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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68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摸弟弟脸与身子……文简一一答应,道:“姐,我只和弟弟好好睡觉,不吵他。”

    文箐没想到,才一到沈家,他居然着了迷似的,喜欢上小楫儿了。难道这便是血脉亲缘,相牵相系?兴许只是一时兴起,便也放了他去。

    华嫣牵了表妹的手,也是一番感激。

    文箐忙道自己可不必居功,还是表妹自己发现小表弟的爱好。要不然,自己哪里会想到这些。又问道:“我先时听人提及过羊奶,不知这里可有?”

    华嫣摇头道:“倒是极少有。只是,要这个有何用?”

    文箐笑道“给楫儿弟弟喝啊,同人奶一样。要是不请奶妈,喝这个也成。”

    沈吴氏听了,想了想道:“我听你爹先时说过,道是临安那边有。以前胡人常喝,杭州是少见得了。”

    华庭并不以为然,道:“庆弟的法子是好,只是既有人奶,我看倒不用羊奶。之因便是有羊奶,买来也贵,楫儿弟弟也不喝。还不如再请个奶妈,既能照顾弟弟,姆妈也不用劳神至此。若是晓得弟弟喜欢哪个味儿,且在奶里放点那物事便是了。家里多一个人作活,工钱的话虽然要多出此地,只是咱们日常省省便也有了。”

    文箐没想到,华庭脑瓜子这般聪明,说得极是有理,反而自己一心纠结于牛奶这事,倒忘了。这成本上看,羊奶并不如人奶便宜,不说草食,还需得有人喂养,多出一个人看顾羊;直接请奶妈,反而多了一个人照顾楫儿。

    沈吴氏舒了一口气,道:“要是真如你们这般,甚好。如今,你们倒是慢慢会管得家中事力了,甚好,甚好啊。庭儿,今日还得多谢你们表妹才是。”

    关于操心小不点的事既已有眉目,其他人都略略放心。而华庭终于分出精力来,见得桌上的物事,好奇地问道:“姆妈,这是哪里买来的?”华嫣道了句是表妹给大家的礼物。

    沈吴氏这才想起外甥女带来的大半车物事,亦问:“箐儿,昨日里好些事还不曾问得,这几日有闲时,你还得同我说说这一路上,你又如何过的?现在得了便,且先说说,你哪里有钱买得这些物事?”自觉语气严肃了些,又柔声道:“舅姆也不是疑你,实是好奇,你也莫要紧张。”

    文箐点头,正色道:“我晓得,这是舅姆关心我。其实,这一路,也有过困苦不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的时候。不过,自己便想着法子挣些钱来,好在也没让弟弟多受罪。再后来一直不断遇得贵人相救、资助、还有护送,终得到达舅姆这儿。这些物事,来得自是正道,非偷摸抢劫而来,我这便一点一点同舅姆还有嫣姐与庭哥说说。”

    文箐既然觉得沈家不会让女子出门,便有心要说服他们,可是不能明着要求,只能借自己这一路见闻,让他们意识到,还是出外多走走才是,要不然,真出了事,到得外面是一抹黑,措手不及。故而,把自己怎么想着挣钱,怎么摆脱困境的事,十分也说出个五六分真相来。每说一些事,就感叹:幸亏母亲在世时,同自己讲得外面的一些事,也幸亏自己第一次被拐,见识了一些,有经验,所以才能安好。如果自己一直深锁闺中,只怕便只晚得哭天抹地,终活活困死。

    华庭听了,格外赞同,甚至一度听得兴奋,差点儿拍桌子,只是因为了母亲在场,放肆不得,心里却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来表示支持表妹。“祖母说甚么年幼,莫要出门,今日我瞧表妹所言,倒是说进我心坎里去了。不出门见识一番,又哪里会晓得那许多事?见得多了,方能处事……”

    话未完,被母亲瞪了一眼,“好大胆子,你这是背后说祖母不好吗?实是不敬得很,莫要放肆”

    华庭吃一吓,忙收声。

    华嫣亦得听得向往,只是好奇之余又害怕,觉得自己要不是亲耳所闻,晓得这是表妹亲身经历,定然只当人家吹嘘。当着姆妈面,却是不敢表达其他意见。

    沈吴氏先时只听得抹眼泪,后来慢慢地能静下来,不时插问几句,被外甥女勾起了好奇。更是觉得她一个小童,居然还能挣得钱来,买得这许多物事。虽说有人资助,只是钱财用尽时,却能自救,实是了不得。自己都是生儿育女的人,要是同她一般流露他乡异地,也只能做一点手工活,哪里能在短时间内挣得她这般钱财来?暗恨大姐留给自己的铺子,到得自已手里,却是经营不得法,实是无能得很,连小外甥女都不如。不得不刮目相看于外甥女。

    正文93 人事乱糟糟1

    这边刚讲完景德镇的事,便见吴婶过来道:“奶奶,老太太说今日大家且过去一起用饭。”

    沈吴氏点点头,让她去布置。“箐儿,你这些事且多与你表姐同表哥说说。嫣儿,庭儿,你表妹这般胆识与见地,你们只怕是难及十之五六。若是你们能有得他十之三四,我亦是放心了。”

    华嫣应了声“是”,道自己去抱小dd过来。

    华庭却难得的反驳起母亲来,道:“姆妈,您同祖母一般,都拘了我们在家,恨不得我们日夜在你们眼皮底下,连去一下铺子都担心不已,我哪里来的表妹那般见识与胆量?要说我,您这……”

    “你这是要忤逆为母的话喽?我且听听,你对我还有何不满……”沈吴氏沉声问道。

    华庭一见问题严重,忙伸了下舌头,请罪道:“姆妈误会了。我自是不敢的。”

    文箐斗胆上前劝一句:“舅姆,表哥这是同您闹着玩呢。我倒是觉得这般好,母子间有说有笑的,相互讨论几句。先时母亲在世时,亦日日里考究于我,从而晓得哪些我还未曾记住,不时多加以指点,后来她病得重了,分不出那么精力来,便让我自己去铺子里挑书买……”哪怕周夫人意图不是给她自由,此时她亦要说出这个样来。

    华庭生怕母亲逮了自己再训话,便道自己也去叫简弟起床。只留下文箐,陪着沈吴氏。

    沈吴氏听得文箐谈及她母亲诸般事体,本来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掉泪。“大姐自是好的,当初我本同她并不相熟,可是只一面,大姐便对我倾心相待,我实是感激的……”看向桌上的礼物,哽咽道:“这些,既是你在外头费尽千辛万苦才挣来的,我却得了你母亲的照顾,在家里无风无雨地……哪里还好意思收你的礼?”

    文箐一见她有负疚心理,最怕这个影响日后自己同她相处。本来特想打听以前关于周夫人同周家沈家的一些事,奈何沈吴氏话题转了。“舅姆,您这话,要是母亲九泉下听得,岂不更伤心。那铺子的事,也算是母亲的嫁妆所得,归还于舅姆,自是理所应当的。再说,我同弟弟,自有周家其他产业可继承。我家的风波,又非舅姆所为,您可莫要因此自责,否则我在舅母家只要想到是我令舅母难过,便亦是跟着日日难安起来。”

    沈吴氏牵了她,抚摸道:“你这孩子,就是懂得劝人。只是,你哪里晓得,你母亲当日把铺子予我们度过这场难,却也是把她自己架于周家的火上烤的?你还小,有些话我自是说不得。”

    文箐想了想,道:“舅姆,我不小了,母亲以前也同我有所提及。只是,母亲既作了主意,便不会管他们如何说法。要有人说闲话,且由他们说去。世人长了嘴,难免不说短流长的,若咱们日日计较下去,这日子不是没法过了吗?反正咱们如今在杭州,又听不到他们的闲言碎语,何必去操心那些见风便是雨的流言?要依我看,舅姆一家在此地过得安好,自不用管他们如何说去。总之,我是跟舅姆一条心,我才不理会外人说甚么呢,便是要在我面前说来,我抽她个耳刮子,看她还敢不敢?”

    沈吴氏也被她说逗了,笑道:“你这般厉害?就你这小个儿,还敢抽人耳光?”一边说,一边再细细打量起外甥女儿来。只见她并不胖,略有点瘦,可也不是那种瘦得见骨头的。听文简说力气居然比自家儿子还大,能背得起弟弟,也不知是她从哪里来的这股子劲儿。只是她打小就做些胆大事,常常匪夷所思,故而,沈吴氏亦听得其他人说及,对于她现在说的话,竟也认为理所不然。试想,一个女童,才六七岁,却能在强匪来临时,为了救父亲,敢于拿了匕首去拼命,便是这般行径,一个成年人也不一定有胆施为,她却做了。

    文箐在言语上是故意在沈吴氏面前表现强势的,可是又不想过于表现得太反常,此时在她怀里扭着身子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如今我在这里,便有舅姆撑腰,自是没人敢欺负我;或过得几年,便要庭表哥帮我撑腰。到了周家,有陈管事他们帮着我抽那些人。舅姆放心,我必不会苦了我同弟弟。哪个要同我弟弟过不去,我不同他拼命,我只是必不放过他便是了。”

    沈吴氏听得她说话斩钉截铁,似乎勇气非凡,真个不是怕人的。想想自家女儿柔柔弱弱的,虽不是畏畏怯怯地,可两下相较,一个是日,一个是月,全然不同。

    对于文箐在沈家的表现,确实有些刻意。她正是要借由自己这两年经历的波折,吃过的苦历过的险,来证明自己不比一个成年人差,以便为日后自己的一些行为找到理由,从而减少一些阻力与反对。不会让人觉得她的思维与胆大会突兀,就算是不寻常,也觉得发生在她身上便能接受。

    沈老太太脚小,年龄渐增,不太方便爬楼,便居于一层。屋里烧得两盆大炭火,门上布帘子也是厚厚的一层,窗外更是裱得严丝合缝儿,故而人一掀帘而入,便立马觉得屋内热气腾腾,只是光线亦是比楼上的屋子更暗了几分。

    文简倒是知道要讨好这个外祖母,一进去,先还略有些怯意,可是得了姐姐暗示后,便对老太太说得好听的话,哄得对方亦是露了笑。众人围着她,也尽量拣好听的。

    华庭为了向外祖母夸耀表弟的好,便说到了之前表弟哄得小弟吃饭一事。

    沈老太太对沈吴氏道:“我听得阿惠说过楫儿自从奶妈走了后,吃得极少。既是如今简儿来了,同楫儿亲近,能让他多吃点,倒也好。只是,这事你却不该瞒着我。”

    阿惠是刘大管事的女儿,和铃铛差不多大,向来随侍在侧。此时听得沈老太太“出卖 ”自己,便想解释:“奶奶,我……”

    沈吴氏冲她略一摆手,点点头:“晓得,不怪你。”自己则陪了小心,对老太太称道:是自己错了,不该让母亲大人心不安。说着,便坚持不肯入座,非要给老太太布菜。

    沈老太太笑道:“成了,我还不晓得你。你这是要我当着孙儿的面罚了你,我倒是成了罪人。明明晓得我舍不得罚你,你还故意激我。好了好了,都坐着吃吧,你不坐,他们怎么敢坐下来,这一顿饭自是吃不成。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自己不会夹菜,再说,阿惠在我身边,是摆设吗?”

    沈吴氏终于坐下来,文箐同华嫣也终于能坐下来。

    这顿中饭,吃得比早饭更是谨小慎微,文简得了姐姐的指示,再是半点儿不敢多开口,好在老太太也没有多问其他。文箐稍稍放了些心。

    吃过饭后,并不能马上离开,还得陪着老人聊几句天,以便消食,待得老太太累了,才能告退。这些是从华嫣嘴里听得的。文箐亦是遵从。

    沈老太太见孙儿紧粘着新来的表妹与表弟,半点儿迈不开脚步,便道:“庭儿,你表妹到了咱们这里,你今日下午早点儿歇息,坐晚上的船,且到苏州去给周家报个音信。周家那边必然比咱们更急,此事缓不得。再有,你大伯二伯报个音信,让他们也知晓这事。他们毕竟同箐儿——也亲近。”

    这“亲近”二字可以作两说了。一说自然是舅甥关系,二说那自然是姻亲,因为涉及到这事,还没正式聘定,虽说两方都有口头说法,只是中间有过一段否婚的事,沈老太太当着一干小孙女的面,倒是不好再多提。

    沈吴氏忙回禀,自己昨天本来想差伙计去,只是因为过小年,不得已。上午已经差了店里伙计去苏州大哥家了,另外也是想多打听周家消息。

    沈老太太听罢,眉头紧锁,叹气道:“唉,此事重大,只派一个伙计去,却是不得体。虽说昨日是小年,要团圆,只是如今过了这个节,是无论如何也得去拜会的。咱们眼下居丧,又是妇道人家,出不得门,也只能指望华庭。我便是再不舍,也只得让伙计陪了他去。”

    文箐本在一旁同表姐玩耍,此时听得,她有自己的打算,周成死了,谁晓得他们会不会缠着自己不放?故而,沈吴氏派人打听消息,实是自己乐意的,而不愿直接知会周家。忙道:“我还想在这里陪着外祖母与舅姆几天呢。这要是马上派人知会苏州,他们来人便接我,我可是不乐意,我连舅姆家的床都没睡热呢。外祖母,能不能只让他们去打听一下我家的消息?我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再过去……”

    沈老太太和颜悦色地道:“你在这儿,外祖母自是高兴。只是人情往来,不得不多方顾及,等你日后长大了便能明白了。家里人都担心,该知会的还是要知会。你想在这儿住多久,外祖母同你舅姆都是乐意的。他们亦不是强抢,你且放心。”

    文箐噘嘴道:“可是,外祖母现下派人去知会,咱们这里哪里来的清静可言?这一知会,岂不是苏州很快就晓得舅姆如今身在何处了?”

    沈老太太一愣,自己还未曾多想得自身的清静,倒是文箐脑瓜子快。可是,不知会,日后亲戚家必传恶言,相互交恶,涉及到两姓是非恩怨。一思及此中干系,更是坚决地让华庭晚上出发。

    华庭先时还抗议祖母不给机会,不让出门。可是眼下正听故事兴头上,而且是去苏州,那是个让自己难堪的地方,自是十分不想去,有些犹豫地看向母亲。

    沈吴氏只是一一答应老太太的吩咐,道是稍后回房马上准备行装。对了儿子则轻声道:“如今,也只有你能去。难不成还能让你姐出门?”

    正文94 乱2沈老太之言

    沈老太太打发他们几个小的到外间厅里去,自己喝了口水,低声同儿媳交待了一些事后,语重心长地道:“你心疼箐儿,留她在此处,我亦是赞同。只是,你且想想,你自己可是乐意将庭儿寄放在外祖母家的?”

    沈吴氏不吭声,心知这是老太太要长谈了。果然,老太太只是略停一停,见得儿媳十分恭谨,便语气又放缓和些:“周家自也有不乐意将自己子息留在外姓的道理。你若是强留人在此,周家面上自是难看。外人若是晓得此事,定会四处宣扬周家人赶出子侄来。如此一来,咱们是好心,可是周家却认为是故意给他们下不来台,倒成了恶意,难免不迁怒于他们姐弟身上。日后,不说箐儿,只简儿既为男子,终归要回周家的吧。你能保他们一辈子不成?”

    沈吴氏不敢有半点驳斥,只是认真听舅姑之言,面有愧色地道:“母亲教训的极是。此事确实是媳妇儿疏忽了。虽也有这些顾虑,只是想着箐儿喜欢在这住,便也应承下来。我寻思着,如今,姐夫故去,大姐又不在了,他俩连姨娘也没了,在周家也实是孤苦……昔年我同大姐最为亲厚,照顾她家儿女,我是义不容辞。现下,若是出尔反尔,我良心上亦是过意不去。听箐儿说岳州的事,她姨娘是不想让她回苏州,只怕是因他族伯之死的缘故……”

    她这番话,是半点儿也没说周家的是非,只从情理上来说自己有义务照顾好文箐文简。显见这人也是个极厚道的。

    沈老太太听后,面沉如水,直直地盯着案上观音菩萨,道:“有些话,压在我心里也是三十来年了。如今既说到这事上来,我也实想找个人说说。想当年,你以为,周家接了你大姐过去,我真乐意?可是我一介妇人,又能如何。老爷子那时发话,既然亲家有此意,便让亲家母接过去照应,从小养出感情来,只会对她更疼爱。当时想得是好的,却也不曾料到,后来你大姐同沈家却是不太亲厚了。为此,有多少人说得闲话,便是至亲,到得如今仍是生隙,暗里指责不断,都道我这个继室不容于人,生生把女儿逼到亲家去……”

    沈老太太抹了下泪,长叹一口气,声音转为哽咽,道:“幸亏你大姐是个明白人,不曾半点怪罪于我,待庭儿他爹真如同母亲弟,对我亦是长辈之礼厚待,不落半点孝道。咱们家落难,也唯有她自身难保之时尚伸手援助,把这铺子留于我们。为此,我是感激的,可也是愧疚不安。此后,只一想起她来,我亦难过得厉害。如今,他们姐弟来此,第一个想到我们家,这自然是亲厚于我们。从私情上,我也乐意留他,可是,真要是为着日后他们的好,周家必然要第一个晓得此事才对。”

    沈吴氏给她沏了一杯热水,奉上,道:“媳妇儿自是明白母亲当日处境的,母亲受苦了。这般说来,周家要来接人的话,简儿既是周家子孙,咱们只能放了?”

    沈老太太接了过去,喝得一口,接着慢慢道:“能不放吗?这是一则。再有,你道是派个伙计去知会你大哥二哥家,就不怕这中间的话传来传去再添误会?那边要是也同周家昔年一样想法,箐儿不就再次同你大姐一般处境了?再有,简儿呢,则要分隔两地了。这姐弟俩虽是一母同胞,可是性情上我看一个强一个软,把个软的独独放在周家,实在是不妥得很,莫若让他们姐弟俩在周家呆一起。”

    沈吴氏细细想了一下,如果苏州沈家那边真要学当初周家一般,那也不是不可能。她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觉得心痛箐儿简儿,却有心无力。

    “你啊你,这点子事也应多想想,都当娘十来年了,还同昔日那个才出阁的小娘子一般。就说你派伙计,还只去打听消息,这要是万一日后传到周家耳里,人家会怎么想?如今让庭儿去,可不只是面子上的事,且让他们晓得沈家也不是没人给她撑腰的。眼前我们虽落难,可谁能料死我们便一入泥尘翻不得身?”

    沈吴氏挨了家姑的训斥,没有半点儿不豫,只笑道:“是,媳妇知错了。这是托母亲的福气,母亲例来替我张罗着这些,我懒散惯了。如今让我来管这些,倒是失了分寸。还请母亲多多指点。”

    沈老太太也暗生悔意,当日把持家务过大,没让她历练一番,如今见她行事,实是缺了些章法。见说得差不多了,便由着沈吴氏搀了到外间。

    恰吴婶过来,在外面回话,道是加了点茶汁的米糊,楫儿小少爷果然是多吃了些。

    沈吴氏将事情与沈老太太约略一说,道:“箐儿简儿一来,便帮我一个大忙,我实在是喜欢得紧。”说此话的同时,又将文箐拿来的梳妆套盒呈上来。老太太也是再次问及钱财哪里来的。沈吴氏三言两语替外甥女说得。

    沈老太太听了,虽是觉得安慰,却也只是一声长叹。媳妇儿此意是想长留箐儿他们,奈何人事不由己。轻轻拍了拍媳妇儿的手,道:“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华庭正因表妹讲故事而听得入神,此时老太太一来,便只能陪着聊一些家常话题,没了兴致,非让文箐继续讲下去。老太太兴致亦是高昂起来,也不说念经的话题了,要听文箐继续讲故事。

    且说得一段后,沈老太太早过了平时休息时间,便拉着文箐,道:“你还真同你母亲一样,是个好强的。你这般性情,只是以后既是一家人在一起,却是不要如此见外,否则,传出去,不是说我们沈家对不住你母亲么?”说完,又长长一叹气,再没了先头的精气神儿,对着沈吴氏道:“你带他们下去吧。改日里我再来听你们讲故事。今日里实没了精神,晚上也不用来请安了。”

    “外祖母是身体不适吗?”

    沈吴氏告退出来,对着外甥女一脸迷惑的表情,也只叹一口气,道:“无事,只是今日困得少,没了精神头,要补觉。你外祖母其实是喜欢你,只是,唉……大约是见得你,思及头前几十年的事了吧。”

    文箐不明白这中间有何缘故,只是觉得老太太并不如沈吴氏一般喜欢自己,但也不是反感自己,倒好象是不知拿自己这个外甥女摆在什么样的一个位置才让自己不为难一般。

    旁观沈吴氏她们婆媳二人的关系,倒是相处融洽,老太太虽是说一不二,却总是给沈吴氏处处留情面;沈吴氏也是对此十分周到,凡事以老太太说了为准。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是有怎么样的一个能力,能这般平和相处下来。如果自己是沈吴氏,估计难。这时,不得不佩服古人的“三从四德”品性,也许真是从骨子里便有了约速自我的意识,故而能时时做到这些。

    “舅姆,只是我仍是担心,这要是我叔叔那边晓得了,必然闹开锅来,届时,这里必然来来往往好几拨。只怕惹得舅姆家也没法过好年了。再说,他们来接我的话,我却是不想去,除非陈妈他们已返回苏州了。要不然,在那里我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文箐小声地说道。

    沈吴氏安慰她道:“那更不能瞒着。周家毕竟是你家,你早晚都要回到那里去。不过,在舅母家一天,你自不用如此担心。”说完,又看看外面天色,也不知会不这两日会不会下雪,华庭要出门,还没走,她已是心里难安起来。嘴上却道,“周家,我也一个多月没接到消息了。还是李诚在十月份来过一趟,十一月初的时候,突然又差人问来过一次,总是问东问西,彼时他们还瞒着我你们姐弟被拐一事,后来,临走时,才道了你们不见了,没把我们吓死。昨日见得你们,真以为作梦一般……”

    文箐诧异地问道:“可是,我十月份从南昌出来,裘大哥说要给你这儿写封平安信的。如果是十月份底发出来,按理说,十一月底也能收到了啊。舅姆,没收到吗?”

    沈吴氏惊讶地道:“我这里一直未曾收到南昌府的甚么信啊。你让他写的可是这个地址?”

    文箐点头说是,心里却是不晓得为何,是不是裘讼师那边没发出信来?还是有别的变故不曾?

    华嫣见表妹一脸不安,安慰道:“这信,想来在路上有耽搁了。也不定能按日程到,兴许再过几日便收到了。以前爹出外,写信便是这般,有时隔了半年才收到,甚至信到时,爹都已经到家了。”

    沈吴氏也劝道:“想来是如此。你人都到了,也就莫要担心那信了。”

    “舅姆,你适才说到李诚,我母亲原来是说过让他过来帮忙的,怎的他现在也不来了吗?”文箐心里觉得李诚与阿静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谁晓得距离与时间会不会改变一些人?

    沈吴氏听得这话,却突然为难起来。道:“他先时倒也常在这边,还欲搬过来,只是适时楫儿正生病,你外祖母找了人。后来,便说是同阿静的八字相冲……”

    文箐穿越过来,确实是好久没听说过“八字”一说了,没想到命犯冲,居然是指阿静同楫儿。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什么计划都白搭。“那阿静不过来了,他怎么这么久也不来看望了?”

    华嫣轻轻说了一声:“上次他来时,我无意听得他在灶下向吴叔打听吃食,阿静好似怀了孕之类的……”说完又看一眼母亲,生怕被训为见了外男。

    幸好沈吴氏此时心思也不在这处,道:“他家子息也单薄,要是再有儿女,自是好事。”

    文箐却在想别的事,陈妈按原定计划的话,应该是早迁坟归家了,怎么周家李诚他们也没消息传过来呢?难道后面还有其他变故不成?她心里着急死了,这时又恨不得偷偷一个人跑到苏州去打听一番,或者飞回岳州或常德去找一找。

    正文95 黑子送的大礼

    华庭听表妹讲的一路见闻,只巴望着能时时相处一起,好多听听。谁知听得在兴头上却要中断,很是不开心。既被沈吴氏安排着回屋歇息,却是不乐意,非得磨着沈吴氏答应下来,今日且到出发前,再听听表妹说些事,万一周家问起来,自己也好回答。

    沈吴氏嗔怪儿子道:“平日里也不见你顽皮,怎的你表妹同表弟一来,你倒是变了个样儿。这要是让你祖母晓得,还不得再罚你一回。你莫要拿周家来说事,不过是你自己好奇罢了。我且再次嘱咐你,周家其他人问起你表妹来,你可莫要说他女扮男童的事,更莫要提她这两日与你说的事儿,只称自己住在外间,表妹才在自己家一日,自己不曾多相处,亦不曾问得甚么。记住了没有?莫要说漏了嘴。”

    华庭只求母亲能让自己听完故事,她说甚么一律都答好,一应要求也一概点头,道:“我晓得了。母亲这是为了表妹名声作想,我自是会小心行事的。他们问起来,我只道是表妹此前身子不适,母亲几年不见她,实是不忍她再带病奔波,故而不能马上往苏州归家,我且速来知会。待表妹身子缓和些,再议。其他的一律说不得。”

    沈吴氏见儿子答得并无疏漏,方才点头,道:“去吧,同你表弟他们玩去吧。只是莫要大声喧哗,更不要当着下人嬉闹。”说完,又觉不妥,道:“回来你这般我可是不放心得很,且去把他们请过来,我在你这屋里整理物事,你们便在外间说话,这般便合了规矩,我亦能听得。”

    华庭一听得许可,高兴坏了,冲母亲一拱手,急跑出去了,只在身后留下“噔噔”的楼板声。

    沈吴氏见他今日这般跳脱,心里亦是轻松。这是儿子打从夫君去世后,第一次如此快活,没想到却是箐儿简儿给他带来的。叹一口气,默默地给儿子准备行李,拿了这件取了那样,还是嫌准备得少了,儿子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更是紧张,唯恐不周。准备了大半下午,仍是觉得不齐备。及至见到文箐,才想起她居然没有一丝准备,也能千里把家还,又安心些。

    华庭跑到文箐房里,发现姐姐正同表妹在拆被子。“唉呀,这活计让吴婶他们做便是了。表妹怎么自己动起手来。”

    文箐笑道:“吴婶快要分身乏术了。这点子小事,我自是能做的。订被子或者要费上半个时辰的功夫,勉强能应付,只这拆被子,却是快得很。”

    华庭讶异地道:“表妹这般年纪,也会订被子了?”

    文箐面上一红道:“订得不好,倒也不至于闹出因为订被子而把自己缝到里面的笑话。”

    “什么笑话?姐,你怎么也乐?”华庭见自家姐姐亦是抿着嘴乐,更是好奇起来。

    原来文箐适才拆被子时,正好同华嫣说起一娘子因订被子而把自己缝进被子里的笑话。此时弟弟一问,自是觉得好笑。被弟弟缠着,没法子,便也说出来。

    华庭听完,拍着桌子笑道:“华弟哪里得来的这可乐事情?这人也太愚笨了……笑得我腮疼。”

    文箐笑道:“也是路上听人说来。这般简单的笑话,书上也不少。同样类似的还有人扛了长竿横着不能进城门,竖着亦不能,旁人让他截断竿子的事。只是这般笑话,讲起来自是好明白,可是在不经意里,我们自己也时常犯。”

    华庭一见她们已拆好被子,便道:“表妹怎么会犯这等蠢事?我自是不信的。你们这是要抱去晒吗?我来。你同姐姐聊,我让吴婶他们明日在天井里晾着便是了。”

    文箐忙叫道:“表哥,莫要过来。这被子里谁晓得没有有虱子蚤子的?莫要跳到你身上去了,到时家里都闹上了……”

    华庭听得,道:“不怕。我爹以前回来,每次也是这般。”想起以前的事,又觉伤心。如今爹是不在了,可是记忆仍是清晰无比。

    唉,真是伤心人,处处能思及伤心事。文箐叹口气,道:“家里要全闹开了,我们大的自是不怕,可是小表弟却是小得很,他可是不会说哪里痛哪里痒,到时闹哭了,就不好了。”

    华庭一下子被他制了死|岤,道:“那你们拆,姐姐身上不更加容易有吗?姐姐还日日要抱小弟呢。”

    文箐一愣,确实。自己这个借口也真是不太理想。“你看,我们方笑话过人家缝错被子,持竿不入城门,现下马上我就原形毕露。表哥可是见着逮我一个笨着了。”

    华庭还要同表妹耍嘴皮子,华嫣却道:“好了,庭弟,你且连这个大包袱皮一起抱下去。下楼时可注意些,莫要摔着了。”

    华庭得了令,一声“是,姐姐莫要担心”,抱在怀里,风一般跑下楼去。

    文箐再看看室内,如今只有郑家送的两个大箱笼置于中间,试着搬了一下,挪不动。华庭道:“既是这般沉,且让吴叔他们来一趟才是。待会吃饭时,让吴婶上来帮忙吧。”

    文简在里屋醒来,叫姐姐,文箐只得进去侍候他起床。对华嫣道:“劳烦姐姐,帮我看看,那两箱子里还有些何物事,一并整理了。”

    华嫣看了看那箱子,还有封条呢,不知道是不是贵重物品,便道:“你给表弟穿衣,我来铺被子,打水洗漱吧。”

    二人刚忙完,华庭已从厨房带了一样点心上来,道:“我怕你们干活累了,去厨房找了点吃食来。姆妈在我屋里亦整理行礼,想让你们一起去聊天,让我过来请你们去。”

    一眼瞧到房里正中央的两个大箱笼,道:“表妹,这哪里来的箱笼,还带封条的?可是什么宝贝不成?怎么?富阳……郑宅……封启。这是哪家?”

    华嫣见弟弟围着箱子转悠,便道:“是别人送于表妹的。听箐妹说的,就是表弟说的黑子哥那家。你来得正好,我适才要搬,却是动不了,太重了,你且同我们一道,帮着挪到里间去。”

    三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一只箱子挪过门槛,另外那只却是轻多了。文箐觉得占地方,道是把轻的放上面。

    华庭打量箱子,道:“也不知里面装的是甚么,这般沉,上面能不能压重物?咱们搬上搬下,里面不会碎了吧?”

    文箐道:“这箱子我先时以为是郑家带回他自家的,没留意是不是可以叠放的。想来沉的应该无事。只是碎不碎,还真不晓得。”

    华庭见文简也凑过来,生怕过会儿搬箱子砸了他,让他到一旁看着。“这好办,碎没碎,打开来瞧个真章便是了。”

    文箐想想也是,人家既送来,眼下不能马上退回去,万一再折腾碎了,退回去岂不是让郑家笑话,多了尴尬。且看看黑子送来什么宝贝了?将沉的那一只拆了封条,打开一看,却是呆了。

    除了上面的放的一些织品以外,发现下面盛的居然是大半箱宝钞。

    这,是郑家的主意?

    文箐有些发懵,华嫣看了,也是发傻,毕竟这是最近一年来,自己第一次见得这么多宝钞。她十分紧张地看向傻眼了的表妹,问道:“箐妹,这是怎么回事?”

    华庭喂了表弟一口点心,牵了他过来,却瞥见内里有张纸,写着三行大字,念道:“庆弟:匆匆而别,不及备礼。又恐弟推拒,学魏家出此下策。略备宝钞,莫要怪罪。”落款:黑子。

    文简惊喜地道:“姐,是黑子哥送我们的?这么多?”

    华嫣觑得纸上那字写得并不好,粗不啦叽的很是笨拙,难不成这便是表妹嘴里说的一路护送过来的贵人?她狐疑地将字条从弟弟手里夺了过去,递于表妹。

    文箐看着这字,以前黑子只说认得些字,却从不提笔写出来。如今也算是给自己留下了“墨宝”,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方式。

    那日离开景德镇后,在船上开玩笑谈及送礼,文箐当时无心地道:“虽说这钱收不得,不过魏家倒是晓得我们缺现钱啊。送礼的,还是宝钞好,比如要送给你我这样的人,……”当时黑子接口道:“庆弟说得极是,自是送宝钞最好,收下来,尽可以买自己中意的,还能让你我得了钱,转手买卖 其他物事,从中赚得一笔……”

    再有快到富阳的那天,黑子问“庆弟,你手里还有多少钱?”自己当时也没什么保留地便随口说了句:“放心,约摸还有几百贯不足一千吧,够我给舅母备礼的了。”

    难不成是他担心自己银钱吃紧?到得舅母家没钱要看人脸色过日子?文箐只觉得想掉泪,他那样的一个粗人急性子,却也是心细如发,对自己的事更是样样皆记在心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华庭蹲下去,数一数。箱里一撂一撂,数起来,竟然有十撂。粗粗一看,这一撂估计是一千张,这样便是一万贯钞了。“表妹,一万贯呢。”

    正文96 午夜惊梦

    黑子,他哪里来的钱?只怕还是找郑家出的了。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理由,岂不是会让郑家人以为自己是个贪图钱财之辈?文箐想不通。

    华嫣指着另一个同款式的箱子道:“箐妹,这人送礼也真是好奇怪。还有这般送法的。难不成那个也是一箱宝钞?”

    华庭只见表妹暗里抹了泪直起身来,走过去,打开来。却是放着几幅画,另有文房物事,笔墨砚以及笔筒笔架都有,正好三套,显然是给文箐送礼于三位舅家的。文箐只说三舅母在杭州,也许黑子误以为三个舅都在杭州。又另有一匣子,内里装的居然是首饰。

    文箐没想到,郑家匆忙间,准备的礼物居然如此贵重。

    昨日,自己一时心软,收了下来,今日退也不好退了。

    只是,日后自己要如何偿还?

    华嫣看完后,半晌方才醒过神来,紧张地问道:“这个黑子,是何样人物?家里有钱得很?怎的送你这般重礼?箐妹,你可是答应他何事了?”问到最后一句,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想入非非,面上微红。

    文箐一边将方才从箱子里掏出来的各物事一一归置原位,一边解释:“他是个重情义的,我作男童装扮,他便与我以兄弟相称。我一路十分小心,他是半点儿也不疑我。再说,他家有钱有势得很,也不是要图谋我甚么。嫣姐莫要紧张。”

    华庭点头道:“昨日我归家,一见表妹,也只以为是男童。你换回女装,我还还道看花眼了呢。那要是他来日晓得这情形,会不会怪罪表妹不同他讲实情?”

    文箐不知这个答案。故而也说不出来。

    华嫣拍拍胸口道:“想来是我多虑了。无事便好。那他送礼这等贵重,着实令人吃惊。再说,哪里有送礼直接送钱的?你且与我说说,他家怎么个有权?”

    文箐心想,自己方才见得一箱宝钞,何止吃了一大惊。“我便是他从江西一路送过来的。先时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于是我与他结伴至此……没想到他家竟然是伯爵,去年吃了官司,如今被削了爵,回到南直隶了。外祖家则是杭州的,也是富贵之家,有钱有势得很。”

    华嫣“哦”了一声,觉得这“黑子”真同故事里的赵云似的,骑着白马护送表妹。见表妹并不细讲,不知何故,眼下不好再追究,只道:“昨日里你还未曾说得这些。如今听你讲得这几句,想来这一路故事颇多,等闲遐时,你可得好好与我讲讲。”

    文箐收敛心神,合拢箱盖,道一声:“好啊。只要嫣姐喜欢听,我便慢慢讲来。”

    华庭催促道:“现下便有时间,再过会儿,我便要出门了。你同姐姐还有表弟且快去我屋里,坐下来慢慢聊。”

    文箐点头说好?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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