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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71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溃骸澳慊拐婷豢创怼!?br /

    杨婆子卖 弄完后,十分得意,双手抓了文箐的双脚,就往盆里摁。

    这热水果然“热”,差点儿让文箐烫得提出来,只是被人摁着,没奈何。

    杨婆子两手一边摁着,一边给文箐洗脚:“且需得泡上三四刻钟,不时加些热水来,泡软为止……”

    然后见文箐乖乖地双脚置于盆中,便指了一下那钵子道:“老婆子我再用这矾石水涂抹在表小姐足上,之后便是用白绫缠上,缠得一圈,便缝上一圈……”

    文箐想象着绑了厚厚纱布的模样,只觉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问道:“那,多久才能解开?”

    杨婆子得意地道:“老婆子我缠的,自是快,且需得二十来天便是了。”

    华嫣看着表妹已经松了口气,面上不似之前那般紧张了,她方要开口,想想,欲言又止。

    沈吴氏哄道:“箐儿,且熬过这些天,便不痛了。想当初,舅姆还熬了近一个月呢。”

    文箐听杨婆子说的好似轻松不已,并不需要折骨,可再听舅姆的话,一个“熬”字,可见是痛得厉害的。颇有些傻愣愣地问道:“舅姆,不是只缠布吗,怎么会痛得紧?”

    阿惠在一旁清理好物事,这时说了一句:“表小姐,只要缠足了,这布缠得紧,松脱不开来,到时皮肉且烂上两层,于是足形儿出来了……自是痛得厉害……”

    文箐讶然地张大了嘴,很是害怕,且看向众人,眼里求助。

    华嫣略向表妹点点头,目光带了些同情。

    沈老太太喝道:“你明明晓得表小姐害怕,还要说出来吓唬她这还缠得成?”又哄着外孙女道,“箐儿,你瞧我当年不是也这般过来了吗?你舅姆亦如是”

    文箐胆寒,只拉了身边的沈吴氏手,小声试图说服她:“舅姆,我实是怕得不成……能不能不要如此……母亲当年……”

    这话虽小声,却也被沈太太听得,瞧一眼她,便低头捏着佛珠暗念经,半点儿不理睬沈吴氏投过来的求情的目光。

    小小的文简十分知机,立时也哭丧着脸,拖着哭腔对舅姆道:“舅姆,莫要给姐姐缠了,太可怕了……”

    沈吴氏心里叹口气,略倾身贴向外甥女耳边道:“箐儿,莫要胡闹,苏州沈家那边可是缠足的。”

    未曾谋面的苏州沈家……

    缠足,这无形的刀已架好,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且说文箐闻言,身上打了个寒颤,连刚才发问的力气也没有了。

    鞋被人脱了,想跑也来不及了;

    脚洗了;

    药开抹了;

    脚被人抓在手上,想自伤逃此一难,不可能了;

    只差布条往上缠了……

    如何,还有退路不成?

    本章介绍了缠足的简略流程——取《镜花缘》中,不知其真假,这里借用一下。

    亦是好奇,说伤肉,那岂不是留疤?可是看到的报导里没有,我问过我奶奶她们亦说没见过疤的,估计是跟年幼所以恢复力强,二是因为用了药,明矾本身就有清毒效果。

    我幼时见过一个高龄老太太的脚,真的似幼儿(三岁)般大小,挺肉感丰润细嫩的那种。——不象现在照片拍的那样,是不是缠的时候岁数特小缘故还是因为骨头没断过,所以布缠死了也没空间让它长?或者是外只见着正见没过脚掌下侧?

    正文102 沈老太权威不容挑战

    且说文箐闻言,身上打了个寒颤,连刚才发问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阿惠出去了一下,回来便对沈吴氏道,小少爷醒了,又哭上了,铃铛儿哄不过来。

    沈吴氏听得,自是放心不下,让杨婆子且帮着给自家外孙女好好瞧瞧脚,定要缠好了才是。又见文简立在一旁,顺带把他拉回自己屋里去。

    沈吴氏出门时,听到沈老太太说得一句:“媳妇儿,且准备诊费,厚赏”脚步一窒,回转身道了声:“是媳妇这便去准备。”

    杨婆子听得这句,极是高兴,越发想表现好。

    文箐见沈吴氏走了,可沈老太太仍在此坐守,心想今天是走不脱了。又担心受罪,这要拧断骨头,那便是足有百天不能动晃了。事关身体发肤,担心地问道:“那依婆婆看,我这脚如今比表姐的大多了,虽说是缠紧了,现在不拧折了骨头,那是不是到时穿得鞋来,脚上一受力,便会自行断骨了?”

    老太太闭着眼默默诵经,阿惠挨了训此时只作充耳不闻,华嫣见得表妹看向自己,不敢迎视,低头,瞧着自己的脚,不吭声。

    如此,文箐心里有数。

    这,意味着真要缠了,脚骨将尽断。

    何其一个惨字?便是残废一个了。

    也许,表姐那脚打小缠的,好看只是外表,内里痛着又能向谁说?

    杨婆子见这位表小姐脸色发白,眼泪都流将出来了,这般小小年纪,便将楚楚动人、凄婉哀绝状表露得一览无遗,我见犹怜啦。

    她试着卖 弄嘴皮子,哄道:“表小姐,可别落泪啊。这也是喜事一件,来日终将成|人适婚,到时自是得了夫婿喜好,恩爱相加……”

    沈老太太听得说掉泪了,才睁开眼,缓缓吐口气,道:“箐儿,莫要使性子。外祖母这也是为你好。”又对杨婆子道:“我这外甥女本是个极乖的,看来今日是真怕痛了。你且帮我劝劝,这足儿还是缠的好。”

    杨婆子点头哈腰道:“表小姐,这缠足古来便有的,女人都得过这关的。你且听我说得一句诗来,这前人都有道:‘翩翩白练半舒卷,笋箨初抽弓样软。’男人嘛,都是喜欢这个的,这缠好了,走起路来都步步生莲,好看得紧……”

    “婆婆,你这是干这一行便吆喝这一行,谁个说是所有男人都喜这个。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要缠的。”

    杨婆子嘴角抽搐,道:“表小姐千金之躯,怎能同那下等人家相比?”

    “我说的也不是寻常人家,便是那北地富家千金,缠足的可是少之又少。”文箐不敢直接对老太太说其他话,只好在杨婆子身上说事,抬起泪脸道。

    华嫣才听到这样的事,觉得新鲜,讶道:“表妹,北地的女子真不缠足儿?”

    沈老太太眉头紧皱,此时睁眼盯了孙女一下。华嫣便再不敢多话。

    杨婆子讪讪地笑,道:“表小姐,这不是在杭州吗?总得要入乡随俗才是。”

    文箐看着沈老太太无动无衷,心里越发觉得悲哀凄凉,一字一顿地道:“既是南方重此习俗……罢了,京城还有房子,大不了,我来日便搬去京城,一了百了……”

    沈老太太闻言,似乎多年前的一幕又再现。手上滚着的佛珠便“刺啦”一声,掉在地上,睁开眼,深吸一口气,颇为慈爱的语气说道:“箐儿,莫要任性。外祖母同舅姆也是为你好。你适才这番话,叫外祖母何以自处?难不成我们家亏待你了?”

    要么得罪沈老太,要么顺了她适应沈家便自废双足。

    前者是一时的“穿小鞋”,后者则是一辈子的“痛脚”,行不得路。

    孰优孰劣,一眼分明。

    文箐此时万分不乐意,心想,你不过是我母亲的继母罢了,我哄着你高兴,投靠到沈家来,也是因了姨娘之言,难不成我不会去京城么?反正手里有钱了。

    不过,也只是赌气,想想罢了,面上却是发作不得。

    沈老太太咳了一下,又似语重心长地道:“今三舅姆好意安排,若是不缠了,日后你一双天足进了沈家门,那边长房要是知晓今日之事,我家要以何面目相对?你三舅姆如此疼爱你,并不逊于嫣儿,难道你要以此报答?”

    华嫣十分紧张地看着祖母,此时嗫嗫地道:“祖母,表妹她……”被祖母眼光一扫,“莫非您也想违逆我?”听得差点儿打一哆嗦,那是大不孝。再不敢将求情的话全部说出来,于是担忧地看向表妹,面有愧疚。

    沈老太太训得孙女一句,不待文箐回答,只吩咐杨婆子道:“这热水泡了这长时间了,该泡软了。再凉了,难道再泡一回?缠吧。”

    末了,冷冷地对文箐道:“外祖母托大,就此做个决定,你也莫要一再拒了。”且接了阿惠拾起来的佛珠,示意她扶了到里屋去方便。

    阿惠临行前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眼眶发红的文箐,本来想袖手旁观的,可是见得老太太这般坚决,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一时不忍起来。

    且说沈老太太进到里屋,叹口气,对着阿惠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先时是她母亲的事,如今她又不缠足,这不是让族里日后再次指着我说三道四?我瞧她先时说起故事来,懂事得很,哪里想来竟是这般执拗,半点儿不替他人着想的?”

    阿惠替她抚抚背,将佛珠放在床几上,扶了她到便桶边,却发现小姐屋里这角落处居然没点香,这自是不合老太太习惯。便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让老太太坐下。“表小姐不过是怕痛,不敢缠罢了。毕竟是年幼不懂人情世故。太太勿要伤心,平日里且在她来给你请安时,多指点她便是了。”

    老太太有些急着要释放,皱眉道:“你瞧嫣儿,越发没了小姐样,尽学她娘,小家子气……竟把个香也收起来,这急着呢,倒是找不着了。难怪这屋里味儿呢”

    阿惠在梳妆台旁边找到香炉,忙点燃了,再次扶着老太太,又替她挽了棉袍,解了裈子,小心翼翼地,微转开头。

    “想前日,我还替她思谋,费尽心思,哪里想到……她若如此不替我家着想,只任性而为,胆大包天,我倒是极怕华嫣同她相处时日长了,便也……唉……”沈老太太坐在便桶上,觉得憋得久了,反而一时居然释放不出来,难受得很,有些恼火。

    “既是庭少爷去知会周家,那周家必来接她,太太也勿要担心了。”阿惠瞧着旁边点燃的香,缓缓道。

    “想当年,嫣儿她爹都不曾敢违逆于我如今她……竟然还是当着一个外人……我若是今日让她如愿,一旦开了先例,那日后说起话来谁还听?她成日与华嫣华庭呆一起,保不齐他们有样学样,还不就此……不成,今日缠足的事儿必不能松口。不为长房,也得为我们家那几个着想……阿惠,你说是与不是?”沈老太太越想越不安。

    一家之主权威受到挑战与置疑,这一辈子未尝有过的事,岂能让她如愿?

    阿惠倾身侧着脸,耳边除了老太太的说话声,便是“唏漉漉”的响声,且屏住了呼吸,庆幸同时燃了好几支。在沈老太太看不到的视角处,撇撇嘴,道:“太太,终究还是这房尊长,自是说甚便是甚。”

    她们主仆二人这厢密谈,文箐那边因得罪了沈老太太,心里七上八下。

    华嫣一待祖母离开,惴惴不安地小声道:“箐妹,对不住,我……”

    文箐也晓得她难为,不说自己同她是新相识,而且她们祖孙俩,是一家,以后还要日日同一屋檐相处好些年,不同自己,闹崩了可以抽身而退,大不了得罪这门亲戚,传个坏话。

    反正名声对于自己来说,同毁脚自残相比,那自然是前者轻。

    故而,安慰她道:“无事,姐姐适才想帮我,我晓得。”

    华嫣面有愧色,见表妹仍是一脸愁容,眼见得杨婆子开始给表妹擦脚了,只恨自己帮不上忙,心有不忍,便劝道:“表妹,你且忍着点,日后我帮你多做几双适脚的鞋来……”

    在华嫣看来,缠足是理所当然的,不缠足才是违反世俗的。

    文箐理解她,并且感激她这番心意,点头。见得杨婆子开始给自己滚热的脚上抹矾水,着急得不成。

    文箐非常后悔,一直以为不过是用布缠缠而已,哪里会想到这般?在没有充分了解到缠足的情况下,当时为着客气,竟然一时同意了沈吴氏的提议,早知道,定然是反对到底了。又恨自己去年在岳州时只晓得逃避阿静的建议,怎么就没有趁机好好打听清楚这些细节呢?否则哪里有如今被人用刀架脖子上的感觉

    思及到此,心念电转:等等自己理解的缠脚法与古人实际操作的不同,那么……

    一时便有了想法,控制心头喜意,便软语低声道:“婆婆,我年龄大了,这一缠只怕受的罪大。我不图别的,只想缠了后还能行得稳路,也能多行得几步,才找您这位行家呢。您既是杭州出名的,我这脚,自然交托于你。你再帮我琢磨琢磨,可有法子,便是缠了足日后也可以不断骨的?你只需说得与我听,赏钱自不会少了你的……”

    杨婆子一听赏钱多,脸上笑的褶子跟那花蕊似的:“表小姐这般说,我自是倾力而为。不止是要让表小姐好生过这个好年,日后每日都能走好。”

    “我信得过婆婆这双手,你这名声既响,信誉想来也是毁不得的。你且帮我缠好了,少受些痛,走得稳路,也能让人见得不太嫌弃便是了。”文箐再次强调,引着杨婆子往某个方向走。

    杨婆子听得这般要求,再次端详起来,道:“表小姐,这倒也是有难度的。只是,您这出门都有丫环跟着的,又哪里需得走远路?且叫了轿子便是了。”

    “婆婆,您瞧,你做这行,自是挣得舒服钱,自己挣来自己花,也无需看儿女眼色。我么,就算叫了轿子,还有好些里弄也是过不去的,且得我自己走才是。轿夫靠不得,终还是得靠自个儿才是。您说,是这个道理不是?”文箐试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心比心,打动对方。

    见杨婆子手上动作放慢,便小声问道:“表姐,你这里可有钱?且先借我点。我的钱在隔壁,眼下又回不了房。”

    华嫣有些讶异地道:“你拿来作甚?便是打赏,到时自有姆妈来。”

    文箐见得杨婆子每听自己提一回钱,便手上动作轻一分,已有主张,低声道:“表姐,莫要声张。你且说身边有多少?”

    华嫣从床头拿出钱袋来,数了数,道:“我袋里只有三十五文,别的在屋里。”可是接着令她吃惊地事发生了——

    表妹对杨婆子“贿赂”

    文箐低声同杨婆子说得一句话,杨婆子眼神一亮,直点头,亦说出一番话来。

    华嫣此时在一旁听得,大惊失色:“表妹你……”又看一眼里屋的门,一手紧捂了自己的嘴,一手抚着胸口,一脸张惶。

    到底她们二人说什么了?华嫣为何如此受吓?

    正文103 瞒天过海

    你道为何华嫣那么惊讶?

    原来——

    文箐说了句:“婆婆,眼下我既不能有违孝道,又不想那般小脚,若是不缠肯定不成。你且帮我想个万全之策,哄得外祖母高兴。这几个铜钱你先收了,我另有重赏”

    杨婆子闻此言,盯了钱一眼,小声同文箐道:“表小姐,你这是何苦来着。本是有福之人,偏生行这等没福气的事儿。既要行得稳,又要好相看,倒也有个法子,便是不让你折了骨,只用布条虚缠了,却是莫要随便解得。如此,虽束了脚,既不会长得过大,亦不会让脚太痛,能行得了路。”

    文箐心里乐开了花,这同她方才想到的招儿不谋而合。

    自己理解的缠足法同古人不一样,为何不按自己的来?自己的身体怎么能由一个并无血缘的长者决定?我的身体自是我作主

    你待要我“削足适履”?又要孝义两全,还要过得了夫家关,强迫我缠……

    哼,我便“缠了”,且来一招——瞒天过海。

    你能奈我何?

    文箐喜上眉梢,道:“既有这等好法子,婆婆你且快快施为,莫要等外祖母出来了。”

    华嫣这时一只手紧抓床沿——表妹的主张,对于她来说,是作梦都不敢想的。平日里自是祖母与姆妈说甚便是甚,哪里敢阳奉阴违?

    难不成,这便是她有胆敢千里返家而自己独步不出宅的差别?

    杨婆子见她如此欢喜,又忍不住道:“表小姐,你既要我施为,我且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毕竟这只是看起来象缠过的,比不得那真缠过的,届时表小姐穿的鞋却是要比寻常缠过的大些。故而,不过是瞒得了一时,瞒不得一世。表小姐可想清楚了。”

    文箐生怕耽搁得太久,老太太要出来便撞破了,只执意让杨婆子快快缠了:“能瞒多久便多久。我自是拿定主意了,婆婆莫管其他了。先时我母亲都不曾让我缠脚,这会儿我实是不想如外祖母一般,到老了疼痛难忍,行不得路……”

    伸手向华嫣要了钱,自己又从身上摸出十七文来,全数给了杨婆子。

    两处拿钱,杨婆子心里乐开了花,佯叹口气,一边很快缠着布一边道:“表小姐,我这便与你缠了,只是日后你可莫要说是老婆子替你缠的,要不然,我这生意可就……”

    文箐笑道:“婆婆,这个我自是省得。你也莫要同外人说我今日如此这般。这事就天知地知,咱们三人知。”

    杨婆子听得这话,张大了嘴,没想到这表小姐竟以此堵了自己的嘴。低首继续缠足。

    华嫣没想到,自己便是这般不经意里成了蒙骗祖母的“帮凶”、共犯,脸色发白,惶惶不安。看着表妹现在烦恼渐消的面孔,实是想不通,她哪来这么大的胆量,不仅是虚缠,竟然还能周到地叮嘱杨婆子不要四处散布?自己都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文箐感觉脚上布条越缠越多,虽然有些紧,倒是一点儿没觉得痛。只是实在怕她缠得过紧,要真是从脚踝处绑死,不通血脉,时间一长,可不是脚都废了么?又叮嘱道:“婆婆,莫要缠得过紧,要不然,这脚只怕真会折了。”

    杨婆子极为自信道:“我晓得。只是也不能露出破绽不是?我既是应诺,便自会办好。表小姐且放心吧。”

    这个时候,自然是无干涉,文箐只顾及里屋动静,却听得对外的房门响动,帘子还未掀,忆吓得她毛孔竖立全身警备

    杨婆子亦是手里一顿,一只脚终于完成,正拿了布要裹另一只呢。

    华嫣吓得手心都出汗了

    门帘启开,众人看去——

    原来是铃铛

    松一口气。

    铃铛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放得两匹布,再有一些钱钞。放下帘子便说道:“杨大伯母,我家奶奶正忙着照顾小少爷,过不来。你这给表小姐缠足,也算是家中喜事了。这些,自是奶奶的谢意。”

    杨婆子不便起身,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十分满意。

    一放下盘子,铃铛凑到文箐面前,道:“表小姐,可是疼得厉害?从现在起,我可是跟在你后头,你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了,便是要走动,铃铛也可背了你……”

    文箐很感激她的关心,道:“多谢你啊。也替我谢谢舅姆。”

    铃铛好奇地道:“唉呀,我来瞧一眼,怎么个缠法。我还没见过呢。”

    文箐感到脚上杨婆子动作一窒,低头一看正是裹了两圈后,按正常流程是该缝拿时候了。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缝不得,也看不得。

    正好铃铛要开口说甚么,便担心她瞧出什么了,再咋呼出来,文箐忙道:“铃铛姐,你快去看表姐有什么要帮忙的吧,她才是伤得紧呢。”

    文箐一边说,一边冲华嫣打眼色。奈何对方没明白过来,估计亦是紧张得反应不过来了。

    倒是铃铛听得表小姐的话,一时便忘了要说甚了,果然不看这边了,紧走几步到床边。

    文箐这时见她背对着自己,便对表姐说:“嫣姐,你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了,是不是也需要铃铛姐扶着你进去一下,瞧瞧外祖母?”

    这会儿,华嫣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便唤了铃铛扶着进去了。

    杨婆子手上越发迅速起来,一只脚刚好缠完,赞道:“表小姐真正是聪敏得紧。老婆子见得这么多家大小姐,第一回见得您这般机灵的……”

    文箐被她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可莫要笑话我,不说我这是偷j耍滑、忤逆尊长就好了。这事,说不得。”

    杨婆子一愣,心领神会道:“有什么说不得。自是我帮你缠脚罢了,太太让你缠,这不缠上了吗?这便是尽了孝心了。表小姐,可是?”

    文箐见她十分上道,抿了嘴乐了一下,盯着里屋门,张耳留神听着动静,嘴上闲扯:“还是婆婆会说话。”

    又问得一声杨婆子家中可有女儿。

    杨婆子道有两个,其中一个尚待字闺中。

    文箐赞道:“那正是妙龄了。想来亦同婆婆一样能干,必是人见人爱啊。平日里可用什么护肤?”

    杨婆子紧忙在手上的活儿,道:“我们小户人家,哪里有什么可讲究的。便是我出来做活,才买得些抹一抹,可比不得小姐这手与足,润洁如幼婴……”

    二人正说着,便听得里间有较大动静,则是阿惠扶了沈老太太出来,后面跟着华嫣与铃铛。

    华嫣十分紧张地看着表妹,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文箐低声叫了一句:“外祖母……”

    老太太见得文箐低眉耷眼地一脸紧张地坐在那里缠着足,立时觉得没了气,看,终究是顺了自己便“嗯”了一声。阿惠忙着张罗水与帕子,为她净手。

    文箐招呼铃铛过来,附耳与她说了几句,让且她去隔壁取了胭脂盒过来。

    杨婆子也快要缠完另一只脚,便大声道:“表小姐,我且替你缝了最后一道线,这便大功告成了。”

    说着,便真拿了旁边穿好线的针,飞针走线极快地缝了起来。最后缠好两圈,端在手心里,左右看了看,道:“表小姐,且忍一下,最后系紧了,莫要轻易松开来。”

    然后她作势用力一紧。文箐十分配合地小声“啊”了一句,面上极其痛苦状。

    杨婆子缠完,对沈老太太道:“太太,你瞧,如何?”

    沈老太太见缠得高高的,很是满意:“还行。你老婆子有一手。”

    杨婆子心里一颤,故作镇静地道:“太太这话夸赞得,老婆子都脸红了。”又以十分遗憾地语气对文箐道:“表小姐,令姐那足儿缠得如玉笋露尖,如今我尽力也只能给你缠得如出荷小舟一般了。”

    文箐觉得这婆子嘴实在能说,明明缠起来脚掌如窄板,脚背如纱布罢了。“多谢婆婆。”

    阿惠经过她身边,晾好帕子,仔细看一眼,叹道:“婆婆这手艺真是了得”

    杨婆子起身,抬手好似抹了一下额上汗,虽说的话好似自谦,语气却是极为得意:“我这一行,做得几十年,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且在盆里又洗了把手,用膝上的蓝布擦拭干净。笑呵呵地冲老太太道:“太太,我这是不负重望,表小姐这脚是缠完了。”

    沈老太太这回亦带了些笑,点头道:“好,好好……”又对文箐道:“箐儿,你瞧,忍一忍便过来了,并没有你说的那般痛。”说完,用二人能意会的目光看向阿惠。

    文箐此时表现得如犯错误的孩子,听得长辈发话,便如获大释一般,开始道歉:“是,箐儿先时胆小如鼠,实是怕疼得紧,适才言语过激,差点儿顶撞了外祖母,误了外祖母与三舅姆的一番好意,实是大错特错。还请外祖母见谅。”

    她,“胆小如鼠”?屋里所有人都不相信。

    可是谁都不好指出来,这是她给刚才的事找了个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的借口罢了。

    而且明明是顶撞,却说成“差点儿”,这个错,认得真正是避重就轻。

    沈老太太心里只念着一个词:实乃胆大包天故而也不接这个话茬。

    杨婆子十分见机,在一旁道:“表小姐,只是今日缠好足儿,这原先的鞋怕是穿不得了。”

    华嫣也怕表妹发窘,指了一个柜子对着旁边的阿惠道,“阿惠姐,劳烦你打开对面那柜子里,第二层有双八成新的鞋,且取出来,给箐妹试试,看能不能穿得。”又对表妹道,“你莫要嫌弃,且凑合着穿得这一两天,晚上立时便重新做。”

    原来这缠足的鞋背要高,鞋底还有跟,而平时文箐穿的平底鞋背要低,自然是穿不进去了。

    等阿惠取了鞋过来,文箐一试,居然发现还真是“凑合”着了。趿拉着,立起身来,都说了虚缠,可是这一脚,便觉得脚还是有些痛的,倒是可以忍受。

    只是,这“小鞋”穿的何止是一个“挤”字了得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老太太亦是十分慈爱地道:“好了,足儿缠得,你既是怕痛的,就莫要多下地,伤了脚可又得叫痛了。”

    阿惠在一旁见得她歪歪扭扭,便立马上前去扶住,道:“哎哟喂,我的好表小姐,你快听太太的的话,莫要多走动了。这才缠好,哪里便能立时同平日里一般走得快了?”半强抱半搀扶地将文箐扶到椅上,又拾了她原先脱下来的鞋,道:“表小姐,这双我今日得闲给你洗了,可好?”

    文箐道一声多谢,乖乖地坐在椅上。

    沈老太太对此十分满意,一时面上又有些笑,夸阿惠道:“也只得你,还能照顾到这么多。我瞧这鞋,箐儿也穿不得了,且送于旁边人家哪个合适的女童就是了。”

    文箐眼巴巴地瞧着那双鞋要被送人,说不得,那还是徐姨娘那日给准备的呢。

    阿惠得了老太太令,也吹捧道:“太太就是善心,时时记挂行善事。”

    杨婆子见那八成新的棉鞋,眼馋地道:“阿惠娘子莫要洗了,求太太且赐与了我吧。我倒是能用得上。”

    沈老太太点点头,杨婆子从阿惠手里接过,到一旁拍拍鞋底,且用蓝布包好了。

    沈老太太下巴一抬,对阿惠道:“去问一下,你奶奶可是准备好赏钱了?”

    阿惠眼尖:“桌上想来便是。”将托盘端上来,呈给老太太检视一番。

    老太太点点头,对着杨婆子道:“今日有劳了。”

    杨婆子半点儿不带客气,伸手接过钱,笑ii地,一双眼便只见得小缝儿,边行礼边致谢:“多谢太太与奶奶。我这厢不客气了。便祝太太仙鹤延年,奶奶福寿安康,小姐们来日喜结良缘,合欢恩爱……”

    铃铛这时走进来,将一胭脂盒递于小姐,再有几张宝钞。

    文箐却直接对她道:“你且给婆婆,这便是我的一点谢意。”

    杨婆子喜出望外,看着钱,又看了眼表小姐,道:“多谢表小姐再打赏。”

    一个“再”字,其意义何其多。

    铃铛插嘴道:“我家表小姐这可是厚赏了。你且瞧瞧,这胭脂盒里的药膏便是跑遍杭州城里也买不到的,这都拿出来送于你了。”

    杨婆子听得,只一眼看了那盒子,便是欢喜,此时连迭道谢。然后又偷着拧开,闻完,便舍不得抹了。

    铃铛在一旁见得,道:“这个香味啊,也实是少见的。大伯母不如抹一下,且瞧瞧手上可有不同?”

    杨婆子不好意思起来,略微拭了一点,抹在手背上。问道:“表小姐,这是哪里来的?”

    铃铛想起表小姐讲的故事里说是“秘方”,便道了出来。

    杨婆子信以为真,张着嘴,合拢来,十分宝贝起来。

    文箐见此礼送出去,显然必是合她意的,也高兴,便道:“婆婆对我亦是有心,能将我足儿缠得这般好,我自是感激不尽。不过是曲曲一盒小药膏,若是觉得合用,且只管再来找我便是了。”

    杨婆子睁大了眼睛,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不住口地夸赞:老太太慈祥仁善、太太贤德宽和、小姐们个个天仙似地人,家里小少爷年小却也玉人儿似的……

    沈老太太听得杨婆子满口赞语,很是开心,问文箐:“这便是你说的那药膏?能护肤防冻的?”

    文箐怯怯地道:“正是,本来想留着不售,便好送于家人。只是正逢守制,故而,我寻思着这两年用不得,又怕闲置得久了,坏了。婆婆家中有妙龄娘子,正好能用上。”说完,看一眼表姐。

    华嫣正紧张地双手交握揉挤着……

    沈老太太不再作声,捻了佛珠,并未念经,反而是若有所思。

    杨婆子眉开眼笑地告辞,十分满意地由铃铛陪着出沈宅。

    文箐面上作笑,内心很是惆怅,寄人篱下,首先第一关便是差点儿受了折骨之痛。

    世事艰难,许多事由不得己。

    之后,坐等开饭,免不得说笑,只是没想到,话题一扯开,华嫣居然连着挨了两次大训。

    正文104 华嫣接连挨训

    且说华嫣见文箐瞒天过海地虚缠了足儿后,心里后怕不已,故而面上有些紧张,尤其是替表妹担心,唯恐日后祖母发现。暗暗祈祷:

    菩萨保佑,今日莫要有后患。

    她满腹心事,极想同表妹一聊。奈何现在说不得,憋在心里又难受得很,故而,很是无聊。终于找得一件事,松懈一下:“阿惠,你且把那柜子里那匹锦布取出来,帮我按表妹的尺寸裁了,要是有布剩下来,看能否做双鞋面?”

    阿惠闻言,一愣,不过仍是应了声“嗯”,依言,取了出来,道:“啊,是浅青色的这匹吧?素雅,不张扬,既能过节,守制也不逾矩。真正是好。不过,原本不是说给小姐您自己做的么?您这也是要帮表小姐做袍子?”一边说,一边捧了给老太太看。

    文箐听得便道“多谢姐姐照顾如此周全只是我这冬日里的袍子也够了,多了只怕这季只能穿得一回,明年便穿不得了。太浪费了。”

    “都说过了,莫要同我外道。又见外了不是。”华嫣想像着表妹明年穿件紧绷绷的外袍,就有些想笑,道:“不浪费。这冬日里,洗衣也不定能马上干得了,两套自是不够,逢年过节兴许要见些亲戚,也不能老是穿那一件。故而,多做一件,还不一定够穿呢。你怕甚么,做大一点不就是了。”

    “那,小妹却之不恭。”文箐冲她一笑,伸手搭过去,牵起了表姐的手,微微用力一握,以示感激。

    华嫣亦是回握了一下,笑道:“我针线功夫可是不太好,做得了你且将就着在这里穿得一两日,过几日铺子里新做出来的,你足可将我这看不入眼的活计扔了便是了。”

    文箐转过黑黑的眼眸闪着晶莹的亮光,笑道:“我哪敢。表姐给做的,我恨不得日日穿了,若是不穿,那也是舍不得扔的,必然是藏之于箱笼里的。”

    阿惠冲表小姐点头示好,亦笑道:“太太,我且在一旁瞅来,表小姐同小姐,倒是比亲姐妹感情还要好,这才聚得一两日便这般。若是日子长了,我看到了出嫁那天,只怕都舍不得,还不哭成泪人儿。”

    老太太看了眼布料,又瞧了眼傻孙女,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她俩,感情好,便是好事。既然你小姐都乐意让出来给她表妹,阿惠,你还磨蹭甚么,且按表小姐的尺寸裁好便是了。你手头上的那件,明日可能做好?”

    可是,华嫣听了阿惠的话皱了下眉,心道:我的事何必劳你操心?看一眼表妹,她有那般胆量,自己呢?抬了头,目光直射阿惠,当着祖母的面,淡淡道:“阿惠姐,我还年幼呢,你莫要笑话我。说到出嫁,怎么着眼下也轮不上我,你可在我前头好些年。你莫要羡慕表妹,你若是我表姐,便是这一屋子物事你尽随意挑拣。”

    这些话,好似寻常,可落在阿惠耳里,便是针扎一般,失了往常的微笑,面色发白,只低头立于沈老太太面前,一言不发,双手僵直地从老太太手里接过布,放到桌上时,布下的手死紧死紧地攥成拳头,连老太太的问话都顾不上回应了。

    文箐的手被表姐紧握住,听到她这般说,便疑惑地看一眼表姐,没想到这么柔和的人,绵里藏针,扎死人不赔命。

    沈老太太听得孙女这番话,却是眉毛一立,佛珠微颤,扫一眼文箐与华嫣相牵的手,喝道:“嫣儿莫要胡言你阿惠姐照顾你祖母我这么多年,不是你表姐,难不成便不能送样物事了?”

    华嫣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气势,低了头,小声道:“祖母误会了。我不过是说随她挑,并不是说不送她。她要是看上哪样,便自管取就是了。”

    沈老太太见那二人手并没有放开,只觉得自己在里屋的想法应证了。这才两天功夫呢“你哪里学来的犟嘴?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往日教你的都哪去了?”

    华嫣原来鼓起的勇气此时便彻底无影无踪了,连忙松了与文箐牵着的手,要起身下跪认错,只是才站起来,脚下就一痛“哎哟”,被表妹扶住,也顾不得别的,生怕祖母生气:“嫣儿不敢。祖母莫要生气”

    “你还不敢?你着急起来做甚?你要是再伤着自个,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我好好把你们养大,如今倒好了,一个两个竟然敢顶撞我了难不成你爹没了,家里竟容不下我了?”沈老太太似乎说得极为动情,好似想起了儿子,便说不下去了,只拿帕子作势要抹泪。

    但是,这,也太明显了,话里话外意思都是——指桑骂槐呗。

    文箐心想,老太太这是记恨自己了。

    委屈、训骂,总比脚痛残废要好。自己要是当时不说,她铁定不会因生气暂离,那自己这一回是真缠定了的。所以,此时,她并不后悔当时的顶撞。

    华嫣急了,又困又窘,也陪了落泪,抽泣道:“祖母,我错了……”

    文箐十分同情表姐,被当成“替罪羔羊”:“外祖母,姐姐脚伤,您心痛;您心伤,她亦心痛。姐姐适才同阿惠姐妹不过是说些玩笑话罢了。”

    沈老太太移开眼边的帕子,道:“你来得两日,倒是晓得这些玩笑话。也真难为你了。”

    太冷了……

    阿惠在一边亦明白今日自己处境,心里冷哼一声:自己又被人拿来作了次盾牌,偏偏还说不得。明着是护了自己,实里呢?

    只会让小姐更讨厌自己罢了。

    故而,得了表小姐这话,倒是让刚才的事都不落痕迹了。笑容堆在脸上:“是啊,表小姐说得甚是,本来就是开开玩笑嘛。太太您要是说甚么送啊不送的,不了解的,倒是要说阿惠小心眼贪上小姐屋里的某物了,又或传为小姐小气。阿惠不是有太太平日里打赏的嘛,那些便足了。小姐也自是一番好意的,太太莫要伤心了。”

    华嫣只低头,抹了泪,不吭声。

    沈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道:“开玩笑,那就好。你们姐妹之间这般,倒是我老了,多事了。”

    阿惠放下手里的布,给她倒上一杯热水,递过去,笑道:“您这也是看重小辈的,要不然怎么同我们讲这些。太太,您还年轻着呢,您瞧家里头哪个称您为‘老太太’了,便是连个外人杨婆子不是还叫您‘太太’吗?快莫要说‘老’字了。”

    沈老太太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就你会耍嘴皮子,懂得哄我开心。”接了热水,喝得一口,终于缓和下来。

    文箐见阿惠清理了桌面上的物事,找着了剪子,也不再拿尺子来量自己的身高,仅是用手在布上比划了几下,便开始利落地裁剪起来,看来对于尺寸,是了然于胸了。

    真正不亏是侍候人的,这些细节做得极为周到。

    该夸的可得夸好了,眼下自己是客,既然她帮自己这一回,自己也不吝啬赞语。

    文箐谨记这一条,讶道:“唉呀,阿惠姐居然不用量,便记得我的尺寸,真是好记性啊。”

    华嫣抬眼瞥了眼阿惠,继续委屈地低头。

    阿惠笑道:“表小姐,不就是个衣长袖长这几个尺寸吗?前天拿你的衫子比过了,自然无需再量了,尺寸不会有错儿。”说得极为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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