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的解释里,就是今天让老鼠吃饱,待蚕上茧时,鼠撑得吃不下蚕。
这种美好的愿望,文箐也就笑笑而过。是夜,众人皆换得一身白衣,连嘉禾事前也得了一套,只是她穿起来,却是突显了其不一样的黑。
文简生怕自己的福利,姐姐没得,跑回屋里来通报,道:“姐,小姑姑,太姨娘,快出来,我们要放焰火了,好看得紧!四叔让人挑最好最大的呢!”
文箐乐了,来到明代两个年头,这是第三个年头,偏到现在还没见过焰火,在曾家院里放过爆竹,她亦只是耳闻,却是不曾放过,于是也有了热情,道:“一会就是依些爆竹吧?”
周珑道了句:“若是四哥使人买的,他必挑那最贵最好看的买,这会儿,咱们可是一饱眼福了。”
周家的院子,从学士河里引了水过来,于是有了活水。风水上说是极好的。这宅子,买来后,周同没少花钱修缮,后来周腾大为不乐意,告到父亲面前,说弟弟太过奢侈。周复把周同训了一顿,不让周管家给他钱来办这些名堂,于是有了些工事休到一半便没再继续,周同没了钱也是有心无力,结果如今倒是搞成了半拉子工程。在周同的打算里,恨不得最好重建,推倒些小院子,然后修上一个大园子,同旁边的那套宅子连在一起。后来隔壁宅子给了大伯,自家父亲亦是不同意改造,于是只挖得一个荷塘,运了太湖石做了假山,修了一个小亭子,其他的都没再改造。周同十分惋惜,好几次想再次说服父亲,周复不搭理,只周腾却是从此看紧了弟弟,但凡弟弟要让人在宅子里动哪样,都不同意。
周珑边走边小声对姨娘道:“日后这宅子既在四哥名下,我瞧着,分了家,终有一日,四哥必会重建。”
方氏晓得周同的性子,肯定会如女儿所言,此时却阻止她说下去,道:“你四哥让咱们如今还住在这里,便要感谢他大度,你还说三道四?”
周珑被姨娘直直地驳了,不恼不气,只点下些头,道:“也是,都分了家,花的自是他的钱,要操心的是四嫂,我管这些做甚?”
在夜色出临时,文箐跟着他们走,隐约听到小姑姑的话,宅子再大,终究日常所居也不过几间屋,园子再美,也不是日日有心情去赏,正如;”久在芝兰之室不闻其香。”美景时时见,便也熟视无睹了。
原以为在他们嘴里说的荷塘可能就是极小的一口方塘,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并不小,也不方。岸石曲折迤洒,塘边四周放了不少灯,又有不少桶子,想来是怕万一走水吧。水面在夜风吹拂下,粼粼一片。在冬日里,或者按节气来说,已是初春了,仍次带了几分清冷,幸而佳节喜庆,有了灯光,于是热闹起来。
一众女眷,都围在廊下,周叙发话放焰火后,自有下人开始执焰火棒,伫于地,先是对天三炮。文箐瞧了瞧,不过是手执的火花棒,冲得定不高,散得也不够宽,花样没瞧出来,只有文筠与文筜以及其他几个小孩却是欢呼不停,总之气氛是上来了。
郭良使人抱了一堆匣子来,将其中一个置于塘边石版处。一点燃,文箐才发现焰火高升,空中出现几个花样,或是菊,或是字,来不及辨认分明,就消散了,只有下人每逢放一个便大声喊一次花样名,这才让人品出些味道来。燃了好些个花样后,一众孩子早就欢呼不停,文简甚至要跑到近前去瞧个究竟,偏被人曳住,于是不停地问东问西,比如,怎么做出来这样的物事?为什么爆竹飞不得这么高?那些花儿怎么出来的……
此时的焰火文化,虽不说已十分鼎盛,却已是有几分别致,略有几分规模,不仅是有陆地上燃放的,还有水上放的。周同想得周到,果然买了水上焰火,着了郭良划了小周,在水中放了起来。只见那焰火如一个水球,在水中不停旋转,有如霓虹灯球,煞是好看。又有团成球状,然后突地升空程烟花的,在空中绽尽了美丽……
文箐因为是第一次归家,之前说及烟火时无意中说自己还是首次瞧焰火呢,此前在成都都不记得了,于是其他女孩只把她推到最前面,让她看个清楚。文箐没想到一句话惹来这个麻烦,她心不在焉,偶尔看一眼烟火,暗里环视了好几次周边的人,再一一数起池塘边的人来,似乎家里所有下人都过来了,只有门房没来。她回头瞧一眼前院账房方向,其实甚么也看不到。周珑生怕她脚再被人踩伤,还提醒她一下。文箐逮了这个借口,便往外彻。在暗影中,喘息片刻,祈祷诸事皆遂。
烟火放过后,文简又窜到姐姐跟前,小声道:“大哥哥说了,让姐姐与小姑姑只需走到升平桥,然后接了你们,一起去赏灯,再到湖边看焰火。”
文箐点点头,前院无吵闹声,如今一家人皆外出,甚好。
家里一众女眷要出行,不得不慎重。下人们皆扶着主子,半点儿不敢轻忽。彭氏差了一个婆子在前面顶香,旁边有婆子提着灯笼,依次是魏氏由崔氏扶着,雷氏与彭氏还有吕氏﹝就是周正妻子﹞紧随其后,再有李氏与邓氏扶了刘氏,中间一干少女,嘻嘻哈哈,最后是厨娘殿后。
正月十五前半夜月色甚明,风里传来的皆是热闹。前头的主妇们似乎在与别家打招呼,依稀听到有人在奉承魏氏,然后传来了魏氏略有些开心与得意的笑声,三个儿媳妇的应和声……
文箐由着嘉禾搀扶,听着文笒说起在北京时,这个叫”走百病”,接着又说到了南北的风俗差异。当她讲这些时,免不得带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似乎京城文笒那是她的家,而苏州却是客,于是少不得就有一种贵客在乡下面前端着的一种姿态,虽不明显,却是让文筠与文筜都隐约有这种感觉。倒是大姐文筼见妹妹说得太过于高声,嫌其张扬,免不得就打断她。
徐家姐妹同周玫归家过元宵去了,此时不见她们,要不然兴许人更多,话题儿更广,声音更嘈杂。文箮走得目不斜视,生怕因东张西望儿失了规矩,带着几分谨慎,同大姐一道,小声说几句话,而周珑只低着头扶着方氏,专心地走着这段路。
苏州什么多?河多桥多。在明代时,比后世上尚存的桥还多,约有三百来座,故而文箐才出门,略略走些,感觉是从前院还没到后院的距离,似乎就是一座桥了。到得桥上,低头避风之际,且行走瞧桥下灯光焯影,随风而摆,随船而晃,明晃晃之外,又见桥墩处暗沉沉,远处桨击水面”哗哗”,应和着某处的焰火声,欢呼声。
此时正是二更天,月却开始隐于云中,风刮得紧了起来,更夫打着更,大声提醒:“佳节欢愉,小心火烛!焰火施放,谨防上梁……”
文箐今日虽有挂念,不过因为氛围所致,走着走着,心情亦舒畅起来。到了升平桥,魏氏只道今日虽是过节,她眼睛也看不清焰火,也不去看灯了。她不去,她的三个儿媳自是不好去热闹,最后说来说去,吕氏却是第一次来苏州,还没见识过苏州的热闹呢,于是由她领着一干女孩上船,其他女眷皆打道回府。
方氏不好抛头露面,一见魏氏与刘氏要归家,便也不去。周珑便道要陪姨娘回屋。文箐心里有事,着急结果,亦不想去,于是说自己脚痛,不能再走了。文箮挂念她,想着她才归家,今年不去看架子焰火,颇为可惜,拉着她偷偷地说;”表姐使我们帮他去瞧江家的……”她没说完,文筜迫不及待地插过来道;”四姐,要去便去,莫在船头,要开船了。”
文箐坚决地摇头,说自己不去了。嘉禾好似略有些失望,小月极想去,仍再劝说周珑。周珑皱眉道:“你喜热闹,你便帮着看好六少爷。若是简儿出了差错,唯你是问。”小月高兴地答应一声,径直跳上船去。文箐偏头低声让嘉禾也上船去,嘉禾摇了摇头,道:“小姐说的,来年我们还可以看。”
文箐伈想若没有账本的事,自己一定带着她好好地看个热闹,痛痛快快地欢喜一次。如今,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轻声许诺道:“改年,若是……这架子焰火,我们定有机会自己放上一次,你且信我。”
嘉禾听得这话,眼光再次点亮,笑着点了头。
周珑扶着方氏,厅到文箐在吃吃地笑:“方才听二姐说,徐表姐是不是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明明这话没说自己,可是周珑到这个年纪,却是一颗芳心也忍不得寂寞,偏无人可让自己寻觅,没想到文箐胆大如此,居然议起男女之事来,脸上有些绯红,幸亏是夜里,瞧不分明。”妳怎么也贫嘴起来了?”
文箐一笑,道:“这不是立春了吗,猫都叫春了……”这说话得有几分施规矩,却是意有所指。周珑也不训她,只笑道:“你也有顽皮的时候,这要是某人听了,还不气得出一场病来。”
某人是没气出一场病来,却也是呛个半死,听说发热,没脸见人,只躺在家里,没出门。
文箐嘿嘿一乐,道:“今晚出来,幸好没遇到她们一家子,否则气的可是咱们。”
关氏也免不得在一旁有了兴致,说了句风凉话:“这生病的事,如今是传开来了,孙家少爷元宵节都没来,听说……”
方姨娘瞧了眼面前,邓氏抢了刘氏右手搀扶,把李氏挤到一旁。三人与自己隔得不甚远,担心邓氏听到,小声道了句:“闲话莫多讲,小心脚下,跟紧了,莫走失了。”
话是这般说,不过此时她们这些人,确实有些幸灾乐祸,瞧着严氏那边的这热闹,便是时分开心。于是,话题绕了过去,又扯了些别的。
可是她们还没到家门,离周宅还有一座桥之际,前头的魏氏她们却被人拦住了,隐约听得有人在前面慌里慌张地讲道:“老夫人…。走水了……闹起来了……”
文箐听得心惊肉跳,紧张得掌心直冒汗,脑子里只一个词不停地回放:“走水,走水……”
正文 正文204 报应
文箐记得下午与周德全说到帐本一事,自己要趁人不注意,去给帐房一把火,他还反对来着。怎么现在却又突然来人说“走水”了?
她当时起过这念头,彼时不觉甚么,眼下听到真有“走水”,那是格外胆战心惊,生怕连累了周德全,以至于双腿发沉,都迈不开步子了。嘉禾扶着她,只感觉小姐似乎脚步放慢,以为她是脚痛难忍,觉察到后,不声不响地弯腰伏背。文箐也没多说话,其实是那时候顾不上了,于是真让她背了起来。周珑与关氏扶着方太姨娘,见状,也停下步来,回过头来瞧着她,紧张地问道:“箐儿,脚痛了?”
文箐轻声“嗯”了一句,她在嘉禾背上,居高而下,格外紧张地看到前面李氏与邓氏皆围着一个婆子,那婆子在兴奋地指指点点说着甚么。
瞧这情形,不是家里走水了。
那就好,那就好,周大管家没这么做。
文箐松口气,身子又软下来——方才真正是吓死自己了。
待走到魏氏身边,正好听到李氏道一句:“报应!活该!烧得好!”
她说得稍有些大声,而且也难掩其眉飞色舞之态,任谁都能瞧出来她这是“黄鹤楼上看翻船——幸灾乐祸”。于是魏氏重重地咳了一声,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李氏这才醒过神来,敛了笑,低了头。刘太姨娘便小声训了句:“张狂!”
婆子旁边还有几个妇人带了小女孩,瞧那情形,看来是一家人。
彭氏向那几个妇人解释道:“我们还真不晓得。早知,必往你们那条街走了。唉呀,这会子,只能赶着回去瞧瞧可烧得厉害了……”
那婆子由妇人扶着,满脸都是劫后余生之态,夸张地道:“唉呀呀,幸而是没烧到我们家啊。方才就是让家里人都操了桶,就怕烧到我们房上来,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才出来。今日我且多走走,多走走……”
她一扭头,就见到了高高在上的文箐,在灯光下,只瞧到一张十分精致的脸,正歪在下人的背上,眼睛如黑珍珠一般盯着自己,便讶声道:“哟,这是贵宅哪位小姐啊?这是……”
文箐被人点名,便赶紧由嘉禾背上下来,曲身行礼,却是不知如何称呼对方。彭氏在一旁赶紧说得一句:“这是我家侄女,行四。箐儿,这是许家大伯母。”
文箐赶紧问候对方,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这是哪个,只是为了周家面子,是半点不好在外人面前失礼的,做足了这套客气。
许氏忙侧身闪,道:“唉呀呀,可不敢当啦。这是新归家的那位小姐吧,可是机灵啊,这夜里,灯光一照,真个跟仙女似的……”这话说得旁边的嘉禾把头低得更甚。类似的有一句话,曾是文筜说过:这夜里,灯光一照,猛不丁里就是夜叉似。
打过招呼,魏氏只着急走,也没多客气,雷氏想来也不太认识那婆子,此时只客气地道了句:“多谢嫂子告知啊,我们这就去瞧瞧。您慢走,月儿现在隐了……”
文箐待那行人走了,轻声问道:“伯母,可是有甚事要紧?”
雷氏见家姑已迈步,弟媳彭氏已与崔婆子扶着她走了,生怕落后太多,只小声道了句:“不是咱们家,莫要担心。由他去。”说完,紧走几步,跟上家姑,随侍在侧。
李氏瞟一眼邓氏,此时特好心地为侄女儿解疑:“喽,就是咱们族里最可恶的那家,走水了。箐儿,你说……”她那神情似乎那火是她替文箐放的,替文箐出了口气,于是有几分高兴。瞧到前面刘氏慢了一下脚步,便没说下去。
严氏家着火了?文箐差点儿哈哈大笑,嘴角抽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转头瞧向周珑,眼里流露出来的高兴致儿,让她的双眼越发亮晶晶,真个灿若星辰。
周珑也忍不住问了句:“三嫂,那边可要紧?”这话其意思就等于是问房子烧得如何?人烧得怎么样?
李氏没理周珑,反而低头对着文箐说话,语气里带出几分高兴劲儿:“周芸打你巴掌,这下得了报应!听说,脸好似被烧伤了,毁了,毁了!”
一个词“毁了”,不过两个字,她拉长了音,强调了两次,听在文箐耳里,那意味,无尽。
周珑惊讶地差点儿失声,张大了嘴,直到她旁边的方氏拍了一下她的手,方才察觉她自己失态,合了嘴后,还不好意思地又捂了下嘴,冲文箐做了一个表情。灯光下,文箐没看清。只听她弯腰小声对自己道:“你说,这人都烧成那样了,是不是都烧光了?”她倒不是担心周芸,实际上她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这消息太突然了,以至于认为有点不可思议,免不得就猜测起来,这猜测,免不得寻根究底,以证实这事儿的可靠性。
原来方才那几个妇人是严氏的邻居。走三桥,碰到了魏氏,说起来严氏一家走水了。
之所以走水,就是因为放爆竹与焰火。邻居许氏也搞不清具体细节,只在严氏她们一家闹腾下听得个大概与最后结果,见着了彭氏,先是表面上同情感慨一番,可话里意思没有半点同情味道,然后是庆幸自家没烧着。
但是,事情的后果不仅仅是“走水”二字所能说清的。整个说来,还是严氏一家乱七八糟,闹的。
周成的儿子定旺他们闹着要分家,闹得鸡飞狗跳,惹得他们祖父周顾很是不痛快,差点儿又被气病了。老头多活一日,离黄土亦近一日,于是也越贪命,生怕自己同族弟周复一样,突然就中风死了,想到了上次周复请的医士就是苏州的,偏人家不去常熟,就只好带着家眷来了苏州。定旺他们在他鼻子底下跳来蹿去的,他岂会不晓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不下去了,他素来当族长,便在外头耍足了威风,可偏偏家里的几个孙子,不怕他。
周成儿子要闹分家,周盛那一家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家中人多,可不比周家只两房妯娌在计较,而且也不比周同与周腾那是至亲兄弟手足,这里就算是亲兄弟,男子个个都比比周腾还要算计,女的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个个可都有几分不讲道理的。这些人闹起来,幸而文箐没见得,否则只能感叹一句:自家与他们家,那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闹分家,闹得元宵节这日,差点大打出手,周盛因得罪了周叙这一房,不敢再上门来求助,于是只拽了堂兄周东来唱白脸。周东没奈何,被他拽到家里,好一阵劝说,结果差点儿得罪各位侄儿。这几个小辈的,闹着闹着,差点儿闹到街上,反而嫌周东多事。他一气之下,便径直出得门来,恰遇郭良坐了艘小舸从门前河里经过,于是搭讪。郭良正是奉周同之命买了焰火往家返,被周东瞧到,只停了船打了声招呼,客气地送了周东两匣子焰火,说是四爷本来吩咐要专程送过去的。
周盛正出门来拉周东归家,看在眼里,眼红。郭良可不想送他们家,偏周盛上了船,瞧了眼,很不客气地道:“你们家不是守制吗?还放甚么爆竹?”然后定旺他们随后竟也要上船来。郭良气得只叫道:“盛爷,这爆竹你们拿去,只那烟花,是长房老太爷吩咐的,上回老夫人过寿没放焰火,这次补的呢。数量差了,我没法交差使。”
终究他只是下人,周盛指着周东道:“同为族兄,难道你们四爷说了只送东弟,不送我?你一个下人,怎么办事的?”
郭良总不能回复:我们四爷就是说了,不送你,只送东爷。他憋着火,只眼睁睁地看着定旺他们将唯一的一箱爆竹给卷了。
郭良回去,为此还特意向周同诉委屈:“盛爷家的人,个个都是强盗一般,哪四爷您瞧在眼里啊。”
周同叹口气,道:“你就不应该打他们那条河路过,既便往后经过,也要装作没瞧见才是。算了,如今咱们家都快同他家结仇了,别再去计较这些,就当是送他们的吧。没爆竹,响声不大,也好。”
定旺他们抢了族亲的爆竹,捡了宝一般,抱回了家。周盛拽着周东,再次进门,那两匣焰火便被周旺抱在怀里,拿进了家门。
眼看要到天黑时分了,周东只着急要归家吃饭。却没想,那两匣焰火其中一匣已被定旺他们的几个孩子打开了箱,然后已开始放起来。而周盛只歉意一笑,看着定旺定祥他们放焰火,嘴里道:“这焰火甚是好看啊。周同就是舍得花钱,咱们难得一见这般美景。”
周东这下晓得他是故意的了,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能与他计较,见他们没有归还另一箱的打算,也不要了,最后只一跺脚,气冲冲地带了下人回去了。
可周成这院子,不象文箐他们家,自然有些小,空间逼仄,放起爆竹来,那爆竹跳得满院都是,甚至是跳到屋去了。几个儿媳方才吵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嫌爆竹声音大,吵得紧,便一个劲地赶了小子们到一旁去。
于是大一点的孩子,便拿了竹竿挑了爆竹,探出女儿墙去,往外放。
惊得外面行人直骂娘。
小孩却是乐得在墙头捧腹大笑,几个孩子凑一起,胆气儿壮,越发恶劣,恶作剧也是越闹越大胆,如此循环,又没大人管顾,于是越发想寻刺流年。想到这陆地上有人可以避开,那河里的船可是没处躲,这要往船上扔去,且看人如何躲。
前院大人不让去,于是就往后院里走,正是周芸的阁楼下,支了竹竿就往外爆。果然惊得河中过往船只人人惊慌,急得船家亦是骂娘,小孩们笑哈哈,半点儿没收敛的劲。
周芸呛水后,如今没脸见人,只躲在屋里想心事,听得这般吵闹,嫌烦,就出来吆喝。侄儿们为讨她高兴,就抬出那匣焰火来,说爹爹方才告知:这是水上亦能放的。
往年,这么贵的物事,他们家可没有,也不过是一些爆竹而已,更别提是水上的焰火,于是讨好地捧到小姑面前。
周芸听说这新鲜物事,长这么大,也只是有一年在族叔祖父那里远远地瞧过一回,也好奇,就任由他们去楼下河边放,自己则在上面打开了窗。
有句话说:小便宜占不得。
又有话说:乐极生悲。
还有:什么样的大人养出什么样的小孩。
这些话肯定不是绝对成立,便某些情况下一定是真理。
孩子的玩趣,更是容易生出事来。可是周成周盛可不象周叙周复那般管教儿孙,严氏也没有那个贤德去教孩子各项规矩与礼仪,否则他们也不会自己作出不矩的事来。
周芸没制止侄儿们的玩闹,反倒是去前院把正在与儿媳争嘴的严氏叫了来,又唤得几个嫂嫂来观看。自己还十分得意,她一出马,就让他们平息了干戈。
有个孩子点了一个零碎爆竹,然后直接从岸上朝河里的船顶篷上扔去,立即缩回头去藏起来。这几个妇人只听到下面有人惊呼,船家直叫唤:“哪位小爷,莫吓人!现下可是过节呢。”
于是,这上面大人连带小孩都乐不可支。
又有船家不可欺的,便冲着严氏宅子叫嚷道:“有没有家教的,管好你们家小子!太不是东西了!”
严氏立时从窗户上探出头,对着船家,连着船上的人,骂得了祖宗八代不止,只吓得人再不敢对阵,这节气,哪敢惹这怨气。严氏更是得意洋洋,战功赫赫。
如此,楼下小孩胆气更旺。
待到焰火匣子到了水边,孩子一点燃,只见水面上一团火球十分炫丽,转着转着,便“倏”地一下腾空而起。楼下与楼下人皆一个个咧着嘴大笑。
只是,那火球腾空的方向,不是奔北岸的的楼去,也不是奔左右的邻居家去,而是直接就奔到了周芸窗下来,几个人头正挤作一堆,往下张望呢。
眼见一团火光奔过来,慌得几颗头都往后撤,免不得就是你推我,我搡你。
窗外“啪”地一声,焰火绽放,而屋里亦是“咣铛”几下,有人被碰倒在地上,有人被吓得歪在一旁。
可这些人东倒西歪不要紧,却不知哪个,身子歪倒的时候,亦倾倒了旁边的灯。
灯坠地,灯油随之倾洒一地。
那倒下去的人,正巧头便落在灯油处。火借油势,腾地蹿起来。冬天的屋里,天干物燥,还能如何?
倒地的那个,是落了水身子发虚的周芸,她头还来不及抬起来,只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油味,慌得要起身。可惜头发上沾了油,立时着了火,脸上亦有些油珠子,只吓得一声尖叫,用手扑打了头,又着急去护脸。
其他人先是傻了眼,没明白过来,等听到小姑子尖叫时,已慌作一团,严氏却是直接就吓晕过去了。
最终是,屋里着起火来,周芸尖叫着跑出屋来,披头散发,可惜头发已烧掉大半,另一小半短得象茅草一小丛,焦糊焦糊的,脸上发黑——毁容了。
几个女人才醒过神来,自是尖叫连连,跟在她身后,直叫“打水,打水!”,有个手快的,终于找到了水,朝周芸兜头就是一瓢。
有妇人急声唤男人。屋里、院里乱得不可开交。到得最后,打水的打水,救火的救火。只是,周芸屋子里的物事,却是烧得或浇得没了救,火势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差点儿连旁边屋子都烧了起来。
周芸去年找人看八字,人家说她今年有水火之灾,她把人大骂一通,一文钱也不给。
没想到,真正应验了,而且是连番遭受,这叫甚么:命中注定!
周珑从三嫂嘴里简要地听说完周芸的事,小声对文箐道:“她活该!箐儿,这下子,连老天爷都给你报仇了。那屋子要烧光了才叫好,看她们在苏州还如何呆!”
雷氏却搀了魏氏在前头走,道:“他们怎么舍得花这么多钱买水上焰火?”
她这问题,很快就揭晓了。
快要到宅子的时候,文箐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小老头——周德全。
他行走得匆忙,东张西望,他人又长得有几分瘦弱,此时落在文箐他们一干人眼里,就有几分贼头贼脑样。
他亦见到了魏氏一行人,忙上前来请安。魏氏对周德全印象并不太好,只冷冷地应了一声。文箐着急知道帐本一事到底如何了,便赶紧让前几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李氏是今日听文箐说他来了,却是还没见过呢,更不知道周德全是来送房契的,故而此时就有些风凉话说出来:“你还没走啊?”
彭氏终归是厚道些,周德全再是一个下人,那也曾是婶子庞氏还有沈氏所器重的管家,便问道:“管家你这也是走三桥?”
周德全是太监,可是外人不晓得,故而当街与这么一群女人说话,自是不妥。此时便赶紧道了句:“老夫人、各位奶奶,现下归家莫走正门,需得走侧门才是。那……”
他这话让所有人纳闷不已,魏氏冷冷地打断他道:“我家的门,开哪个,还需得你多嘴不成?”
雷氏见周德全表情,想来肯定有事,便道:“可是家中有甚么事?”
李氏撇嘴:“家里能有甚么事。这个老……若真有事,也不说清楚。”
周德全仍是恭谨地道:“严氏带人闹上了门,四邻皆围观……正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李氏一听严氏竟闹到自家门口来了,也没管伯母与嫂嫂们在跟前,立马就气愤地责问:“她凭甚么又闹到咱们家来?她家失了火,难道又要怪到我们头上来,真正是秋后望田头!”秋后望田头,是甚么意思,文箐当时不懂,后来才晓得是:找茬。
李氏也气得差点儿跳脚,其他几个人也气血上涌:严氏这是得寸进尺,狗改不了吃屎,甚么事儿都要往这边靠。
待问得缘由后,魏氏气得直哆嗦,直叫道:“这事还管他甚么族亲不族亲,大过节的,都讹到家门口了!不是说要死半条人命么?去,报官!给她脸不要脸,只会越发丢咱们的脸!”
她认为自己是一忍再忍周顾那一房的所作所为,如今却是连元宵节也不让自己好过,既如此,不若撕破脸面算了!
周德全不知长房老夫人是气话,还是动了真格的,略有些犹豫,脚步只小动了一下。李氏在后面叫道:“伯母都说了,报官!你还愣在这里作甚?快去啊!”这几个人一边说着报官,一边就开始急急地往家赶。
眼下并非说话的好时机。文箐走拢过去,开口问的却是一句:“这里离官府近吗?”其实是想问他那件事。
周德全只匆匆道了句:“四小姐放心,我……”
李氏转过头来,只催周德全快去报官。
文箐听周德全那句“放心”,想来事情既定,便点了下头:“周管家,有劳您了。”
李氏因生严氏的气,现下便迁怒:“他算哪门子管家?!”
文箐一呆,不想与她计较嘴上功夫,现下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于是闭口不言,只让嘉禾赶紧背了自己。
几人到家,急急地从侧门进入,然后再绕到前院,问了门房,才晓得外面情形。
严氏晕倒后,在慌张中也没人记得,于是被媳妇们忘在了屋里,人人只晓得泼水,救火,竟没人发现少了她。她晕在屋里,也不知其他人救火过程中,动了甚么物事,反正头是被狠狠地砸了,于是还没完全醒来的她,再次晕过去躺在地上。后来,不知是哪个竟是踏在她身上,一条老胳膊就踩折了,发觉脚下软软一堆肉,才惊觉,最后捞起来的时候,竟是母亲大人。
此时,严氏身上盖着床被子,头上绑着的白纱,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把椅子上,直直地摆在周复家门口了。
正文 正文205 再起波折
门房被她的表情所吓,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于是先摇了摇头,过一会更猛地摇头。
魏氏一脸不满地看着李氏:“就这样的人也作门房?瞧你这家怎么管的!”
可是此时,门外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大小声。
周叙同儿子侄子们坐船出去了,只门房在,不敢开门,于是严氏还有她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另有周盛家几个人,都挤在门口街上。旁边有许多人围观,指指点点。
元宵节,巡街多,周德全很快带了人过来。恰逢周叙带着众子侄亦归家。
只是,门口闹哄哄,连河里船只都罢船不前,就瞧着一朝三进士府里到底发生甚么事了。学士河是南北一条大河,河面宽两丈,并行两船差不多。如今却因瞧热闹,竟也发生“堵船”现象。周家的船大,竟是进不来。听得自家出事了,周叙心慌慌地由着儿子扶着上了岸,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赶。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周盛一家人。
正巧官府在驱人,定旺却不离开,严氏儿媳哭哭啼啼,严氏是个活死人摆在那里,怎么瞧怎么丧气。
周叙老嗓子一声吼,莫说他中气足,实在是给太子们念书练出来了,于是也将一干人给震住了。
巡差见左庶子出马,也立马行了礼,慎而重之恭候在一旁。周叙此时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就这动静,只怕明日一早半个苏州城都传开来了。不耐烦地让下人与巡差驱人。
定旺他们还想赖着不走,只是差人不断增多,人家带拖带拽,他们亦是无法。
周东这时亦过来,原来是他差人喊的族叔周叙归家。附耳对周叙讲得其中砂委。周叙听到竟是周盛同其侄儿抢了焰火,引起了火灾,烧伤人,却是闹到周同家门来了。这还了得!素来知严氏一家胡搅蛮缠,自己同弟弟一家是顾念旧日恩情,屡次忍让,没想到对方真正是变本加厉,厚颜无耻。
定旺确实是死不知悔改,见到周腾来理论,更是放言:你们一家忘恩负义,亏我曾祖父在世时,对你们一家匡助,若没有我家,你们家能有今日!
挟恩而恃,不是一回两回。偏偏这次是一个孙辈在作为祖父辈的周叙面前这么张扬,周叙这回一改往日和蔼之态,却懒得对定旺再教导,而是对周盛厉声问道:“我平日待你们不薄,虽是族侄,念先族叔对我恩情,故视你们亦如同亲生子侄。只是你们一日甚一日,何尝给我这个族叔留半点情面?今日所为,真正是陷我于不义。既如此,你我两家如今是纠葛颇多,明日便归常熟,开祠堂,论个分明!今日你自归家,若再在此闹事,便交于官府,休怪我此时与你族亲恩断义绝!”
周盛是被定旺他们给挟持而来,因为点火的那个孩子就是他家的。先时定旺他们赖在周盛头上,周盛说他们活该,那炮竹本来就不是自家的,谁叫定旺的儿子私自打开?两家拉扯上了,斗来斗去,定旺从周盛那儿得不到好处,想到这焰火终归是周同买来的,于是两家一合计,顾虑周芸名声,只好抬了不知人事的严氏,闹到了周同家门口来了。
周同气得从轮椅上起身要去找定旺他们理论,只一站起,差点儿摔倒。周腾气恼地道:“这种人,就该从苏州撵走才是!”
文箐看着厅下方周德全,他隐在暗影中,其他人都不曾注意到,仔细瞧,他好似面无表情,只垂着头,俯首帖耳状。
再看四叔周同,他也没接三哥周腾的话茬。
难道周大管家他还没将一切告诉四叔周同?
她带着这个疑问走出厅里,背后听到余氏在提醒李氏,该祭紫姑了。李氏没好气地叫道:“这事,你们办了就是,我一个人只一双手,哪里管得过来?”
元宵夜迎紫姑,乃古代家庭妇女必为之事。大率不过是做一假人,穿了衣,立在厨房或茅房处,然后女子皆上前去行礼问候,叨叨,以示祭拜。
文箐让嘉禾去看看有甚么帮忙的,她自己则慢腾腾地回到屋里,寻思着房契一事。突然,她佛至心灵,发现这事,现下还真不能由周德全口里将借居与房契一事完全透露出去。自己下午是惊喜过度,差点儿做了件错事——
如果周腾与李氏从周德全那里得到借居与房契,那么,必会怀疑周德全藏私,也会间接地怀疑到周夫人来,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三更天过去,文箐却是神思不属地躺在床上,寻思着法子。
严氏好似被砸傻了,据说头上流了好多血,晕了过去后到现没醒过来。周成家中没了她,失了主心骨,周定旺只会象无头苍蝇一般来闹事,周盛要是掐住他七寸,也动弹不得。只有周顾如今是族长,开祠堂,他会偏私,可是周叙如今怒火交加,今日没把定旺他们交于官府,也是顾念最一点情面了。
严氏倒霉,周芸毁容,文箐与周珑一般,抚掌相庆,可是高兴完了,那也只能说是报应不爽。只是他们再是死翘翘,而关于周夫人一事,还有陈管家的名声,姨娘的安葬问题,仍是需得一个一个解决。后日开祠堂,如何与族人周旋?寻思着人家会质问些甚么事,会对周夫人进行甚么样的攻讦,还有可能会怎么质疑陈管家?自己要如何一一辩解呢?谈判?
文箐辗转反侧,却也有人安然入睡,比如周珑。
周芸一毁容,周珑回屋后,那是拍着巴掌大乐。苏州孙家,只怕明后日就要来退亲了。
周珑所料不差,孙家这回确实地要提退亲了。只是,这消息是到了十六日下午文箐才听到,对于此时的她来说,那只是小事了,因为周家人现下关切的根本不是周芸的点滴,而是其他。
十六日这天,按计划,本来是要坐船回常熟。只是,这一天,出了个大意外。
一早上,居然下起了小雪,确切地说是雨加雪,只是等雪接近地面时,已分不出是雪还是雨了。文箐与文简都上了船,原以为魏氏最近身体不适,应该是在苏州调养身子的,毕竟不日就要起程北上了。可是严氏这么一闹,魏氏觉得自己在族里有失威信,既是要开祠堂惩戒周顾一房,自是不愿放过机会,非得抓了这次机会好好教训一番周顾那边的女人们不可。
故而,亦由着崔婆子与雷氏扶了,正要上船。魏氏只觉得眼角一大蚊子飞过,很不耐烦地下意识挥手去扇,于是,右手甩开的同时,自然失去了雷氏的搀扶。
恰在此时,周东那边遣人来说,周盛一家不肯回常熟,这意味着祠堂开了,周盛要放所有人鸽子。
魏氏听了来人说周盛的事,大火,一扭身子就要开骂,只是太过于生气了故而扭身子的动作亦是想象不到的大,人又胖,于是重心略有些失衡,大半体重就倚于崔氏。崔氏根本没防备着有这些变故,扶着她的同时,正好跨步上船,一只脚犹在空中,另一只脚等于顶着一个半人的重量。河埠头是青石板,有雨雪一浇,其他人走过,有些泥泞,如此一来,更是滑溜异常。魏氏拧身的这个动作,立时就使得崔氏立足不稳,竟歪歪倒倒地掉到河里去。若是她一个也罢了,偏她是扶着魏氏的,摔倒的时候手没放开,自然就成了紧拽住魏氏了,最后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生生把个魏氏拽倒。魏氏向船侧倒去,幸而没摔到河里,却是一屁股坐在橹上。大家别问为何本来在船尾的橹怎么到船头来了,周家大船久不用,昨夜一用才发现尾橹处有损坏,今早急急地将侧橹替代了,这个有点坏损的移到侧方,正在时行最后的修补。偏主母魏氏来了,于是只好暂时放到一侧。橹的下缘是弯而上拱的,正在修补,有块突出,魏氏倒下去,身子整个砸在橹上,尾椎骨就落在这突起上。她人再胖,可往下的压力也重,于是生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0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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