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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27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确是苏州徐家的小姐,同咱们家一样,在永乐年间迁到北京的。八年多前,在苏州扫墓,返京时,出了意外,便被人拐了,卖 了,落了乐籍。只是没多久,后来就遇到老爷,便……”

    文箐听得,心里却想着姨娘被拐卖 ,怎的她生的两个儿女差点儿又要赴了她的后路了,怎的这般巧?又想着姨娘那样好相貌,难怪人家见色起心了。那八年前,姨娘也才十几岁,正是待嫁的时候?“既是徐家的人,那不就没这些事了?怎的爹就被人告了?”

    阿素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的疑惑,十分单纯,自己无法与之对视,称开了视线,落在窗花格上,道:“徐家是个大户,出了这样的事,自是不会再认回去了……那时,夫人还派人去徐家,想送了姨娘回去,奈何人家说落水早没这个人了。还说,咱们周家诬他们,毁了他们名声……”

    文箐听到这里,猛地便从她怀里立起身来,冲口而出一句:“怎的这般没道理?!这……”后面意识到阿素只是好心同自己这般讲解,自己怎的这般没好语气,便捂了嘴,过了一会儿道:“适才一时不禁大声了,不会吵醒母亲吧?”

    阿素见她这会儿又小心翼翼情状,便安慰道:“倒也没多大声。”

    文箐接着问:“既然徐家不能认这个女儿,如今,难不成便只能听凭人家这样告状了?总得想想办法证明啊……”

    阿素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小声道:“本来老太爷上次找到那个妓院里经手的老龟公,有他的词状。可惜上次给那偷钱的人丢了……”

    文箐想起来了,上次周老太爷去北京,回来为何中风了,想来是为这事急的。只是词状丢了,那再找老龟公便是了。

    阿素听她这般说,只摇摇头道:“老太爷这是费了好几年的辛苦,才找到原来的人。便是早年那个妓院在事发后,便一把火烧没了,人都没了下落了。如今,老龟公早不在人世了。”

    文箐听完,也跟着她叹口气:真是倒霉!“那便再没有其他人证了?比如姨娘的兄弟,同宗人里难不成也一个不认的?”

    阿素只是望着她,摇摇头,“姨娘是独女,算是绝户了,后来的兄弟只是族里过嗣的,自是听族里的话,哪不顾及自家名声,自是不愿认的。”

    说来说去,便是徐家这条道走不通的。文箐只觉心里堵得慌。这种事,想来周家大人们之间必是绞尽脑汁,在事发前就到处求人的,可能也是没解决吧。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在任上被人告发了。“阿素姐,是不是当官的,便不能娶ji女?那要是娶了的话,会如何?”

    阿素见她突然拐了到这个话题上来,一时怕说错了,揉着脑袋,想了好久,慢慢地说:“老爷便是挨了棒子,要是上面论罪的话,依律撤职某办,永不律用。”说完,又看了她几眼,方才把后面的也说完,“妓者为妻妾的,二人离婚论处。”

    文箐突然听到“离婚”一词,只觉得熟悉,原来古代早就用了。然后,她再细细地琢磨了一下阿素最后一句的意思,这个,这个岂不是说徐姨娘便不是周家的姨娘了?!

    明代官员禁止嫖妓!

    更不得娶乐妓籍女子为妻妾,违者,棒罚后,判离!

    前传090 杨氏孤儿

    等文箐想明白时,突然心里酸楚得不行了:要是判离的话,姨娘该何去何从啊?那自己与文简又将如何……

    这些话题她再也问不出口。心里为难之极。果然是有些事不能打听,这一问完,心情便很沉重。

    等到陈嫂过来叫阿素,推门见文箐趴在案上,一动也不动,便好奇地凑过去看她如何了。只见她眼角发红,魂游天外,便向阿素呶了呶嘴,眼里疑惑这么怎的了?

    阿素也不吭声,只道小姐心情不好。于是陈嫂低声吩咐她:可别让小姐着凉了,怎的也不给她加件衫子?明日开始清理行李,让她把小姐的箱笼也整一整。

    此时文箐听得说话声音,也站起来,问道:“母亲身体尚未见好,爹忌日还未过百日,如何这般着急?”

    陈嫂皱着眉道:“百日之祭也近在眼前,也可能便是那之后走。夫人适才察了历法,道是八月底或者九月初起程。”

    文箐闻言便忧心地道:“我只担心母亲身体受不了……”

    阿素也疑惑不解,不知为何这般着急。陈嫂嘴里只说:“夫人担心少爷,更忧心老太爷,心里忧虑过重,只怕在这养病并不合适。不如早早地苏州再议。”

    文箐知道周夫人走得这么急,定是同巡按大人来访有关,只是陈嫂既然得夫人交待,想来是不会同自己细说原由的。想着姨娘将来如何独处?又念着周夫人病重如何受得了水路上的颠簸?西陵峡之凶险,现在秋天,水位下降,滩泠难过,舟程时间会更长,可如何是好?周老太爷现在不知恢复得如何了?文箐虽有陈管事陪着在苏州,不知会不会哭?想来想去,都是没有着落的事,完全是自己没有头绪的事,出不了力,帮不上忙,只觉得难过得厉害。

    阿素被陈妈叫到外边,又说了一些话后回来,只见文箐趴在床上哭。扶了她起来,取了帕子给她拭了泪,陪着她静坐。过得好一会儿,才听得小姐在问自己:“陈妈叫你过去,是不是说了为何要着急走的事?”

    阿素低下头,道:“小姐适才也说了,如果上面的文下来,一旦把老爷革职,那姨娘便只能……所以,想来夫人便只得急急离开此地,到苏州方好安排。否则在这里,姨娘现在这个模样,一旦接了文书,便不能在一起了……”

    文箐想原来周夫人还是为了姨娘着想,能待一个抢自己老公的女人如此仁之义尽,只怕也只有周夫人了。最后又想周夫人只怕也可能矛盾不已,为了自己,为了文简。便也没了精神,只问阿素:“是不是,在路上,或者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接不上文书,姨娘就可以同我们在一起了?”

    问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太幼稚,见阿素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心想逃得过初一,还有十五呢。船又不可能不着陆,周夫人还重病着呢,离家又是几千里,手里的钱总有用光的时候,想来便是没什么希望。只是,能不能翻案呢?“是那个什么周王爷府里的事,才影响我们的吗?还是说王爷府上都如何,姨娘的事只怕更加了?”

    阿素也不点头,她心里也没有答案,毕竟这事她也不能去问夫人。两人眼对眼地看,双方都只看到了迷茫。

    文箐站起来,把姨娘的事从头到尾想一遍。既然ji院的人已经查不着了,徐家又拒不承认,难不成这两头都没法解决的话,中间过程中呢?比如那些拐子?刚觉得有可能,又想到周家这么多年,肯定也想过这事,周大人不会不为自己的前途以及姨娘的地位着想,想来是无结果。

    在这样沉闷的心境下,八月十五的月亮到底如何明亮,文箐也不关心了。她边书都看不了,成日里就是陪着周夫人,想着法子安慰她,然后不停地试探姨娘的事。又经常去看望姨娘,想从阿静嘴里打听姨娘的详细的事,奈何阿静显然因为上次的事,已经觉得自己嘴多,现在自是打死也不多说了。

    她烦恼之余,跟着阿素一起下厨,一起整理箱笼。穿越到现在,也不知自己居然还有四个箱笼之多。一箱子玩物,是原来从成都府带过来的,里面整出来的一把匕首,把上居然还镶了宝石,一拔出来,寒光闪闪。文箐好奇地拿在手里,听阿素道这个特利,吹毛即断,便好奇地左右试试,发现果然锋利无比。想起听说在船难时,这个身体的前任居然拿匕首去刺劫匪,想来便是这把了。

    结果一问,阿素说原本是一对,那把丢了,只留下这一把了。文箐不顾阿素反对,把这个郑重其事地放在随身包袱里。

    到了八月底,即将九月初,接到了苏州来的一封信,却不是陈管事写的,而是周大人的妹妹,周大姑奶奶写来的。信里写道老太爷身体极是凶险,只怕来日无多了。

    周夫人接了这信后,直落泪,便说提前把周大人的百之祭办了,速速去找船。归州官府听说,道是船由他们来找。周夫人只是婉拒。

    陈嫂某次有事,只得让阿素再去买次菜。结果她回来时,跟陈嫂说:杨家那个小男孩就在大门外,可如何是好?

    陈嫂嫌她又找事,便责怪她。阿素这次却辩解道:“非是我找上付出的,而这小孩,居然认得我。便一直跟在我后头,适才我要进门时,才叫‘姐姐’。把我吓一跳,我都不认不出他来了。要不要告诉夫人?夫人上次不说让打听吗?”

    陈嫂虽然不喜眼下再添是非,但是见死不救,又过意不去,只好闷闷不乐地去请示周夫人。周夫人听得,忙道:“这还犹豫不决?快将他带来。”

    阿素听得夫人同意,忙牵了小男孩进来。文箐见杨家小孩比原来还要瘦,真的是皮包骨头了,身上破烂不堪,也不知他是如何过来的。十指发黑瘦如树枝,有两个指甲都没了!

    周夫人见得,连声叫“可苦了他了!可苦了他!”那孩子也机灵,也可能是阿素同他说过,此时一见周夫人,便忙跪下来磕头。周夫人忙让阿素带了他去洗尽了才上来。等小孩一走,便同陈嫂感慨不已。见文箐傻呆呆地站在一旁,便又想起她当初被拐,也是独自一人带了两个小孩找回家来,只觉得自家孩子还是幸运的,牵了文箐的手,便是一阵长吁短叹。

    这小孩,小名叫黑漆儿,已经有七岁半了,只是个子实在瘦小,还远远不如文箐,个头同小豆子差不多。那双眼睛曾经也真如墨,如今却是满眼泪水,等擦了后,却是有些发死发呆。想来还没打击中清醒过来,犹自不相信已遇到好人家了。

    周夫人安慰了他一番,又问他可愿意留下来,那孩子自是点头不止。陈嫂一边感叹,一边道过些日子一起带了他回苏州,看能不能给他找找亲戚。

    周夫人心里却想着:要真是有亲戚,哪里还千里奔波去蜀地寻人才流落到此地?只怕是没个五服内的亲戚了。

    黑漆儿到了晚间,才缓过来,对文箐同阿素便格外的亲,因为穿的是栓子的衣服,便显得大了,空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一般。阿静见得,母爱也大发,忙去找剩余布料,连夜就赶着给他做衣衫。

    结果这孩子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饿得太过,一见好吃的,便使劲吃,一下子撑多了,到了次日,反而发起烧来。陈嫂又忙着去另找医士。

    郑大婶听得此事,也赶过来,自是赞周夫人仁义。只是,私下里拉了陈嫂道:“陈家娘子,不要嫌我嘴多,我实在是因为见周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家,不说实在对不起你家夫人……”

    陈嫂便问她到底何事?听了郑大婶的一番话后,陈嫂心里极不踏实,找了个时间便把这事同周夫人说:“这孩子可能留不得……”

    周夫人奇道:“莫非这孩子有不良习性?是不是近日流落在外,小偷小摸惯了?还是好打斗,打了豆子或者栓子?”

    陈嫂摇头,吞吞吐吐地方把郑大婶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外间都说,这孩子不吉利。听说他出生,便把爹给克死了,又把他祖母给克了,到了归州,接就是祖父去世,母亲也没了。夫人,您看?”

    这话说得周夫人心里难过,上次刘氏在墙外骂文箐,说周家有人克亲,让自己心里很是不痛快,如今捡回来杨氏男孩,却说是个命硬的,克死了所有亲人。想着自家孩子被人骂这样,如今杨氏孤儿比自家孩子还要凄凉。心里很是感伤,只是摇摇头。

    陈嫂见夫人不说话,拿不定她想法,她虽然也是万分同情黑漆儿,可是同府里上下比较起来,自然是不想收留这个克人的。又怕伤了夫人的心,想来想去,只得道:“夫人,要不,我去街上,找个算命的给他摸摸骨?”

    周夫人沉吟片刻:“归州街头有摸骨的相士?”

    陈嫂也拿不准。过了一会儿,一拍手道:“想起来了,归音土寺里有位高僧,据说惯会看这个。要不,请他看看如何?”

    周夫人虽然反感别人说自家孩子,可是这黑漆儿到底是别人家的,要是查一查,能算清命相也好。便自然让陈嫂去办,顺便交点钱,给杨氏做一个法事。

    如此办妥后,陈嫂得了和尚的摸骨验证后,道是无碍于周家,道什么“前缘后果,将来必可一助”之类的偈语,陈嫂听不懂,只带了黑漆儿回来,告知周夫人。周夫人见人既然可留,便又打发李诚去官府走一趟,交待了黑漆儿的下落。这才把此事告定。

    文箐见这些琐碎办来,真同前世领养一个孩子差不多。

    前传091 长江凶险

    黑漆的到来,并没有给周家带来多大的风波。毕竟行程在即,周夫人收留过的下人不少,好似这次便也无事一般。出发前一天,在寺里做完法事,又请人抬了周大人的棺柩,找了一拨道士,便送至船上。文箐同栓子豆子等跟在后面,每到路口跪下磕头,周夫人姨娘等一并跟着,终于上了船。

    过程繁琐,情形揪心,无边的荒凉,看着周夫人颤歪歪地身子骨,文箐茫然,开始有点莫名地惶恐,总觉得怕失去什么。

    结果,在临上船时,本来清醒的姨娘却突然开始发作了,叫嚷着“不能上船!老爷还在驿站呢,老爷受伤了……”

    就是阿静也没抱住,姨娘返身就要往岸上跑,要回驿站,回院子里去。阿素也忙跑过去,合二人之力,加上旁边郭家的人来帮忙,才架住她。她嘴里不停道:“老爷在这!文简还没回来呢?文箐也被拐走了,我们走了,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我们了?不能走,得在这儿等着……”

    阿静看得岸上人都望着这边,便要伸手去捂她嘴,结果还没捂住,就被咬了一口。阿静也不顾手,同阿素还有陈嫂就把人连抱带拖地给拽了上船里去了。周夫人扶着文箐的小肩头,不觉流泪。“老爷的魂魄会随着我们走的。舍不得这儿,也得走。必须走……”

    文箐觉得肩头压力大,很重,很疼,却只能坚持着,等待陈嫂来。李诚要背周夫人,周夫人却阻止了。终于等到陈嫂赶过来,文箐心里舒了一口气,却察觉得周夫人脸色很不好。大约所有的不好的回忆都出来了,只是她一个人没了那些意识,反而只觉得离开这地方,不舍,茫然。

    船开时,再回首望望那岸,那码头,一切都将远去。时间也如流水,一一过去,再来的终将不是那些水,那些时光,那些人和事。

    姨娘这一闹,又耽误了些时间,哄了她好久,喂了安神药,睡着了。

    周夫人一直躺在船上,任船上颠簸,极力坚忍,面色惨白。如今没有郭医士同行,所有人都想着过了西陵峡赶快找医生。

    船家的浑家也跟了船,在给船夫们做饭,见还要煎药,略有点不痛快。只是看在银钱份上,也没吭声。

    文箐很紧张。到船头,看看夕阳下,远处溪口与长江汇合处,一股清流没入黄水中。岸上偶有人声传来,似是世事都远去,此处独留寂寞与悲伤。

    五六月大水之际,一日即可以过了西陵峡,如今江水下降,滩涂遍布,舟行万险恶,心惊肉跳花了两日方才平安过了西陵峡。险峻才过去,直到南津关,江水如剑,急流咆哮,岸上猿声尖嘶,好不凄凉。又行得近40里的水程,终于见到了一江平阔。船家和众人才舒了口气,再东去马上就是夷陵州了。

    船上女人都不好过,只能是忍着忍着。姨娘自从醒过来,就被颠簸得呕吐不已,找了些桔子给她,稍好一些,才吃得几瓣,又吐了出来,如此反复。人是憔悴不已,脱水得厉害。她那间隔室里气味无法容人,只是忙又换了一间,好在事前都有准备。

    文箐觉得自己这次比上次在仓底还要难受,上次可能是因为药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心理因素,毕竟上次也没怎么动弹,这次也只能躺在床上,帮不上忙。吃了几瓣桔子,逆子着桔子皮,也渐渐地又迷糊过去。吐了两回,算是安全地过了这一道关。

    周夫人的情况可以说危急,吐得没话说,咳得厉害,出发第一天下午,明显就是高烧起来了。陈嫂那边急得不行,文箐让阿素快去帮忙,自己这边无需担心。李诚就一直在隔间听吩咐,一会儿是热水,一会儿又让他去煎药。

    一家人,又怕又累又瘫又晕,只恨不得飞过去这一段,或者直接飞回苏州算了。

    一到夷陵州,李诚马上就找了船夫带自己上岸去找医生。又花了一个半时辰,才找到人,已是入更时分了。顾不得别的,忙把周夫人的情况说了,又把船上已备的药草单子拿出问,问可需要什么药?

    医生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又怕担了责任,听得是官夫人,忙道还是再找一个大夫来吧,在县上另一条街上。李诚也不客气,拿了十贯钞忙让船夫帮着去找来,让大夫快点。

    到了船上,已快二更。医生把了脉,生气:“病人如此沉疴,怎能坐船?”最后听得原委,只得叹一声:“如此坚持,中途要是不停下,就是华佗再世也难……”

    开了张方子,看了看药草也有。正待走,另一位医生也被拉了来,也瞧过,面色凝重,最后道:“难,下次再高烧,无论如何要停船,否则需得及早再备一百年……”两医生拿方子一合计,又问原来吃的什么药,谁看的。相互拿了方子,也无言。最后是拿了第一个医生的方子道:“只能先用这个,把热退了再说。热不退,也无能为力。”

    又让医生给瞧了姨娘的情况,也开了剂药。李诚极欲留医生在船上过夜,最后算是勉强同意。

    到了次日,烧略退,周夫人时而晕厥。船家也不敢行舟。到得晚间,谢天谢地,总算差不多退了。只能在这里停靠看次日是否再好些。倒是姨娘船一停,也好了些,想来是晕船闹的。

    船家的浑家看着有血的帕子,心里直发抖,到船下拉了大夫问如何个病?又道自己也有不舒服。医生不知她真假,只给她把了一下脉,方道喜脉。船家娘子大喜,便也不生气了。可是过了一晚上,却又思及周夫人的病是过人的,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孩子,自是不愿被周夫人的病给害了。于是,便闹嚷着要赶人。

    这样的话,从他们得知夫人病重开始,就不停地唠叨。李诚在船头对他们一吼,陈嫂在旁边拉了那不厚道的娘子到旁边,递了个首饰,又塞了点钞。总算是堵了几下嘴,至少没到隔间里来吵周夫人。

    过得两日,周夫人道自己无事,坚持东行。无法,只得央了船家开船。又停在宜都过夜,到得枝江又停夜后,终至荆州。

    船在此停上一天两夜,李诚上岸买了些瓜果给女人们,又带了酒肉与船家,给周夫人买的物件也买到一些。

    于是一路停,一路走,又过了公安,直至江陵,过石首,过华容,至监利,欲往岳州。

    出发后,近午时,周夫人终于无法克制地大吐血了。船主夫妻两人惊恐不安,中途野地小码头搁渡欲抛人罢行。这哪里好找医生和医药,李诚求了船家,便是中途罢客,也得到了岳州,那儿码头大,医生也好找,必不再连累船家。

    船家也觉得这活太扎手,恨不得一靠码头,周家人全部下去了。终于到达岳州府码头,忙着找人,寻觅医生,联系巴陵驿站。

    此地医生比夷陵州的态度要好,只是也说,这次必得长时间停留下来将养,至少到得明夏方能勉强下船,能否到达苏州,不好说。这要是停停走走,只怕这船一开,这人就难保了。

    这次周夫人已经彻底晕转过去,李诚夫妻与陈嫂合计,老太爷已经那样了,夫人就算拖着命赶回去,只怕也丢了命在半路。至少这条命在咱们手里,不能这样没了。只是周夫人是坚持要走,要是不走,必然是抗命,到时夫人怪罪起来如何是好?陈嫂此时没了陈管事在身边,便也犯了愁,大人们便都拿不定主意。

    文箐听得阿素说这中间的烦恼,便想着他们死不开窍,老太爷远在天边,苏州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管那么些干什么!自然是先救周夫人要紧!把陈嫂同阿静叫了过来,很是厉色地说了一番话,这才让家里人晓得夫人不在了,自是小姐当家!

    李诚同船家左右商量,老爷的棺柩先放船上一天,待次日安顿好了,再找个寺院停了。船家也只能同意,毕竟只要人不死在他船上就行,反正棺木放着也放在这里了,总不能直接搬下去扔码头上或江水里,毕竟行船道义还得顾及。

    姨娘这次下船时看着周夫人被抬了下去,居然也清醒了,没有发疯。只是当时急着想扑上前去看个究竟:“夫人,夫人!您没事吧?这可如何是好啊?菩萨保佑……”

    阿静也不知道她现在意识是好的,还是迷糊的,或者是颠狂的,拦下她哄道:“好姨娘,夫人只是生病了,咱们上岸找大夫。您别急,大夫都来了,看过后,就会好了……”

    所幸几个孩子都已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虽有些憔悴,倒是都没添什么其他麻烦。此一行,文箐在船上,逐渐地同陈嫂及李诚合计,无形地众人都晓得事涉周夫人安危,第一个便是需得请示一下小姐,让她拿主意了。

    李诚在岸上找了家住店,好歹是安顿下来。文箐一看,这店不大,每天费用不小,人来人往,再有个鸡零狗 碎的闲杂事件,烦也得烦事,哪里适合静养的需要。忙吩咐着李诚速去安静的院子赁上。

    周家到达岳州府彻底安顿下来,已经是9月底近十月初,正是深秋之际,万物开始萧条破败的时候。

    前传092 做鞋的麻烦事儿

    岳州府,在大明地志中:一府统七县,左为洞庭,右则彭蠡,囊山带江,倚连罔,面长江,沅汀衡岳接其前,汉沔荆岗带其后,兼有江尖之胜,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兰江前阵,仙洲外薮中荆曲,人间绝境,吴楚名区。

    文箐到达岳州岸上时,见周围住家,只有一个词:潇湘人家。初始住店为二层楼,近水,秋日之下,波光粼粼,映射得房间也明亮不少。周夫人奄奄一息,过了五日经了五六位医生之手,方才将烧完全退下来,周家是不计钱财,全力保其命,等得她稍稍好转,众人才舒得一口气。

    忙着到到各药房去找燕窝,冰糖,一时未果。文箐有心无力,只得同陈嫂一起全力安慰于周夫人,好在姨娘的病离开了归州,似乎有明显的好转,这让众人多少又心安了一些。

    李诚开始把在归州收来的东西带至集市或码头兜售。原来花了八十贯的,也能卖 了百二十来贯,这让他终于有点信心,至少不会坐吃山空。又去给全家买了棉花和棉布,准备做冬衣,冬鞋。这日里,阿素阿静正带着文箐他们正拆掉布衫子,准备做布鞋。结果前院的曾婶见到了,忙可惜地叫道:“啊呀呀,我的小姐们,这上好的衫子怎的就剪碎啊?”

    曾婶便是现在所住房子的东家。现在赁的房子,却是李诚费尽了周折才找到的两进院子,可惜不是独立的,同原来的主人共住,等于周家住了一进的院子。当时文箐见周夫人那般处境,自是作决定了赁了下来。

    阿静笑着对她道:“原来是曾婶啊,我们这是拿掉衫子拆了,准备做布鞋底用。”阿素忙起来给她搬了个小板凳,她却捡了那一堆旧裳子拿起来左看又看,极婉惜地道:“这太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衫子啊!”

    阿素看看阿静,又看看小姐。文箐哪里懂这个,便让阿静做主。曾婶怕人家嫌自己占了大便宜,便道:“既是做冬鞋使,我那里有专门的鞋底布,还能做上三四双,不知可够?”

    阿静也心疼实上好的衫子需得拆了,见她可以换,自然同意。便道:“也好。只是我这还差了好几双。”

    曾婶手里的衫子舍不得放下来,便道:“我拿些别的布同你换手头上的衫子可好?”

    阿素忙让她拿过去。没过一会儿,她便取了些米粉过来,又提了半蓝子破布片过来,笑道:“今日太阳真大,是个好天气。便是今日就要浆布底吗?可有黄粗纸?”

    阿静忙笑着接过来道:“多谢婶子费心,还准备了米粉面儿,纸我们已经买了。”

    文箐原来以为做布鞋便是用几层布铺起来便是,没想到是先将这些碎布铺布在大纸上,一层又一层,中间再夹一层纸,再拼一层布。整个便是用米粉面儿熬的浆糊给粘起来的,然后放在风地里,由日晒风吹曝干。这才制成鞋底布。

    然后依鞋样片儿,将这些厚鞋底布剪了,这样n多层底布再用浆胶了,然后晒制成鞋底儿,接着用粗线扎鞋垫一样,给扎得密密实实的,终于纳成了成品鞋底了。

    文箐见这般费事,心想古代的千层底何止是千层啊,真是费时费功啊。这要是下雨天,又如何才能风干啊?

    阿静见小姐跟在后头,一点一点地学,自然是乐意解答:“那便想法子啊,比如放火上烘烤啊……”

    文箐一拍脑门,自己真是傻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看她们如何做鞋面。

    三寸金莲,鞋是真短啊,那足也是实在小巧玲珑。文箐见阿静手里托着给姨娘做的布鞋,正用楦子将厚棉鞋楦通。看着做鞋的工具真是一套又一套的,光是楦体,就是不同大小尺寸,看得她眼花缭乱。

    曾婶时时来后院串门,见得阿素那脚虽然裹了些,却不够小巧,便同阿静嘀咕道:“不是我说你家小姐啊,这年龄也该到裹脚的时候了,再不缠,只怕以后缠的时候有得痛了。”

    阿静只笑着道谢。过后方才与阿素提及这事。阿素却忙阻止她道:“你快别同小姐说这等子事。你不知,上次她见你给姨娘洗脚,居然吓得不敢吃饭了。”

    阿静不理解地道:“这有何吓的?姨娘的脚多漂亮?便是小小的,手上便能托得起来,又白白葱葱的。你看,你我缠脚就晚,便是不能了。”

    阿素白她一眼道:“你何不去同她说这些话?”

    阿静作势打她一下,道:“不是你同小姐亲热一些,也好说这事吗?你要不说,我可同你阿姆说这事了。”

    阿素忙制止她:“静姐,你可别找这事儿!到时小姐还不找生气才怪呢。这事儿,我也不是没同她讲,迟早终是免不得疼的,晚缠不如早缠。”

    阿静点点头道:“是啊是啊。”

    文箐正拿了一匹布过来,叫道:“阿静,阿静,快教我裁衣吧。我针脚终于练得平整了。”

    阿静看她一下脚,便想着说也不说。看得文箐头上发麻,便一脸疑问地转向阿素。阿素指指自己的脚,见她仍不明白,便转过脸当作没看见小姐的求助。

    阿静想着陈嫂如今顾着周夫人的病,自是难以想到小姐的事,自己便是大的不能不为家里着想,终于没忍住,便道:“小姐,你的脚该缠了”

    文箐一听她的话,便似触了电一般,吓得直后退,嘴里道:“不会吧?你们也打上了我脚的主意了?”

    阿静被她那吃惊与抗拒地模样也给吓了一跳,觉得这是年龄到这个地步了,理所当然的事。

    文箐见她很执著地要说服自己,便忙道:“我才过了七岁呢,就是要缠脚也还早着呢。缠脚,那骨头多痛啊,都是拧折了,扭曲着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太难受了。我不干,我不干。”说到最后,她已经用急得用现代语言了。

    陈嫂此时出来道:“何事这般热闹?”

    文箐头疼,只怕又出来了个老古板坚持自己缠脚却,这可怎么办?得想个办法才是啊。越是急,便越是想不着办法。急得忙去捂了阿静的嘴,生怕她说与陈嫂听。偷偷地在她耳边道:“好阿静,先别同陈妈说,等母亲病好了,再说这个,如何?反正这缠脚民不是今天非缠不可的事。”

    阿静见她吓得如此紧张,现在同自己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情,只怕是实在不乐意缠脚,总不能绑了她缠吧。便点点头道。

    文箐是无辙,所以才想到“拖”字诀。且等她过几日想个好法子,到周夫人面前说一说,求求情,撒撒娇看能否免了。文箐一见她同意,忙笑着对陈嫂道:“陈妈,我发现阿静做鞋真正是一把好手,鞋做得太好看了!”

    陈嫂拿起阿静做的一只鞋,端详了半天,方道:“阿静做的鞋,自是没得说。小姐这几日可是又学得如何了?”

    文箐苦着脸对她道:“陈妈,你就会揭人家的短儿。我不就是针线活儿不行吗?再说,有阿静,哪里有我下针的地方啊?”

    众人都笑。小姐哪里都好,就是针线活儿苦练起来,行针也如弯弓走蛇,天天老拿个补丁在练,总算是能看得过去了。她日日只道:“我只求能做缝好一件衫子就行,衣不露体便可。”

    阿静拿着鞋跟,同陈嫂商量,用哪一种更好一些。文箐看着古代的绣花鞋还都是带跟的,难怪人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只是那高跟鞋太粗,太不好看了。

    文箐找出自己的鞋来,道:“我的鞋便不用加那个跟了吧?太笨重了!”

    阿静看着她,道:“只是这冬日里,岳州府怕是雨雪多,要是无跟,鞋太容易湿了。小姐只怕是无法出门了。总得备一双才是。”

    文箐不以为然地道:“那便穿靴子!我觉得这靴子便是极好的,那防寒又可以外穿,还能在院里多练练身子骨儿。”

    陈妈在旁边看完鞋,问阿静:“今年做了几双靴子?”

    阿静道:“去年冬天的厚靴子倒是做得多,奈何今年……”突然想起小姐刚才求自己别提她的脚,便转口道:“少爷的脚长得快,只怕还得再给小姐同少爷再做一双才是。”

    陈妈便忙着去找毛皮准备了。

    文箐忙向阿静道谢,说不如所有的人都做一双靴子得了。

    她这话却被正来串门的曾婶听得,自是十分羡慕地道:“哎呀,你们都穿靴子啊。”

    阿静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我家老爷是五品官,所以家里所有人都能穿。”

    曾婶恍然道:“是喽,是喽,我都不晓得。原来是官家的,那自是可穿靴了。”

    文箐等她一走,才好奇地问阿素,曾婶说那番话莫不是眼红?

    阿素却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姐,咱们做的这种靴子也不是平头小民能穿的,她自然是羡慕了。这也是托老爷为官,小姐同少爷才能穿。”

    文箐没想到还有这个原由。忙想她打听这靴子的事。阿静道:“何止是靴子,便是小姐你让我教你裁衣,那是样式尺寸都错不得半分的。尤其是老爷原来的衫子……”说到后来,想起老爷已去世,一下子便说不出其他话来。

    093 尺寸须记牢

    文箐却听得紧张起来,便好奇地道:“难不成,我们穿哪样衫子,如何裁剪,都有律法不成?靴子难不成还穿不得了?”

    阿静肯定地道:“可不是!”

    阿素见文箐问得一本正经,想来小姐也是不知这般事体,便在一旁道:“小姐,象曾婶这般庶民之家自然是不能穿靴子的。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这个。”

    文箐点点头:“既然律法有规定,平民穿不得,难不成在雪地里还着的布鞋加不成?”

    阿素见她仍然想着靴子的事,想着便要将此事说个透彻才是:“北地苦寒,自是可用牛皮靴。只是那有讲头的,只能是直缝靴,加不得其他花样儿。便是冬天夏雪,庶民之家也只许穿皮札。”

    文箐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门第级别,便是在一只鞋上也这般有讲头。阿静见她拿了匹,接过去,同阿素展开来道:“小姐,你这是从哪里找出的小匹布来?”

    文箐道:“便是我那小箱笼里找出来的。我觉得花纹好看,正想问你做什么可好?”

    阿静皱了皱眉头,道:“这缠枝菊花的,只是眼下咱们守孝,也不能穿。”

    文箐听得这才想着确实是给周大人守孝呢,哪里能穿这带色的?忙道:“你不是说小匹的吗?我看才一丈左右,你说是不是?”

    阿静瞧阿素一眼,也不知她知情不知情,便道:“虽是小匹的,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小姐总不是拿这个裁衣用来练手的吧?”

    文箐被她说中,便吐了吐舌头,问道:“莫不是这个很贵?”

    阿静把这个仔细叠起来,道:“这布料还是当初夫人特意给小姐留的,准备过生日时做件衫子,正好是中秋重阳节还能应景的。小姐这个还是收起来吧,我另给你找个素色的旧布料来裁剪便是。”

    阿素也没想到她翻出这个来,从阿静手里小心地接过去,自是收回房中去。阿静那边找出一匹布来,文箐见宽也是差不多,都是三十不到四十厘米宽,便问道:“你不是说我那个是小匹的吗?怎的这足匹的也只这般宽?”

    阿静笑道:“我的小姐啊,你是没见过织布机吧?便是这十二三寸的已经是足够宽的了。说的小匹,也只是见小姐适才的云锦是一丈长,这个是三丈来长罢了。”

    文箐一算,刚才的云锦便是三米多长,这个展开来,便是十米长。只是这般窄,确实是做一件成|人衫子,一匹也只能做得一件了。她这也算是开眼界了,这尺寸大小,自是比后世要小得多。

    文箐道:“你适才说,做衫子有规矩的,可得把这尺寸讲与我听才是。”

    阿静认认真真地拿了个尺子来,道:“小姐,今日我先拿李诚的衫子来做个样子。我量了尺寸,画好标记,你便按这个剪了便是。”

    文箐随她手里量着,嘴里念着:“小姐,第一个需记得:这袖子啊,需得长过手六寸左右,复回不得超过肘部三寸。”文箐点点头,默记了几遍,方才让她接着标记下一个尺寸。

    “第二项呢,则是袖口只五寸即可。”阿静见文箐又记住了,方才量下一个事项,“第三项则是袖桩要广,约一尺。”

    文箐记完,便道:“阿静,这光是袖口便是这多尺寸,难不成其他的更要复杂不成?”

    阿静见她记得有点不耐烦了,便道:“还有一个,便是这衣长离地须得五寸以上。如若不然,便是违禁。”

    阿素见小姐很是严肃地记得这些小细节,心里有些好气,又有些好乐。知道这是阿静在有意刁难小姐,晓得小姐唯有在针线活上最是拿不出手,所以乐得看热闹。

    文箐一一记了下来,便怀疑地问道:“我上次怎的见秀才穿的那个直裰,却是很长啊,都快盖住脚了啊。”

    阿静见小姐记得甚快,还能举一反三,心里自是十分高兴。便继续乐于担当这个老师一职,道:“那是生员衣吧,自然是长,离地一寸不为过。”

    文箐想原来庶民的长衫同秀才的长衫便是一个长度上就能体现出级别了。更不用说在花色上,绣样上,更是突出。

    陈嫂出来见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姨娘却在隔壁醒来没人理,便有些不乐意,走了过来道:“这是说哪件事,这般热闹?”

    阿素见她娘过来,态度马上端正了,回道:“阿静姐教小姐裁衣呢,讲规矩呢。”

    文箐抬头见陈嫂脸色不太好,心想周夫人莫不是这会儿又病情加重了?便问道:“陈妈,母亲可是好些?”

    陈嫂见她一心挂念周夫人,心里自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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