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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侯庶女第22部分阅读

    公侯庶女 作者:rouwenwu

    些人想坐实了逆谋事实,一举除掉对方。说白了便是养寇二字,容忍甚至推动对方做大做强,待到时机成熟,一举歼灭。于王权争斗上实属兵行险招,但若用得好便能一劳永逸,只是对百姓而言却是一场横祸。这也印证了含章关于京城开赞唐太宗之事的猜想,明面上是反王为叛乱造势,但在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各怀私心在推动。

    外头越发夜深风疾,一道烈风呼啸刮过,冲得窗纸哗哗作响,隔壁院子的哭叫声听起来更尖利了些,似是近在耳边。含章和赵昱两人坐得极近,呼吸相闻,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却毫无温暖之感,只觉得自己周身一阵一阵的寒气,忍不住偏过头仔细打量赵昱,眉目是已经熟悉了的,但又透出几分陌生来。

    此时这屋内危险并未消除,而赵昱仍是沉静端方,举止有度,毫无一丝失态,但在含章看来,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自从她发现那片残纸后,许多原来奉为至高准则的东西接连被颠覆,今夜这些□的真相更是清楚直白摆在眼前,即便想掩上双眼捂上双耳假装没看见没听见,也是不可能了。两人静静听着,待那哭声渐渐小下去,含章方徐徐问道:“王爷今晚特地来我这里躲避,是因为知道前来搜查之人是袁信么?”

    “我手下人中出了两个j细。”赵昱知她必有此问,也并不说是与不是,只解释道,“事出突然,不知那j细供出多少别院的隐匿之处,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还算秘密。”他略顿,又解释道,“我并没有……”不知想到什么,眼光微暗,话说了一半,终究没有说下去。

    对这半隐半藏的话,含章并无兴趣细问,她此刻心里只关心另一桩事,眼神似是绝望中燃起一点希望般矛盾,咬了咬唇,道:“王爷和皇子今夜逃过一劫,全是袁信的功劳,待到事情平息,不知能否为他求情。”

    赵昱垂下眼帘,默然片刻,终究不愿骗她,低声道:“只怕已经晚了。”

    含章心一沉,整个人从脚踏上弹了起来,绷直了立在一边,直勾勾看着赵昱,似乎连发丝都在发抖,赵昱无言以继,只能用目光坦然以对,他眸色极深沉,不像初遇时那好似一成不变的温善,此时便如两泓深潭水一般柔软包容,毫无一星棱角锐利。含章看了半晌,慢慢软了下来,是她强人所难了,袁信选了自己的阵营和道路,便已经注定了要承担的结果。

    含章颓然垂下头,无力道:“是我失礼了。王爷请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下,改了好多遍。

    第七十三章 心思无人知

    赵昱眉头皱起,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疏远的气氛,似乎两人之间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显得多余,但今日事情实属突然,走到这一步非他所愿,但一时也想不出弥补之法,低头沉思间,眼角余光扫到床角边一样事物,不由微怔。

    “哐当”,小六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夹着一股凛冽寒风闪身进了屋,回头一眼看见赵昱竟在屋内,不免眼中闪过惊疑。

    含章松开紧咬住的唇,问道:“外头如何了?”

    小六去了这许久,不但把药煎好了抱回来,还顺带探听了一圈周围的动静,他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道:“太医局的官兵都撤走了,旁边王爷别院中的也撤得差不多,只各个门口仍有人看守,不准人进出。”

    那队人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平王兄弟而来,如今见目标有了下落,自然不会在这地方多浪费人手。目前看来,这里已经安全了。

    含章点头,又问赵昱:“不知王爷如今有何打算?”

    赵昱拂衣起身,道:“只怕事情一时之间不得了结,还需搅扰几日了。”

    含章并无异议,也未多问其他,只说:“也好。”

    赵昱见她意兴阑珊,便告辞退回了密室内。墙又轻轻放下,了无痕迹。

    小六撇撇嘴,把小包袱里抱着保温的药罐取出,把药小心滗到碗里,捧给含章。含章接过,一仰脖喝了,还碗时见小六额角密密一层细汗,便提起袖子给他擦净了。小六嘿嘿一笑,放好了碗,去整理屋内东西。

    含章腿伤未愈,站立这些时候已经隐隐作痛,便坐回床头,抱着膝盖看小六在屋里忙碌,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压在心头不那么冰凉。

    小六弯腰把甩在屋角的包袱皮拾了起来,却连带着骨碌碌滚出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画了夔纹的精致小鼓,他随手包进了包袱里,继续收拾东西,含章闻声淡淡扫了两眼,敛了眉,又收回了视线。小六把东西都清理好,放回衣箱,但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他疑惑着又翻检了一遍,见重要的东西都不曾少,只道是自己多想了,便关上箱子去干别的。

    见小六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又拿了盆去屋檐下取炭,含章思绪微动,便从枕头下摸出那片干枯的穿心莲,开了箱子,打开包袱,把叶子和那夔纹鼓收在一起,之后抚平了痕迹,回了床上睡下,只从腰间摸了明月塞回枕下。

    京城的局势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到了第二天就来了个大反转,黎明时候从城外进来一队人马,和南衙禁军合力,在皇宫前长宁街与叛军战了一场,叛军大败之后京城八门都被封锁,勤王之军分散和四逃的叛军展开巷斗,京城的百姓们住在天子脚下,养尊处优惯了,记忆中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全都紧闭门户,缩在家中,听得厮杀械斗之声就近在门外,浓浓的血腥味隔着门板传来,利刃刺入的声音清晰可闻,兵士们死亡前的惊惧尖叫如在耳边,似乎还有苟延残喘的人在临死前挣扎着抓挠自家门板,又或者有叛军慌不择路下破门而入进了邻家门,勤王之兵穷追不舍,双方就在隔壁院子砍杀起来,刀兵之声清脆入耳,间或夹杂着邻的惨叫,吓得人胆战心惊。

    到了下午时候,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但各人仍是战战兢兢,在自家屋里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一不小心引祸上身。再过了一两个时辰,全城成了一片死寂,眼见太阳已经西斜,终于听到有人敲着锣走过街道,沙哑着嗓子高声通知,只说叛乱反贼已被平定,如今街市巷道已经清理,晚上仍要戒严,但各家不必再畏惧。

    听了这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便有人大着胆子开了门,果然外头街道空无一人,连混战后的尸体也已被清走,只留地上墙面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腥臭扑鼻,墙角门边散落着一两根残断手指或是小半边脑壳,一团黑色长发上还粘着灰白的脑浆,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乱局的惨烈。脸色惨白的百姓们只得忍着恐惧恶心,将残肢扫在一起点火烧了,又从井里提了水冲洗门前血迹。

    百姓的命向来便如草芥般微不足道,却又有着春风吹又生的韧劲,叛军被镇压的第二天,茶馆酒楼就开张了几家,路边也有小贩试探着摆摊,只是还不敢大声吆喝。过了中午,眼见一切如常,便有更多的商铺开了门,百姓们陆续上街,彼此常交头接耳,低声密语交换着消息,若非众人眉梢眼角未消散的惊慌之色显得有些异样,京城仍是熙熙攘攘一如往日。

    这场所谓的叛乱,终究也只有一夜而已,快得就像秋风扫过的树叶,摇曳一下就掉下枝头。刚刚开始就已结束,日后史工笔下,不知是多么可笑的一幕。

    小六带了消息回来时,含章正靠在床头发呆,察觉有人进了门,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黑沉沉里泛着红,看不出一丝情绪。

    小六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悸,犹豫地不敢进门,手有些不自觉地在身上搓了两下,眼睛躲躲闪闪四处乱看,像是在找什么人,这个时候,哪怕是有个不相干的人来打断一下,也比这样直面相对要好受一些。

    含章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平静道:“刚刚平王府的人接走了他们,那些事我也知道了。”

    小六惊呼一声急忙奔过来,语无伦次地劝着:“小姐,袁将军也是死得其所……皇帝已经宽赦了他的家人,他投诚有功,戴罪立功……”

    含章神色晦暗,含糊低笑一声:“是啊,戴罪立功。”

    袁大将军府追随宁王叛乱,罪犯十恶之谋逆,本应诛九族,因北衙禁军将军袁信投诚、阵前斩杀首辅李庭有功,且其本人已为国捐躯,特赦袁家亲眷除罪犯十恶之人外一律免死,家财充公。

    宁王妃娘家,首辅李家依靠自己多年的经营和威信,笼络了京城近半数官员,而袁信的父亲更是李首辅的刎颈之交,此次叛乱亦是鞍前马后相随,利用自己的关系策反了北衙一半的将领,本来昨夜皇城中内应已经打开城门,袁信却在攻打皇城的最后关头,在两军阵前一刀砍下了李首辅的头,以致叛军阵中大乱,不战而败。他为何要参与这场叛乱,又为何事到临头却转而投诚,在砍下李庭人头,被叛军报复而乱刀砍死时,他心里又在想什么?这些,已经随着袁信的死去,成为了永久的秘密。

    含章垂着肩膀,低眉道:“他的家人呢?”

    小六扭着手,慢慢吞吞道:“他父亲因为谋逆,今日午时已经斩首在菜市口。他夫人和袁任被薛家接了去,其他亲眷也各自投奔亲朋,袁大将军府已经被封门了。”

    并未出乎意料,含章慢慢坐直了身体,薛定琰一个孕妇,又遭逢大变,年轻守寡,也只有疼爱包容子女的父母才能照顾得好。

    小六偷偷觑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薛家也有变故。”见含章眉头微动,看了过来,他揉揉鼻子,道,“昨夜叛军大乱,那李校尉就趁乱带了一队人,分头闯进了薛府和侯夫人娘家,放了几把火,见人就杀,薛家大小姐的夫君被砍成重伤,薛府的下人也被砍伤不少,大火把侯府正房烧成了焦炭,薛家老太君惊吓之下就宾天了,侯爷、世子和其他人都无大碍。”薛定琬的夫婿误杀了李校尉的哥哥,他这样一番作为,也算报了仇了。

    “说起来,”含章回忆道,“薛侯爷的弟弟似乎投靠了宁王一派。”犹记得她离府之时刚好是薛家老三要求分家的日子。

    小六摇了摇头:“现在要紧的是处理叛军之人,那些帐现在还不到算的时候。况且薛家之人,薛侯爷在英王门下,他弟弟投宁王,这样无论哪一派得胜,薛家也都不会受太大损失,也许还能彼此帮忙呢。”这一点虽然说出来不甚光彩,却也能在最低限度保住家门传承不至于全军覆没。

    之前在李明则府上借助时,薛崇礼还曾托付含章照顾薛家人,想必是那时薛府还未定下打算,他心中不安定,才有此一请。

    含章垂眸深思,小六以为她许久没有话再问,便轻手轻脚要出门,刚动了动,又听她道:“袁二哥的后事……如何了?”

    小六咬了咬唇,回道:“薛世子命人收敛了袁将军父子的尸身,送去城外袁家祖坟葬了。”

    含章默然良久,方“嗯”了一声。小六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屋内光线已有些昏沉,她半边身子隐在床帐暗处,脸上背了光,又被散乱的短发遮住了些,看不清神色。卢将军的头颅是含章亲自掘坟埋葬了,袁信的后事,没有亲眼见到,应该不会更难过了吧。

    因为这场叛乱的缘故,之后几天到来的新年众人都过得如履薄冰,有些人想要携家离京避难,无奈城门守得严实,轻易不能出城。

    含章在年末大病了一场,直病到第二年。本来初时只是咳嗽,在大年初三新年第一场雪那天却不知怎的发起高烧来,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喊着爷爷、大哥、二哥,小六几乎吓死,连滚带爬跑到太医局找人,可是江太医进宫为皇上诊脉,年假未完其他太医也都不在,街上药铺尽皆关门过年,小六慌乱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去敲旁边平王别院的门,谁知赵昱却进了宫,小六无法,又担心含章,只好在太医局取了几丸治高烧的普通丸药回去煎开了给含章服下,又去屋外取了雪水拧布巾给她擦拭额头。

    可饶是如此,含章额头的温度仍是滚烫,小六束手无策,急得只哭,忽听见门外院里传来急急脚步声,他如闻梵音,喜得跳起来就去开门。果然没让他失望,赵昱带着江明,冒雪匆匆赶来,迎面遇见小六,也没套,直接就问:“她怎么样?”

    小六抹了抹眼泪,忙道:“烧得很厉害,在说胡话了。”

    赵昱眉头皱紧,侧身示意江明先进。

    江明几步进了屋内,到床边测了测含章的额头温度,又挑开眼皮看了看,含章察觉到不适,扭开了头,满脸烧得通红,干枯手指紧紧抓着被子边沿,低声喃喃:“二哥、爷爷……”江明一愣,看向赵昱,赵昱面容阴郁难测,江明没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给含章诊脉,写下药方递给小六,小六如获至宝,火急火燎跑去了药房抓药。

    江明见状,便接替了小六的位置,给含章拧凉手巾捂额头,之后又捋开她袖子,在手臂和虎口几处|岤位按压,并在手臂和足部等几处|岤位上贴了随身带来的天麻或白参。他本是御医之首,医术娴熟,不过一会儿工夫,含章虽然高烧仍未退,却已经睡安稳了。江明又摸了摸脉,给她换了手巾,方才退了开来。

    赵昱忙上前问:“可好了?”

    江明颔首。赵昱这才安了心,又觉方才走得太快,这屋里火盆又烧得太旺,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出了满头的汗,他定定神,慢慢解开沉重的玄狐大氅放到一旁架上,又从袖袋取了丝绢擦拭汗水,指尖不意触到一样事物,他眉间更沉,拭去额头细汗,将丝绢放回袖中,方才将那事物取在手心,又问:“病因是何故?”突然烧得这么严重,总该有个缘故。

    江明抚须,摇了摇头,提笔写下八个字,怨愤难平,郁结于心。赵昱看了,又回头去看了眼含章,手中把玩着一样东西。

    江明年纪虽大,眼还不花,眯眼细看,赵昱手中却是一个蓝色宫样荷包,似是粉白花朵纹样,把玩间指缝间垂下浅隽蓝的缕缕丝绦,江明只觉得眼熟,这似乎是赵昱旧日里随身带过的一个荷包。江明深知这位师弟心思深重,绝非外表这般温善,也不敢探听什么,见他再无话相问,便仍旧回到床边照顾含章。

    赵昱在屋里站了一会,不知想了些什么,不等小六回来,又披上大氅冒雪走了。

    第七十四章 其血亦玄黄

    正月十五,已经是接连晴了好些日子,这日又是个大晴天,含章的病总算是痊愈了,惊弓之鸟的小六把她当成了一尊易碎的琉璃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着病着了,团团转地忙前忙后,连床也不许下,含章没有大力气,靠在床头直笑,可这笑容看着也是有气无力。

    等过了午,太阳把院子晒得暖暖的,屋内虽有炭盆,却明显不如外面暖和,含章眼巴巴看着院子方向,对着小六撇嘴不高兴。

    小六哼道:“不许去,才刚立春,冷得很。”

    含章气弱体虚地瞪了他一眼,撑着身子翻身对着墙面壁闹别扭。

    小六很是为难,看看不搭理人的含章,又看了看门,半晌,妥协道:“那好吧,只能晒一会。”

    含章立刻转过身,笑眯眯地点头,显然刚才都是装出来的,小六不由满头黑线。

    无奈归无奈,小六到底心疼含章,细心在外头布置好了椅子,铺上棉被,放好小火炉,又灌了个汤壶,这才将含章扶出来。含章不肯要他扶,自己撑了拐杖慢慢走了出去,一出屋子,温暖阳光泻了满身,有沁凉的风迎面吹来,凉而不寒,叫人心神一醒,深深呼吸,连心绪都畅快了许多。

    小六把椅子摆在柳树下,恰好挡了风,又能安稳晒太阳。

    含章抱着汤壶,身上盖了一层薄被,不过一会功夫,太阳便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含章闭上眼睛,很是惬意。恍惚间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却被记忆模糊了,想不分明,她细细想了一番,才记起刚回京时侯夫人的怀柔之举,也让她在侯府小院里晒太阳、、吃点心,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侯府小姐生活,而那些甜点心,都便宜了半夜摸来的小六。那时的薛含章,满心里都是志气,心里只想着给兄长报仇,也为自己出气,她早已把侯夫人的罪证收集清楚,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与侯府算一算这陈年旧账,无欲则刚,因为无所求,候府之人的各种反应,或亲密,或斥责,或陷害,或不屑一顾,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场由各色人等粉墨登场的笑话剧。终于有一日得以抒怀,将十多年心中沉郁一吐而尽,不知多么畅快。

    唯一的难平之事,只有母亲沈灵霞的那封遗,含章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知祖父,怕他伤心难过。

    她脑中樱兰樱草的身影一闪而过,却电光石火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坐直身子,在离开薛家的日子里,这两个在侯府伺候过她的婢女依稀也曾出现在视线中,只是当时的场景与这二人截然无关,所以才没有联想起来。只是,到底是个怎样的场景呢?含章一时想不起来,不由低着头苦思。

    正沉思间,旁边“咔嚓”作响,是靴子踩在枯枝上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位澜衫公子在冬阳日影里施施然朝她走来。

    含章微讶,继而含笑道:“真是许久不见了。”

    程熙分明看见她眼中一惊之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又或者是来人不是自己心中猜想的那个。程熙心里略有些酸楚之意,便微微一笑忽略了:“有两个多月了。”

    他走到含章身边,撩衣席地而坐。

    含章见他凝神看着自己,便摸了摸脸,笑:“看我干什么?是不是长丑了?”程熙摇头:“不是,只是看着瘦了不少。”

    含章抬起胳膊,歪着头像菜市上买猪肉的人挑肉一样捏了捏自己手臂,一本正经点头道:“是少了些,也不知道这瘦胳膊那二三十斤的大刀还能举起来不。”

    她故意逗趣,程熙便附和着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勉强。

    含章见他这样,也没了说笑话的兴致,懒懒躺靠回椅背上,叹了口气道:“真是不给面子的人,下回再不请你吃羊肉了。”

    程熙的鹅青色发带被风吹得拂过面颊,那清透的颜色越发衬得面白如玉,他嫌碍事,伸手挑开,发带在手中舞动,仿佛一对挥翅飞动的青蛾被困在五指笼中,程熙抬头看了眼含章,轻声道:“我就是想,也吃不了几次了。”他垂下眼帘,“下个月吏部百官考评,已经内定好将我派至瑶州任六品通判。到时吏部正式发文,我就要启程去南方了。”

    含章一惊:“这么突然……”从六品的起舍人变成几千里之外的六品通判,明升实贬。在她记忆中,程熙是要和乐崇公主赵云阿定亲之人,未来的皇帝驸马,又是探花出身,自是前途无量,怎会突然被派到几千里之外的穷山恶水去?猛然想起赵云阿及其生母一向与宁王走得很近,想来定是受了宁王谋反一事的影响。病了这段日子,小六不敢吵她,几乎没和她说外头的事,她也无心多问,倒不知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程熙却是松了口气,释然一笑,也往后靠在柳树上:“嗯。乐崇公主已经与英王妃的弟弟定亲,下个月就会下定。”

    果然如此,因为公主已经另选他人为婿,为了不至于被人太过议论,先前的驸马人选便需离开京城。含章见程熙落寞样子,猜测他心属赵云阿,在为不能与她结缡而伤怀,便将手按在他肩上,劝道:“既然如此,事过境迁就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好男儿志在四方。”

    程熙眼中闪过一丝苦笑,侧过头看着含章的手,她手心滚烫,隔着层层衣料,也有一股热气透至肩上,手指因为瘦得厉害,已经隐隐有枯枝的摸样,薄薄一层皮肤起了许多褶皱包在枯枝上,显得指节很大,被兵器磨出老茧的指头看着仍是有力,让人不能忽视:“你劝我事过境迁,那你自己又如何说?”

    含章脸色乍然一变,慢慢收回手。

    程熙心中难受,却不得不继续说道:“袁将军已经过世,你便是有再多愤恨不甘,他也回不来,不如就此放下。”

    含章咬紧牙关,眼中风云变色,牢牢盯着程熙,许久方冷冷一笑,声音似浸了寒冰的刀,几能割破人的皮肤,又凉凉道:“你又不是我,何苦多管闲事?”

    被她这样抗拒嫌弃,程熙心里一寒,却只能咬着牙淡淡笑道:“子非鱼,亦能知鱼之喜乐。”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盖上含章的眼睛,含章一动不动,但手心能察觉到她的睫毛轻微闪动,程熙声音低沉,如梦中低絮,“就当是一场梦吧。在梦里倾尽力量去撕开了一条口子,拼得血肉模糊,想要凭一己之力求个结果,但终究没有能力影响大局,甚至只能做个旁观的看,空有手脚身体,却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切照着原来的轨迹继续下去。”几乎是话音刚落,手心便察觉两道细微凉意,有晶莹水珠透过指缝,一滴一滴掉在杂草干枯的地上,不多时便润黑泥泞了一小片。

    “虽然世事无奈,可命还在就得继续活下去,他们曾经的梦想和抱负,现在只剩你来继续。”

    程熙静静坐着,手没有离开含章的眼睛。眼睛被遮住了光,只有耀眼的亮红色透过指缝照亮双眼,寒春的风仍有些烈,程熙的发带失了控制,被吹得猎猎作响,恍惚间便如旌旗在空中飘扬。等了许久,程熙的胳膊已经酸涩不堪,仍是执着地不曾移动位置。直到含章握住他的手慢慢取下,她两只眼睛哭得红肿,面上犹有淡色泪痕,但眼中已干涸,毫无一星泪光。

    含章的眼珠子便如黑石头一般僵硬呆滞,过了一会儿方慢慢转动,暗沉沉看向程熙,程熙见她这样反常,一颗心提了起来,才要相问,却见含章忽然眸光一闪,捧起他的手,报复似地在大鱼际位置狠狠咬了一口,却咬得不深,只留下整齐牙印。

    咬完,她看着牙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开程熙,抬高了下巴冲着他挑了挑眉。

    程熙一声未吭,只略皱了皱眉,仔细看着含章神情,见她目光如常,还带了几分笑意,但真实的情绪被藏匿得更深,他不由忧心自问,这样破开她的心结也不知是对是错。

    含章不知他心里的担忧,自顾自低嘲道:“似乎我次次哭鼻子丢脸都会撞见你。”

    程熙不曾听清,问道:“什么?”

    含章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听闻瑶州地僻人荒,且远离中原,民智未开,你这一去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程熙不在意地笑了笑:“为官者,体察民情,忠于职守。若能在我手上开了当地民智,也是利民的好事。”

    见他不以为苦的豁达样子,含章才放下心来,莞尔道:“那好,等你被百姓敬仰时,我就送一面大鼓,鼓面就写上大好官三个字,挂在你办理公事的大厅里,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随时看到,可好?”她仍记得程熙说过自己最喜欢鼓的大俗大雅,便用其所好开个玩笑。

    程熙听得哑然失笑,含章也哈哈大笑,两人笑成一团,心头阴霾渐渐散去。

    欢笑过后总会留下些许遗憾,含章感慨道:“可惜瑶州在极南,而我要回西北,南北相隔几千里,将来也不知何日能再相聚。”

    程熙眼神有些沉暗,勉强笑道:“即为知己,天涯若比邻,听说西北草原广阔无垠,等我有了假,就来草原找你喝酒吃肉如何?”

    含章点头道:“好。”

    程熙浅浅微笑,站起身拂了拂衣袍,道:“我该走了,等有空再来看你。”

    含章料想他如今情况,怕有许多琐事缠身,能抽空来这里和她说这么久的话已经是难得了,纵然心中有几分依依不舍,也只叮嘱道:“此去琼州路途遥远,行装都要提前备好才行。”

    程熙听了,会心一笑,点头道:“是。”两人道了别,程熙便转身要走,只是身形略动,便停了一停,上次与含章分别后,他心有愧疚,又有琐事缠身,总没有时间来此探望,今天能来,并非巧合,乃是受人之托,有人请他来开解含章,程熙原想提及此人,但谈话间却没有机会说出,此刻要走,便是最后的时机,但他心念微动间,却又不肯说了。在心里,终究只愿意含章记住自己一个人的好,身随意动,还没有拿定主意,步子已经迈了出去,见此情形,不由在心中黯然苦笑,程熙呀程熙,你终究是有私心的。

    心事重重走到院门,忽然听到含章在院中沉声问道:“程熙,你可认识薛府上一个叫樱草的丫鬟?”

    程熙心一揪,随之掉入了数九寒天的冰水中,慢慢侧了身往回看,含章一言不发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程熙舌尖尝到浓浓苦味,却不肯让这双眼睛带了别样情绪来看自己,便摇头道:“不认识。”

    他既已否认,含章也不加细想,只抿嘴笑道:“大约是我看错了。”程熙也笑笑,转身出门离去。

    含章心结,身体便渐渐好了,眉眼之间神采飞扬,常和小六玩笑。但这段时间,宁王叛乱后的朝堂清算弄得京城人人自危,程熙无暇前来,只差人送来几壶烧刀子,赵昱和赵昕都不曾露面,却命江明每隔两三日就来复诊,江御医无法说话,也没带随从,每次都是哼哼两声,比划两下,严令禁止含章饮酒,在含章的怒瞪中没收了那几壶酒,写下药方就走了。

    又过了一个月,到了二月中下旬,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伤的时辰已经差不多有了一百日,又有江明独门秘药,细心护养下含章的腿已经大好,只是躺了三个月不曾走过路,略一站直便腿脚奇酸,行动间脚更不听使唤,连路都走不了,长了二十岁,却还要像奶娃儿一样再学一遍走路。

    但是一想到自己能如正常人一样行走跑跳,含章欣喜若狂,每天扶着墙认认真真练习,恨不能立刻就健步如飞。

    走到第三天,已经基本能走稳步子,再练习两天就和常人无异了,江明的独门药方外敷内服之下,腿恢复得非常好,并没有后遗症,跑跳骑马都可行,只是在阴雨天气需要特别保暖,含章非常满意,又热血沸腾,只摩拳擦掌等着痊愈那日找匹马来狠狠骑上一回。在院墙边绕着走了十来个圈,有些累,含章擦擦汗,看了看天上温暖的春阳,走到树下小几边倒了一杯水,甜润清亮的液体刚刚沾唇,便听见小六惊慌失措的大叫从院墙外传来:“小姐,小姐……”

    他话语里含着巨大的惊恐,连声音都变了,声嘶力竭地喊着小姐。含章停下喝水,转头看向院门,小六几步跑进门,惊慌之下脚步哆哆嗦嗦跑不快,还被草药根茎绊倒,摔在地上。

    含章见他滚在尘土里,脸色煞白,全身如抽筋一般打着摆子,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小六也上阵杀过敌,但即便是见了敌人满地的尸体也不曾这样慌乱,她不由大惊,忙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说着扔了茶杯往小六走来。

    小六伏在地上,直勾勾看着她,仍在抖个不停,连声音都在发抖:“小姐,东狄人,东狄人打来了……”

    “什么?!”含章脑中轰地一声,几乎懵了,她一把揪住小六的衣领,面色铁青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里是国都京城,距离最近的关口也有八百里,尤其是北方重镇边城的镇守,更是一道坚固牢靠的国门,如今东狄人出现在京师,便说明了一件事,国关边城已经沦陷。

    第七十四章 其血亦玄黄

    正月十五,已经是接连晴了好些日子,这日又是个大晴天,含章的病总算是痊愈了,惊弓之鸟的小六把她当成了一尊易碎的琉璃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着病着了,团团转地忙前忙后,连床也不许下,含章没有大力气,靠在床头直笑,可这笑容看着也是有气无力。

    等过了午,太阳把院子晒得暖暖的,屋内虽有炭盆,却明显不如外面暖和,含章眼巴巴看着院子方向,对着小六撇嘴不高兴。

    小六哼道:“不许去,才刚立春,冷得很。”

    含章气弱体虚地瞪了他一眼,撑着身子翻身对着墙面壁闹别扭。

    小六很是为难,看看不搭理人的含章,又看了看门,半晌,妥协道:“那好吧,只能晒一会。”

    含章立刻转过身,笑眯眯地点头,显然刚才都是装出来的,小六不由满头黑线。

    无奈归无奈,小六到底心疼含章,细心在外头布置好了椅子,铺上棉被,放好小火炉,又灌了个汤壶,这才将含章扶出来。含章不肯要他扶,自己撑了拐杖慢慢走了出去,一出屋子,温暖阳光泻了满身,有沁凉的风迎面吹来,凉而不寒,叫人心神一醒,深深呼吸,连心绪都畅快了许多。

    小六把椅子摆在柳树下,恰好挡了风,又能安稳晒太阳。

    含章抱着汤壶,身上盖了一层薄被,不过一会功夫,太阳便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含章闭上眼睛,很是惬意。恍惚间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却被记忆模糊了,想不分明,她细细想了一番,才记起刚回京时侯夫人的怀柔之举,也让她在侯府小院里晒太阳、、吃点心,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侯府小姐生活,而那些甜点心,都便宜了半夜摸来的小六。那时的薛含章,满心里都是志气,心里只想着给兄长报仇,也为自己出气,她早已把侯夫人的罪证收集清楚,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与侯府算一算这陈年旧账,无欲则刚,因为无所求,候府之人的各种反应,或亲密,或斥责,或陷害,或不屑一顾,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场由各色人等粉墨登场的笑话剧。终于有一日得以抒怀,将十多年心中沉郁一吐而尽,不知多么畅快。

    唯一的难平之事,只有母亲沈灵霞的那封遗,含章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知祖父,怕他伤心难过。

    她脑中樱兰樱草的身影一闪而过,却电光石火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坐直身子,在离开薛家的日子里,这两个在侯府伺候过她的婢女依稀也曾出现在视线中,只是当时的场景与这二人截然无关,所以才没有联想起来。只是,到底是个怎样的场景呢?含章一时想不起来,不由低着头苦思。

    正沉思间,旁边“咔嚓”作响,是靴子踩在枯枝上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位澜衫公子在冬阳日影里施施然朝她走来。

    含章微讶,继而含笑道:“真是许久不见了。”

    程熙分明看见她眼中一惊之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又或者是来人不是自己心中猜想的那个。程熙心里略有些酸楚之意,便微微一笑忽略了:“有两个多月了。”

    他走到含章身边,撩衣席地而坐。

    含章见他凝神看着自己,便摸了摸脸,笑:“看我干什么?是不是长丑了?”程熙摇头:“不是,只是看着瘦了不少。”

    含章抬起胳膊,歪着头像菜市上买猪肉的人挑肉一样捏了捏自己手臂,一本正经点头道:“是少了些,也不知道这瘦胳膊那二三十斤的大刀还能举起来不。”

    她故意逗趣,程熙便附和着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勉强。

    含章见他这样,也没了说笑话的兴致,懒懒躺靠回椅背上,叹了口气道:“真是不给面子的人,下回再不请你吃羊肉了。”

    程熙的鹅青色发带被风吹得拂过面颊,那清透的颜色越发衬得面白如玉,他嫌碍事,伸手挑开,发带在手中舞动,仿佛一对挥翅飞动的青蛾被困在五指笼中,程熙抬头看了眼含章,轻声道:“我就是想,也吃不了几次了。”他垂下眼帘,“下个月吏部百官考评,已经内定好将我派至瑶州任六品通判。到时吏部正式发文,我就要启程去南方了。”

    含章一惊:“这么突然……”从六品的起舍人变成几千里之外的六品通判,明升实贬。在她记忆中,程熙是要和乐崇公主赵云阿定亲之人,未来的皇帝驸马,又是探花出身,自是前途无量,怎会突然被派到几千里之外的穷山恶水去?猛然想起赵云阿及其生母一向与宁王走得很近,想来定是受了宁王谋反一事的影响。病了这段日子,小六不敢吵她,几乎没和她说外头的事,她也无心多问,倒不知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程熙却是松了口气,释然一笑,也往后靠在柳树上:“嗯。乐崇公主已经与英王妃的弟弟定亲,下个月就会下定。”

    果然如此,因为公主已经另选他人为婿,为了不至于被人太过议论,先前的驸马人选便需离开京城。含章见程熙落寞样子,猜测他心属赵云阿,在为不能与她结缡而伤怀,便将手按在他肩上,劝道:“既然如此,事过境迁就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好男儿志在四方。”

    程熙眼中闪过一丝苦笑,侧过头看着含章的手,她手心滚烫,隔着层层衣料,也有一股热气透至肩上,手指因为瘦得厉害,已经隐隐有枯枝的摸样,薄薄一层皮肤起了许多褶皱包在枯枝上,显得指节很大,被兵器磨出老茧的指头看着仍是有力,让人不能忽视:“你劝我事过境迁,那你自己又如何说?”

    含章脸色乍然一变,慢慢收回手。

    程熙心中难受,却不得不继续说道:“袁将军已经过世,你便是有再多愤恨不甘,他也回不来,不如就此放下。”

    含章咬紧牙关,眼中风云变色,牢牢盯着程熙,许久方冷冷一笑,声音似浸了寒冰的刀,几能割破人的皮肤,又凉凉道:“你又不是我,何苦多管闲事?”

    被她这样抗拒嫌弃,程熙心里一寒,却只能咬着牙淡淡笑道:“子非鱼,亦能知鱼之喜乐。”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盖上含章的眼睛,含章一动不动,但手心能察觉到她的睫毛轻微闪动,程熙声音低沉,如梦中低絮,“就当是一场梦吧。在梦里倾尽力量去撕开了一条口子,拼得血肉模糊,想要凭一己之力求个结果,但终究没有能力影响大局,甚至只能做个旁观的看,空有手脚身体,却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切照着原来的轨迹继续下去。”几乎是话音刚落,手心便察觉两道细微凉意,有晶莹水珠透过指缝,一滴一滴掉在杂草干枯的地上,不多时便润黑泥泞了一小片。

    “虽然世事无奈,可命还在就得继续活下去,他们曾经的梦想和抱负,现在只剩你来继续。”

    程熙静静坐着,手没有离开含章的眼睛。眼睛被遮住了光,只有耀眼的亮红色透过指缝照亮双眼,寒春的风仍有些烈,程熙的发带失了控制,被吹得猎猎作响,恍惚间便如旌旗在空中飘扬。等了许久,程熙的胳膊已经酸涩不堪,仍是执着地不曾移动位置。直到含章握住他的手慢慢取下,她两只眼睛哭得红肿,面上犹有淡色泪痕,但眼中已干涸,毫无一星泪光。

    含章的眼珠子便如黑石头一般僵硬呆滞,过了一会儿方慢慢转动,暗沉沉看向程熙,程熙见她这样反常,一颗心提了起来,才要相问,却见含章忽然眸光一闪,捧起他的手,报复似地在大鱼际位置狠狠咬了一口,却咬得不深,只留下整齐牙印。

    咬完,她看着牙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开程熙,抬高了下巴冲着他挑了挑眉。

    程熙一声未吭,只略皱了皱眉,仔细看着含章神情,见她目光如常,还带了几分笑意,但真实的情绪被藏匿得更深,他不由忧心自问,这样破开她的心结也不知是对是错。

    含章不知他心里的担忧,自顾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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