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泪花落(师徒) 作者:rouwenwu

    师父对汐儿那么好，怎么会是无情呢？再说刚才师父看这剑的眼神，明明就是很喜欢啊！汐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这么着迷地看着一个东西呢！”

    就连昨日回来之后见到三日没见的汐儿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着迷？易云洛不置可否地看了梦汐一眼，他刚才真是这个样子的么？他的眼里竟然会出现了这种情绪……

    手掌一翻，无情剑立刻出鞘，易云洛纵身而起，立到了剑身上，轻启朱唇道：“上来，为师教你御剑。”

    望着眼前修长白皙，轮廓有致的大手，梦汐心下一紧。她一直都好想像拉着爹娘的手一样牵起师父的手，可她每次都只敢扯着师父的袖摆，这还是师父第一次主动牵她。

    犹豫了半天，终于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小手伸进了师父的掌心里。

    和想象中的一样，师父的掌心很温暖，就像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她全身的每一滴血液都仿佛一下子变得滚烫。

    易云洛将她带至了身前，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以为她是在害怕，就低声道：“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心里默念一遍口诀，不要急着立刻御剑，先感受剑身所散发的灵气，用心念控制它，它就会随着你的心意而行。”

    梦汐收回心神，集中注意力，照着师父的话做了一遍，刹那间剑气四溢，无情剑忽然“嗖”得一下直冲天际。

    感觉到耳边的风擦着她的脸颊呼啸而过，梦汐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力吓得猛得睁开了眼，只见剑带着他们仍然一个劲地向上冲，此刻眼前一片迷茫，她哪里还有理智去控制剑身，双手向后死死地抓住了师父的衣袍。

    语无伦次道：“啊……师、师父……它、它、它不听话……”

    要不是师父在身后扶住她，她早就掉进这片大海了。她就知道御剑没有背背口诀那么容易，更何况这还是师父的剑，这剑对师父那么死忠，又怎么会乖乖地任凭她驱使呢！早知道刚才应该让师父换一把剑给她用了。

    “别怕。御剑之术，在于调息，以气御剑。”易云洛沉声道：“不要把它当作一把剑，去试着想象你现在正站在一块平地上，集中精力，凝神静气。”

    梦汐听到师父的声音，知道他正在身后保护着她，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将自己慌乱的心神稳定，将状态调整到平日入定时的那样，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口诀。

    渐渐地，感觉到风力减慢了不少，剑气所带来的压迫感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无情剑趋于平稳地向前飞行。

    身边云雾环绕，梦汐惊喜地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云层之间，她还是第一次飞在那么高的地方呢！

    壮着胆子松开了师父，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飘浮着的朵朵白云。明明可以轻易地将它捧在手心，可她刚一碰到，白云就如雾气般从指尖划过。再试几次，还是这样。

    易云洛在她身后提点道：“这些是由天地灵气所汇聚，看似有形，实则无形。就如同世间的许多事物，表面所见的往往并非真实，只有经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方能真正地体会。”

    梦汐似懂非懂地点头，是不是就像师父那样，第一眼见到他时他所散发的威严让她害怕，但相处久了，她也慢慢地发现，师父只是外表看上去冷漠无情，但实际却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翌日下午，梦汐从子轩师兄那里借了一把竹剑，独自一人在海边练习御剑。几次下来，已经能将它控制自如了。

    梦汐站在粗笨的剑身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禁感叹，她果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这剑可比师父的无情剑好用得多了。

    “那不是尊上的宝贝徒弟嘛，听说她整日都躲在霜云殿里，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梦汐回过头，只见慕容亦寒抱着双臂御剑站在她的身后，一边的嘴角轻扬，趾高气昂地看着她。他的身边，是双眸同样显露不屑的凌薇。

    不想见到的人却偏偏见到了，他们来者不善，梦汐自然知道。也不愿与他们多做争执，转身就御剑而行。出来那么久也该回去了，不然师父要担心了。

    慕容亦寒不怒反笑，继续挑衅地说道：“看见师兄师姐招呼都不打就走，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么？”

    他早就看出来了，尊上就是她的软肋，只要一提到尊上，这个死丫头就会乖乖地落入他的圈套。

    这不，梦汐闻言猛然停了下来，由于停得太急，剑身不稳，身体也跟着晃动了几下才站稳。低声道：“梦汐还有事要先回去，就不打扰师兄师姐了。”

    再次转过身，慕容亦寒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师兄没同意之前，你是不准离开的？”

    梦汐抬头，天清门规森严，特别是长幼尊卑，更是十分注意。不论是对长辈还是同辈，只要是比她大的，就必须要以长为尊。慕容亦寒比她早入门，而凌薇虽然和她同一时间拜师，但她自小在天清长大，又是掌门师伯的弟子，也要尊称一声师姐。

    慕容亦寒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道：“看样子你师父并没有教你，需不需要师兄带你去戒律堂，好好地教你一些规矩？”

    梦汐心生厌恶，瞪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不说话。

    以往的经历告诉她，对待眼前这个人，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慕容亦寒见她始终不发一语，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和凌薇正巧在附近练习法术，无意中看到了御剑而飞的她，原本想要过来戏弄一番，却没想到她居然不吃他这套，视他如空气。

    心里泛起隐隐的怒意，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不给她点教训，他就不是慕容亦寒！

    嘴角上扬，突然的一丝轻笑让梦汐浑身泛起了阵阵凉意。她不是在学御剑嘛，那就让他这个做师兄的来指点指点她这个小师妹好了，免得在人后一直说他欺负她。

    朝凌薇使了个脸色，凌薇马上会意地闪到了一边去，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双手结印，捏了一个诀，地上的沙石无声无息地汇聚在一起，慕容亦寒嘴角噙着暗笑，不怀好意地说道：“小师妹，御剑讲究的是速度，你这样子可不行，不如让师兄来帮帮你吧。”

    梦汐心下一悸，随即脚下一股强烈的冲击力袭来，她本能地御剑往上飞去。低头一看，却见海滩上的沙石竟然化作了一条又长又粗的沙龙，跟着她紧追不舍。

    似是有意盯着她，她的速度越快，沙龙的速度也越快，而她一不小心放慢了速度，沙龙的速度居然也跟着慢了下来。但始终保持着与她相隔不到一丈的距离，迫使她不得不不断向前飞行。

    梦汐在剑上摇摇晃晃地躲避着沙龙的“袭击”，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慕容亦寒搞的鬼！她一再避让，却总是被他抓到整她的机会，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她是没有能力反击他，可不代表就没人能治他了！

    “慕容亦寒，你太过分了！”梦汐脱口而出，一面左顾右盼地向前闪躲，一面紧握住腰间的玉佩，心里大喊着师父快来救她。

    漫天飞扬的沙石让她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她已经被沙龙逼到了海面上方。

    慕容亦寒听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心里突生一股阴谋得逞的快感，保持沉默有什么意思呢，会反抗的才好玩嘛！

    不过，他过分么？他只是帮她练习御剑而已，要知道只有在实战中，修为才能最大程度的提高。况且这还不是实战呢，只是一次小小的练习罢了。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慕容亦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就让她见见什么叫做“过分”！

    梦汐漫无目的地在空中盘旋，沙石飞到了眼里，此刻眼睛又涩又痛，脚下的木剑控制得越来越吃力。突然心头窜上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与此同时，慕容亦寒用海水幻化出的另一条水龙不偏不倚地擦着她的剑身而过。

    梦汐的衣服瞬间就被打湿，脚底一滑，竟直直地向下坠落！

    第二十三章 生死一线

    “啊——！”

    梦汐只来得及喊这一个字，便有一股凉意瞬间浸满了全身，大量的海水波涛汹涌般地涌入了她的口中。

    窒息般的难受袭来，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被海水吞噬。

    感觉到意识渐渐地抽离，她，就快要死了么？

    原来死的感觉，是这样的……可是，也不算太痛苦。

    因为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回到了桃山的家门外，爹爹和娘亲正站在院子里，向她挥着手，脸上是许久不见的亲切与温暖。

    这样的感觉是多么让人留恋啊。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人，熟悉的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向往的，都是那么的美好。

    她好想留在这里，陪在爹娘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而当她落水时，原本站在岸边幸灾乐祸的慕容亦寒，见她迟迟没有上岸，甚至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突然暗叫一声不好，得意的笑意僵硬在唇边，脸色苍白如纸。

    他猛得回头望向凌薇，双眉紧蹙：“她不会游泳？！”

    不！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入门考验的第一关就是要游过东海，如果她不会，那她是怎么通过考验的？

    虽然曾经为了故意激怒她，而说是尊上帮她的，但他潜意识里却从未这么想过……

    难道真的是尊上？不会，一定不会，以尊上的性格和脾气绝不会那样做的……

    那她……

    慕容亦寒只觉思绪一下子混乱不清，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去想。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把她救上来！

    下一秒，也不管刚才被他激起的海面有多澎湃，一个纵身跃进了冰冷的海里。

    从来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哪怕是当初那个人离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惊过。他怕失去她，怕再也见不到她！她不可以死，没有他的允许，她绝对不可以死！

    “师兄——！”

    刚才还一脸事不关己的凌薇扑在岸边着急地大喊，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跟着跳下去。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海面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但水中的两个人却依旧无声无息。

    正在这时，头上一个白影掠过，凌薇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慕容亦寒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水中提起，重重地摔在了她的身边。

    “师兄！”凌薇连滚带爬地扑到他的身边，见他正不停地呛着水，心下才松了口气。

    可也只有那一瞬间，心又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惊胆战地抬起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即使那道目光并没有看她，但她却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从脊背一直凉到全身：“尊、尊、尊上……”

    易云洛抱着梦汐冰凉的身子，源源不断的真气从双手送入她的体内。

    刚才他正在正殿与昊玄炎陌议事，突然一股强烈的不安让他心下一骇。

    稍一凝神，便看到了梦汐从空中直直地坠落海里！

    幸好他没有犹豫，幸好他立刻赶了过来，也幸好他几日前离开天清之时不放心她，而将他的一分神识留在了她的身上。

    否则……

    易云洛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射向了已经清醒的慕容亦寒。

    被凌薇扶着半坐在沙滩上，慕容亦寒从头到脚都仿佛凝成了冰，动弹不得。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这与刚才梦汐落海时的害怕完全不一样。

    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一幕，他仍心有余悸。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时的心情，仿佛世间所有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那样的恐惧。

    在他威严冰冷的目光下，他就好像是一只马上就会被人踩扁的蚂蚁，他完全有机会可以逃跑，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降临却挪不动脚步。

    “咳……咳……咳咳……”大口大口的海水从口中喷出，梦汐虚弱地睁开了眼眸，看到眼前的人时，她苍白的嘴角挂上了淡淡的一抹微笑。

    “师、师父……”喃喃的低语之后，又陷入了一片昏天暗地中。

    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连易云洛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半晌，空灵的声音从天而降：“刻意滋事，误伤同门，自己去戒律堂领罚吧！”

    说完这句话，收起了仙力，易云洛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就将梦汐带回了霜云殿。

    等梦汐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屋外，幽蓝的夜空中繁星似锦，皎洁的明月宛若一叶小舟，向着大地洒上了无限清辉。

    梦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易云洛坐在床头，静静地透着半掩的窗户，望着夜空。冷俊清淡的脸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真切。

    “师父。”梦汐无力地叫了他一声。

    易云洛回过神，双眸如夜空般深邃无际：“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梦汐摇摇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就知道师父一定会来救她的，所以在爹娘和她招手的那一刻，她却笑着向他们挥手道别。

    爹娘已经死了，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最后的最后，当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洁白胜雪的身影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没有问他会为什么会知道她有难，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对着玉佩求救，她就已经被海水吞没。也没有问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她还活着，还可以在他身边陪着他，她就没有任何怨言。

    “师父，汐儿想见爹娘。”带着恳求，带着坚定，也带着希望。

    他曾经答应过她，会带她去见爹娘，再见他们一面，然后这一世，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她是否能够修成仙身，她都只做他的徒弟，一辈子都陪着他。

    也没有问她原因，易云洛点点头：“再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师父就带你去见他们。”

    安静的山谷，不远处的几间小茅屋，炊烟袅袅。

    院子里，两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迈着两条小短腿，相互追逐着。

    小女孩跟在小男孩的身后，脸上洋溢着比朝阳还要灿烂的笑容，“咯咯”地笑着。仔细听，才发现，那并不是她的笑声，而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哥哥”。

    突然，小女孩脚一打滑，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了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男孩闻声回头，眉头小小地皱了一下，与稚气的小脸极不搭调，随后朝小女孩伸出一只粗胖的小手。

    “妹、妹……把、把手、给……给我。”小男孩口齿不清地讲道。

    闪烁的泪花还挂在眼角，小女孩愣愣地盯着眼前白白嫩嫩的小手，马上就不哭了，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娘、娘……妹、妹妹、摔了……”小男孩拉起小女孩，摇摇晃晃地朝屋子里走去。

    屋外，隐了身形的两个人各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梦汐的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爹娘么？

    要不是师父告诉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在她心里如守护神一般高大的爹娘，他们现在变得这么小，这么脆弱，甚至连她的一半都及不上。

    他们就仿佛是两盏一碰就易碎的琉璃灯，需要温暖和呵护。

    记忆中沧桑朴实的身影一点点地浮现，与眼前的两个小小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她的眼眶渐渐湿润，爹、娘，梦儿回来了，梦儿来看你们了。

    易云洛半蹲下来，揉揉她的发顶，柔声问道：“想进去吗？”

    梦汐惊讶地睁大眼睛：“师父……”

    没等她说下去，易云洛就施了个法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寻常书生的摸样，身上雪白的广袖衣袍，登时变成了普通的粗布衣服。

    显出身形，牵起她的手，站在了院子的门外。

    “请问有人在吗？”连他的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来了，来了，是谁啊？”屋内，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一手拿着白布，一手拿着一个药罐。

    透过围栏见到易云洛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亮，热情地打开了木门：“你……你就是上次那个帮我带来产婆的恩人么？”

    易云洛微微点头，身上所散发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像极了一个儒雅的书生：“夫人，我与妹妹回家正好路经此处，便特意来看看您的两个孩子。”

    女子听了笑吟吟地招呼他们进屋，道：“亏恩人还惦记着，孩子们在屋里呢，寒舍简陋，如果恩人不嫌弃的话快进来吧。”

    几乎是被师父拉着进了屋子，梦汐呆滞地望着眼前坐在床榻上的两个小小的人儿，手心紧紧地攥着。

    那是她的爹娘啊……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还可以离他们这么近……

    注意到梦汐的眼神，女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孩子贪玩，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皮，我正要给她上药呢。”

    说着，向易云洛点了点头，刚准备向榻边走去，就听到梦汐在身后轻声地问道：“可以让我帮她上药么……”

    女子停下了脚步，诧异地回头看着她，本想说不用麻烦，可不知为何，看到她真挚的眼神，她竟然没有拒绝她。

    梦汐接过药罐，一步一停地走到他们的身边。依着记忆里娘亲以前给她上药的方式，将药小心翼翼地涂在小女孩腿上的伤口处，然后又仔仔细细地用白布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

    自始至终，她都一直低着头。

    只是在最后打结的时候，一颗珍珠般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不偏不倚地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

    小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腿，然后突然伸出了小手，笨拙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竟是想要抹去她的泪珠……

    梦汐猛得抬起头，见小女孩笑嘻嘻地看着她，伊伊呀呀道：“不、不哭……”

    第二十四章 空梦之剑

    梦汐都不知道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小女孩帮她擦着眼泪，然后她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等她睡眼朦胧地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霜云殿自己的床上了。

    撑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屋外早已日上三竿了。

    虽然师父及时救了她，但是她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区区凡人之躯，又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还差点跟阎王爷爷打了个照面，要恢复成往日活蹦乱跳的样子还需要点时间。

    看到桌上的桂花糕，梦汐的眼睛微微有些发酸。师父对她真的是太好了……

    拿了一块送进了嘴里，细细地品尝着，香味在唇齿间四溢，清香淡然，却回味无穷。

    她记得对他的承诺，虽也只是她自己在心里默默念叨的而已，但她一定会努力去做。

    入定了两个时辰之后，梦汐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的力气，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算得上是她自打出娘胎以来破天荒遇到的头一大难题，激动地立马跳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往大殿跑去。

    咦？不在！院子里？也没有！

    几乎将霜云殿翻了个遍，连偏僻的角落和厨房都找过了，梦汐都没有寻到师父的身影。

    师父啊师父，你到底在哪儿呢？怎么一到关键时候你就失踪了呢？要是这个问题不问清楚，她今晚就别想睡了，不，是以后都别想睡了！

    对了，静室！师父一定是在静室，只有那里她没有去找过。

    虽然平时她在霜云殿出入自由，但静室却是唯一一个她从来都不会去的地方。也不是说师父不让她去，她只是觉得那里是师父平时修行入定的地方，师父又向来喜静，修行的时候一定更不愿意被人打扰，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也没有踏足过一步。

    不过现在……死就死吧，就这一次，师父应该不会生气的哦，更何况她还是个病人呢。

    抱着自我安慰的心态，梦汐怀着忐忑的心情向着神秘的静室走去。边走还不忘边祈祷，师父千万不要练功练到关键的时候呐，不然她这一去，万一害得师父走火入魔就不好了……

    在门上叩了三下，梦汐轻轻地推开了门，小脑袋习惯性地先往里探。

    “师父？”梦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蒲团上空空的，也没见着师父。轻叹一口气，最后一个地方都找过了，看来师父是不在霜云殿了。

    梦汐垂头丧气地转身准备出去，却突然发现门另一边的角落处，隐隐约约可见的光亮，像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

    传说中的密室？这是梦汐的第一反应，心里像有几万只蚂蚁在爬，好想进去看看哦。不过她也知道，既然是密室，那没师父大人的同意，擅自进去是不对的。可是，师父会不会就在里面呢？

    壮了壮胆子，一步三回头地往那个地方走去，一面还心虚地想着等一下见到师父，怎么表达她那急切想要知道事情答案的心情。

    刚想伸手去推开面前这堵像门一样可以活动的墙壁，它就仿佛感应到了有人靠近，自己打开了。刹时，从里面传出来的金灿灿的光亮将梦汐整个人照得无比耀眼。

    往里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又自动地合上了，待她走进那些放光的源头，梦汐的整个人都看傻了。

    她此刻正如同在一个巨大的兵器室中，左边是各式各样，放着微弱荧光的宝剑。每一柄看上去都是上乘的好剑，其中有几柄她曾经在剑谱上看到过，因为外形特别，威力又大，她那个时候还研究了好久。右边的种类和数目，就显得有些层次不齐了，仿佛街边卖兵器的店，可谓是琳琅满目，令她眼花缭乱。她能认出来的也就几种，剩下的一些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这些兵器的中间，正是上次她看到师父弹的七绝琴。它此刻仿佛一颗遗世而独立的明珠，漂浮在空中，周身围绕着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芒，越靠近琴身的地方，光芒就越明亮。

    梦汐的魂魄都仿佛被这金光勾走了一般，腿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往前挪动，一刻也离不开视线。双手毫无意识地轻轻抬起，慢慢地接近那圈光芒，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了。突然，七绝琴似乎感应到了陌生的气息，金光暴涨，梦汐一下子就被闪了眼睛，生生得刺痛将她惊醒。一抬头，原本依附在墙壁上的宝剑，不知何时，已经缓缓地漂浮在四周，将她和七绝琴一起包裹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不好！她一定是又被七绝琴迷惑了心智，才会不小心触动了这里的剑阵。心下一颤，想要出去，却发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只要稍稍往前一步，就会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将她逼退回去。

    眼见七绝琴的金光越涨越亮，周围剑身上的荧光也越来越亮，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她的心头。要是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被剑气逼得粉身碎骨了！

    正在此时，刚才一直挂在墙上未动半分的一柄泛着紫光的长剑，突然从剑阵外直直地像她飞去。就在梦汐以为这柄剑必定是要对她发出攻击的时候，它却停在了她的正上方，嗡嗡低鸣。

    没由来的，望着那如梦似幻的紫光，梦汐方才的担惊受怕顷刻间消失殆尽，身边的剑气仿佛也减轻了不少。

    她知道这些都是神器，如果她随便碰触，下场一定会凄惨无比，所以她才一直都不敢强行冲破剑阵。可是面对这柄剑，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它会伤害她，她好想像师父握着无情剑一样，将它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易云洛看到霜云殿所爆发出来的金色光芒立刻赶回来之后，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小小的梦汐正拿着一柄通体泛着紫光的长剑，站在他设置的剑阵中，对着那柄剑微微地笑着。而那柄剑所发出的剑气，牢牢地将她保护在里面，不让任何外力伤害到她。

    收掉了剑阵，易云洛不动声色地看着梦汐。周围的气压在一瞬间降低，长剑的紫光也慢慢消失，梦汐转过身，就看到易云洛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师父……”低垂着头，可怜巴巴地向他走去。好吧，又一次闯祸被发现了，而且这次还是人赃并获的。将长剑举到易云洛的面前，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弟子不是故意要拿它的，是它自己飞到了弟子的头上，弟子见它的光芒好看，只是想摸摸而已……”

    “带着剑出来。”丢下了这句话，易云洛转身就往外走去。

    夕阳西下，霞光中的天清山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与天边的一抹橙红交接，煞是好看。

    易云洛站在殿外石台阶上，微风将他的衣袍和长发吹向一边，衣抉翩翩，发飞如丝。

    梦汐捧着剑跟在他的身后，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把这剑也放好，还让她带着它一起出来。

    “汐儿，记不记得御剑之术最根本的是何物？”

    “回师父，是剑灵。师父说过，御剑前需先感受剑的灵性，用心意控制它，与其心意相融，人剑合一。”

    “嗯。”易云洛点头，“那你便试试你手上这把剑吧。”

    用它？梦汐手抖了一下。不是吧，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啊，她连木剑都控制不好，更何况这一看就是上乘的好剑呢！师父要用这个惩罚她，也太小题大做了。

    不过，有句话不是叫师命难违么？心疼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剑，可真委屈你要和我一起受苦了。真不知道上次那柄木剑有没有和她一起从冰冷的海水里解救出来啊。

    从剑鞘中将剑抽出，心里默念口诀，剑便漂浮在了空中。剑身薄如蝉翼，亮若繁星。梦汐犹豫了片刻，终于站到了剑上，和她原先的担忧不同，别看这剑这么薄，又这么窄，她站在上面却如履平地，没有丝毫不稳之感。

    梦汐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微微凝神就乘着剑向上飞去。刚开始还担心会从剑上摔下来，飞得很慢很低，也不敢离开师父太远的距离。可是却没想到越飞越顺，心念一起，御剑直冲云霄，在云层中盘旋了几圈才缓缓落地。

    收起剑跑到易云洛的面前，易云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声道：“为师猜的果然没错，你虽擅闯密室，触动了剑阵，险些丧命，但这柄剑会出来救你，乃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师父，你的意思是它……”梦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么好的事，居然被她给碰上了？这可是师父的珍藏诶。

    易云洛微微点头：“它既已认你为主，那为师也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以后你就将它带在身边，时日久了，用起来也就更能得心应手。”

    “多谢师父！”梦汐如获珍宝地将它捧在手里，没想到这么快，她也能拥有自己的剑了，而且还是剑亲自选她的呢！

    梦汐高兴了半天，御剑又蹿上了空中，突然想起了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就朝易云洛大喊道：“师父，它叫什么名字啊？”

    易云洛想了片刻，淡道：“修仙要摒弃七情六欲，无梦便是上乘，就叫它空梦吧。”

    空梦……和她一样，它也有一个梦字，还真的是很配呢。不过梦汐显然是飞得太高而没有听清楚前面的半句话，不然她可能就不会愿意这么叫它了吧。

    梦汐御着空梦飞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月亮高高地挂在了空中，才恋恋不舍地将剑收了起来。

    易云洛此时正坐在竹亭之中，品着一壶清茶，目光停留在桃树上。

    “师父，我爹娘……”梦汐欲言又止地趴在他旁边的竹椅上，抓着他雪白的衣袍玩。

    “放心吧，他们不是亲兄妹。”易云洛淡淡地开口，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一样。

    第二十五章 翩若惊鸿

    “汐儿，看清楚了，这套剑法，为师只教你一遍。”

    说罢，易云洛周身银光环绕，腾身而起，无情剑立刻应声出鞘。

    雪白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中，来回穿梭。时而快如闪电，时而稳如泰山，时而轻如鸿毛，时而利如锋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让人心跳加速的旋律。

    梦汐坐在桃树下，撑着下巴，嘴角弯起浅浅的一抹微笑。双眸闪着晶莹如玉的光芒，视线紧紧地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的身边，是一把系着红色流苏的宝剑。

    自师父送她空梦剑至今，已经过去五年的光阴了。这五年，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使出浑身解数缠着师父教她各种剑法。曾经的她，绝对不会想到今时今日，她竟爱剑到如此痴迷的地步。就连易云洛也不曾想过，她如今的剑法，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不论是多难多繁琐的剑招，她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会，这让他也吃惊了好久。

    当然，其中的原因只有梦汐自己知道。比起那些复杂难懂的法术，她更喜欢练剑，喜欢那种轻巧如风的招式，当然最喜欢的，是可以看到师父亲自舞给她看。试问书上那些枯燥单一的文字，怎么能比得上师父飘逸盎然的身姿来得更有诱惑力呢？所以也不是她在舞剑这方面有多大的潜力，只是因为师父的每一个姿势，都会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嘴角虽仍保持着淡淡的弧度，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能这样看着师父就是她最大的享受了。

    看到易云洛马上就要收起剑招，就知道这套剑法他已经演练完了，那么接下来，可就是她表演的时候了。拿起空梦剑纵身一跃，向着已经停下的易云洛嫣然一笑：“师父，看我的。”

    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梦汐一招不漏地舞了出来，身轻如燕，中间灵感迸发还加了几个剑招，居然也没有多余的感觉。只是与易云洛的剑法相比，更多了一份女子的柔和。

    足尖点地，宛若荷叶上轻立的蜻蜓，梦汐收起了空梦剑，笑盈盈地走到易云洛的身边：“师父，汐儿舞的可好？”

    易云洛满意地点点头，望着已经到她肩膀处的徒弟，心头一暖，唇边也勾勒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那你答应过汐儿的事情，可不能耍赖哦。”梦汐习惯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和五年前比起来，现在的位置和高度刚刚好。

    感觉到她靠上来的身子，易云洛眉头微皱，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去：“为师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忘。下月就是十年一次的蟠桃盛会，上一次为师没去，这一次是必须要去的了。”

    不知不觉，汐儿也已经十六岁了，离应霸天所说的日期，是越来越近了。

    “这么说师父是答应啦！师父真的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吃上仙界的桃子了！”梦汐完全没有注意到易云洛的神情，拉着他的胳膊欢快地蹦跶着。谁知道这么多年来，霜云殿的桃树竟是一个果子都没有结，她每次都是在无限的希望中等着桃树开花结果，又是在无比的失望的情怀下望着满地的落英垂泪。

    易云洛无奈道：“汐儿，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呢。”

    梦汐傻傻地笑道：“只要能够永远陪在师父的身边，汐儿宁愿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孩子。”

    又是天清一年一次的拜师大典，六年的时光如昙花一现般匆匆流去。想到六年前与皓骞哥哥和馨蕊一起上山拜师的那段日子，想到自己当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又想到师父宛若天人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梦汐不由莞尔。

    这几年的拜师大典师父都没有参加过，所以在掌门师伯和炎陌师叔又相继收了几个徒弟，子轩师兄和灵芸师姐也有了徒弟之后，师父的徒弟却仍只有她一个。她前几年忍不住就师父为什么不收，师父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为师有你一个徒弟已经够烦心的了。”

    果然啊，师父早就嫌弃她了。不过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样师父就是她一个人的，而且有了师父这句话，以后也不用担心别人会跟她抢，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她就安安心心地享受着师父的独宠，每天在霜云殿正大光明地不守天清的规矩，悠哉悠哉地过着她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师父大人他老人家不仅会去参加，而且还要带着她一起去。当梦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一度觉得生活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终于，在她如同院子里的桃花一样萎靡不振，眼看快要凋谢之时，师父才在万分无奈下告诉她，他不是去收徒弟的。

    好了，危机解除，她又恢复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摸样。这日，她早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为自己梳了一个简单清爽，玲珑小巧的发髻之后，拿着一把桃木梳子，兴致冲冲地守在了师父的房门外。

    这几年她别的本事没见长，对师父的生活习惯，衣食起居可谓是了如指掌。当然师父用不着吃东西，不过偶尔在她的美食诱惑下，师父的定力还是不太足啊。

    算准了时间师父该起床了，然后站在门外倒数十下，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梦汐抬起头，眼带笑意，眸若清泉地将梳子举到了师父的面前：“师父，今日的拜师大会要您老人家亲自去，一定很重要吧，所以就让汐儿来帮您梳发吧！”

    易云洛失笑地让她进屋，她在门外的这些小把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她想玩，他也闲来无事，也就任她去了。不过今日，好像来得早了点……该不会是因为确定他不收徒弟了，高兴得一夜没睡着吧。

    梦汐熟练地将他如墨般的黑发盘起，梳成一个好看又不失风度的发髻，又将散在背上的头发梳整齐。手指不小心划过他的背脊，心突地加快了一拍，脸上也微微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霞。幸好师父没感觉到，他背对着她也看不到她的样子。

    时间还早，他们也不急着去拜师大会，在易云洛的笛声下，梦汐就拿着空梦剑在院子里练习剑招。满院桃花飞扬，缤纷如雨。等他们一前一后御剑到天清正殿的时候，拜师大会刚好结束。

    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梦汐是跟在易云洛的身后和他一起走进大殿的。易云洛径直走向了掌门座位边上的紫檀木座椅，梦汐则站在了他的身边。

    跟掌门师伯和炎陌师叔行过礼之后，梦汐和站在对面的馨蕊相视一笑，拜了师之后，虽然她们见面的次数减少了，但是却从来都没觉得疏远过。馨蕊如今也长是亭亭玉立，娇媚动人，每次见面回忆起品香楼的那段日子，她们也总是分外怀念的。

    安安静静地听了半天，梦汐终于知道今日为什么师父会来参加，而且还一定要把她带来了。

    天清山的规矩，所有入门的弟子年满十六岁之后，都必须下山历练三个月。一来是为了增加他们的实战经验，为半年之后各门派之间切磋的仙剑大会做足准备。二来天清身为修仙大派之首，肩负着保护六界苍生的职责，现今妖魔乱起，他们此次下山历练，主要的任务，也是要斩妖除魔，为众生谋求福泽。

    这次要去的，三尊的弟子正是梦汐、馨蕊、凌薇、皓骞和慕容亦寒他们五个，而子轩和灵芸则是负责带着另外一些普通长老的弟子，虽与他们同去，但却是兵分两路。

    听到慕容亦寒的名字的时候，梦汐略有片刻的疑虑，他应该早就满十六岁了，为何这次还要和他们一起去？听掌门师伯的口气，他似乎也是第一次下山。虽然奇怪，但她却没有来得及多想，因为——

    感觉到身边有一道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梦汐蓦然转过头去，刚才她并没有注意，可现在她却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注意。

    那个穿着素色衣袍，双眸深邃如海，鼻翼挺拔如山，眉毛微弯如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