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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97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面色惨白。她手足无措。

    文简急得只晓得哭,“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今日这事,他瞧在眼里,只晓得姐姐被大人们训了,还要挨打,他对长房的伯祖母恨死了,也恨三婶,要不是她,又怎么会让姐姐挨罚?四婶也没帮姐姐,四婶亦不是好的。

    瞧着姐姐痛得难过,他恨不得替姐姐痛,一路哭回来,不知该向谁去求助。如今屋里除了丑女还有自己姐弟,再无其他人,连洒扫院子的人都一个不见了。他并不傻,哭过后,抹了泪,看向丑女道:“你,去外头找医生为”

    丑女茫然,她才来周家,这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找医生?“少爷,我不晓得……”

    文箐捧着胳膊,看着弟弟一脸焦急的样,咬牙道:“不,要,紧,我们,自己,来……”

    文简听了丑女的话,跺一下脚,道了句:“真没用”也没管姐姐阻止,径直跑出去,在外头没找见一个人。四婶院里没灯,三婶不会帮忙,能找谁呢?

    他一径跑到厨房,吓了厨房里的几个人一跳。

    他指着郭董氏,憋着泪,道:“郭娘子,你快去帮我找医生来,我姐姐手受伤了,动不得求你了,快去……”

    郭董氏因为阿妈进门之事,虽然不是她说的,可也一早被李氏训过话,正是惶恐。而且也晓得自己在四小姐面前说过,要帮她,可是却没将陈妈一事透露给她,在四小姐那已经没得好印象了。现下,帮还是不帮?

    她拿不定主意,抬头见文简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又不忍。张口方要答应,却突然想到:四小姐因为阿静生产一事得罪三奶奶,定是要挨罚的,还惊动了长房老夫人,虽然不晓得到底如何一个惩戒的。不过听说是手伤了,就以为是罚过了。可是,这要是挨了罚,要派人请医生,那也轮不上自己啊,后对可是有丁氏余氏她们。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问道:“简少爷,可是三奶奶让您来的?”

    文简不懂这些,摇了下头,只道:“我姐姐痛得紧,求你了,快帮我找医生来吧。”然后又转向程氏,“程娘子……”

    程氏被罚了工钱,再也不敢因为一点小打赏而得罪三奶奶,便只低头切菜。“厨房正忙得紧……”

    小月在厨房帮忙烧火,她寻思着太姨娘可是站在四小姐这边的,便放下手上的柴火。可她亦晓得三奶奶当家,与四小姐闹了不痛快,自己……“时辰不早了,这饭菜也差不多了,我回屋去侍候珑小姐了。”到门外,背着众人,对文简暗做手势。

    文简没看到,求郭氏与程氏不成,心里亦生气,恨恨地看一下厨房的人,抹着泪,转身。

    小月在拐角处站着,见四下无人,拉了灰心失望的文简,指点道:“简少爷,你去求四爷啊。”

    文简也想着四叔,可是四叔躺在床上呢。

    小月提醒他道:“四爷可以派人去找医生啊。”

    文简一听,也没来及道声谢,就跑向前院。

    周同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事来,没人告诉他这事。郭良虽然听说李诚家的娘子跑来生孩子,让三奶奶大动肝火,只是这事,四爷可是养病中,说不得。

    文简哭着向周同求告,周同吓一跳,问怎么就受了伤呢?不是脚伤还没好啊,手是不是断了?

    文简不晓得姐姐手是不是断了,他只晓得姐姐痛得紧,说话都是咬着牙一个一个字迸出来的。听周同这般问,只点头,断断续续地道:“是三婶,要不然,我姐不会受伤,是三婶”他就是一孩子,见得大人了,便将心里的委屈哭出来。说得没头没尾,倒让周同误以是三嫂打了文箐。

    周同想不透三嫂为何要打文箐,急得对郭良道:“快去找早上那医生来”又问文简道:“你三婶为何打你姐?到底是甚么事?”

    文简委屈地将事情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周同听得稀里糊涂,还没拼出个明白来,邓氏来了。

    邓氏一进屋,就见文简趴在自家男人床头,哭诉,而周同正耐心地安慰劝解。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狠狠地疼。方才丁氏还问她:“四小姐的手,可要请医生来?”她怨这一节都是文箐惹来的,故没好气地道:“这是老天爷给她的罚,且让她痛上些时候,吃了教训,看她还敢不敢……”

    周同见她来了,指责道:“你瞅见文箐受伤,怎么不去给她找个医生来?这要手臂折了,日后让她如何过日子?”

    邓氏一听他不问情由地先怨怪到自己头上,便恼火起来:“又不是我让她受伤的,你怪我作甚?请医生,三嫂当家,她自会料理。难道在这风口上,我还插手?要怪都怪她自己,竟是那般出言伤人,文筹文筠哪个敢象她?就该吃些教训才是”

    周同瞪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让文简回屋去。不想与她吵,便放低音量,道:“她再有不是,也是咱们侄女儿有错,罚了她便是,只这手,要是折了,哪里能耽误得了?”

    邓氏听得心里越发痛,难不成文箐哪里有痛,他这作叔的就着急了?她偏不去请医生,就让她多疼些时间。

    周同见邓氏不语,还以为她在反省,便又道:“三嫂也太狠心了,怎么就好端端地断文箐的手你不拉着拦着也就罢了,连个医生你也不请的?枉人家叫你长辈。”

    邓氏听了,气得哈哈大笑,道:“哈,我今日才晓得,这文简也真好口才,竟将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文箐自己摔伤了,倒是诬到三嫂头上了。三嫂还没责罚她呢,难怪三嫂今日生气,非要闹着要个公道呢。只你们周家的人,自己的骨肉就是亲,我们嫁进来的就不当数了”

    周同见她说话越发无理,喝道:“你这说的甚么话?甚么周家人不周家人?难不成你不是我们周家人?你这些糊涂话,被人听到了,还了得快住嘴”

    邓氏冷哼一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三嫂明明有理,伯母却小题大作,非往大里整当场要叫三哥,那架势,还不是逼他写休书?这事不是没先例,徐氏如何?哼哼……”

    周同见她提起徐姨娘,便没了话,只气得瞪着她。

    邓氏亦恨恨地挑衅地看着他。说来周同真是个包容的人,否则,她这般无视夫君,针锋相对,有失妇德。

    夫妻二人吵着,郭良在外头敲门,道:“四爷,四小姐说不用请医生了,手是错位了,接好了。”

    周同一颗心落在肚子里,道一声:“晓得了。”

    邓氏哼一声:“瞧,你我都是白费辛苦,人家根本不需要。不过是错位罢了……”

    周同心里负疚,暗怨文简却没同自己讲清,差点儿误会三嫂,幸而也只邓氏晓得。其实他也是一急就失了心神,听文简的哭诉,来不及询问、应证,以为是文箐犯事,三嫂责打文箐,失手伤了她胳膊,哪里想到是她自个摔伤的。邓氏这话说出来,他只觉无地自容。索性闭了眼,不理不睬。

    邓氏见他这般,亦是无趣,心里越发难过,垂头,抹了泪,回屋。

    周腾是在开饭前回屋的。他在外头忙着事,根本不晓得家里闹翻了天,只一进家门,发现人人都避得远远的,根本没有过年的喜气样。也没当回事,进到屋里,才推开门,便听到里间李氏在哭泣,余氏在劝:“三奶奶,这事莫要再想了。便是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当没有……”

    李氏方才去了刘姨娘处,邓氏这回倒没告她的状,可是刘姨娘又不是个聋子,门外闹那么大动静,哪里会不晓得。只是她却是不想与长房老夫人对面,在长房眼里,她这人就是可有可无的,没有半点儿说话的地方,更别说甚么替李氏求情,那纯粹是自己找罪受。

    于是刘姨娘索性闭门不出。待李氏一来,便训斥一通,怨怪她不该去招惹长房的人,如今,这大过年的,明日年夜,还如何好坐一桌吃团圆饭?

    李氏在她那儿没得安慰,只有指责与抱怨,被一通数落后,她回房,越想越酸楚,情不自禁大哭起来。余氏在一旁劝,劝一句,她便抱怨数句。

    此时,李氏停了哭泣,恨声道:“我就是想不通,我一心为这个家操持,没半个说得一声我辛苦,难为我了。如今一个小辈,竟指着我鼻子一通指责,诬赖……偏心的长房,不过是顶着长辈的名份,插手过来,恨不得管了我们这一房的大大小小的事。只看我不入眼,竟让我承受莫须有的错,这一条,我绝不认闹到族里去,我倒要瞧瞧她这如何长长辈的”

    余氏心里叹一口气,李氏在气头上,说得这番话,这要是让别人听到了,可又是一项大错。她其实很后悔方才在正房发生的,幸亏二小姐文箮赶来,才有了籍口让老夫人离开,要不然,现在还不知如何呢。“三奶奶,这些话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她不是都叫你们三爷了么?这就是要动真的了你们三爷在长房那里,难不成还敢反驳长辈?届时我……”

    她一抬头,见到了周腾面色发沉地站在门口,立时说不出话来。

    余氏唤一声“三爷”,行过礼后,急急地出去了,带上了外间的门。

    周腾沉声道:“家里又是何事,竟惊动了长房?”

    李氏委委屈屈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当然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周腾是越听面色越不善。一拍桌子,道:“真个没规矩”

    李氏哭道:“你也瞧见了,昨日在饭厅,她又如何反驳你的,更何况是我了?说我草菅人命,见死不救,家里空负善名……”瞧一眼周腾,又说到,“偏大嫂疼她,竟说责打不得。这次要不教会她规矩,日后哪能约束得了她?我一番好意,落到长房眼里,尤其是大伯母,竟说我们一家是泄私愤,无端责打子侄你说,好不偏心”

    周腾听了,起身在屋里转了两转,他没想到文箐今天又犯事,而且闹得这般大,连李氏亦闹得不象话。训斥道:“你还有脸说这些你既逮着她错处,又何必急着罚她?哪日不能罚了,非得当着长房的人在?这不是你自己找事么?”

    李氏原指望着自己一番诉苦,会让周腾帮自己说话,可是哪料到他口的,反而这话是指责,越发委屈,哭道:“大嫂说家规,小孩犯事该教,我便说那按家规处置,这还有错了?想当日,文简的那条狗,不过一畜牲,死了也还就罢了,愣是当着一众人诬到我家文笈头上。那还是老太爷百日内呢,谁个求饶了?还不是你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他一顿?那时我求告,可谁帮文笈说话了?只如今,文箐明明犯家规,众人心里一清二楚,却偏偏提到家法处置时,大嫂二嫂却求起情来。同样是孩子犯事,我家文笈还不一定做得那事,却被说成残忍,一顿责打。他比文箐还年小呢,怎么家法就没有轻饶这一项了?”

    她提的这事,家里上下皆知。去年文简归家带了条狗,形影不离,结果在周复丧事之际,狗却淹死在池子里。这事查来查去,谁也不晓得是哪家孩子做的,文笈也在场,被其他人指出他是最行看到那狗的,有人说是他扔石头,吊着狗在树上,还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于是就犯了忌,被当成罪魁祸首了。

    她一提及文笈挨打这事,只觉得冤得很;如今自己明明被文箐恶语相伤,到最后却又只能忍着。难道自己这一家子,就活该替文箐姐弟忍着,受着?她姐弟委屈不得,自己一家却是要受得冤枉。

    她一通数落,只觉好多事都不公道。当年说分家,虽没分成,可是事事都以周鸿他们一家为先,好的也全由着他们占了去。一出事,北京的房子、地,老太爷说卖便卖,全用在了替周鸿的事上打点;苏州的地,沈氏打发下人归家说卖就卖,半点儿没说同其他几个兄弟商量的,全然是她当家作主的样。老太爷从京城归家后,病发转好后也是为她开脱,说她一心为夫君。苏州的铺子,虽说是沈氏的嫁妆带过来的,可是还不是她发话说卖就卖,说送还于娘家大哥便送了。这若是轮到自己头上,还不得被人说成甚么话?

    到自己这一房呢?三郎为中兴家业,到荆广贩米,结果长房伯父归家闻听此事,大骂一场,差点儿敬家法,说甚么“囤货居奇,哄抬高价,谋利之心过甚”,再不得行此事

    如今,文箐她们一家子惹的事,在族里带来的是非,却是自个儿夫妻在替他们善后,临了,自己还被文箐指责为“草菅人命、见死不救”。家中谁替自己说得好话,在她面前提过三叔为他们一家子付出?最可恨的还是长房伯母,竟要给自己强加那么大一项罪名,叫嚷着让周腾来休妻

    李氏越说越激愤,把同沈氏以及长房的那些陈年旧事粒谷子芝麻的事都翻出来。周腾烦躁不已,自己在外头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想到二哥二嫂的一事还没处理妥,文箐一归家,后宅竟也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他心里亦有怨,有气,只是没处发泄。此时听得李氏喋喋不休,怒道:“你住嘴吧你还想如何?闹到伯父耳里,看你如何收场”甩了袖子,出门,找周同去了。

    正文179分家?各有心思

    无论魏氏想如何掩盖在二房发生的事,终究还是被周叙所知。周叙本来对文箐印象不错,这回也是有些意见。只是对于魏氏差点儿说出要休李氏的话,更是恼火,狠狠地斥责了她小题大作,与二房闹得面子上都过不去,没法收拾的境地。次日,把周腾周同兄弟,还有自家三个儿子叫到了书房,又是一顿教训,要求各人约束自家娘子,教导好各家儿女。

    魏氏很生气,崔氏来问除服的事宜,魏氏没好气地道:“不是说今日便是吉日吗?咱们家早该除服了,还不是顾念二房。今日就办了。”于是大年那天,长房除服,开始着新衣,戴首饰。雷氏与彭氏晓得家姑与二房斗气,却不敢违逆其命,只在头上插了只钗子,衣服还是素色为主,只是颜色亮了些。

    周叙再次发火,认为魏氏不识大体,与小辈计较。魏氏有十足理由,按说为沈氏守制马上九个月,眼下过年,总需要有点喜色冲一下。周荣生怕母亲面子上过不去,便带着二个弟弟一道在旁边劝说父亲,终于也就这么办了。

    结果这样一来,到了晚上年夜饭时,就发现仅是衣着发饰上,长房二房那是泾渭分明。文箐装作毫不在乎,同姐妹们应付着几句。女人们那边个个挤着笑,浑然不提昨日之事,魏氏还有些不开心,好在雷氏与彭氏勉力应付着,说些讨喜的话,让一桌子表现看起来和和乐乐的。

    刘太姨娘回房,闷闷不乐,可她是二房妾室,在长房没有说话的余地。李氏在长房是勉强挤着笑脸,一出那隔墙,就拉下脸来,待到得自家屋里,就与周腾抱怨上了。

    周腾反问她:“她本是伯母,管教咱们理所当然,你不听她的,还想反上天不成?咱们如今只她一家最亲,你要真是想争口气,就莫要找是非,从了她便是了。”

    李氏恨周腾在长房面前太懦弱,胆子太小,心想这若是二哥周鸿在,岂会这样?可一想他若真在,那沈氏亦在,家中也没自己说话的余地。

    周腾嫌她管不好家,没有威信。李氏推卸责任,指责皆是他不力,不仅是在外务上没多大进项,还比不得往年钱多,若是所进钱财能超过二嫂当家时,又何至于此?

    周腾见她旧话重提,这是他的伤口。他一心想干出点甚么事来,左右折腾家里的铺子,却哪里想到,做一样,一样不成,隔年换一样经营,还是不成。故而父亲周复也不喜他,认为他这般折腾就是把二嫂打理下的的家业给败没了。这让他十分恼火,二嫂不过是一个女人,自己怎么就比不过他?他认为是时运不济。偏偏去年一桩贩米的事,本来能赚钱,谁料到老鼠咬了船洞,船仓有五分之一被水浸了,坏了买卖。只是这事,哪想到大伯晓得了,对自己好一顿批驳,说自己囤货居奇,发灾难之财,不仁不义。差点儿让自己铺子都关了几个。

    夫妻二人皆恼怒。李氏最后道:“若是咱们一家五口自己单过,又岂会有这样的麻烦事。说来说去,终归是人多才这般。早分家就不好了,偏你心疼弟弟,好心要照顾子侄。可有人说过你的好?”

    周腾瞪着她,想想李氏说的话也没错。无可奈何,叹气:“好好过了这个年再说。伯母寿诞前可莫要再闹出甚么事来。”

    李氏认为只要文箐姐弟无事,这后宅就安宁。而文箐禁足,长房魏氏嫌弃二房事多,暗里约束孙辈不让他们多与二房来往;李氏与邓氏嫌恶文箐,也将儿女一再交待,少去文箐屋里串门。

    在这样的时候,文箐姐弟便被孤立了。

    初四,文箐右手试着解开左肘的绑带,上次左肘脱臼,没有人来管她,最后她让丑女试着给自己合上,只是丑女手劲大,力道不是轻了就是过重了,折腾得自己痛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三太姨娘那里的关氏帮忙,才合上。只这样一来,整个左肘处肿得高高的,手肘关节复元后,仍是疼痛异常,连脱衣都困难。

    这个时候,又不得不赞一声丑女,哦,应该是叫她的新名字,为嘉禾。这名字是文箐让她自己想一个,结果她想来想去,不是禾苗就是豆苗。让文箐哭笑不得,文简说豆苗不行,那是豆子的堂妹的名字。文箐最后想着吉利,便道“嘉禾仁卉,不如你便叫嘉禾。”丑女不懂这些,不过她认为小姐取的,自然好,便立马道谢。

    嘉禾这人,比一般的少女是粗壮些,或许是同她以前干粗活有关,能吃能睡,她说很感激钱家。去钱家之前,家里无吃食,经常挨饿,所以面黄饥瘦,到了钱家,先是工钱不够,但管饱,她便逮着吃的狠吃,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文简央着她讲些在钱家做工的事,最后只对姐姐道:“姐姐,幸亏咱们不是她。”文箐摸摸他的头。经了一些事,他远不是一年多前的那个小男孩,早已经开始记事,明白一些世事,学会了察颜观色,粗粗懂得哪些人好,哪些人待自己不善。他讨厌魏氏,痛恨三婶,不喜四婶,连带着,也不去他们家串门。文箐没想到,自己挨罚一事,最后心灵受创的反而是文简,故而对他格外的加倍关注。

    闻听得弟弟道:“伯祖父一待过了正月十五,祭完祖,就要上京了。”

    文箐着急,自己还想着为陈妈恢复名誉呢,知情者就是周叙,他要是一走,陈妈夫妇的名声就没法办了,谁晓得他哪日才致仕再归家?

    在文箐着急的同时,周腾夫妻亦有些上火。李氏不停在男人面前絮叨,周腾嫌烦,没耐心同她说事儿,便去找周同。

    周腾在四弟面前叹口气。

    周同看了三哥一眼,关切地道:“我瞧着,水盗一事由来已久,也急不来。”

    周腾点了下头,摸了把脸,惆怅道:“如今,可真正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这话形容得实在。外患除了老天爷不给脸色以外,便是太湖水盗猖獗。一到年底,更是疯狂打劫过往商船,周家的铺子虽不多,可是来往也要频繁从水上走。去年十二月初,李氏娘家哥哥的船只就被劫,为此事求到周家门上。周家作为苏州大户之一,配合官府缉拿,结果哪想到,与水盗捉迷藏一般,来来去去,从太湖到太沧这段运河之间,都没缉捕到,反而是担惊受怕,耗时耗力费了不少人工。

    内忧只说大事,就前年逢新丧,去年周鸿夫妇灵枢归乡,周鸿之事在苏州喧哗开来,之后徐氏与周成之间的事在族里闹得沸沸扬扬,虽有大伯周叙把持,压下族里的非议,可是从周家中,又是拿出一片田地归入义庄,才堵了族人明面上的口头是非。可暗中呢?谁家不议论。

    文箐年底一归家,结果只两日,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周鸿革职,周复父子去世,二房在族中的威信大减,加上徐氏弑堂兄一事闹开,二房成了众矢之的,只能仰仗长房。原还指望着周同日一再举仕谋个一官半职的,哪想到,周同腿折了。二房复兴,只能期待文笈这一辈了,十几二十年后,又待如何?

    周腾叹气,周同安慰道:“俗话说,有苗不怕长。咱们家有文笈、文筹、文简、文箧,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想当初,周同这一代,也是四兄弟,结果最具才华的大哥早死,接着是二哥英年早逝,剩下来两个庶子,如今倒是真正同心同德,可也只是支撑着。

    周腾看着四弟,想着李氏说要分家的事。文箐归家前,这事已提及,如今看这情况,分开来最好,免得大家闹腾。可是,她姐弟二人年幼,自己作为叔父,提出来,则有要弃他们于不顾之嫌。可要是不分家,文箐不懂事,说些不知深浅的话来,生出是非来,偏李氏又压制不住,岂不是日日皆如大闹收场?“四弟,你瞧如今这般,文简姐弟该如何办?”

    周同听得三哥这般犹犹豫豫地提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他们年幼,若是失了规矩,自然是多加以教导便是了。总不能放任不管,那可是自家亲子侄。

    周腾瞧他是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便也不好直接提出来与四弟合计。前日大伯周叙又提这事,问他怎么考虑的。他不知这是大伯在试探自己呢,还是真要这么办。于是只道:“家中四弟不懂经营,文箐姐弟年幼不会经营,或是一分家,自己便成了不仁不义之辈。总得要照顾好四弟及子侄们才是。”

    李氏在去年十一月因与邓氏发生过争执,曾闹过要分家。分家,周腾他不乐意,一旦分了家,产业就分散开来。分家析业,历来就是把个大家给弄的四分五裂,好不容易有份家业,一旦分了家,就有可能落到外人手里。他舍不得。

    李氏想分家,认为文箐姐弟与周同一家是累赘,只吃饭不干活。尤其是周同,在外同文人雅士来往,不务正业不说,花钱无数,见着珍玩半点不考虑钱财,摸到手就买。要是再不分家,这挣来的钱还不够周同败的。她看不入眼四弟这般花钱如流水的德性,急于摆脱。文箐姐弟虽说吃得不多,可是不服自己管。而且,在她的想法中,分了家,于自己只有好处。于是天天盼着分家。

    邓氏也想分家。分了家自己管自家的,再不用看李氏的脸色过日子。可是一想到了分了家,周同会怜惜文箐姐弟,她可不乐意。她寻思着,得想个辙,能让周同不管文箐姐弟才是,最好是推到李氏头上,自己在一旁看他们斗去。

    周同与周腾一样,不想分家。不过他的想法是:现在这样,有吃有住,外事有三哥把持,内务有姨娘与嫂子操心,自己做一富贵闲人,挺好。待腿好后,谋个教职,同三五知己,尤其是三五日可以去沈家聚一聚,日子悠哉悠哉地过,万事不愁。

    这二人就没想到文箐是不是想分家,只是理所当然地想到:照顾子侄是份内事,他们年幼,作不了主,作为叔父就拿定主意便是了。这话,差不多是周叙的原话,也是周腾不想分家的理由。

    雷氏可怜文箐姐弟,她并不晓得李氏十分着急分家,要是不分家的话,文箐只能看李氏的脸色过日子,现下文箐姐弟得罪李氏颇深,担心李氏一待自己这一房离开苏州,到得京城,手长袖短无能为力,也就没法管顾二房的事。她认为分了家明确了二房各家的产业,是好事。

    魏氏听得她的分析,面上仍是生气,嘴里说着不管二房的闲事,可实际上却又觉得自己是长房,有责任,不管就是失职。于是蠢蠢欲动,身为长房哪能袖手旁观之理?便在周叙面前进言,最后是于自己一家上京前,给二房分家的好。

    周叙有苦恼,分了家或许二房各顾各的日子,这样兄弟间就生份了,文箐姐弟年幼,谁来照顾?十分不妥。他拿这事问三个儿子,结果周荣三人以为他在担心百年之后的事,自是不敢多话,只说:“但凭父亲作主便是了。”

    周叙这人,性谦恭,十分守礼,可是在拿主意方面,常无定见。于是,采取一个办法:拖。

    本来这些事,自是瞒着文箐的。可是,有人的地方,势必就有是非;之所以有是非,只因各有打算。

    韦氏听得李氏与余氏在合计分家析产的事,上了心。她在三奶奶这儿,不过是因为她家翁韦管家之故,要不然现在也不过是在田庄管些佃农,哪里有如今只带箧少爷这般省心?

    长房老夫人年前发话,让李氏要遣一些人走,她虽然认为自己不可能被遣,要走也就笨拙年幼的雨涵走。可是一想到分了家,余氏在李氏面前得势,自己万事要看余氏眼色行事,她不服。而文箐姐弟面前现在无管事婆子,如果自己在李氏面前讨好了,到时分到文箐那儿,就再也不担心这遣人一事了。她盘算着,越发觉得有利可图。于是,蹿踊着自家男人在家翁面前说嘴,又在韦婆子面前说事。韦婆子侍候刘太姨娘,想着要真成了的话,便是分了家,于自己十分得利,也怂恿着刘姨娘,还是分家最好。

    韦氏已想到法子,自认为可以让李氏开口,使她发话让自己到文箐那边去。只是现下提出来过早,她发愁的是:如何讨好文箐姐弟。

    可同样动心思的,不止是韦氏,还有郭良夫妇。郭良听得三爷同四爷的私下话,更打起了以前没完成的主意,郭董氏便寻思着再次去讨好文箐姐弟。因为文箐禁足,于是平时饭食都送到她屋里,文箐落个清静,饭菜都吃得多些。这便给厨房的郭氏有了借口。初四傍晚,郭氏早早地将文箐姐弟的饭菜准备好,也没等嘉禾去提,就直接送了过去。

    郭董氏谄笑着,对文箐姐弟点头哈腰,又是检讨上次陈氏的事。

    她这态度,让文箐感觉:无事献殷勤。于是郭氏说话,她也只听,并不多接话。郭氏寻思着,陈氏与阿静现下皆不可能来服侍文箐,可四小姐还是关心她们的,若是眼下替四小姐跑些腿,借此就能讨好她。于是在说干了嘴后,终于道:“四小姐,昨日我打听了,阿静母子现在倒是平安无事,陈嫂呢,也去帮着照顾她了。”

    文箐“哦”了声,她是关在家里,真正与外界不通消息。栓子随了陈管事出外去找自己姐弟了,只陈妈一个人在家,虽说有家人,听阿静提及,陈妈与其弟媳关系十分不好,尤其是因为这次承担了贪没主家钱财一事,极受家人排斥。过年那天,她还不放心陈妈,想着她形单影只一个人在家,如今,听说陈妈与阿静到一起了,两人也能照顾到一起,大大地松口气。

    郭董氏见四小姐一反先前对自己的亲热态度,只低头吃饭,便知道是陈氏一事,自己得罪了四小姐,如今她是计较在心了。于是再次认错。

    文箐烦了:“此事已过去了,你当时亦有你为难之处,我呢,也不怪你。”

    郭董氏听了,稍安心。便絮叨了几句,又讨好起文简来,问他可喜欢哪样。

    文简闲她罗嗦,恼道:“我姐姐在吃饭呢,食不言,寝不语……”

    郭董氏闹了个大红脸。

    文箐叹了口气,今天这顿饭,看来郭氏不达目的不休了。便放下筷子,正色道:“好久不见你了。你所来,必有他事吧。有话,不烦直接说出来。”

    郭董氏见四小这般爽快,一时之间倒是发起怵来。见着丑女嘉禾在,便期期艾艾的。见四小姐眼一横,便又担心她生自己的气,于是讨好地道:“听说,好象要分家了。四小姐可有打算?”

    文箐听了是心里一喜,可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淡淡地道:“我能有甚么打算?我年幼无知,自然是一切听凭长者之话行事。”

    她这一句话,堵了郭氏想好的其他借口,于是没了话题,只好待四小姐与简少爷吃完,讪讪地收了碗筷,提了食盘出去。

    嘉禾听说要分家,心里很吃惊,她见四小姐毫不担心的样子,可是她愁自己可能就要被三奶奶撵出去了。过年那天,三奶奶听说四小姐给自己起名叫“嘉禾”,便大大地讥笑了一回,又道是过了正月,便要遣了自己走,免得在跟前挡光。

    因自己上次扑了粉,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丑,于是李氏本来想让她被魏氏看到吓一跳,结果魏氏老眼愣是没看出来其丑态,反斥责自己只重僮仆姿色,于是越发嫌恶她,借口她扑粉上有香气,家中守制违例。嘉禾听得三奶奶喝斥,只得忙洗净了,再次露出丑脸来。

    文箐不知分家,是真是假,也不知到最后,落在自己姐弟头上,到底有多少家当。她只是想着要真是分了家,自己能单过的话,那就真正是“自由万岁”可是想想,事情肯定没这般简单。不免忧心忡忡,既期待又怕希望过大失望亦巨大。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三太姨娘方氏与周珑。那天,关氏满脸担忧说及三奶奶房里好似传开了要分家的事,周珑心一惊,问方氏:“那咱们怎么办?”

    她可不想随了三嫂一起,可是同四嫂?也不妥。她的想法是要是随了文箐,兴许事少些,清静些。可是文箐姐弟年幼,不可能当家,还不定归到三哥或四哥谁下面抚养呢。自己亲事未定,守完孝,还不知哪日成亲,分家产业没自己的份,这,可如何办才好?

    方氏也为女儿的未来发愁。可惜自己名下没有儿子,只有周珑一份嫁妆。跟了周腾,难免自己女儿未来婚事会被李氏算计;而周同呢,从来不操心此事,或是自己求到他头上,兴许就是随便指了一人家。奈何自己在后院,从未出过门,无法替女儿寻一好人家。她这时特别希望沈氏还在世就好了,又后悔当初周夫人提及周珑婚事,她想着让女儿能多留自己身边,所以,她还推辞过。早知沈氏会早逝,她定是一早就求着沈氏给女儿定亲了。如今,悔之晚矣。

    见得周珑眉头紧锁,她心焦,现下不分家最好,或是要分家,得想出个法子来才是。

    不仅是她在发愁,想办法,于此同时李氏也在思忖:怎么能让分家这事在大伯上京前正式完成?邓氏是想:这事自己铁定不提出来,就让李氏去想法子。文箐听了开心之余,只想这事还是不要由自己这边惹出来才好,如今她是晓得家事麻烦人事纷扰,一不小心就是家法难饶。

    内宅之事,分家的导火索,似乎要由女人引燃。只是,这引线,在哪里?

    正文180 祠堂风波

    魏氏寿诞是正月初八,决定在苏州办寿,然后过了十五又后起程。元旦,即端日那天,本来要祭祖,结果周叙一早起来,身子不适,众儿女劝改为元宵拜祭。只是这样一来,十五祭祖又得回到常熟,来来回回实是折腾,于是合计来合计去,与族里众人商量,将祭祖的事,安排在了初五。

    这春节里,拜年时文箐也见得一两个亲戚,因禁足,除了端日那天,其余时间她根本就没在厅里露面,对外借口便是:在归家前着了风寒,伤了脚,行动不便。

    只有文简偶尔出去,随了文笈与文筹给人拜年,回来说些事。文箐也让他小心听着关于族人的事,尤其是关于周成家。

    周成他爹周顾身为族长,自是主持这些事。周成的兄弟周盛为着周成的死,曾来家里闹过,多得其堂兄周东劝阻。当日,周腾被周盛带着儿子堵在厅里,最后没办法,又赔了周成家一些地。后来陈管事夫妇扶柩归乡,闹出来陈忠夫妇贪墨一事,周腾到了常德,要求阿素将这些地变卖。幸好是祈五郎在,当时折算成钱,合计为三千贯钞,赔于周家。周盛随了周腾去常德,于是再次闹,周腾没办法,只好将这三千贯钞又付于他。

    这些事,李氏怨怪都是周鸿一家引起的,到头来连累自家,也使得周腾与周盛之间的关系也极为紧张起来。只是因为周盛的妻子却是邓氏的表姐,本来是一家亲的,现在倒是使得几家都不睦。李氏的某个远亲,却是周东女儿的亲家。说来说去,除了族亲这个关系以外,在人情往来上,都是另有关系的,所以就有亲厚之别。邓氏因周盛来家闹,一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为此,与李氏发生口角,渐渐相互找茬。

    关氏与小月偶尔顺道提着食盒,匆匆过来看一眼文箐姐弟,见他们根本不晓得这里头的关系,担忧之余,便吐露这些事,文箐倒是十分感激三太姨娘,真是有心了。关氏透露这些事,又怕文箐露出口风,便劝文箐:“过去的事莫作理会。”

    文箐笑而不言,最后见关氏十分不放心,便道:不鲁莽行事。

    有些事,就是你想当清风吹过不理会,可是这风却偏偏要成妖风,来扫荡你家。初五祭祖那天,李氏与邓氏还是嫌弃文箐年前的态度,故而也不愿多关照于她。只文箐从祠堂出来,嘉禾伏身要背她之际,却见得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身边有一女子,小脚走着路,身子一歪,竟是从侧面挤了过来。嘉禾生怕自己躲闪,四小姐就要摔倒,一时便不闪不避,只摔得嘉禾一身泥,好不狼狈。文箐险险带倒,幸被身旁的文筼扶住。

    文箐瞅了眼自己所站的地方,明明是祠堂的墙边了,又没碍着她人,这人怎么好端端地偏偏撞上自己来?只可惜她实在是对族亲大多不认识,故也没认出来这是哪房哪家的。

    幸好文筼文箮在一旁,扶了把文箐,文筼皱了一下眉,没发话。文箮淡淡地道:“成伯母,芸姐姐莫不是脚扭着了?”原来是雷氏想着今日拜祠堂,自己要照顾着魏氏,又生怕文箐姐弟今日再出点小差错,惹恼了众人,便着意吩咐女儿与侄女看好文箐。故而,文筼与文箮与之形影不离。

    文箐一听文箮嘴里一声“成伯母”,站稳了,抬头看去:头上同自己一般,缠着白素带,身上也是月白棉布袄,三角眼吊梢眉,看着比李氏还凶悍。嘉禾是因为脸上麻子不干净才显得丑,可这妇人最显著的一点是鼻子全部塌陷,象一块半风干的肉皮贴于脸上,丑得甚为厉害。如果这人一生气,想来面部表情极为扭曲,很是吓人。这,只怕是周成的老婆了。文箐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情不自禁流露些恨意来。

    周成女人,严氏,自打文箐姐弟归家,闻听此事,便气不顺,又加上女儿怂恿,早就想找个事,到周复这边来闹上一回了。陪在她身边的是女儿周芸,周芸肖母,一张鼻子虽没塌陷,可也是极扁平,看人时不正视,喜欢用眼角扫人。

    文箮在苏州呆着,比起文筼来,更是晓得族里各人情况,是以,十分不喜这个要出五服的堂姐。

    周芸恨徐姨娘杀死自己父亲,还闹得家中不安宁,说甚么父亲竟然会打徐氏的主意,只觉丢了脸面,差点儿因此被人退亲,这对于她来说来,实在是一个极大的侮辱。去年她虚岁年十八,彼时正要年底出嫁,哪里想到去年父亲凶死,自己要守制,成不得亲,耽误了时光,这一拖,便是两年多,也就是后年才能办事了。对此,她十分怨恨周复这一房的人,若不是周同请自家父亲去接人,又怎么会被徐姨娘害死?一提徐氏,她就咬牙切龄,奈何人死了,母债子偿,于是格外记挂起归家的文箐姐弟。偏偏文箐姐弟又闭门不出,根本见不着面,如今好不容易开祠堂祭祖,见着面了。杀父之仇,误婚之恨,齐齐涌上心头,便想暗里使个绊子,宣泄一下心头之恨。

    适才她借机碰了文箐一下,料想对方不倒,自己便要装倒。只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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