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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94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

    文箐十分好奇这余氏方才到底说了甚么事儿,能让李氏突然消了气,动摇了起来。不过却见得李氏在同余氏说话之后,略微点了下头,逮着这个机会,笑道:“多谢三婶。”又对那女孩道,“三婶允你在这过年,你不用饿肚子了,还不快来道谢”

    那女孩正抹着泪,听得收留自己,当下便跪在地上,一边爬过来一边磕头:“多谢三奶奶,多谢四小姐。奴婢定当尽心尽意侍候四小姐”

    李氏叹口气,挥手让余氏把其他人带了出去。“你听好了,我们这是瞧你没去处,暂且收留你。你可算不得我们雇你的这家里吃饭,倒也不少你一口。只是,四小姐脚伤好之前,要到哪去你且背着她。”

    丑女听得三奶奶终于同意了,只是再三磕头。

    文箐女孩叫甚么名字,结果她说出来二字,真个让人无语——“丑女。”

    唉,无盐女啊,其实也没丑到哪里去,不过是脸上麻子多一些罢了。“幼时你爹娘难道不曾给你取个小名?”

    丑女一提到父母,眼泪汪汪,小声道:“奴婢小时叫囡囡。”

    李氏皱着眉道:“莫要在我们家里‘奴婢,奴婢’的,我又不买你身契。家里下人,都只签一年契的。”

    丑女闻言,先是一僵,听得傻愣愣的。三有奶方才不是说只收留几日吗?怎么又同自己说到立契了?那是要雇自己了?她人丑,可并不笨,立时觉得有希望了,忙抹干净眼泪。

    李氏嫌弃她长得实在难看,连眼也不带瞧她的问道:“你先时在哪户人家做活?做得几年?工钱几钱?”

    丑女小声道:“便是县里钱家,奴婢五岁便在那做活了,工钱是八十文。”

    五岁?就是文简这个年纪。那能作甚?文箐看着她这样子,实在是吃惊。文筜亦是惊讶地道:“咦?你五岁能作甚?”

    丑女听得她的声音,更是低头,道:“那年没了爹娘,钱家要一个陪小娘子玩耍的……”

    文筜想想她那面孔,道:“你这般丑,不吓着人家才怪呢。”

    丑女不吭声,她小时候也不是这般丑的,不过是后来出痘子,然后吃了游医的药,脸上布满疙瘩,再后来就用药敷,谁会想到,就出来好些斑点了。

    李氏问了一句:“如今钱家雇了多少人?”

    丑女小声道:“奴……我,我,只晓得,有六个长工。”

    文箐经过三个月在外面的见识,若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庶民之家,要是长期雇得六个长工,不算佃户的话,也确实算是有钱了。她问李氏道:“三婶,那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李氏极其不屑地道:“那不过是一个有钱一点的员外罢了,难不成姓钱便真的钱多了?其实也不过是粗略识几字大字,竟也敢摆这种谱来。”只是她自己亦追问了丑女一句:“那八个长工是你去了之后才雇的?”

    丑女点点头。李氏若有所思,见余氏提了一个破布包走进厅来,便吩咐丑女道:“瞧在四小姐的份上,便收留你几日。若是你做得不好,也莫要怪我撵了你出门”见丑女点对如鸡啄米一般,又嫌弃地道,“你家人也实是……好歹也要给你取个象样的名才是。箐儿,既是她侍候你,你且替她取一个吧。”

    丑女感激地给李氏要跪下磕头,李氏不耐烦她在眼前,赶苍蝇似的挥手道:“你这是吃定了我心软。若不然,换别家,哪个收留你?”

    文箐也再次向李氏道谢。

    李氏却又想到先时余氏提到另一桩烦心事,只觉得这个侄女就是给自己找事来堵心的。可是,又不能真撒手不管。只她经常这般不听话,总是与自己为逆,自己哪还有威信?谁个还听自己的?邓氏想看自个儿热闹,时不是冷嘲热讽,没想到这个侄女却是格外不省心,难不成还收不服她?

    她缓了缓语气,道:“箐儿,如今三婶可是依言挑了下人于你。只是,我怎么听说李氏又来了?你还让她在家里,是要留下她来侍候吗?这是怎么回事?”“事”字尾音拖得极长极长……

    “她,她非要来侍候我。我自是不敢收留。这不,正要请示三婶呢。”她这一问,文箐到厅里之前还想着“借刀杀人”,让三婶提出来,把阿静打发回去,免得自己当面拒绝,打激了阿静的热心,让她失望,落下埋怨。

    “你也晓得你伯祖母说的,咱们这一房侍候的人太多了,三婶这还发愁呢,你要一下领了三四个进屋,这不是驳了你伯祖母面子吗?你没有应允她便好。”李氏打出长房周魏氏这张牌来。

    文箐只道:“她是带了儿子来看望弟弟的。弟弟打小便同豆子一起长大的,故而……”

    李氏十分不痛快,她因陈氏夫妻二人谋财一事,连带着对李诚与阿静这一对夫妻也生厌恶,自是不乐意见到。“既是来看,怎的还带了大包小包行李过来?箐儿,她原是跟了二哥二嫂在任上的,今春又是二嫂一早打发离开咱们家的。你现下又有了人侍候,留她一个孕妇何用?你让她马上就走,哪里有赖在咱们家的道理”

    她说话极不客气,隐隐怒意冲文箐而来。文箐只得应一声“是”。来时文简央着自己,还想在三婶面前求个情,让豆子来年给文简做个书僮。且看今日情形,是没法提了。她也不想操之过急,且慢慢来。反正文简有自己看顾着,没人跟着的话,便让他出门就是了。

    文箐正要起身回房,却见文筠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嘴里慌慌张张地叫道:“三伯母,不好啦,不好啦,要出人命了三伯母,快,快救人啊……”

    正文172 草菅人命?

    文箐去到厅里,文简拉着豆子,把自己这一路归来买的物事,恨不得全搬了出来给豆子瞧个清楚。他同豆子说了些趣事后,就开始急着向豆子显示自己新学的本领,是在船上经小黑子哥哥指点学来的:鲤鱼打挺。

    “豆子哥哥,你瞧好了,我这就给你……”他看了屋内空地,突然发现青石板上不妥,噔噔噔地就跑到床边,脱了靴子,两下爬上床上。阿静没想到一年不见,小少爷脱鞋脱衣,她还想在旁边帮忙,结果文简却自己动起手来,做得顺畅之极。

    文简先是在床上翻了好些个跟头后,向豆子炫耀道:“我没夸海口吧?这床太小了,要是大了,我能连翻上几十个呢。”其实他现下翻跟头翻得有些脑晕晕的,不过是逞能罢了。

    豆子满脸佩服,道:“少爷就是厉害”

    文简得了他的赞叹,越发卖弄起来,笑道:“好,我这便给你瞧鲤鱼打挺。”然后翻了跟斗四肢面朝天状,双脚一蹬,却是失败了——先前翻跟头太多,脑子缺氧,太晕了,手上平衡掌握不够,鲤鱼没打起挺来,倒是成了醉汉似的,半起不起,“咚”的一声跌下床来。

    阿静本来坐在桌边,听得这动静,吓得大呼小叫道:“唉呀,我的少爷,莫做了,莫做了,这要摔坏了怎么办?”

    文简被她这么一叫唤,只觉在小伙伴面前实在丢脸,见她挺着大肚子来拉自己,便推开她手,自己摸了一下摔痛了的胳膊,揉了一下屁股,拍了拍衫子,再次爬上去。“我就不信做不出来,平时我给姐姐做得可多了。”

    阿静见他根本连痛都没叫一声,这哪里还是一年前碰一下就呼痛的少爷?她想要检查他伤着哪了,文简可是不乐意了,半点儿没在意地道:“无事,不痛得很。”阿静拦不住少爷,便怨豆子,要是他不在这,少爷怎么翻跟斗摔伤。

    她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文简闲烦,道:“我姐姐都让我练,你怎么倒是这么多话来?”阿静没奈何,只好干脆就坐在床边挡着,以免她再掉出来。

    文简再次试了一下,一下便成功了,立时得意起来,喜不自禁地向豆子道:“我没你吧,你再瞧,我再做给你看。”

    说完,又要再练。做了两次,只成功了一次。他不信邪,偏要再做一次。结果最后一次时,再次翻出床来。

    阿静伸着胳膊去挡,结果哪想到文简这一年长身子,人没胖,却是重了不少,再加上冲劲,一下子就把她带翻在地。当下便觉得下面剧痛,立时查觉不好。

    文简却没发现,只从她身上爬起来埋怨道:“你别管我啊,我又没事,你要摔着了,姐姐要训我……”话没说完,却听得豆子急切地叫道:“姆妈姆妈”

    他才感觉不妙,一瞧阿静:脸色苍白,手指抠在青石板上,青筋直跳。自是吓得不行,慌道:“你怎么啦?怎么啦?”跳开来,也顾不穿鞋,就同小豆子要去拉阿静起来。

    阿静痛得只断续地叫着:“哎……哟,少,爷……快,帮我,啊……去叫个,人来,唉哟,扶我,出去……啊……”

    文简急得差点儿没顾上穿靴子,就要仅着了袜子往外走,还是豆子发觉,叫道:“少爷,穿鞋,穿鞋姆妈”他发现阿静体下开始流血了,惊慌起来,“姆妈,你流血了……”

    其实先是羊水破了,血流了出来。文简在旁边穿着靴子,吓得要哆嗦,阿静痛得只紧呼:“找人……找人,啊……”

    文简腿打着颤,拉了门出去,站在门外大声哭喊:“来人啦,来人啦救人啦”院子里空荡荡的,他这一喊,哪来人?

    邓氏母女和丁氏正要出门来找文箐,她们连夜做的鞋终于完成了,赶着来送给文箐姐弟。一推开门,就听到有人在哭叫,文筠听得吃惊,“姆妈,这是简弟呢?不会是四姐姐腿又摔着了吧?”一说完,自己已经朝东院那头跑去。远远地,看着那洒扫婆子亦是丢了手头上的扫帚,跑向东院。

    邓氏与丁氏跟在后头一进屋,倒吸一口冷气。丁氏把手上的的物事往桌上一放,道:“四奶奶,怕是不好这……”

    邓氏急得没个主张,倒是差不多同时进来的洒扫婆子在少爷文简的哭声中,说道:“四奶奶,要不,咱们把她抬出去”

    邓氏点头,只三个人抬起阿静,只觉得吃力得很,阿静一条腿拖在地上,身下衣裙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迹来,文简得大哭:“四婶,你们快救她啊……”豆子只跪在地上磕头。

    三人搬不起来,可真要拖出去,这要是肚里的那个出来了,岂不真成了“血案”了?邓氏紧张得没奈何,只遣了文筠快去厅里找人。最后还是洒扫婆子想到了用躺椅。邓氏在一旁怨怪道:“这叫甚么事?好端端地不在自家呆着,竟跑到咱们家里来生孩子了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这要闹出事来……”

    李氏听了文筠说到阿静身子流好多血,便晓得要生了。嘴上立时骂起来:“我就晓得,这人一来准没好事明明都要临盆了,还跑到咱们家来这就是存心地,真是恶心人这大年底的,要是在咱家里闹出事来,那还了得余氏,余氏,快让人抬了出去莫要留在院里了……”

    文箐听得她这般说,立时急得不成,便道:“三婶哪能抬出去啊快找稳婆来接生才行啊三婶”她方要跑,只小西忙提醒:“四小姐,急不得,小心脚啊”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于是一把抓住旁边的丑女道:“来,你快背我回屋去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人命”

    丑女瞧着当家三奶奶李氏在发火,她吓得想动却不敢动。李氏却没管文箐这些大呼小叫,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不懂事,罢了。她可没有功夫来磨嘴皮子,只担心出人命了,急着要去处理阿静这事,带着余氏,急急地走了。一边走着,一边嘴里恨不连迭地怨道:“还找什么稳婆余氏,快,你快去瞧瞧,怎么了?这大过年的,再出事,可怎么办?我这是招惹哪个祸星了?这一天到晚就事忙个不歇……”

    文箐见李氏竟然没去找稳婆来,只听她说要抬出屋去,立时以为她是把阿静赶了出去这哪能行,那好歹是两条人命啊对李氏便立马心生怨怪,怨其草菅人命,没有半点仁慈……

    还没进屋,就听得文简在“依呀呀”地哭,豆子急切张惶地叫着“姆妈姆妈”,还有邓氏在数落着:“哪里有你这般的,要生孩子了竟跑我们家来真正是不通人情世故,二嫂也让你这等人留在身边你也好脸面来找文箐……”

    文箐由丑女背上,一阵疯跑,同李氏一起了屋,邓氏骂到一半,立时忘了先前同李氏的不痛快,如见了救星一般,道:“三嫂,你可来了快,这里便交给你了……”

    说完,只往旁边闪。

    躺椅找来了,两个洒扫婆子同丁氏三人正在合力地抬着下面湿漉漉的阿静往一张躺椅上放。文箐这才瞅到阿静一脸苍白,满头大汗,发带松脱,头发散落,有点被汗水打湿鬓角,附在脸上,十分的凄惨样子。

    阿静低声唤了一句“小,姐……”,在被婆子扶起的那一瞬间,为了平衡,她手便情不自禁伸了出去,下意识里是急着抓点甚么东西来分散疼痛。旁边一个婆子叫一声痛:“唉呀,你抓我胳膊作甚?痛死我了”

    李氏却没管这些,只声线拉到最高,将她平时本来就长音的腔调亦是拖到无人能忍受地境地:“还叫甚么痛快抬了出去吧”又让余氏快帮着一起去抬。

    怎么就没人管生孩子?看电视里怎么也要烧水啊,磨剪子啊。这些人却要抬了她出去?文箐一急,大叫:“三婶,四婶,先给她接生啊?做甚么抬人啊”一边说着,一边拐着痛脚去拦四人,不让她们往外抬人。

    阿静费力地抬起头来,想与小姐说甚么,可是阵痛袭来,又倒下头去,只痛呼一声“啊……”,咬紧牙关。

    余氏走过去,弯腰要抬椅子腿时,见她嘴角在血,一声惊呼,道:“怎的没人堵她的嘴?”李氏那边听得亦是吃惊,竟然忘了这事,忙把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余氏将自己的同李氏的揉一起,就撬开阿静嘴。

    文箐去拦,余氏哪敢去碰她,这要是碰倒了有脚伤的四小姐,岂不是麻烦了。只急道:“四小姐,使不得”迅速地将帕子塞进阿静嘴里。

    文箐一瞧这架势,见得阿静嘴里塞的布,似帕子。她没见过真实的生孩子,自是认为李氏与邓氏这是要悄无生息地把阿静处置了。一时更是肯定她们这是草菅人命。瞧着阿静下裙都是血,十分不忍。便脱口而出:“三婶,使不得咱们家可不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啊?阿静没做错事,怎么能……”

    李氏被“草菅人命”这一词,气得五内冒烟,怒道:“好,好好我草菅人命我倒要瞧瞧,这是几条人命你再拦,我便让她真死在你面前”

    文箐只以为她们是要扔了阿静出去,坚持不让路,哭道:“我不管这是我的屋子,就让她在这生”

    李氏觉得侄女不通人情,又不好使大力拉开她,见得丑女在一旁,便怒道:“你去抱了四小姐到一边去”

    丑女看看文箐,又瞧瞧李氏,最后认为李氏是对的,便不顾文箐挣扎,拦腰便抱了文箐到一旁。

    文简被小西与邓氏二人强拉着,不让他去碰阿静。豆子牵着姆手,不愿放开,却被婆子吼道:“你快让开难道要你姆妈没命了吗?”

    阿静正是疼得厉害,只觉得下腹尖锐地痛。她嘴里塞的是邓氏与丁氏用的帕子,睁开眼,只看到屋里一堆人,耳听得小姐在哭叫着“你们快救她啊”还有少爷的哭叫声,提起一口气,却说不得话来。

    邓氏按不住手下又踹又踢的文简,对着刚进屋的文筠吼道,“不是让你去找人吗?倒把你四姐给找来了让你办点儿事,竟成这样了”她腿上吃痛几下,便让小西与雨涵都来摁着。

    李氏见文箐被抱开,吼道:“箐儿,这事你可莫要管。你们还愣着作甚,快抬啊”

    丁氏,余氏还有两婆子,一人搬着一条椅子腿,丑女倒是机灵地去开门。

    豆子见姆妈要抬出去了,跟在后头,嘴里哭叫着:“姆妈姆妈啊……”声嘶力竭地,好似阿静要死了一般。

    李氏经过他身边,嫌弃地叫道:“再哭便让你姆妈死”豆子吃吓,可姆妈终归是亲的,还是不舍地叫着“姆妈……”

    李氏一转身,一巴掌打下去,吼道:“再叫,你再这般嚎叫,我便扔了你们母子到外头雪地里,懒得管你们死活”。

    她这一巴掌,打得力道十足,带着对文箐的怒,对阿静的恨,将豆子一巴掌扇歪。豆子被打得发懵,忘了疼痛,胆怯地不敢走到她前面,只眼里流着恨意看向李氏的后背,缀在后头,流着泪。

    其他人都呆了。

    文简听得这话,信以为真,趁小西与雨涵发愣,挣脱开来,扑到李氏面前,只晃着她的手哀求道:“三婶,莫要啊三婶,你是好人,你是好人,救救阿静吧,求您了,简儿求三婶……”

    李氏只觉得二房这姐弟一个比一个糟心,自己在他们眼里便是坏人一个听着文简哭道:“莫要抬了她去是文简不好,三婶救她,救她啊……”只想着推开他去,奈何他四肢并用,紧抱着自己腿,又不能象方才对豆子一般可以打掌。幸好小西与雨涵抢上前来,掰的掰手,扯的扯腿,把个小文简从李氏身上扯了下来。

    文箐去拉了弟弟,见他满脸满脖子都是泪,心里很是凄楚。

    李氏生怕这一对姐弟再来闹心,对着力大的丑女,还有胆怯畏缩的雨涵道道:“你在这里看好四小姐他们,莫要出门出去一个,罚你一年工钱”又对小西道:“你跟我来……”

    文箐紧张地问道:“三婶,四婶,你们不是真要扔了她出去吧?阿静这是马上要生了,三婶,求您了,快让找稳婆来接生……”见三婶脸色铁青,便又赶而求着四婶邓氏,“四婶,侄女儿求您了……”

    李氏同邓氏见得她这般,又急又气。李氏在跨出门的那一瞬间,脸上气得一阵白一阵红的,道:“你把三婶想成甚么人了?好,好,好,我就是那心肠歹毒的人真好,真好……”把门“呯”地一声甩上,怒气冲冲地走了。

    邓氏眉毛也竖立起来,对着文箐没了好脸色,道:“文箐,你年幼,四婶不怪你。只是,有你这么说三婶与四婶的吗?真正是好心没好报”说完,气恨恨地也匆匆出了门。

    正文173 裂缝告状、原委

    李氏临走一句:“这是存心来恶心我们家的要死也别死在我家。”文箐听得最后一句,万分紧张,想想李氏语里的怨气冲天,一巴掌扇倒豆子,那阿静与她肚里的孩子又会如何?

    大人走了,留下的除了丑女略长一些,包括雨涵,都是小孩,谁个也说不清这里头的事,更没人来安慰文箐姐弟。文简哭着倒在姐姐怀里,他觉得三婶好凶,眉毛吊起,怒目圆瞪,打豆子的那一巴掌吓坏他了。

    文筠也不满四姐姐的态度,自己好心好意去厅里找来三婶帮忙,告诉四姐姐阿静的事,没想到最后连姆妈也一起被四姐当成坏人了。于是第一次十分不满地道:“四姐,你作甚说咱们家要害人命?我姆妈与三伯母是好心,你怎的那般说话的”

    文筜也非常生气,一脸怨怪地道:“四姐,你怎么那般不敬我姆妈竟然说我姆妈同四婶要害人,我姆妈才不会”

    文箐急得六神无主,此时却被两个小女孩围攻,她方才是冲动了,太过于本能了,言语没受控制,言词过激。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生孩子不先着急找稳婆来,不让人当场在屋里生,反而要抬出去?这一抬出去,是抬到哪里去了?

    不要说她心思想得阴暗,实是她只看电视里,就是说主人家的不把下人当人看,自是认为李氏与邓氏这是不管阿静死活了……“我,我只是不明白,三婶四婶为何不让她在这里生?非要抬走呢?”

    她这话问出来,小孩子哪里晓得缘由?文筠与文筜你看我,我看你。文筜只梗着脖子道:“她是外人,凭什么到我们家来生孩子?”

    文筠小声道:“万一也没有,怎么办?这是,那个,那个血甚么灾……”她记得去年姆妈怀弟弟就是没了,人说“血光之灾”。

    文箐非常担心阿静,如今被关在屋里,出不得门,不晓得她扔哪去了。现下再听这些小女孩唠唠叨叨指责自己,亦有些恼怒,没控制情绪,也没想到这是小女孩,并不是成年人,只反言相讥:“就是外人,咱们既是仁善之家,怎么能见死不救,还把人往外搬的道理?难道是要让阿静活活痛死……”

    文筠哑口无言,她又哪里晓得生孩子的事?只是,她认为,姆妈绝不是个坏人故而一腔愤怒只是怨怪到阿静身上。“她要死了,也是活该?讨厌死了,作甚还来我们家?”

    文箐被她那么幼稚的面孔上露出来的恨意吓一跳。记得李氏当时又怒又冷的脸,一个劲儿催着众人快抬走,然后余氏塞在阿静嘴里的帕子,这些,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坐立不安,只是这回,雨涵是坚决听三奶奶的话,是坚持不让四小姐出门,一见文箐要去门边,就用力拉住她,“四小姐,生孩子,去不得三奶奶发话,你要真去了,我……”

    文筜十分恼怒四姐今日对母亲不敬,还说母要害人,可惜她又说不过四姐,只怨怒地盯着四姐:“我姆妈说得没错,你就信外人,不喜欢我们我姆妈肯定不是要害人的,她定然……”

    她自己又说不出理由来,看着跪在地上收拾地面的丑女,一脚踢了过去:“这里就你最大,你说”

    丑女虽丑,却不是个傻子,毕竟在外头见识些,多听得些,被文筜一踢,停了动作,抬头对着新主子道:“想来,想来是三奶奶……”

    她犹豫着用苏州话怎么说,结果文筜用手一推她,道:“你倒是快说啊?”

    丑女支支吾吾地道:“四小姐,您这是闺房,便是家人临盆,也不能在此的……”

    文筜在一旁叫道:“甚么家人?阿静可不是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竟跑我们家来生孩子了”

    丑女方才是没闹清情况,这会子听到这话,也张大了嘴,没吭声,继续擦拭地面。

    文箐瞧她们这情形,自己是错怪了三婶与四婶,难道她们只是因为地方不对?突然方才的愤怒便少了些,心里不免有些负疚感,不好意思地张嘴问道:“那,三婶不是说抬出去?是抬哪去?”

    文筜此时一翻白眼,道:“莫问我我哪里晓得”

    雨涵傻傻地,道:“兴许是柴房那边……”

    “那也得请个稳婆来啊怎么就没人去请?”文箐认为古人的习俗自己或许不了解,怨怪错了三婶,可是仍是不满三婶的处理方式,没个先后紧急的。按说,当务之急是叫稳婆,怎么没人去想这事。

    文筜听出四姐方才的好些话都是对自己姆不满意,是指责,她虽小,可是谁要是说姆妈不好,也是不乐意的。当下一跺脚,伸出手来,指着文箐道:“你才来我们家,哪里晓得这些事甚么都不懂,就乱说”

    文箐一听“你才来我们家”,也火大——甚么“我们家”,这也是自己家,自己才归家一天,原来还是“客”竟算不得自己是周家人方要发泄,可一看文筜这么小,自己何苦与一个小女孩计较?只憋在心口,难受不已。

    雨涵却听出自家小姐这话不对劲,只一个劲暗示她莫要再说下去了,可文筜却替姆妈叫屈,此时索性放开来,挥掉了雨涵的手,自顾自说将下去:“我们哪点儿亏你了?昨让陈氏进门,我姆妈伤心,你今日又冤我姆妈草甚么命,我们家怎么了?当日我姆妈给我找丫环,也没让那么多人来,亏我还好心想替你挑一个好的你不挑,你挑个丑的,我姆妈也从了你……你让阿静来,却在我们家生孩子,这要出人命了,我姆妈怎么办?你这是不识好歹,好赖不分……”说着说着,便已打开门,要出去。

    其实,她说的这大部分,都是李氏同余氏在一起嘀咕时,被她听到的,如今全用来指责文箐了。

    文筜的一通数落,文箐只听得张口结舌,这么说来,在他人眼里,自己是个毫不领情的恶人了。

    “哟,这是怎么啦?谁个不识好歹了?”长房的大伯母与二伯母带着文笒与文箮过来了。原来是上午文箐给她们送的礼,现下是她们送些物事过来,也算是正式探望侄女儿。

    文箐给她们二人请安时,脸上仍是高兴不起来。接了她们送过来的衣物,也只道了声谢。

    文筜被大伯母拉住,出不得门,只好站在门边。二伯母彭氏看着屋子里几个小孩神情紧绷,气氛有些紧张,便笑道:“怎的啦?这是小姐妹们闹脾气了?”说完,看向文箐。

    雷氏却盯着地面上的血迹,诧异地道:“这是哪个受伤了?流这么多血?”

    文筜心里难过,此时见着大人,似乎就是找到可评理的人。于是将阿静来这,竟然要生孩子的事,说将出来。又把文箐说的话,学舌一番,讲与两位伯母听。

    雷氏看着文箐,见她低着头,便语生心长地道:“箐儿,你再急,也不能这么不将你婶子放在眼里,目无尊长,哪里行?这家法……”

    她一提家法,文箐是一愣。家法?难不成自己要挨板子吗?

    文筜还在继续说这事:“我姆妈说不能在这生孩子,偏偏四姐姐还要拦着,硬要在这里生……”

    雷氏听了这话,直皱眉头,只让几个小的到隔间去。文筠则是听话走了,而文筜不乐意,她想听伯母好好教训四姐一通,最后还是文笒与文箮拉走了她。只文简不走,他眼睛哭着红肿,却是瞧出来伯母要教训姐姐了,于是紧紧地拽着姐姐的手,贴着姐姐站着,眼睛亦是与两位伯对视。他同伯母们不太熟,要不然,早就开口相求了,求伯母去救阿静。

    雷氏一声叹息,彭氏见文简拉不开,也不好再勉强,方才道:“箐儿,这些事,你为何非要插手?有你三婶四婶料理,你瞧,你今日这事办的,实在是……伯母有心开脱你,都没得理由。好好的闺房,如今这地上全是污秽之物,难道你就不懂忌讳的么?唉,你这也是不通人情世故……”

    雷氏语气缓和些,可是说的话却也半点儿不轻松,道:“你今日这事,你三婶四婶听了,得多难受?第一则是让你三婶下不了台,丢了掌家人的面子,日后哪个还听她的话,她在家里威信都无?第二则是让她寒心,你为着一个外人,却是指责起你三婶见死不救。明明你三婶为你着想,又急着救人,偏你不懂事的乱说一通,你怎么就把你婶子们想得都是坏人呢?”

    彭氏听到最后一句,也是上下打量她道:“以前众人都说你好胆量,只是这胆量也实不该用在此处的,这般冲撞长辈,谁个会消受得了?”

    文箐是当时急在一时,确实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就是“冲撞”“违逆”,当然,现在想来,自己确实不是个听话的,确实有错,不该一急就忘了这些规矩。她低头认了个错,只是最后又小声辩解:“侄女儿只想着救人……毕竟那是两条人命,总该请个稳婆来接生……”

    彭氏面有不豫,道:“有余氏在,要甚么稳婆?她家原来就是稳婆出身的。箐儿,不是伯母说你,这事情没搞清楚,你就一通指责,也亏你三婶四婶不与你计较,只你今日这番行径,实是该罚。”

    文箐哪里会晓得余氏会接生?她若是晓得,只怕当时就只求着余氏快施救了。可是,余氏为何又堵阿静的嘴?

    彭氏听了她这话,呛住了,直咳。合着,原来文箐是不知情,所以心生误会了?

    雷氏亦是咳了一声后,方才道:“箐儿,你这,实在是……怎么说你好呢。”她想了想,这些事,本来就不该是文箐这个年纪晓得的,都还没成|人,谁个会在她面前说这些事?叹了一声气,道:“原来,说来说去,你这是根本不懂。这生孩子,总得要用力,一不小心,上下牙用劲,咬断了舌头的事也有可能。到时别说有稳婆,只怕这嘴里血就难止住了,人就没命了。余氏那是好心,你竟然……唉……”

    文箐哪里会晓得这事?前世嫂子们姐姐们生孩子,都是进的医院,她也只隔了玻璃才看到初生的小宝宝,全然不晓得生孩子的过程。方才,三婶只急着说抬出去,余氏又堵嘴,这样的一种情形,对她的冲击就是:三婶与四婶这可能是要对阿静下手了对于她来说,只着急阿静的安危,哪里会想到有旁的缘由?故而,“草菅人命”一词脱口而出。

    这会子,她是真知错了,忙跪下来认错。雷氏一见她那伤脚,生怕她再受伤,只得赶紧去扶,拉她坐在一旁,叹气。“如今想来,你重情,急着阿静安危,出言不逊,顶撞婶子们。只是,你怎么不想想,你母亲早逝,姨娘没了,身边连个教导你的人也没有。你胆量大,可是用在家里,就是犯上,不敬尊长,没个规矩了……”

    她见文箐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直落,也有此不忍心过于严苛,又放轻一些音量道:“你三婶与四婶既是婶母,便自然是关切于你,要担负你亡母的职责,看管好你才是,自然对你的事不敢轻慢了,毕竟家里上上下下都瞧着呢,哪个敢对你有半点不好?若说你不知情,而拦阻婶子们抬人可以原谅。只是你怎么能把她们往坏处想呢?家里最是忌讳这些,你这是大错。但凡你敬重些婶子信任于婶子,也断不会出这种事……”说到最后,语气又不免十分严厉起来,音调亦是又重了三四分。

    文筜在隔间的门口听得,见四姐居然只是跪了一下,什么罚也没有,想想要是往日自己犯点小错错,定是要挨骂要受训。四姐这会子,可是大错,怎么就这么轻易饶了?她跳出来,拉着旁边的丑女,愤愤不平地道:“伯母,您瞧,我姆妈让她选丫环,好多个人里,她偏偏选这么一个丑女,还不吓坏了人”

    雷氏正在教训文箐,哪里想到文筜又来告状,不由皱眉道:“没规矩”文筜以为是说四姐的,便道:“我姆妈让她换一个,四姐还不听……”

    雷氏面色不悦,看一眼文箐,又瞧一眼文筜:“两个都要罚。我瞧,弟妹当家,对儿女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一个犯上不敬,出言不逊;一个讦举姐妹,毫无手足之情……这家人不成家人,到成了仇人了,这还了得看来家法不用也不行了……”

    正文174 李氏救人生怨

    文筜本来是想着自己狠狠地告一次状,让大伯母再好好地教训了四姐,替自己姆妈出一口气。没想到,告状到了最后,竟是要连自己一起罚一听雷氏之言,立马跳将起来,大声哭道:“大伯母,你偏心你偏心明明是她的错,你倒是罚起我来你们个个都认为她好,她了不起,都帮着她,犯了错也无事。我甚么事也没犯,我倒要挨罚,我不服,我不服我找姆妈去”

    她哭闹着说了这些话,便真个冲出去了。雷氏给晾在当场,气得亦是不轻。二房这些个女孩,哪一个省心了?个个都没有规矩本来自己还看好文箐,哪里晓得,今日之事,她亦是一口承认五妹所言非虚,看起来懂事,可是也是个需严厉教导的。没想到,文筜亦是如此顶撞自己。她恼怒道:“好,好,好一个个都如此顶撞长辈”气得下面的话说不上来了。

    文箐亦没料到文筜如此烈性,这样一来,她去找三婶,本来自己方才因为阿静一事会与她关系恶化,如今再有文筜去哭诉,只怕与三婶一家的关系是愈加紧张了。她跪下来对着雷氏诚心诚意地道:“大伯母,请勿生五妹的气。今日之事,源起于侄女儿。是侄女不懂事,不明原委地便怪罪三婶四婶,又顶撞于她,这些都是侄女的错,与五妹无关。请不要罚五妹,就罚文箐吧。文箐做错事,触犯家规,愿意认罚。”

    雷氏看她一眼,见她态度十分认真,一瞧她手亦撑在青石板上,想到这屋里原来是沈氏的地方,突然悲怆起来。昔年在北京时,同沈氏打过不少交道,她对自己亦是十分敬重,每回来往礼上无半点轻忽,当年自己生文筵之前,她去寺里求来平安符。后来因为她无所出,时常十分羡慕地看自己儿女嬉戏。得了文箐后,还写信道是自己子女缘薄,没想到终有一女儿可以承欢膝下,那时信里的悲苦与欢喜交杂……

    雷氏叹一口气,道:“你真个晓得错了?你这孩子,就是聪明过份了。心思转得太快,想得太多,累人累己……你既归家,这一大家子相处可不是当年你们一家在外头时的自在,你这些日子,既是脚伤,走不得路,且把家规族规地背好了,莫要再犯了。你若是犯事,有个差失,让你地下的亡母如何安心?”

    文箐听得也的话里,倒是充满了悲伤,不禁亦想到了周夫人。如果她在身边,有她料理这些事,想来是轻松自如,自己哪会因无知而陷入这般困境?亦是悲从心来,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雷氏拉起她来,替她抹了把泪,道:“日后,同你三婶四婶相处,但凡说些好听的。莫要把人尽往坏里想,你今日这话听在谁耳里,都会彻骨寒心,大逆不道。哪个小辈的敢说长辈草菅人命,见死不救的话?你也实在胆大不知高低……大伯母虽是怜你,可是你也需得晓得规矩,听得进话才是……”

    文箐直点头,带着哭腔道:“我晓得,大伯母是为我好。三婶四婶亦不是坏心肠的,是我误会了,我再不犯了,一定谨记大伯母今日这番话,多学规矩……”

    雷氏叹道:“好,你谨记这些便是了。只是今日该罚的断不可饶……”

    文箐点头。雷氏说要去看看那边境况如何,便出去了。

    在雷氏开始教导文箐之时,彭氏亦挂念着阿静临盆一事,便先出门去寻人了。她亦是不知雷氏还训了文筜一事。

    李氏与邓氏就更是没有心思顾虑这边了,才把阿静抬到柴房旁边的空屋子,就听到余氏叫一声:“不好了,这肚里的都急着出来了。”

    幸好离厨房近,于是有人忙着捧了稻草与柴火进来,有人提了大盆过来,有人忙着打了热水来,又有人去找来剪子,帕子等一应其他小物件。厨房的三个女人亦都过来帮忙,忙忙碌碌的。

    豆子还要哭天抹地叫喊,被李氏眼一瞪:“再哭,就不救你母亲去,到一边跪着去求菩萨”便真的在屋檐下跪着,磕求望家求拜起来。

    邓氏吓得腿软,想到去年自己亦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只觉旧事重现,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李氏先仍是在一个劲埋怨阿静来家,又恼怒文箐没良心,自己好心竟被当成了恶意,怨声不断。

    或许是孩子太胖了,竟然头就卡在那,出不来,又回不去。其他人在屋里大惊:“这要憋住了,不就没了……”

    余氏没好气地看一眼说这话的婆子,净了手,对着阿静那半迷糊的脸就抽了两巴掌:“想不想活了不想活别死在这里”见阿静眼睁开了,又大声冲她吼道:“想活就用力要不然你家小姐非找我们来拼命不可”

    说完,她伸手在阿静下面掏,又压又挤的,阿静痛得咬紧了帕子,鼻孔里喘着粗气,看来是真用力了。

    这般,孩子的头都终于露出来了,血淋淋之下,透了些暗青,也没有声息。

    有个婆子小声道了句:“这只怕是……”

    彭氏急急地赶了过来,见邓氏软倒在榻上,李氏在屋里走来走去,谨慎地问道:“如何了?”

    李氏抬眼瞧着是她,立时如同找到了知己一般,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二嫂啊,你是不晓得,今日我这……”想想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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