差使,去年底人家不雇用他了,如今也只能回常熟待着了。
周腾撂下狠话,再不管了。
李氏与邓氏有些担心,道:“这事,他们要是真占着屋子不搬怎么办?”
周腾眼一瞪:“他们敢!”说归说,终究心里非常担心他们不搬。周叙晓得这情况,指责了周腾几句,怨他不顾族兄弟情面,闹得这般大动静。
周腾是口头认错,面对周叙的指责却不以为然,就是因为老顾念情面,才这般让定旺兄弟嚣张,隔三差五地闹上门来。
周腾兄弟还有夫妇忐忑不安中,终于等来定旺上门来。所求便是央求周腾看在族人亲戚情面上,宽容几日,或者掏些钱,自己好在苏州另行找房子。
周腾心里得意,讥笑道:“族侄,那是我家产业,我让你住,还要往外给你家掏钱不成?天下有人花钱请人住自家屋的笑话没有?”
定旺灰溜溜地,临走放言道:“你要逼我急了,小心我一把火烧光!”
他这话,李氏听到,心里一颤,很担心,周腾状着胆子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日后莫管是不是走水,但凡那宅子有点甚么事,那定是你干的!”
定旺妻子听得,?br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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