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泪花落(师徒) 作者:rouwenwu
派之间的仙剑大会也不再为招收弟子而办,但却延续了门派之间切磋互进的传统。而每一届举办的地点,都是由上一届夺得第一弟子所在的门派来办。
上次拔得头筹的正是子轩,所以今年的仙剑大会自然而然轮到了天清。虽然时至今日的每届大会都只有九大门派参加,向来用不着像邀请信笺这样繁文琐碎的东西,但这次却独独例外。
距离魔君的二十年之约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六界动荡,四处灾祸不断。此次的仙剑大会与其说是各门派之间的切磋,不如说是共赴天清来商量对策。之前的大会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别的门派的弟子混入,但此次事关重大,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由昊玄和炎陌亲自注入法力的邀请信笺将送到每一位掌门和弟子手中,只有拥有此物才能入得天清,防患于未然。
回到天清已经有三日了,离开了两个多月,易云洛的案前又堆满了信件。
几乎是在应霸天出关的同一时间,他就有了如同天翻地覆的感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就练成了魔功,比他预期的还要早。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易云洛轻叹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双眼微闭,左手撑着额头轻揉鬓角,心中甚是无奈。原因无他:
两个时辰前
“师父,汐儿刚刚做了些点心,您尝尝吧。”
一个时辰前
“师父,汐儿沏了茶,您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半个时辰前
“师父,汐儿已经将您的衣服洗好放在您的榻上了。”
……
这次该不会是要跟他说,她连沐浴的水都已经替他准备好了吧?
想到这个,易云洛的略微尴尬地皱了皱眉。以前她还小并未发现,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他们师徒二人若是再孤男寡女地住在这个霜云殿,委实有些不妥。
抬眼望着梦汐进门前先习惯性探头的小动作,易云洛又不由莞尔。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个贼头贼脑的小毛病呢?不过,这样至少证明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比起前些日子对他恭恭敬敬的样子,他还是喜欢现在这个鬼灵精怪的她。
见她关了门向他走来,易云洛站了起来,先发制人:“这次,又有何事?”
“师父,这是子轩师兄下午送来的。”走到他的身边,梦汐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他。啊,为什么觉得师父有点凶呢……
瞥了一眼,易云洛却没有去接,静静地看着她道:“下午送来的,为何现在才拿来?”看着外面的天色,都已经亥时了吧。
小脸微红,梦汐傻傻一笑,双眼闪亮亮地看着他,无辜道:“我不小心忘记了……”
拿过信笺放在桌上,易云洛双手背于身后,低头看着她不语。
子轩来送信,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每次都看到她兴致很好地跑出去拿,又立刻送来给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让她去拿。可这几日她收了信之后却反常地过了很久才给他,起初他也以为她是忘了,可连续几次下来,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再说以前只要是他在大殿的时候,她除了为他沏茶以外,从来都不会轻易打扰他,就连换茶时也是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更不要说送点心,或者告诉他衣服放好了这种琐事了。现在竟然三番五次地进来,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让他不由心生纳闷。
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曾经过了亥时早早就去休息的她,这次回来之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不知是她精神太好呢还是突然不习惯了这种安静的生活,每次都等到他回房以后她才会去休息,越发令他诧异不解。
吐了吐舌头,梦汐在他的目光下显得有些不自然,伸手拉起了他的袖摆,喃喃道:“师父一回来就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只是想多陪陪师父……”
“汐儿……”心下一滞,易云洛顿时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原因,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就算她做得再多,他也总是要离开的。他以为她已经看开了,却没想到却陷得更深。
将他的无奈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有些作痛,梦汐放开了他的衣袖,双手在袖下搅在一起,低声道:“师父虽然没有告诉我,可是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要是我还不知道,那么才是真的不配当你的徒弟。我知道,是因为那个日子就快到了,所以师父才会告诉我,好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不至于会伤心。师父心中有大义,为了这个大义,师父会不顾一切,即使牺牲自己,也会在所不惜。可汐儿只是一介凡人,若不是师父救我,我早就已经死了。汐儿此生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能够留在师父的身边,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见他不语,梦汐咬咬唇,眼眶有些迷糊,带着委屈,带着恳求,带着坚定,又道:“师父,你答应汐儿好不好,以后不管去哪,都不要丢下汐儿一个人……”就算是死,她也要跟他在一起。
“为师活了几百年,早就已经看透一切,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你不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望着她眼中的执拗,易云洛心有不忍,转过身背对着她,语重心长道。他又何尝不想多陪陪她呢,只是……
阖上眼眸,将眼里的忧心与不忍深藏起来。最近,他似乎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是因为这个孩子么?
“在师父的心里,也许我只是你百年生命中的一瞬,可是,在汐儿的心里,师父却是我生命的全部,是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犹豫了一下,梦汐终于伸出手,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靠在他冰凉的背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师父,汐儿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
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保护他,即使要用她的生命去换。她死了,没关系,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后。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可却清晰地飞入了易云洛的耳畔。
感觉到她圈着他的腰的手越来越紧,感觉到她贴上来的身子柔软如云,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拍打在他的背上,酥酥麻麻的。易云洛的心里渐渐泛起一股热浪,仿佛春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他身体周围的寒意。
她已经长大了,虽然在他的眼里她仍然是个莽莽撞撞,还需要他照顾的孩子,可她说,她已经长大了,她说,她可以保护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明明可以当作这只是她一时的冲动而已,可他,却为何想要去当真呢?
隐约之间一个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易云洛募的睁开了眼,带着惊讶,带着不可置信。低头望着还紧紧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易云洛强压着内心的那股躁动,极力地说服自己,用力地掰开了梦汐的手,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
“……师父?”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梦汐被他突如其来的力气推到了地上。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梦汐抬起头,带着迷惘,带着不解。
“出去。”撑着桌子,易云洛紧闭着双眼,冷冷地说道。
见他的身体有些颤抖,梦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抱起了他的手臂,紧张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我让你出去。”将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易云洛厉声道。一挥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将她推出了大殿,梦汐连忙伸出手,习惯性地想要去抓住师父的袖摆,入手的却只有一片虚无。
坐在殿外柔软的草地上,梦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良久都没有动一下。
第五十一章 冰释前嫌
那夜,梦汐在殿外的草地上一直坐着,直到夜深了,也没见易云洛出来。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声“出去”好冰好凉,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浑身泛起了阵阵凉意。这种凉是从心底生起的,顺着血液一点点地蔓延到全身,冷得刺骨,冰得透彻,她的心也随之慌乱无措。
记忆中以前做错事情,师父就算再凶再生气,也从未用过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明明近在咫尺,却充满了距离感。
他在外人面前看起来虽然很冷漠,可对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那是一种能够让她整个人都飘飘然的柔意,还曾一度让她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始终待她如此。她知道,那不是错觉,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师父,那个与人前不同的,只有她能看到的最真实的师父。
她一直觉得师父也是有“曾经”的,说不定是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将自己的心尘封起来,不让外人接近,但却无意中,让她误打误撞地走了进去。
对师父来说,她无疑是与众不同的。她能让他一再地动容,一再地卸下伪装自己的面具,那就说明她有能走进他内心的资格。所以她才会那么大胆地顺从自己的心意。
她在赌,也许她压的太大,这个赌注可能会毁了她一辈子,可她仍然愿意不计后果地去赌。因为她希望有一天,师父也能够看到这一点,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他仍只是把她当徒弟,她也无怨无悔。只要能让师父也顺从他的内心,不再伪装,不再逼着自己去承担那些所谓的责任,卸下那些他不想要的,那她所做的一切也是值得的。
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很了解他,可今天……
她知道他生气了,可,是她说错话了么?她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不该说的,他,为什么还会生气呢?她只是不想离开他,她只是想陪着他,难道这也有错么?
梦汐不明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里的,躺在榻上,她将小小的自己紧紧地蜷成了虾状,厚厚的被子平整地盖在了身上,可身子却始终忍不住地颤抖。
夜凉如水,秋末的风吹得一阵比一阵厉害,就如同梦汐的心,越来越凉。院子里的桃花早就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一地枯黄的树叶,在风中缠绕。
这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天刚亮,慕容亦寒就等在了霜云殿外,当梦汐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顶着一双熊猫眼走出去的时候,立刻被他拉上了剑,御剑而起。
飞驰的速度直冲天际,呼啸的风自耳边而过,梦汐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慕容亦寒在她身后扶着她的双臂。
霜云殿的另一边,易云洛负手站在竹亭边的石阶上,远远望着这一幕,神色平静,泰然自若。宽大的白色衣袍拖曳在地上,层层叠叠,宛若洁白的云朵,又如绽放的莲花。及腰的青丝披散在肩上,如墨般漆黑,发梢迎风飘舞。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依傍着绵延的天清群山,勾勒出一副动人心魄的景致。
昨晚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差点将他一向沉着稳重的思绪打乱了。将她的难过和迷惘看在眼里,将她的不舍与坚定记在心里,转过身的那个瞬间,包含了太多太多他还没想清楚弄明白的东西存在。
没有否认她的那个要求,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都那样子求他了,他还怎么忍心去拒绝她呢?当初,无论如何,是他主动将她留在身边的,而今,却又要狠下心离她而去。
他的这一辈子,漫长而无际,被责任这两个字,压得太重。他自认从来都没有负过任何人,也没有负过这六界,可如今,他却不得不负她。六界苍生和她之间,他必然会选择前者。
只是,在她没出现之前,他还可以没有任何顾忌,毫不犹豫就做出的决定,可现在却变得摇摆不定。他知道何为重,但要将这个重放在第一位,竟会变得如此困难。
是因为她已经在他的心里落地生根了么?从何时起,她已经成为他割舍不掉的牵挂了呢?所以,昨夜的他才会那么失常,狠命地将她推离自己身边。推开的,不仅是她,还有他的犹豫不决,他的优柔寡断。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越来越多地告诉他,不应该再朝这个方向下去。他不知道继续之后会发生什么,也预料不到,可是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很多事情都会脱离他的控制,到时候只会越来越糟。如同脱缰的野马,稍不留神让它跑了,再要牵回来,就是难上加难了。
他就像是航行在大海上的一艘小船,他有他的目的地,而且这一生都只能为这个目的地而前进。可却在途中发生了意外,不经意间也将她带上了这个行程。而她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准备,也没有对策,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然后尽力控制着按照原来的轨迹航行。
汐儿,如果为师不答应你,将来你会怪师父么?
熟悉的身影早已离开了视线,眺望远方,带着忧虑,带着彷徨,易云洛深邃的眼眸变得黯淡,薄唇无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细线。
孰不知,带上她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偏离了航向。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咸涩的寒风,潮湿的空气,梦汐站在海边,遥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一颗颗细碎的星芒,绚丽夺目。
“没什么,只是想来走走而已。你不觉得这里很美么?”同样望着海面,慕容亦寒的嘴角微扬。这里,有着他最难以忘却的记忆的伊始,是这片海,引领着他的心接近了她。
“……不觉得。”同样的地方,却是梦汐最后怕的忧心。她还没有忘记,五年前落入这片冰冷的海里,是多么无助和绝望,所以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甚至看到水,她都会心有余悸。
“可我却觉得这里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带着几近绝望的失落,带着压抑五年的悲伤,慕容亦寒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夹杂着悔恨,缓缓道,“曾经在这里,我差点害死一个人。原本只是想恶作剧地戏弄她一下,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眼睁睁地看着海水慢慢地将她吞没,我却救不了她……一向清高自负,自以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我,可那一次,却让我慌乱无措。从来都没有那样强烈的感觉,即使是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过。我怕失去她,怕再也见不到她……”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没有必要再说了吧。”一直努力去遗忘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梦汐打断了他,紧抿着嘴唇,闭上了眼,努力掩盖着心里的那一丝厌烦。
“不,我要说,如果不说出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安心。”转过身看着她,慕容亦寒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在后山的五年,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这件事,不为别的,只想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亲口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心有所动,才知道他这五年也并不好过。梦汐睁开眼,抬头望着他:“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在他替她挡下毒针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了。虽然很轻,可她确确实实听到了。
“可是……我还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慕容亦寒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看个清楚,好将她永远深刻在脑子里。
“什么答案?”皱了皱眉,梦汐歪着头问道。
“因为还有后半句。”
“……嗯?”
慕容亦寒轻轻地扶住了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对不起,原谅我。”
有些吃惊,有些诧异,似是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梦汐眨了眨眼睛,转身向海岸走了几步,一波接着一波蔓延而来的潮水,打湿了她的鞋子,也溅湿了她的裙摆。
要原谅他么?虽然再次相见之后她并未提过此事,不论是她对他,还是他对她的态度也在一桩桩小事中改变了许多,可是,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原本以为他不会再提起,可他却如此郑重地向她道歉,还征求她的原谅。那么,她该说原谅,还是不原谅?
如果没有这三个月的相处,她一定是不会原谅他的,毕竟他的“恶作剧的戏弄”险些要了她的命。可现在呢?就算他会说谎,但他的眼神不会。她看到了他的自责,也看到了他悔恨。想必在后山的五年,他也一定不好过吧。
静静地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慕容亦寒紧张地等着那个答案,也许原不原谅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可对于他,却有着太多的意义。这决定着,他到底该不该将他的心意,告诉她。
转过身,梦汐面目表情地看着慕容亦寒,在他嘴唇微动,终于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梦汐展颜一笑,皓齿明眸,亮若清泉,宛若最纯洁的白莲。
用着最清晰,最明了的声音告诉他:“过去那个总是爱欺负我的坏蛋慕容亦寒,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可是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挺身保护我的师兄,他虽然嘴上坏坏的,但我感觉得到,他是真心待我。我不想把他和那个大坏蛋扯在一起,这样很容易影响我对他的好感哦。”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可梦汐却觉得,这是对他们两个都最好的结果。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慕容亦寒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可当那个“可是”出现,他又仿佛一下子跃到了云端。这种极大的反差,是她对他之前所做的行为的惩罚么?无奈地摇头,慕容亦寒的嘴角带着苦笑,又不得不暗自庆幸,幸好不是由云端跌到谷底。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既然她不喜欢那个慕容亦寒,那作为那个让她有好感的师兄,他就再也不会让他出现。从今往后,他只会做那个真心待她的慕容亦寒。
抬头望着蓝天,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微眯成了一条细线,咸咸的海风拍打在脸上,却如同沾了蜜般地甜。
忽然间,那个答案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事实上,她也已经原谅他了,不是么?
第五十二章 慕容亦寒
两个人在海滩边追逐打闹了很久,玩累了,就躺在软绵绵的沙地上,任明媚的阳光拍打着他们的脸颊,任清凉的海水打湿他们身下的沙滩。
慕容亦寒的双手撑在脑后,转过头去一语不发地看着梦汐的侧脸,微微有些出神。
她的双眼微闭,眼睑下一对细长浓密的睫毛宛若两把小扇子,轻轻地颤动。白皙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晕,仿佛三月里的梨花,嫩白中带着一点粉红,清淡恬雅。精致小巧的鼻翼显得灵动秀气,玲珑的樱桃小口微张,如琬似花。
慢慢地倾身靠近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美颜,慕容亦寒的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就连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扬。
长长的睫翼轻动了两下,梦汐缓缓睁开眼,明亮的双眸清澈如水:“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想要别过头去,却又怕碰到慕容亦寒伸过来的手,梦汐抿着嘴唇,眨着眼睛移开了视线。
轻轻地将她左脸上沾着的沙粒擦去,手指划过她柔软的脸颊,慕容亦寒又凑近了她一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我哪有……”推开他,梦汐坐了起来,带着微恼,带着羞愤,耳根微微发烫。
看着她窘窘的样子,慕容亦寒轻笑着躺回了沙地上。层层的海浪早已将他大半的衣衫打湿,半散的发尖也沾着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
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慕容亦寒忽然开口道:“我娘虽然是我爹的正室,可性子温婉娴静,又不爱争强好胜。很多事情她虽看在眼里,却也同时藏在心里,若非必要,她不会说出来。久而久之,遭到的非议越来越多,她却总是一味地默默忍。在我十二岁的那一年,因常年的忧愁郁结于心,最终回天乏术。”
转身看着慕容亦寒,梦汐将刚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她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讲着他的故事。
“从我记事起,娘就对我很冷淡,不管我怎么讨她欢心,她都仿佛视若无睹。见到别的孩子都可以开开心心地跟他们的娘亲在一起,承欢膝下,而我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幕幕,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羡慕……”平静地诉说着过去,慕容亦寒的眼底带着浓浓的忧伤,“为了能够引起她的注意,我开始学着外面的那些富家公子,除了杀人放火以外,几乎将所有的坏事都做了个遍。我以为这样她就能发现,哪怕打我骂我,也总比对我像陌生人那样好。可惜我错了,在她知道那些之后,仍然不发一语,就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所以我时常会想,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娘,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人的娘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那你爹呢?他也不管吗?”往他的身边靠近了一点,梦汐抱着膝侧过身对着他,将头靠在自己的膝上。
“爹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这种小事就算他想管,也无力顾及。”视线跟着天空中的一朵白云,渐行渐远,慕容亦寒道。
“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你爹既然是一家之主,就算有再多别的事情,也应该先处理好家事啊。”梦汐辩驳道。
不是有句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嘛。讲得就是要想成就大事,就应该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如果他爹连最基本的家庭都照顾不了,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呢?
以前桃山的家虽然很穷,可是在爹心里,她和娘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轻摇着头,慕容亦寒望着她,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梦汐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微微一笑,慕容亦寒抬手将她的一缕发丝捏在指尖。他现在还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知道太多,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嘟起嘴,梦汐显得有些不高兴了。她看起来有那么笨么,他说都没说就怎么就确定她不懂了呢。
“王员外本是教我念书的先生,后来因一些事情,便向爹请辞,举家迁徙到了岳州城。娘得知之后,便以我的学业为由,将我也送到了王府,并暗中让王员外好好看着我,不让我出门。”
“你会那么配合地听她的话?”梦汐狐疑地看着慕容亦寒,一脸深思的样子。据他所说,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个小霸王了,那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就范呢。
“唔……看样子你是越来越了解我了。”慕容亦寒点点头,带点笑虐地说道,“我当然不会那么听话了,可是当时的我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就算再怎么反抗,也打不过那么多大人啊。所以咯,最后只能很没形象地被雷管家五花大绑去了王府。”
“五花……大绑?”一想到慕容亦寒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梦汐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紧抿着嘴唇,努力地克制着不去想象他那时的样子。难怪,雷管家见到他时怕他怕得半死,原来是这样啊。嗯,和他结下了梁子人,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无奈地点点头,将她眼底的嬉笑看在眼里,慕容亦寒却难得地没有生气。许是因为现在的心情让他没有办法去生她的气,梦汐乖乖地正色起来,安静地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讲。
沉默了一会儿,慕容亦寒继续道:“我以为娘是因为不喜欢我,才对我做的事情不闻不问,还狠心将我送走。所以对她,我也不由得心生厌恨。再次回到家,已是两年之后了。娘病危躺在榻上,我原本不想见她,可爹告诉我,是娘让我回来的,她想再见我最后一面,她有话要告诉我……那时我才知道,娘她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反而太爱我,才会疏远我,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保护我……后来我离开了家,遇到了师父,就跟着师父一起来到了天清。”
“嗯?”梦汐有些糊涂,他好像跳过了很多重要的地方没有讲嘛,比如她娘这么做的原因啊,还有他是怎么成为掌门师伯的徒弟的。可等了半天他也没有再继续讲下去,看他的神色,应该是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也对,像这样的伤心事,任谁都不愿意去回想。
“师兄,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过了许久,带着一肚子的好奇,梦汐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是谁,你很想知道吗?”收起了眼里的悲伤,慕容亦寒坐了起来,嘴角微扬,狡黠地看着梦汐。
“呃……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啦。”
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梦汐尴尬地说道。呃,这个师兄变脸果真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沉浸在过去的忧伤中不可自拔,眨眼之间立马又变成了一副好像得着机会就想捉弄她的样子,让她也不由地跟着从同情他转变为了同情自己。
“过来。”慕容亦寒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他近一点。
看懂了他的动作,梦汐撇撇嘴,心道这里有没人,有什么好保密的嘛。明知道他不会说实话,不过她仍是十分配合地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她就知道不应该相信他的!梦汐轻哼了一声,把腮帮子吹得气鼓鼓的撇过头去,“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不告诉她就算了,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嘛!
趁机捏了一下她滑嫩的脸颊,慕容亦寒完全无视了梦汐怒火般的眼神,挑逗道:“那刚刚是谁说好奇的?”
“谁说好奇就是谁想知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所以不是我!”耍赖嘛,她也会。
“这样啊,本来我还想告诉她来着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耸耸肩,慕容亦寒拿起身边的一块薄薄的石头,掷向了海面。小小的石头犹若蜻蜓点水地在海面上弹了几下,才沉入海底。
由于力气太大,慕容亦寒的衣袖撩起了一大截。无意中看到他手上奇怪的红痕,梦汐好奇地“咦”了一声。
顺着她的视线,慕容亦寒也看到了那道红痕。不,应该说不是一道,而是两排浅浅的牙印。似笑非笑地将手伸到了梦汐的眼前,索性让她看个仔细:“这是曾经被某个放我鸽子的小妞咬的,真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力气就这么大,还差点把本少爷的手给咬断了。”
一眨眼,竟是这么久了。现在回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梦汐又好笑又无奈,那时的她一定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的他们,居然可以这么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看着潮起潮落。
命运,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呢。
推开他的手,梦汐轻笑道:“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总爱欺负我,又那么嚣张的。”
“我嚣张??”声音提高了一倍,慕容亦寒脸黑黑地瞪着她。
呃……一不小心把实话给讲出来了……
梦汐嘿嘿笑笑,食指含在嘴里,装傻道:“我有说是你么?有么?有么?好像没有吧……”
被她的自言自语弄得哭笑不得,慕容亦寒整理好了衣袖,又听她在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它还没好呢?”她咬得虽然重,可也不至于会留疤吧。
“好了它就会消失了,可我想留着它……”也许是潜意识里一直不希望它消失,所以这个伤口至今都没有完全好,甚至有时思念起她,还会隐隐泛痒。
“因为……这是你咬的……是你亲自留在我身上的记号……”凝视着梦汐,慕容亦寒款款言道。
如果还有来世,希望它能带我去你的身边,在所有人之前,先认识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一章的内容、结果却写了三章……
我拖情节了么?如果有滴话、大家要告诉我哦~~
第五十三章 j细误入
自从那日与慕容亦寒一别之后,梦汐就在霜云殿内闭关,一来是为马上就要进行的仙剑大会做准备。虽然她不太想,但身为易云洛的徒弟,也是不得不参加。为了能够不丢师父的颜面,这三个月她日夜在自己的房内潜心修炼,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就连师父也没有再见过。
二来,她深知以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能够保护师父。连师父都难以应付的事情,就算让她再修炼上百年,上千年,也于事无补。但不管怎样,她都要去试一试。她预料不到事情的发展,但是至少,她为此而努力过了,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有遗憾。
推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一溜烟地蹿入了房内,梦汐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冷颤。这天气,可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呢。
搓着双臂走到了院子里,远远望去,易云洛正背对着她站在竹亭里。孤傲似岩壁,挺拔如雪松,风姿绰绝,惊为天人。
慢慢地,梦汐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他不会冷,所以一年四季都穿着那身单薄轻柔的白衣。在寒风中翩翩飞舞的衣衫,同他墨般漆黑的青丝一起,吹向了一边,如诗如画。
望着他的背影,梦汐有些离不开视线。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但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因为每次从入定中醒来,她总能听到院子里依稀传来熟悉的笛声,悠扬婉转,就如同他一样超凡出尘。
不知过了多久,易云洛转过身。对上他目光的瞬间,梦汐心下一紧,低下了头,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师父。”
“嗯。”易云洛点点头,“马上就是仙剑大会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师父,我……”梦汐低着头,咬咬牙,轻声问道:“如果我输了,是不是很丢脸?”这是她最纠结的一件事情。
“输?”易云洛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而且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输这个词会和自己或者他的徒弟搭上关系,缓缓道:“我易云洛的徒弟会这么轻易就输么?”
当然不会!梦汐在心里说道,拼命摇头。可是,可是,可是她真的没把握啊!虽然今日的她已经今非昔比,可在天清也不算最好的,慕容亦寒和皓骞都要比她厉害得多。而且这次历练,几乎都是他们俩在保护她,很多时候根本就不用她出手,他们就已经解决了。这实战经验,说到底,她只是脑子转得快了点,主意多了点罢了。
“师父,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啊?”拉扯着自己的衣袖,梦汐试探性地问道,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易云洛顿了顿道,“为师记得有人说要保护为师的,若是连这个比试都不敢参加,那……”
“师父!”没等他说完,梦汐就红着小脸出声打断了他,“谁、谁说我不敢了!我参加!”
终于到了各门派来天清的那一天,天清正殿里,易云洛、昊玄和炎陌坐于上座,梦汐、慕容亦寒、皓骞、馨蕊和凌薇都站在他们的身后。
没过多久,子轩快步走进了殿内,拱手道:“尊上、掌门、师父,守山师弟传来消息,蓬莱和昆仑的掌门已到山下,师娘和灵芸师妹已经下山去接他们了。”
“嗯。子轩,你先去打点一下,等他们上山了,先带那些弟子去休息。”昊玄掠着白花花的胡子道。
“弟子这就去安排。”子轩说完便退了出去。
待子轩离开后,昊玄转向了易云洛,正色道:“师弟,对这次的仙剑大会你有何看法?”
“照常。”抿了一口热茶,易云洛淡淡地说道。昊玄点头,还没等他开口,易云洛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茶杯,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师兄你去哪?”炎陌也跟着站了起来,从刚才子轩进来起他就隐隐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妖气。”易云洛的身体顿了顿,但脚步却没有停下。
等到南素衣和灵芸带着蓬莱和昆仑掌门有说有笑地到殿外的时候,就见易云洛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个个神色凝重地朝他们这个方向看着。
“尊上。”两位掌门见到易云洛,带着众弟子向他行礼。
“两位掌门不必多礼。”易云洛右手微抬,视线一一扫过他们身后数十个低着头的弟子,“请问两位,这些可都是你们本派弟子?”
“自是我派弟子,尊上何出此言?”昆仑仙岛岛主叶蘅不解地问道。
“看起来不像。”凌厉的语气刚落,易云洛就像一阵风似地在那些弟子中穿梭。只听一声声清脆的“砰砰”声,有几个人手中的信笺立刻应声破裂。众人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几人便瞬间化成了一道道黑烟向天上飞去。
正在此时,昊玄一挥拂尘,上方金光一闪,如同多了一层网罩,挡住了那些欲逃跑的黑烟的去路。只见那些黑烟一碰到金光,立刻化成了人形,从空中重重地坠落。
四下的弟子见状迅速向两边退去,拔出剑警惕地望着他们。
“你们、你们是何人?”震惊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五个陌生的黑衣人,蓬莱岛主谭天宵指着他们惊恐地问道。
其中一个黑衣人抬头对着谭天宵鬼魅一笑,等易云洛发觉异样出手阻止之时已经晚了。他们五人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身体开始急速地腐烂,最后只剩下了一滩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黑色血水。
梦汐抑制住呕吐的感觉掩鼻转过头去,易云洛立刻挥了挥衣袖,地上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尊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叶蘅开口问道。这一系列的变故几乎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的,若不是地上还有掉落的信笺的碎片,他真会怀疑刚才只是自己一时晃神而看错了。
“天清山周围常年仙气萦绕,一般妖魔是根本无法靠近的。方才子轩说你们进山时,我便感觉到了妖气,一查之下才发现早已混在了你们的弟子之中。”易云洛淡淡地说道。
叶蘅恍然大悟,妖魔已死,心下也安定了不少:“原来如此,可为何我们这一路都没有发现呢?”
再怎么说以他们的资历,有妖魔混在了他们的弟子之中,他们不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是邀请信笺。”炎陌开口道,难怪刚才他只能感觉到异样,却无法探得究竟是为何。他的法力在信笺之上,每每探到此处时,他会先感应到自己的法力,从而忽略了背后由此而隐藏的妖气。
“为了防止这次仙剑大会出意外,我和师兄在给你们的信笺之中注入了法力,他们拿着此物便能自由出入于天清。本以为这样便能防止意外,却未料到妖魔竟然扮成了弟子的样子混了进来。说到底,这次是我们疏忽了。幸亏师兄发现得早,否则真的被他们混在了这里钻了空子,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啊。”
天清这么大,到时候就算发现,要从数千弟子之中找出j细,却并非易事。
叶蘅和谭天宵点点头,看向了易云洛。却见易云洛低头掐指,脸色低沉,身边的昊玄同样双眉紧锁。
半晌,易云洛和昊玄对视一眼,易云洛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些人应该是被应霸天注入了魔功的力量,又有信笺的仙力掩盖他们原本的妖气,所以才能够假冒弟子而不被发现。只怕,其他的门派也都被混入了j细。”
“魔功?你是说应霸天已经练成了魔功?”叶蘅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轻点头,易云洛望向了天边:“看样子应霸天已经有所行动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饶是稳重如谭天宵,在此时也不禁慌乱了阵脚。当年应霸天临走前留下的话语仍字字清晰,二十年之约事小,但若是真的被他灭了天清,屠了仙派……难道仙界真的难逃此劫了么?
“大家先进殿吧,等其他六位掌门到了,再从长计议。”昊玄一向和蔼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沉重之感?br /
梦泪花落(师徒)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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