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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29 残更不寐第3部分阅读

    凤于九天29 残更不寐 作者:rouwenwu

    把他抱起来,他不知道凤鸣断了几根骨头,断在哪里。

    指尖在小巧而倔强的鼻尖下一伸。

    舒了一口气。

    至少还有呼吸。

    指尖再拂过脸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颊颜色苍白,却很热,热到烫着了他的指尖,像冬天刚刚蒸熟了去了壳的鸡蛋白。

    被摸着脸,刚才大概被抽到晕过去的凤鸣,颤颤黑长睫毛,眼缝打开一丝。

    若言又舒了一口气。

    「告诉我,哪里痛?」情急之下,忘记了自称本王。其实是想问,刚才砸在地上,哪里受伤了?若言精通医道,知道如果受了内伤或断了骨,必须弄清楚情况才能搬动他。

    凤鸣冷冷的,没好气地翻白眼。

    哪里都痛!混蛋。

    手痛、脚痛,左脸一定肿很大,是麻中带着刺痛,还有……牙床好痛……刚才那一口,和用力啃上砖头差不多,这脖子上的肌肉是怎么练到这么硬的?

    不知道容恬脖子上的肌肉是不是也这么硬。

    凤鸣也咬过容恬,不过当然,从来没有像今天咬若言这样用力。咬容恬那是情趣,咬若言……绝对不有趣。

    脑子里昏昏沉沉,视野模模糊糊,太多的情绪叠加之后,往往会变成没有情绪,凤鸣倒在地上,承受那地动山摇的一耳光带来的后果,左耳还在嗡嗡乱鸣,暂时他只能靠右耳听东西。

    男人手掌在身上抚摸,虽然没有se情味,但占有欲十足。

    而凤鸣,竟然下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先休息几分钟。

    「……」胸口的一股刺痛,让凤鸣无声而沉闷的蹙眉。

    「你很幸运,」若言的语气透露出他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断了一根肋骨。」

    刚才飞在半空直接撞上青铜铸造的剑架,如此大的力度撞上这种坚硬的东西,没当场断气就不错了。

    连若言都感到一丝害怕。

    还下了决心改变形象,对他温柔对他好,把他从容恬那里争取过来。

    结果差点没把他打死。

    离王难得地对自己感到不满。

    「我很幸运,但……这是你的不幸。」凤鸣撑着从地上起来,他动作很慢,甚至无法立即站起来,只能先从趴成改变成坐姿。

    一边喘息,一边说着话,嘴角一丝鲜红,蜿蜒淌到下巴。

    滴在雪白的丝衣上,像初冬第一场鹅毛大雪后,盛开的倔强红梅。

    若言看着凤鸣,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

    然后,他看见了凤鸣从伸出来的手,干净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把明显有着同国特色的短剑。

    这是从前来拜访的同国使臣送来的,在同国大王庆鼎死前,同国还曾经有过和离国结盟的打算,庆鼎就死在这次秘密结盟的过程中,导致了同国王位的继承内乱,也导致凤鸣在同国横冲直撞的搞垮了同国闻名天下的水军。

    但是这把剑却留下来了。

    它用珍贵的双亮沙掺入制造,剑身乌黑,锋利无比,若言很喜欢,把它放在自己寝宫的剑架上。

    而他刚才一个响亮的耳光,被扇飞的凤鸣,就撞倒了这个剑架,砸在了一堆东歪西倒的凌乱中。

    「你以为拿到一把短剑,就可以和我作对?」若言有趣地问。

    凤鸣点头。

    点得很认真,很严肃。

    乌黑发亮的眼睛,让男人心里一片痒痒的灼热。

    「你想杀我?」

    凤鸣再点头。

    离王脸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加深了。

    这件事真是好玩到了极点。

    和凤鸣相处就有这样的好处,永远不会沉闷,像快速地上山下海,猛地惊讶,猛地担心,猛然之间,又好玩起来。

    「你觉得有能力杀死我?」

    这次凤鸣没有点头。

    他想了一会,淡淡地说,「试试吧。」

    慢慢的,若言把饶有趣味的笑意收敛起来,盯着凤鸣,深深审视。

    这小家伙身体本来就不够他强壮,半边脸肿得极为难看,嘴角淌着血,还断了一根肋骨,可是他对着实力惊人的自己,亮出了手上的短剑,说了一句,试试吧。

    这三个字,因为说得云淡风轻,反而拥有了真正的重量。

    他一直觉得凤鸣是一个适合搂在怀里,养在宫殿深处的小可爱,但当凤鸣说出这三个字后,若言忽然明白过来,这小东西,其实也是个……王。

    西雷鸣王。

    「为什么?」若言问。

    以他的厉害,多多少少猜到,这也许和那道屠杀的王令有关。

    但他还是难以理解。

    为什么?就为了一些你根本都不认识的人,你却忽然变了一个人。

    「你不懂。」凤鸣回答,还以一个微笑。

    脸被打肿,这个微笑实在没有一点俊美的内涵,但很潇洒。

    非常奇怪的是,居然还很诱人,不是可爱活泼,青春迷人的诱人,而是用冰山融化的水浇出的凛冽蔷薇,在寒风中带刺张扬,没有畏惧贪生之色,强势到即使被他的刺扎出血,也叫人暗爽刺激。

    「我也许是不懂,」若言沉思着说,「所以才叫你说明白。」

    「你不懂。」凤鸣摇头,还是那三个字,然后给他一个定论,「所以,你永远也比不上容恬。」

    繁佳的亡国贵族,梅江的渔民。

    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安慰,每个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要听见这些话,凤鸣就会更深地陷入无地自容,无法追悔的痛苦中。

    他们说乱世就是这样,十一国几百年来,你打我,我打你,黎民百姓无辜枉死的不知几何,但凤鸣无法接受。

    他不是这个乱世的人,他出生在和平的年代,看过小百姓也有尊严,也享受生命保障的世界。

    幸或不幸地掉进这个陌生时代,他可以努力学习去适应它乱七八糟的局势,却绝不苟且它上尊下卑,民命如草的乱七八糟理念!

    所以他的反应如此之大,大到对自己最畏惧的那个男人,亮出明晃晃的剑。

    你不懂。

    你永远,比不上容恬。

    这不是谁先遇上谁,谁先得到谁的问题,也不是西雷和离国的问题,更不是王位和权势的问题。

    这是,人命的问题!

    再卑微的人也应拥有活下去的权力的问题!

    凤鸣艰难而毅然地站起来,握紧手上的短剑,往后错开半步,和若言拉开一点距离,沉声说,「我,向你挑战。」

    不是西雷鸣王,不是萧家少主。

    只是我。

    只是凤鸣!

    是一个不认同这种不平等的杀戮特权的人,向发出这种无情屠杀令的人,挑战。

    若言如万年沉寂的山峦般凝视凤鸣。

    他没有嗤笑他的伤痕累累,没有嗤笑他的不自量力,更没有笑他手上那把短短的黑剑。

    离王寝殿的剑架上,放的不止一把黑短剑,现在剑架倒了,宝剑都掉在地上。

    若言弯腰,两手同时捡起两把长剑,随手丢了一把给凤鸣,自己手上持一把,锵地出鞘。

    宝剑森森寒光,印上离王有着淡淡莫名情绪的脸。

    目光扫过冰冷的锋刃。

    「本王一直以为,在本王一生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当面向本王挑战的,会是容恬。」若言微笑中,带一丝感概,「想不到,竟会是你。」

    「但是,本王必须承认。」

    「你有这个资格。」

    若言提剑,肃立。

    慑人气势默然压向对面的凤鸣,让他呼吸一窒。

    「本王认可你有这个资格,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你那不足一提的武功。而是因为……」若言沉吟道,「你如此精彩,让本王,无法不动心。」

    凤鸣没有回答。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提剑,冲了过来。

    第五章

    这是一场梦。

    梦是变幻无常的,这个梦也不例外,就仿佛一个立体方块从每一面看都有独特的颜色,随着角度变更,入目的一切翩然改变。

    它既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同时又是一个神诋才能赐予的绮丽美梦,现在,现实中的鲜血浸染进来,于是它又变了。

    变成了一个,一往无回,金戈铁马的梦。

    凤鸣向若言提着长剑冲来,衣带飘飘,剑锋掠上,如梦如幻间,眨眼越过彼此间距离,带着风声,到了若言眼前。

    对着闪烁寒光的剑锋,若言目不斜视,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横拍一剑。

    不错,就是横拍。

    持剑近身对战,这简直就是极为轻佻,又极为自大的做法,但离王就这么轻佻,就这么自大,拍得平平常常,轻轻松松,却半丝不差,恰好在凤鸣冲到跟前,气力不得不接续的瞬间,拍中刺过来那把长剑受力最弱的一点。

    锵!

    一响。

    两剑交击,火花四溅,硬生生荡开凤鸣刺向自己的长剑。

    啪!

    再一响。

    长剑受力荡开后,趁势再一次横拍。

    这次剑尖拍的不再是凤鸣手上的剑,而是凤鸣的前胸。

    凤鸣如遭雷殛,闷哼一声,疾退数步,勉强站稳,拿长剑支地,沉沉喘息,噗地吐出一口带血唾沫。

    胸口痛得难以形容。

    倒不是若言刚才那一拍的力度有多大,而是那一拍的位置,实在太混蛋,居然比装了雷达监测器还准,不动声色就拍中了凤鸣肋骨的断裂处。

    好痛!!!

    骨断筋连,痛死脑细胞。

    凤鸣一手以剑驻地,一手抚胸,痛得脸部抽搐。

    「还要打吗?」若言关切地问。

    心里明白,这一下就够他受了。

    凤鸣霍地抬头,「打!」

    又提起剑,又冲过来。

    砰!

    这次下盘被若言找到了破绽,一脚踢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还打吗?」

    「打!」

    这是金戈铁马。

    「还要打?」

    「打!」

    这是实力完全不对等的金戈铁马。

    「真的还打?’

    「打!!!」

    凤鸣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来,有几次他的长剑甚至脱手飞到宫殿另一头,他趔趔趄趄地挣扎过去捡起,又咬着牙再次冲上来。

    如果这是决斗,他早就死了很多遍。

    如果若言有一丝想杀他的心,他也一定死了很多遍。

    可梦这个东西,往往如此诡谲而难以解释,例如凤鸣一口口吐出的鲜血,忽然让这座宫殿充满了奇异的颜色,他虚弱又虚浮的步伐,听起来却让人联想到连绵不断的山峦,虽非奇峻,却内蕴不屈的志气。

    不自量力,有时候是可笑的。

    但放到某些特殊的人身上,却能迸射出夺目的光芒。

    若言不动如山,几乎采取了一种放纵的态度,冷眼看着凤鸣一次又一次冲向前,再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倒下,然而每次倒下,就算他痛得呲牙咧嘴,究竟还是爬了起来。

    凭着一股小兽的狠劲,竟起起伏伏,跌打摔爬出日出东方,日落西山,周而复始的几分永恒的味来。

    若言忽然很好奇。

    这小东西,会不会坚持到最后?

    凤鸣本来也没有弱到这么可怜兮兮,但中毒后的凤鸣历经磨难,体质虚弱,还要断了骨头,两人实力根本不成比例,若言可以说胜之不武,但若言还是颇有耐性地接招。

    他不想要凤鸣的小命,没有再次对凤鸣的断骨处下手,只是不断找到凤鸣攻势的破绽,或踢或拍,施施然地把他震退,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手,弹开一只张牙舞爪的蝼蚁。

    但他又知道,就算不再攻击凤鸣的伤处,那伤口一定还是很疼的。

    每一次动作,不管是摔倒,还是爬起来,冲过来,都带动着骨头断裂的痛,这个人,居然还是没有休战的意思。

    白色丝衣上,渐渐染上凤鸣咳出来的丝丝血色,红梅越开越艳,几乎成林,若言莫名其妙地感到一丝烦躁。

    「你真的这么想死?」

    「我不想死,」凤鸣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语气却认真,「但滥杀无辜者,我不饶。」

    裂骨处,痛到几近麻木。

    即使麻木,还是猎猎狂痛。

    凤鸣唇边带血,衣衫带血,虎口带血,却终于再次握紧剑柄,光脚砰砰踏过地板,毫不犹豫冲过来。

    被打翻了许多次,伤口越来越痛,他却越战越勇,越打越有经验,越攻越刁钻。

    狂风一般掠近,一脚踩在若言两腿之间,膝盖上撞,剑锋四十五度斜指,头却往下一低,再猛然一抬,像发射的炮弹一样撞向对方的下巴。

    脚、剑、头三处齐上,攻势若狂,内里却章法不乱,这位西雷鸣王,毕竟得过名师指点,受过西雷王亲传,打过惊隼岛肉搏战,在不堪言的逆境中,终于发出最有威力的一击。

    若言眼中骤然爆出精光。

    随之而起的却是不耐烦的愤怒。

    这愤怒不是因为凤鸣的攻击太犀利,而是因为凤鸣的不领情,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再有趣的游戏重复了几十遍也会变得令人心烦,既然不知进退,就必须严厉教训。

    若言反手提剑,这次不再横拍,而是直刺,剑尖正对右胸那根断骨,这一招十拿九稳,攻敌必救,凤鸣必须放弃攻势,侧移斜腰,或后退一步才能避过,而不论他怎样选择,若言的下一招已经在等着他,而且绝对能把他制住。

    他要把这叫人生气的小东西抓住,掀翻在地,压在他身上,蹂躏得他死去活来,再看看他还敢不敢说那个狂妄嚣张的「打」字。

    这是若言顺手拈来,而且顺理成章的对策。

    其实,他的计算本来没大错。

    问题在于,他现在的对手,那个咳血咳得一塌糊涂,脑神经已经失去思考能力,败了又败,打了又打的西雷鸣王殿下,萧家少主阁下,根本就不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货色。

    对着这招攻敌必救,凤鸣没有侧移,没有后退,而是非常不顺理成章地,||乳|燕投林般疯狂,义无反顾迎了上去。

    嗤。

    利器扎入身体的声音轻微,却震撼人心。

    剑尖刺破皮肤,把已经破裂的肋骨一分为二,再直直扎入肺部。

    大量的血涌出来。

    从剑尖刺穿的胸膛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从凤鸣口中令人心悸地涌出来,一下子染红了若言不敢置信的深沉黑眼。

    他猛然伸手,抱住眼前这人,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嗤。

    依然是利器扎入身体的声音,不过这次在一瞬之后,燃起了不可思议的剧痛。

    若言低头,看见自己亲手扔给凤鸣的长剑,正被鲜血浇过剑身,而剑尖,已经扎进自己强壮结实的左胸。

    扎得很深。

    深及心脏。

    「你……!」

    一字暴吐,倏忽而断。

    辉煌寝宫,赫赫龙床之侧,蓦然陷入死亡前特有的僵持寂静。

    蚍蜉撼大树。

    小土狗对大野狼。

    无数次倒下,无数次爬起来,凤鸣对着那攻敌必救的一招,没有去救,悍然用身躯迎上剑尖,换来的就是这个——同样扎在若言身上,而且是左胸心脏上,狠狠的一剑。

    这是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是我命换你命,俗语中常说的,非常愚蠢的两败俱伤经典案例。

    但这,也是凤鸣内心里最坚韧的一块钻石,熠熠闪耀于这时代最暴戾君王眼前,向他证明,他从不曾懂得的那些道理。

    亡国者和平民百姓的性命,也有价值,也有人在乎!

    有人,会为这些没有留下名字的人复仇!

    滥杀无辜者。

    我!不!饶!

    凤鸣用破碎的肺,满口的血,告诉若言,只要够坚持,够毅力,这个世界上,始终还有公平。

    天地有正气。

    生命无尊卑。

    杀人者,人亦杀之。

    就如他不顺理成章地退避,所以若言必须也很不顺理成章地,中这要命一剑。

    这就是,西雷鸣王的——公平。

    梦中相遇,离王寝宫,溅血五步。

    若言和凤鸣一人狠挨一剑,如一对被两根铁签串一块的红布人偶,亲亲密密,同时倒往地上。

    「现在,」凤鸣喘着气,脸色青白,龇牙咧嘴地朝若言一笑,「懂了吧?」

    「懂了。」若言也一笑,撑着一口气,「本王今日若不死,必追你至大海尽头,神山峰下,囚你生生世世,以报此仇。」

    呃?

    好像彼此对懂了的意思……理解得不怎么一致?

    凤鸣在胸口剧痛,呼吸越来越艰难的情况下,模糊地想,要不要再口头教育一下这朽木不可雕的离王?

    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要挂了,这最后的时间应该省下来思念容恬。

    唉。

    不该想容恬。

    一想就心碎欲绝,魂断神伤。

    一分钟前还自以为勇敢无敌,能把若言干掉,现在一想要和容恬永别,而且是死在若言的梦里……

    自责懊悔还来不及泉涌而出,万马奔腾,身边的男人忽然垂死挣扎,把他紧紧搂住了。

    「你干什……呜!」

    双唇被狠狠覆盖。

    抱得紧,剑扎得更深一寸,穿透肺部,鲜血涌上喉咙,口腔里被伸过来的舌头一阵翻搅,血腥味越发浓重。

    「容恬配不上你。」低沉一句,轻震耳膜。

    结束恣意强吻,离王不顾已经深入胸膛的利剑,更强悍地靠近,撕开在剑战中划得七零八落的染血丝衣,一口咬上那深恶痛绝的||乳|上圆环。

    他配不上你。

    不许戴他的东西。

    咬着,狠狠甩头,一扯!

    血珠呈弧形溅向半空。

    象征心毒禁锢的||乳|环,被凤鸣曾经最畏惧的男人,若言,在颇有喜感的误会和嫉妒下,嚣张跋扈,充满占有欲地扯脱。

    被恶狠狠扔向寝宫大门方向的||乳|环,在空中掠出一丝暗影。

    落地之前,瞬间化为轻烟……

    「啊!」

    凤鸣凄厉惨叫,冲破云霄。

    眼睛瞪大,几乎撑裂眼眶。

    璀璨光芒,就这样如旭日骤升,泼洒般破入眼帘,照出脑子一片荡荡悠悠的空白。

    再定睛一看,眼前模模糊糊,许多身影满是担忧地晃动。

    「凤鸣?凤鸣?」

    「少主?」

    「鸣王,你醒醒……」

    容恬在床边抱着他,不肯释手。

    即使是自控力惊人,处事冷静的西雷王,也被凤鸣昏睡中忽然发出的惨叫逼出一身冷汗。

    容虎跪在床前,一脸恨不得自尽赎罪的懊悔。

    「我……」凤鸣悠悠睁开眼,没有焦距地缓缓转了转眼珠,半天只发出一个单字。

    噩梦就是噩梦,醒了还是好痛。

    肋骨好痛,右肺好痛。

    依然满口血腥味。

    「凤鸣,你刚才又昏过去了。醒了就好。」

    「容恬,我……」

    「不要说话,」容恬温柔地注视他,强笑着,「休息一下,我陪着你。」

    「我好像……」

    猛地一口鲜血涌出,衣裳锦被一片,尽染殷红。

    众人骇然惊呼。

    凤鸣反而咧嘴一笑。

    原来,这心毒噩梦里,阳魂受到的伤害,真的会影响现实中的身体呀。

    「我好像把若言在梦里……干掉了。」

    话音刚落,气力已尽。

    凤鸣双眼一闭,往后瘫倒,倒在容恬温柔温暖的臂弯之间。

    第六章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这是天底下最岂有此理的事!」

    烈日下,民夫们像密密麻麻的小蚂蚁,肩扛重石,手抬横木,满身汗水泥泞地在石场和城墙之间往返。

    民夫很辛苦,监工的官吏们也一脸焦急,心头像爬着十万只蚂蚁似的。

    已经是日以继夜的赶工,但要在大王指定的日期前,把书谷城的城墙修筑完工,依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如果不能把这件事办好,大王发怒,不但城守大人要倒霉,连底下这些小官员恐怕也要被牵连倒霉。

    「快点!敢偷懒的,通通打死!」一想到自己堪忧的未来,官吏们手上的鞭子又狠狠地挥舞起来了。

    「岂有此理……唉呦!」

    屁股上忽然挨了一脚,肩上扛着一截木头,正在嘀嘀咕咕发泄的苏锦超猝不及防,不幸地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猛然回头,怒瞪身后的方向,「干嘛踹人?!」

    就在他摔跤倒地的时候,一道鞭子刷地从他头顶上方扫过。

    如果不是摔了,恐怕这鞭子就要抽在身上,留下又一道血淋淋,火辣辣的印子。

    「见你太蠢,想把你踹聪明点。」

    绵涯懒得和他解释,轻踢他一脚,催促他从黄泥地里爬起来。

    见苏锦超狼狈不堪地拍打身上那件脏得不能再脏的粗布衣,绵涯摇了摇头,把原本两手挽在背上的沉重箩筐,换一只手拿着,空出另一只手,弯腰拾起刚才被苏锦超失手掉落的那截木桩。

    木桩分量不轻,难怪这纨绔子弟扛得要死要活。

    但对从小做惯苦活的绵涯来说,不算什么。

    「你!呆站着干什么?偷懒啊?」耳边忽然一声怒吼。

    一个负责监工的小官甩着鞭子,大步走过来。

    人人都在拼死地做活,这脏兮兮的瘦小子居然两手空空,还满脸蠢样,让人见了就想狠揍。

    「长官,他没偷懒,刚才是不小心摔跤了。你看,」绵涯立即把手里的木头递给苏锦超,谄笑着说,「他不正在干活吗?」

    「哼!贱民就是贱民,又懒又贱。」

    苏锦超眼中,顿时怒火熊熊。

    小官却没有注意到,骂了一声,还鄙夷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

    低头时滴在黄泥里的汗珠,让小官不禁仰起头,看了看天上可恶的太阳。

    这中午的大太阳,真是要命。

    拼命扇着风,脖子上还是吱吱地冒油。

    与其站在毒日头下面打骂这些蠢东西,还不如去略为阴凉的棚子下,喝一杯清水。

    小官大发慈悲地决定,放过这偷懒的家伙好了。

    「再让我看见你偷懒,就抽烂你的贱皮!猪一样的贱民!」威严地警告一句,官吏转身离开。

    「谢谢大人,小的一定努力干活,报答大人的恩德。」绵涯做戏做全套地点头哈腰。

    苏锦超气呼呼地憋站,自从到了这个破地方,他已经从自身的经历和绵涯的种种恐吓下,明白了对压根不知道何谓高贵门第的可怜小官表明自己尊贵的身份,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而且还可能带来危险。

    为了光明万丈的未来,他必须忍辱负重,找到逃走的机会,等回到都城西雷,见了大王,再来清算这屈辱的一切。

    可是今天,他被当众辱骂了,骂的还是贱民,这个他从前志得意满,带着随从,骑着大马,在大街上,对他瞧不起的人们常常吐出的那个词。

    不知为何忽然就受不了!

    苏锦超猛地爆发了,把手里的木头往地上一砸,叉着腰大骂,「贱贱贱!你才贱!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

    尚未说完,丢下箩筐的绵涯扑上来,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彪悍地把苏锦超往角落里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放开你的手!好脏!都是灰!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贱?好啊,死傻子,你敢辱骂国家官员?」小官虽然走开几步,但走得还不够远,苏锦超这么气急一吼,聋子都能听见动静。

    立即转回来,凶狠地拦在两人面前。

    「大人,怎么敢骂您?」绵涯一双沾满土灰的大手,把手舞足蹈犹在反抗的苏锦超死死按住,一边抬头憨笑,「他虽然是个傻子,起码的好歹还是知道的。见大人年轻英俊,神采不凡,所以心生仰慕。他说的是……大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什么?」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绵涯满脸堆笑,「我听村里学馆的教书先生说,这是西琴的人传过来的,好像是鸣王说过的话,总之是句好话。」

    小官愣了一愣。

    鸣王一直是西雷百姓爱戴拥护,津津乐道的大人物,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不绝于耳,甚至曾有无赖之徒,弄了许多怪话抄成小册子,谎称是鸣王所言,卖人骗钱,当年竟是风靡过一时,他家老婆居然也买了一本回来。

    这人见花爱什么的,也不知道在不在小册子里。

    「你这种蠢东西,也知道鸣王说过的话……」才说到一半,他想起当下西雷局势已经今非昔比,心中蓦地一惧,忙看看左右。

    幸亏附近的民夫都在淌汗低头干活,没人注意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小官的脸沉下来,低喝着训斥,「大胆无知的贱民,凤鸣这j臣怂恿叛国贼容……咳……叛国贼容恬,动摇我西雷国本,是我全西雷的敌人,咳咳咳……」

    这些都是宫廷里发下的训令,新大王下了严令,各地官员,无论官职大小,职位高低,都必须熟读熟背,务要分清敌我。

    可怜这些小官小员,从前把容恬视若神明,鸣王形象也是光芒万丈,满口都是赞叹仰慕之词,现在忽然要把他们当不共戴天的最大敌人,开口闭口都要表达出无比迫切把这两人鞭尸的心情,一时间哪里拗得过来?

    有的官员并非敢于为已经失去王位的旧大王说话,但旧习惯还在,偶尔提及容恬凤鸣,都会语带尊敬,这就大大触了新大王的霉头。

    近几个月,已有不少犯了这种错误的官吏被新大王宠信的勤王军告发,落得身首异地的凄凉下场。

    所以这小官一听见「鸣王」,立即万分紧张,为表明自己不想被杀头的立场,马上结结巴巴地颂背了一段训令,但骂旧大王和鸣王的心理压力真是太大了,短短一段话,咳嗽不断,忽然又发现跪在脚下的绵涯嘴角隐隐一翘,似乎在窃笑。

    小官气急败坏,「找死!」

    举起手上皮鞭,刷地挥下。

    绵涯没有躲闪,身子不动声色地一侧,恰好护住了苏锦超,鞭子落在他右臂和前胸上。

    鞭子破风之声,一下下无情响起,绵涯早已破烂的衣裳上又多开了几道口子。

    苏锦超嘴鼻都被牢牢捂住,满鼻的尘灰臭味,想起这些污秽不堪的泥正和自己神圣娇贵的双唇做亲密接触,气得在肚里大骂绵涯混账!就只为了这个,将来等自己恢复苏家公子的身份时,也要狠狠痛揍他一顿!

    抽到这只猪满地打滚!亲手抽!

    正在脑海里想象绵涯被自己抽成滚地葫芦,抱着自己大腿苦苦求饶的场面,脸颊上忽然一热。

    不是他兴奋到脸红,而是什么热热的东西不经意溅到了脸上。

    苏锦超下意识用手一抹,眼睛往袖口上一瞟,艰难地在乌黑肮脏的布料上,分辨出上面一点殷红,心里蓦地一紧。

    血!

    鞭子没有抽到身上,那飞溅的血当然不是他的。

    苏锦超扭头,鼻子正撞上绵涯的鼻尖。

    从出生的那一天就被无数侍女温柔、小心翼翼伺候的苏公子,对疼痛向来格外敏感。大概是近期的经历锻炼了他,此时他对鼻尖的痛竟只是皱皱眉就过去了,反而离他近得不能再近的绵涯,忽然张开嘴,露出洁白漂亮的牙齿,然后双唇拢起,往他撞痛的鼻尖上呵了一口气。

    但绵涯始终是绵涯,即使做着呵护的动作,眉角还是斜斜吊起,写满傲慢的促狭。

    苏锦超被他一呵,微有感动,再一看他欠揍的表情,感动顿时烟消云散,而同一时间,视野中的天空呼地刮来一道黑影。

    凝结成暴戾的攻击,抽在绵涯故意横出挡住头脸,也挡住苏锦超的右臂上。

    刷!

    苏锦超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这鞭子抽在心上,恍惚中倒说不出有多心疼,只是一股无缘无故的暴怒。

    本公子还没抽到的人,轮得到你抽?!

    苏锦超的眼睛在被骂贱民时,已经现了红丝,现在听着破风声,看着绵涯斑斑驳驳,好像红渔网似的鞭痕,一双大眼顿时逼成了血红色,企图挣脱绵涯的控制,从石堆的角落里暴跳起来。

    凭什么挨打?

    我们吃得比你们少,做得比你们多!

    你们在凉棚下喝凉水,我们晒太阳,流热汗,手掌脚底都是水泡,扛着重石头,不留神摔下墙头就断手断脚,有时候还会丢了命,只为了你们要完成筑墙的任务,只为了你们能对上头交差!

    凭什么还要挨打?!

    何况这男人,喂过我食物,看过我身体,咬过我屁股,亲过我嘴唇——只有我苏锦超能打!

    不许打!

    给我住手!

    住!手!!!

    「住手!」一声充满威严的喝声,终于响起。

    能叫出这一声的,当然不是苏锦超,虽然他千万般想喊,无奈绵涯犀利地发现了他的企图,把他的嘴巴捂得更紧了三分,还恶狠狠瞪他。

    一个男人走过来,很快地把他们几人用目光不在意地扫了一扫,蹙眉问那小官,「你这是干什么?」

    小官并不认识此人,但他当了十来年官员,自然练就了一点眼力,看那男人神色从容,而且身上穿的袍子虽然是不起眼的灰色,却隐约是丝质的。西雷丝绸品非常昂贵,远非他这样的寻常官吏可以买得起,可见这忽然出现的男人,一定非富则贵。

    小官忙把鞭子收了,欠欠腰说,「这两个贱民,偷懒不干活,我教训他们一下。」

    关于前面说的那些鸣王怪话的事,他当然不会愚蠢地说出来。

    倒不是为了保护那两个没有任何价值的贱民,而是在西雷现在风声鹤唳的官场中,任何有脑子的官员,都会尽量避免提及鸣王这种会惹来严重麻烦的字眼。

    「民夫偷懒,罚他们多做一点事不就完了。你把他们打伤了,岂不是更耽误修筑?」男人并不如何盛气凌人,但从话里显然可以感觉出来,他的地位在小官之上。

    「是是,您说的对。这位大人,」小官呵了呵腰,赔笑道,「请问您是……」

    「书郡文书许郎深,今天奉郡大人之命,过来看看书谷城的城墙修建。」

    书郡比书谷城要高一级,书郡里的文书官员,官儿确实是比这书谷城监督城墙赶工的小官要大了。

    小官脸上更是恭敬几分,「原来是许大人,怠慢了。许大人从郡城过来一路辛苦,不如到凉棚里纳凉休息,我处理好这边就……」

    「免了。郡大人要我过来,是希望加快修筑速度的,要你费心招待,不是反而耽搁了吗?」不等那小官再说,男人又问,「这里可有什么治疗鞭伤的草药?」

    小官一怔,明白过来,瞥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两人,笑道,「大人,这些贱民皮厚肉粗,别说几鞭子,就是上百鞭子,恐怕也抽不死。请大人放心,我这就叫他们滚起来,立即去干活。」

    许郎深脸上掠过不喜之色,沉声说,「糊涂。打了两个民夫事小,但他们这难看凄惨的样子,让其他民夫看见,会有什么后果?最近郡中颇有谣言,说官府为按时建好城墙,派暴徒到处抓良民充苦役……你不用摇头叹气,我知道,这不是你们干的,都是勤王军干的。但百姓知道什么勤王不勤王,反正都算在官府头上。」

    顿了顿。

    「所以现在做事,必须处处小心,」目光更具压迫性,问那小官,「要是因你的不谨慎,引发民夫抗议,成伙的怠工,延误大王交代的事,你一颗脑袋能抵消罪过?」

    这么一顶大帽子砸下来,小官瘦细的脖子差点砸到骨折,哪里还敢和对方争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大人说的在理,是小的想岔了,小的立即就去找治鞭伤的草药!」

    转头对绵涯他们瞪了一眼,「便宜你们两个贱民了。」

    就跑去找草药了。

    那位许郎深大人,刚才只是朝着绵涯处扫一眼,就只管教训小官去了,此刻小官已走,他才再度把目光放回到绵涯身上,默然了片刻,不带情绪地说,「难道还想我扶你?起来吧。」

    苏锦超赶紧把绵涯扶起来。

    绵涯受的是皮肉外伤,并无大碍,就是流血的伤痕恐怖了点,偏偏苏锦超对这种流血场面很惊悚,无比坚持地把绵涯当残废一样,认真搀到了不那么热的城墙阴影下,挑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三四遍,然后紧张兮兮地命令绵涯坐在大石头上休息,一边频频张望,「那臭官,找草药找到哪里去了?」

    许郎深不知为何没有走,反而在这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上闲逛一般,也逛到了这片极少人注意的城墙阴影下。

    绵涯坐在石头上,背挨着脏脏的石墙,忽然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怎么了?怎么了?」苏锦超差点吓得蹦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喝水。」

    「混蛋!口渴你说就行了,哼哼什么?」苏锦超松了一口气,忍着想赏这吊儿郎当的家伙一耳光的冲动,「给本公子老实坐着,我去找水。」

    朝着木楼梯那头专门放水桶的地方跑去了。

    苏锦超的背影在视野中变小,绵涯才瞄了那个沉默的男人一眼,冷冷道,「我以为你已经死在了同国。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遇上了意外。」

    「什么意外?」绵涯语气罕见的严肃。

    他并不是以朋友和兄弟的身份发问,而是以西雷王手下情报的头目的身份,在审问这个被派出去报信,结果彻底失踪了的西雷侍卫。

    自称书郡文书官员的许郎深,同时也是昔日鸣王身边侍卫之一的长怀,面对绵涯的责问,脸上露出一丝不愿回忆的尴尬,还有深深的愧疚。

    「那一晚,我奉鸣王的命令,回西雷向大王求救,在同泽城外,受到萧家派来的一个精锐小组的追杀。」

    绵涯作为情报老手,对同国当晚的变乱,事后有做过资料整理,也知道了萧家内部曾经有人想干掉凤鸣的事。

    他略一思索,便问,「洛甯还是洛芊芊?」

    「洛芊芊。」长怀说,「当时我知道,如果不干掉这个缠上我的小组,我将无法完成鸣王交付的任务,所以我一边逃过他们设下的种种陷阱,一边采取反狙杀行动,最后这小组大多数人死在我手里,但我也深受重伤,失去所有战斗力。就在这时,有人救了我,正是他告诉我,萧家这个小组是洛芊芊派来的。」

    绵涯打量着身着丝袍的长怀,总觉得这一同接受过大王亲自调教的兄弟,有点和从前不同,沉吟着问,「这个人,你的救命恩人。你相信他的话?」

    一缕不自然,再度从长怀脸上迅速掠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但擅长搞情报工作的绵涯是何等老手,当然不会放过这些微痕迹。

    长怀沉默了一下,回答说,「他虽然是个混蛋,但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骗我。他……」

    绵涯懒洋洋把手一挥,「好了,别说这些鸡毛蒜皮,先挑重要的事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诈死?」

    「我没有诈死,是你们以为我死了。我身受重伤,鸣王和大王那边情况又多变,所以没有仓促联系。这次没有完成向大王报信的任务,是我的责任,等我见到大王,自然会请罪……」

    「好了好了,这也是鸡毛蒜皮,你说重要的。」

    「你要我说什么重要的?」长怀终于忍不住,瞪向绵涯。

    嗤。

    嫌血黏糊糊地流在皮肤上不舒服,绵涯撕下袖上一块脏布,随便在手臂上擦了擦,抬头一看,长怀还在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等他回答。

    绵涯被逗乐般的一笑,「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亏你在鸣王身边呆了这么久,管你是重伤还是诈死,只要你还活着,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我们的兄弟,如今少一个就是少一个了,连萧家都损失了不少人……不说丧气?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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