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沁雪 作者:rouwenwu
那个叫什么何茗琪的为啥也坐了过来??
“你怎么也过来了?”果然,有人貌似比沁雪更为不解。
“尚雯,你在这了,我当然在这了。”何茗琪嬉笑讨好。
“你……”方尚雯一手倏然抬起,眼看就要怒极拍案,然而,何茗琪比她更快截住那下拍的手臂,眼中柔情伤痛交夹道:“尚雯,不要这样……”
或许是被何茗琪眼中异样的痛楚所震撼,方尚雯心中腾起是怒气瞬间消逝,摆手轻易挣脱了何茗琪的桎梏,愤然而坐,泄气说:“那你就暂坐这里吧!”
沁雪在一旁,白眼一翻。我说方大小姐,你的座位貌似在隔壁吧?不过,这次到比上次妥协的快了许多呢!怜悯而鼓舞的看了看一边委屈神伤的何茗琪,心道:加油!有进步了!
两人争执,一人旁观,均未留意此刻有一人正往他们桌走来——
“温庄主,久违了。”深沉含威的声音,隐隐中透有一丝蔑视,让众人不禁侧目。
只见来人玄色衣衫,金线滚边,目光深不见底,即使气势被有意收敛,仍是掩不尽男子无形中的高贵深邃。
不及温子彦附言,方尚雯倏然而立,刚压下去的怨气找到了冤大头:“你谁呀?没人教你怎么打招呼的吗?”
霎时,世界仿佛静止了下来。
玄衣男子冷冷的扫了一眼方尚雯;温子彦微微动容,剑眉拢起;何茗琪反应最大,倏然站起,错开一步,巧妙的将尚雯挡在身后。
玄衣男子视线转向何茗琪,质问而犀利。何茗琪坚毅的凤眸中带着几分祈求,仿佛在说:你答应过的。
两厢对峙,周围的空气似要凝固。
“哪里!只是表妹尚雯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忘公子见谅。”温润如晨风和熙,温子彦适时的回应淡去了一室的冰寒。
方尚雯僵然绷紧的身子顿感一松,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似乎在鬼门关中绕了一圈。她可忘不了玄衣人那凛冷的目光,瞬间让她仿佛置身冰窖,浑身战栗,动弹不得。
何茗琪再也待不下去了,这样的令人窒息的惊骇他一次就受够了。如果此刻他不在、温子彦不在,后果他不敢想象呀!……
这该死的谢宾宴,这该死的君临楼,这该死的热闹,他该死的全部都不理了!!!
何茗琪一手扣着方尚雯的手腕,道了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便扯着方尚雯离开了。(方尚雯与何茗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某闲借高人手笔,这卷后面紧接着更新番外!!o(n_n)o~~)
沁雪是看的一楞一楞的,敢情上次是方尚雯发威,这次轮到何茗琪了?
真是诡异的一对!
温子彦自不会阻止,毕竟,他的事莫要牵扯到尚雯才好。而且,侧头看了看沁雪,眉头不禁的紧蹙,该如何是好?……
显然,目前的状况不容沁雪和温子彦发愣思量,玄衣人径直看向沁雪,抬手客气的道:“原来姑娘也在,上次多有唐突,还忘姑娘莫怪。只是,还未知姑娘芳名?”
沁雪被他这几句姑娘长姑娘短硬是逼的抖了几抖,虽然场面话是这般说的,但随意惯了,还真是——那么的难适应!
起初还奇怪那所谓的“也”、“上次”从何说起,直到玄衣人抬起的衣袖金光闪烁,她才如梦方醒的想起:原来是那日街上挟持她的男子!
倏然变脸,方才的一幕低调化的再现,沁雪斜睨了一眼玄衣人,没好口气道:“既是问人‘芳名’,至少有点诚意吧,没人告诉过你问别人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尊姓大名吗?”
东方宇微微一楞,虽已亲身体验过一次眼前女子的带刺,仍是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和从容,他可不信方才阴寒的气氛她能无视。
微微一笑,东方宇诚挚的道:“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龙,名青宇。不知姑娘对青宇的回答满意否?”
沁雪心中暗暗白眼一翻:天子脚下,黄土之上,你敢姓龙?虽说她没啥常识,但好歹大庆王朝没有‘龙’姓还是知道的。
温子彦依旧淡然的坐在一旁,细细的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君临楼的待遇当真的没的说。
此时,他的嘴角也浮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龙青——宇吗?真是说的好呢!!式神青龙守护东方,龙更是天子贵胄象征,而正巧当今太子单名一个‘宇’字呢……”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小女子敝姓胡,单名一个翩字,取翩翩之意。”毫不犹豫的,沁雪回道。哼,跟她比歪才!!
就算温子彦再好的修养,再淡定的性子,此时也不禁的想偷笑。
胡翩vs龙青宇
真真是绝妙呀!
还取“翩翩”之意呢!!分明就是——胡编瞎骗!!!
开场的话不投机,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三句多”,一旁的温子彦更是很不给面子的“冷眼旁观”,故而,热闹没凑成,不欢而散,却也在不经意间激起了东方宇势在必得之心……
第五十二章 如此赠萧
君临楼谢宾宴正如火如荼的摆着,却丝毫不影响落梅山庄的宁静祥和。
许是沁雪自有了昨日的经历,今日反而安静了,说什么那种吵闹不看也罢,再美味的佳肴也比不上落梅山庄的粗茶淡饭。
记得沁雪说这话时,秀荷正巧在旁,涵养没修够的回了句:“我们落梅山庄有粗茶淡饭??”
当然,除了得到沁雪和红袖怜悯的孺子不可教的眼神外,秀荷几乎被无视。
只是,沁雪真的安静吗?
此刻,落梅山庄,紊静轩,状况似乎诡谲了些——
“子彦,原来你的帐是这么批的呀!”一颗小脑袋溜溜的在账本上方的转着,几缕乌发更是洒落在纸张上。
温子彦好涵养的听着沁雪今日的第十八声“惊讶”的感慨。
话说,今天,温子彦一如往日的繁忙,埋首于各地商铺的总账。
卯时,沁雪就已来到紊静轩,好不自在把他的紊静轩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逛了个遍,不是还发出类似“字写的不错”、“这个花瓶一定很值钱”、“后院的梅花吐蕊了耶”的感慨,丝毫没有这是男子寝居的概念。
起初,温子彦还能无视沁雪摆明的没话找话,但她这般冠冕堂皇的端着凳子坐到书桌对面,双臂趴在桌边,探着脑袋共研账本,淡淡沁人的发香不断传来,鼻息相触间,若温子彦还能继续无视,他就不是男人了。
搁下手中朱笔,今天的帐恐怕就看到这了吧。温子彦叹气,无奈的道:“沁雪是不是觉得无聊?”
“没有,我就到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呵呵~!”四目相接,近在咫尺,呼吸相融,沁雪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清澈幽潭中映着自己的身影。心中一暖,不经思量的便道:“那个,子彦书法很好呢!”
顾左右而言它!
温子彦不用看也知道沁雪不知何时放下去的双手准在绞衣角,因为沁雪说话一紧促话语间就带语赘。
“算是,帐目批多了,不好也说不过去吧!”温子彦柔声道,也不催促,静待下文。
“那子彦下棋一定也很厉害对吧?”小心翼翼的问。
“还可以,沁雪想下棋?”温子彦疑惑,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下棋?
“呃……,试一试。”
半刻钟不到,两人已各坐一方,棋盘棋子一摆好。
沁雪执黑先行。
右上角,小目;
右下角,小目;
三列十六行;
……
不到十步,棋盘上黑子落子稀散,漏洞百出,毫无章法可言,与其说是在下棋,不如说是在摆谱来的中肯。再看了看对面口中念念有词的沁雪,温子彦算是彻底明白刚才那句犹豫的“试一试”是什么意思了。
“沁雪,真的会下棋吗?”温子彦问的轻和,毕竟这话当面说貌似很伤人。|||
“当然会!”只是不会下围棋,只会下五子棋而已……,她为了刚才的十几步,背了好几个名谱的说。(某闲:果然……)
“那这……”温子彦无语,会?会能下出如此棋面?
“呵呵,这个棋……,我不怎么会!”沁雪笑的无比尴尬,说的无比心虚。
收起棋子,温子彦耐心的问:“那沁雪会什么棋?”
于是,接下来,沁雪就无比得意的说明了五子棋的下法,并重摆棋子。可惜呀!~上好的榧木棋盘、白玉黑玛瑙棋子就这样被沁雪用来摆五子棋了!
实践证明,沁雪是个不适合下棋之人,她从初中就开始下的五子棋,第一局便惨败!!没天理呀没天理!!
所以——沁雪开始耍赖了,根据沁雪式逻辑,气呼呼的沁雪如是道:“既然子彦什么都厉害,那一定会吹萧吧!”
见沁雪貌似恼羞成怒了,难得的,温子彦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悔,方才是不是狠了点?第一局就完胜,之后更是让她毫无翻身之力。
“算会吧,吹的响。”温子彦理亏,福祸不明,所以措辞严谨。
沁雪此刻真是要抓狂了,额角黑线遍布,嘴角更是一抽再抽,以端雅庄重的标准来衡量,可谓是毫不形象可言。
——算会!!?
——吹的响!!?
这样话怎能不让人牙痒痒!!
刚才的棋艺说是“还可以”,结果……
还有那字,说是“帐批多了”,她可不会白痴的认为那苍劲却不乏飘逸的笔锋是批帐能批出来的!!
“既然吹的响,那这管萧就送给你了!记得明天晚上带去君临楼!”说罢佯装负气,跺足甩手而走。
入手温热,墨紫色的洞箫上还残留未及褪尽的体温,温子彦微楞的看着手中托着的洞箫,质地均匀,用极品罕见黑紫竹所制,萧身光滑透亮,看的出来是主人珍爱之物。只是为何突然送给他?
再回想今日沁雪的异样忸怩,该不会绕了一大圈子这管洞箫才是真正目的吧?!!
清浅温润的笑意扬起,温子彦摇头:真是个别扭的女子!
其实,也并非沁雪矫情,只是想起明天晚上要做的事,平日里的歪理她理直气壮用不起来。
君临楼
三楼理事雅阁
“红袖,你不在沁雪身边,怎么跑我这来了。”黄叶非常的诧异,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貌似风向正常呃!~
“切!~我还不是看你可怜,虽然你似乎没什么机会,但好歹也争取下……”说着递给他一管暗朱色竹萧。
“喏,拿着,我找不到更好的了,一时半会的,你就将就一下吧……”
黄叶被红袖此番怪举,弄的是一楞一楞的。
他可怜?似乎没什么机会?好歹争取下?将就?这哪跟哪呀?怎么突然扔管萧给他?
红袖见黄叶在那傻楞,脸色有些扭曲艰难的试探性问道:“你……,难不成不会吹?”她似乎还真没见他吹过萧!
“会呀,可是……”他会吹箫,似乎更刚才的话没什么关系吧?
“会就可以了,明天记得萧不离身!!否则,后悔了可别怨我!!”红袖严肃的警告。
“那我走了哦。”不待黄叶回过神来,红袖拍拍裙摆,潇洒的离开了。心里念叨着:小叶子,看在同在一屋檐下几年的份上,红袖言尽于此,仁至义尽了,梦圆梦破就看你的造化了。
阁中,空留黄叶一人疑惑不解……
方尚雯番外 我自醉眼看红尘
被何茗琪强行拽着手腕拉到君临楼外,方尚雯只觉压抑许久的莫名烦躁顿时被全部激发出来。
愤然地甩开钳制着自己的手——
“何茗琪,你想做什么!”
看着何茗琪被自己一声怒吼惊得呆在原地,方尚雯越发觉得心头无名之火无处宣泄,索性转身便走。
衣袖被死死拉住,耳边传来何茗琪恳求的话语:
“尚雯尚雯,你究竟是怎么了?!若对我有何不满,直说便好,为何要如此避开我?尚雯你……”微微一顿,何茗琪的凤眸中染上看几分哀伤,道:
“尚雯,你明知道我的心意的……,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我也不想再像从前那般了……,尚雯,因此讨厌我了吗?”
讨厌?方尚雯浑身一僵,而何茗琪也趁此机会不顾众人的侧目一把紧紧地拥住了她。
脖颈处竟慢慢传来几分凉意,让方尚雯顿时如遭雷击。
茗琪他……竟是在哭吗?
“尚雯,求求你,不要再这般折磨我了……”
异常低沉略微颤抖的嗓音在耳边萦绕,让方尚雯的心一颤,建筑许久的心防似乎无形间开始渐渐瓦解,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油然而生。
罢了罢了,既然逃不开了,那便不要逃了罢……
南诀方家,虽非临安落梅山庄那般富可敌国,却也自来便在南诀一枝独秀,其家业的殷实以及声望在整个南诀无人能望其项背。
相传方家家主方月杭年少时俊美无双,曾与结发妻,也即方尚雯母亲谱过一段感天动地的传奇情史,在南诀至今仍被传为佳话。
而作为方月杭唯一的女儿,方尚雯模样多遗传自方月杭,生的娇媚玲珑、美艳无双。再加之自小便聪敏异常,自出生起,方尚雯便是受尽了方家上下众人的宠爱。
然而这个令无数同龄女子欣羡嫉妒的方家大小姐,却没有像着方月杭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如她母亲般知书达理、聪慧稳重的女子。
而事实上,方尚雯可说是极讨厌自己的母亲的。
这个无论何时都看来温柔大度、绝不抵抗夫言的女子,只有方尚雯知晓其背后是怎样的辛酸,夜夜低声饮泣。
曾经月下的十指相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洞房内的深情呢哝低语,“只愿君心似我心”。怎奈何终在年少轻狂之后,岁月洗去铅华之时,男子幡然悔悟。
浩海若斯,只取一瓢饮,当何其傻哉?
于是羡煞世人的绝世倾情最终无可避免地落入俗套。
男子日日笙歌,流连花丛;女子闺阁愁怨,以泪洗面。
自小便冷眼看着母亲的强颜作态、委曲求全,方尚雯只觉心中对这个家的嫌恶愤怒与日俱增。
每每母亲强忍不住抱住自己失声痛哭或父亲带着满身的脂粉香亲向她的面颊之时,她都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忍住呕吐或者大声嘶吼的冲动。
于是,整个方家的下人都传小姐脾气极为刁钻古怪,动不动便会发脾气,严重之时甚至抓起家中随处可见的价值不菲的花瓶古董砸了出气,毫无大家闺秀应有的温婉贤淑、淡定从容。
而幼小的方尚雯却早在此时便在心中打定主意,今生决不让任何一份情牵绊住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
红尘可笑,痴情无聊。潇洒恣意的人生方是自己所愿。
管他苍生多沉浮,我自醉眼看红尘!
十二岁之时,方尚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临安表哥——温子彦。
犹记初见之时,那个温润淡然的男子,虽不足二十却无丝毫少年的张狂稚嫩,清俊的面容上始终挂着礼貌疏离的微笑。清风扬起一袭白衣,整个人如遗世的谪仙,醉了一府女子的芳心。
唯有方尚雯除外。
因了自己的父亲,方尚雯对天下男子抱着一种自然的厌恶和抗拒,其中尤以温子彦这般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为甚。
在方尚雯心目中,此等男子生来便为骗取女子芳心,是最不可轻易相信的。
于是,趁着温子彦在方府做客之时,难免做出一些故意为难挑衅之事,却不想每次均被温子彦轻易识破,最后反将自己陷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温子彦似乎不同于一般的富家子弟,似有似无的温柔来赢得女子好感和倾慕。这个男人似乎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即便方尚雯做出极为出格过分之事,他也只是淡然一笑便再不理会,仿佛方尚雯所有的把戏根本从未被他看在眼中,更遑提发怒。
由最初的不屑抵触到渐渐地接受以至后来的经常做客“落梅山庄”,温子彦算是方尚雯平生接受的第一个男人。
十六岁生辰那天,方尚雯不顾母亲的一再挽留,趁着夜色逃离方家,跑到了温子彦所在的临安城。
终于摆脱了一直以来深恶痛绝的一切,方尚雯只觉终于能够笑谈人生、恣意逍遥,再没有任何红尘俗事能够羁绊自己。
方家自然也曾派人来寻,但是机敏如方尚雯,又怎会放过温子彦这个无可匹敌、“天字第一号”的挡箭牌?况且,父亲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所谓寻人也不过是做个样子吧!他巴不得自己能温子彦如此乘龙快婿,毕竟临安“落梅山庄”温家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
而自己虽明男人的心思,也随他去!依旧“表哥”叫的甜腻。
终于,温子彦终因受不了折磨头痛地抚了抚额,勉强答应了这个明知会给自己惹来许多麻烦的要求。
记得自己当时是笑得无比得意、毫无女儿之态,却仍未错过温子彦满是宠溺的眼眸里闪过的一丝黯然。
难道这个温润儒雅、暖如春风的男子也在迷惘的生活着吗?就像自己,不明所求为何,芸芸众生,茫茫人海,竟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牵挂!
即使再锦衣玉食,也是悲哀的吧!……
有了温子彦的公开庇护,她确是过了一段张狂肆意的生活。自由无所束缚的心直到遇到了何茗琪,却在那邪魅蛊惑的笑容和无所不容的柔情中渐渐迷失,再无了当初的洒脱决然。
红霞漫天,秋风肆意。
笑尘楼前,方尚雯火红衣衫,怒闯青楼,却不料红霞天幕下,不经意间束住了一颗不羁难定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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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琪番外一 惊鸿一瞥醉君心
何茗琪初到临安,一天下来也算初步熟悉了笑尘楼的运作及他所要“接管”的事务。
非自己心甘情愿接受的差事,何茗琪只觉心中郁愤之气难以消逝,无聊的看着天边红霞尽染,何茗琪不禁感慨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呀!!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吵闹,他不禁侧目,不料这惊鸿一瞥,却是一眼万年——
一身如火的红衣,紧裹着曼妙玲珑的身姿,丝毫无意掩饰其性格的潇洒肆意。一双杏眼由于愤怒而闪烁着惑人的流光,争吵间一张俏脸如同落日晚霞,整个人所散发出的独特魅惑让何茗琪只觉心口如被什么狠狠击中,一种就此沦陷、再不复逍遥的预感霎时流遍全身。
想要仓惶离去,却终究不忍看她被门口护卫百般刁难拉扯,挺身而出。
稍稍平复了心情,何茗琪唇角一勾,换上平日的招牌笑容,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挡不住的魔魅邪意。
“不知姑娘想要进我笑尘楼有何要事?”
“要事?”女子横眼斜睨,看向他的眼中闪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何茗琪的心微微一楞,他应该没得罪过她吧?不待他继续疑惑,只听女子继续尖锐的说:“必须有要事才能进?你们这种地方难道不是有银子便能进吗?”
——就是这样只认钱不认人的销金窝,让一个曾经指天起誓“永不负卿”的男人一夜之间置人伦道义于不顾,甘愿背弃娇妻的信任,女儿的敬慕而沉沦其中、长醉不复醒。
“自然。”虽不明女子那滔天的怒火从和而来,他仍是据实回答,并为难补充:“只是你一个清白姑娘家,入这男子寻欢的风月场所,恐怕……”
似乎是在他那句“男子寻欢之所”后,女子眼中的怒火更甚,竟怒极反笑道:“是吗?那为何偏偏只有男子可来此寻欢?女子却不能?”
还未等他从这句惊世骇俗的妄语中反应过来,忽见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女子特有的淡淡体香,同时,女子那被风撩起拂过自己颈侧的几缕发丝让他的脑袋如被重棍袭击,瞬间一片空白。
良久,下巴微微一痛,何茗琪终是回过神来,略带了几分迷惑地看着突然凑到面前的女子。
但见女子狡黠的大眼盛着不怀好意的邪笑,一只芊芊素手钳着自己的下巴,手指还满含情se地划过自己的唇。酥麻的触感让自己稍稍恢复的理智立时再度飞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女子清丽略显得意的嗓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若我说我也是来寻欢的呢?”
何茗琪闻言不禁微微一愣,片刻后,不由得微微苦笑起来:身为青楼老板,走马上任第一天,竟然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调戏?
此事若是传出,他何茗琪,不,怕是整个笑尘楼都要在临安城被传为笑柄了。
再度看向眼前的女子,明明厌恶青楼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调戏轻浮的神态。明明一副嚣张模样,却又让人莫名的心疼怜惜。如此矛盾的性子超出了自己所有对女子的认知,却是莫名的在意,无法袖手旁观。
略有些无奈地将女子从自己身上拉开,心里却有些庆幸:
幸好在这里的是自己。若是换了别个轻浮男子,这个嚣张的小丫头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姑娘想要进笑尘楼寻欢,何某自是不会阻拦。只是,姑娘须告知在下芳名才可。”
未出阁女子芳名不可随意说与外人听,更遑论还是在这青楼场所。何茗琪自是深知这一点,也正想以此来打消尚雯誓要进青楼的决心。
只见女子秀眉一皱,竟是毫不在意地报上大名:
“本姑娘姓方名尚雯。你又是何人?这里你说了算么?”
何茗琪顿感一阵无力:你调戏都调戏过了,居然到了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谁吗?
原来你叫方尚雯呀!何茗琪心中不禁一悦,嘴边的弧度尚未勾起,却又立马沉下脸:竟真的随随便便就报出闺名,她即便真的不注意女儿家最为重要的名节声誉,却是连一点防范之心也没有么?
不及他察觉自己为何生气,只听女子又说话了:
“看来你便是这家青楼的老板了。今后本姑娘若想随意进出这家青楼寻欢,想来何老板应当不会刁难吧?”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是好一个冰雪聪明的方尚雯!何茗琪心中赞道。
只是,她有必要一直紧咬那“寻欢”二字不放吗?
单从这死缠不放这点,便可知这个女子绝非好相与之辈了。
只是——
何茗琪看着已然不耐烦一脚踏入笑尘楼的方尚雯,不由微微笑了。
遇上了便是遇上了,哪怕再为艰难不易,又岂有放弃之理?
既然上天选定了这个女子来结束自己的半世逍遥,那么,自己便顺天承命,自由恣意地爱一场吧!(|||||||||)
下定了决心、志得意满的何茗琪在紧随方尚雯进楼之前还不忘交代门前的护卫今后不得再刁难这个对自己意义特殊的女子。
方一进门,何茗琪便看见方尚雯对着一楼打扮得花枝招展,或正倚在恩客怀中陪恩客喝酒、或摇着帕子媚声招揽恩客的青楼女子愣住了神。
不由得有些后悔:方才实不应心软让她进来。这里的气氛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来说,实在过于香艳刺激,只怕这个小丫头会受不了啊!
更何况,这个看来坦率不羁,实则单纯无比的女子,自己也实不愿让她沾染上丝毫浮华奢靡的气息。
方要开口反悔,余光却无意瞄见方才还在门口争嚷得无比豪气的方尚雯此刻竟然身体僵直,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口,依稀还在微微地颤抖。
不禁一愣:她这样是在……紧张么?
不由得兴起几分逗弄的心思:这个嘴硬矛盾的丫头,还是应当给些教训才好。不然,今日闯了自己的笑尘楼,他日还不知会跑到哪个青楼甚至小倌馆去呢!
只要一想起尚雯也会对着别人做出方才那般的挑逗之态,何茗琪只觉心中竟真的隐隐升起几分怒气。
“方姑娘,”
何茗琪故意走到方尚雯身后,趁了她不注意对着她耳朵猛吹了一口气,不意外地看到她无比震惊地转过头,眼中是满满的愤怒。
“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何茗琪妩媚一笑,眼眸中却带着隐隐的危险:“姑娘不是来寻欢么?茗琪自然是来伺候姑娘的了!”说着又向方尚雯逼近了几步。
然而,在看到她渐渐露出惊惶的眼睛和紧咬住下唇却不肯服输的倔强时,何茗琪终是心一软,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既是厌恶,又何苦勉强前来?青楼浮华之所,莫要损了姑娘清誉才好。”
“清誉?”只见方尚雯冷冷一笑:
“我声誉如何,自是不用何老板担心。本姑娘以后会常来的!!定要瞧瞧你们笑尘楼的女子是如何的妖媚惑人!”
未料到方尚雯会如此回答,何茗琪短暂的怔愣之后唯有喟然长叹:
自己怎就招惹了这个难缠的女子!想来日后怕是再无福享受自己费尽心思争取来的平静生活了!
然而,自怨自艾的何茗琪却无法否认,此刻心中因了能和方尚雯再次相见油然生出几分庆幸和沾沾自喜。
真是期待以后的相处呢……
茗琪番外二 痴情相思与谁道
自此,方尚雯便成了自己笑尘楼的常客。
何茗琪发现方尚雯跑来青楼似乎并非因为好奇或如他所想般特意来捣乱——要知道自己为此甚至还做了万全的准备,以随时收拾她留下的残局。
大多时候,方尚雯都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那些在俗尘欲海中沉浮的众生,眼中每每露出的讥讽厌恶都让何茗琪黯然。
当真是冷眼看红尘,不沾情爱了吗?那自己……
偶尔有客人凄眷因寻夫不着在门口吵闹,方尚雯便如被戳痛了伤疤一般忍不住冲上去,对着不顾形象、如泼妇骂街的女子冷冷一笑,眼中的轻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这样为了一时欢愉便抛家弃子的男人,你竟还死皮赖脸缠着他?你今日会有这么悲惨的命运,都是自己犯贱!”
何茗琪被她忽然尖刻吓的一楞,她来青楼到底是为何?明明是冷眼旁观的不是吗?
被她训斥的女子更是傻了半响,随即凶形状恶起来,道:“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表子故意勾引!我夫君从前……啊!~~~”
何茗琪怎会容得方尚雯的名誉遭人如此诋毁,盛怒之下生平第一次生出打女人冲动。
“把她给我轰出去。”
冷冷地吩咐门前护卫清理门户,何茗琪转身想要安慰方尚雯,却在看清她的神色后一阵心疼。
平时的洒脱不羁的眼眸如今朦胧迷惘,楞楞地盯着自己,却又似没在看他,茫然的神色昭显着她从未有过的脆弱,仿若一个迷失的孩子一般让人揪心。
忍不住上前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身躯,轻柔的嗓音褪去了平日的邪魅,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尚雯,没事的……”
怀里的女子轻轻一震,猛然抬起头,推开尚有些沉醉在温香软玉中的何茗琪,冷冷一哼:“何老板在说什么?尚雯听不懂!不过,何老板都是这么对客人的吗?”
还真是难办呀!根本靠近不了呀!何茗琪心中微微一苦,神色温柔淡去,换上了平日里蛊惑嘻哈的何茗琪:“当然不是,尚雯特别嘛!~~尚雯要是站累了,我很乐意借个肩膀你靠一靠的。”
闻言,方尚雯眼眸一闪,心道:还是这样看的顺眼!那份温柔她可受不下!
何茗琪看尚雯神情的咋变,不禁哀叹:前途坎坷呀!!!
之后,一切照旧。方尚雯仍是每隔几日便会光顾笑尘楼,而方尚雯的出现也成了何茗琪每日的主要期待。
故人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何茗琪生平首次尝到了相思蚀骨的滋味。只要几日不见方尚雯,心内便会如被万千蚂蚁啃咬,又如被炽火炙烤,整日的坐立不安,无心任何事务,生怕尚雯出了什么事,更怕就此再也不得相见。
怎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这般百般煎熬,却丝毫无法说与方尚雯知晓,更遑论回应。
因为太为了解这个女子不愿被红尘羁绊的心,若自己不小心哪怕一不小心露出丝毫缠绵之意,只怕这个女子便会逃到自己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冒险自己怎敢尝试?于是,只能维持这种让自己既苦且甜的朋友关系。
虽然,他根本连方尚雯究竟有没有将自己当做朋友都不确定。
——这样堂而皇之穿着女装逛青楼的女子,这世间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了吧!
何茗琪满眼宠溺地望着方尚雯在笑尘楼里横冲直撞的背影,心里不禁微微一笑。
像自己这样任由她胡来的青楼老板,怕也是举世难寻。
自己和她这样,算不算也是天生一对呢?
思考间,但见方尚雯似是突然听到什么感兴趣之事,兴冲冲便要向外走,不由上前拦住:“尚雯这般急切是要回去了吗?还是……要去落梅山庄?”
经过一段时间,何茗琪自是对方尚雯有了些许的了解,知晓了其并非临安本地人,却是从南诀离家出逃而来,也因而知道了尚雯表哥,也就是“落梅山庄庄主”温子彦的存在。
起初,何茗琪因常听方尚雯提起温子彦,心中难免有些吃醋,甚至一度误解了二人的关系。虽然后来得知尚雯并非如自己所想住在落梅山庄,对自己的表哥也只有赞赏信赖之意,但二人亲密的关系以及世人眼中“郎才女貌”的假象,仍是让何茗琪每每听尚雯说要去落梅山庄时便浑身地不自在。
“茗琪……何茗琪!”
沉浸在思绪中的何茗琪终于被方尚雯一声怒吼惊回了神。
“怎么了?”
只见方尚雯杏眼不满地一瞪,下一刻却又兴奋地闪烁起来。
“今日有热闹可看,我当然不会就这么回去。”
热闹?何茗琪不禁皱了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哪次看戏最终不是我去收场的?(咳咳,貌似还有我们可怜的温大庄主。)
却仍是不忍打击她眼中的神采,略有些无力的声音带着没有限度的纵容:
“我随你同去。”
待到来到方尚雯所说的“看热闹”之处,何茗琪却是微微一愣。擦亮眼睛将面前高高挂着的府衙又细细看了一遍,才确定自己并没看错。
这里……不正是临安城的府衙?
在这等官地会有何热闹可看?
本想回去,却不料身后人潮源源不断涌来,颇有排山倒海之势,何茗琪在不自觉间便被推动着进了府衙的大门,门口护卫的怒吼阻拦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
何茗琪不禁有些懊恼:方才怎就没有问清楚便这样跟着她来了?看来,自己对她果然还是宠溺太过了!
回头想要责备一直被自己牢牢拉着的手的主人,却不料一回头悚然一惊。
只见一个浓妆艳抹、长得极为“丰满”、胸前衣襟因为过于紧绷而看来几乎要崩裂开来的年轻女子正冲着自己笑得七分害羞、八分嗔怪外加九分娇媚,吓得何茗琪只觉阴风阵阵、浑身的寒毛根根竖起。(果然不是偶写滴||||||反省中呀!为啥偶滴文笔就那么的柔呢?这么生动尖刻不起来。唉唉~~~人太善良没办法呀!~)
忙松开手寻找那抹火红的身影,却发现其早已立于公堂下侧、人群的最前方,带着几分兴味和若有所思望着跪在公堂上的一男一女。
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暗自运气灵巧地闪到方尚雯的身旁,好随时保护这个让人头疼却不由不爱的女子。
大致扫视了一下公堂上的情形。
临安知府一脸威严坐于公堂之上,公堂的正中间跪着一个锦衣男子,旁边同样跪着的是一个衣着素雅的年轻女子,正在低声饮泣。而他们身旁站立着的一身青衣、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的男子,一把折扇不怕冷地不断摇着,却让何茗琪莫名地产生一丝不悦和隐隐的敌意。
不由暗自腹诽:这年头,貌似折扇已经不风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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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琪番外三 天长地久有尽时
临安知府一番审问,何茗琪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堂中所跪男子张志浩乃临安一小有名气的瓷器商人。原本只是穷困潦倒的玉面小生的张志浩,几番科考不中,当时的富家小姐静竹怜其才华不惜违背父母之命,委身下嫁。成亲当日,静竹令张志浩立下重誓永不相负,若违此誓,静竹便随时休夫!
静竹本是大家闺秀,却非寻常女子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十几岁起便与父亲共同打点生意,因而对于经商之事早已驾轻就熟。故而,成亲后,静竹说服张志浩弃科举转而从商,并大力在旁协助。
得此贤妻良友相助,张志浩的生意很快便步入正轨,并渐渐小有名气。本是夫妻同心、共谱神奇的一段佳话,却怎料“繁花渐欲迷人眼”,家业的不断扩大让张志浩熏熏然,渐渐失去了当初那般纯然正直的心,沉迷在尘世的无穷欲望中不可自拔。
日日花酒,夜夜笙歌,静竹在百般规劝无果、彻底绝望之时终于痛下决定,实践自己当日的誓言——休夫!
于是,便有了今日公堂上的这一番闹剧。
何茗琪望着堂上娓娓道来的女子,不由心生敬佩赞赏之意。
如此的果决勇敢,身为女子却丝毫不畏惧俗世流言、不卑不亢,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实不愧为女中豪杰!
不由望向另一个世人眼中“惊世骇俗”的女子,不意外地看到那双本就灵动的杏眼此刻闪烁着极度耀眼逼人的光,不用想也能猜到她此刻是多么的怒不可遏,如何地恨不得将那个负心汉生吞活剥。
虽不明缘由,何茗琪却是很早便察觉,方尚雯对天下男人抱着一种近乎敌意的抗拒。自己虽花费了数月来取得她的信任,却依旧近不了她的芳心半步。
多么希望尚雯能够完全信任自己啊……
多想告诉她自己与那些男子并不相同,自己是真心地想要陪她醉倒红尘、共赏春花秋月,看尽沧海变迁……
沉浸在自己或苦或甜思绪中的何茗琪却没有错过,那个站在一旁,让自己莫名厌恶的男子在初见方尚雯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和赞赏之色。
顿时心生警惕:这个男子莫不是也对尚雯产生了景慕之心?
未待动手将方尚雯拉走,却见其在听了临安知府“此事闻所未闻,状告人此举既有悖女子‘三从四德’之训导,更有伤风化,故而不予理睬”的决断时,眼中冒出的熊熊火焰直能将人焚烧殆尽,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方尚雯怒极反而镇定下来,唇角勾起的讽刺的弧度让一旁的青衣男子眼中一亮,一脸毫不掩饰的“看戏”神情。
“知府大人英明!”方尚雯清亮悦耳的嗓音突然响起,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然小女子不才,听了知府大人的话,尚有一事不明,还望知府大人不吝赐教。”
没有听出方尚雯一番夸赞之语中再明显不过的讥讽之意,临安知府一脸受用的得意神情:“本官许你提问。”
但见一抹轻蔑从方尚雯脸上闪过,却随即恢复了虚心求教的神色。
何茗琪不由在心中哀叹:竟然能耐下性子与人周旋,方尚雯此次是真的被惹怒了!这个知府,还真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难道不知道这世间女子众多,却惟独这个女子是万万惹不得的吗?只盼这次不要波及太多人便好!
落梅沁雪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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