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月的积极影响，照顾的人必须极其耐心、细致，确保不让病人受到丝毫的刺激，实际操作上的难度非常大……”

    顾父在初步出现精神分裂症状时，柯家的人应该没怎么管他，柯文龙也懒得过问，那几个看守便问疗养院要了专门对付狂躁病人的轮椅，然后用束缚带把他手脚绑在了上面。

    这样虽然能确保他不在发病时伤到自己，但长期下来对病人的负面作用肯定大，顾父的神智便在长年累月的压抑和狂躁中越发扭曲了，以致到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

    沉疴良久，不是朝夕就能改变的事情。

    方谨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

    他原本打算如果顾父神智稍微好转，就将切和盘托出，然后破釜沉舟叫顾远回来父子相认，让二十年来的切都曝光于天下；此后顾远怎么处理他，是杀是剐还是拖出去鞭尸，方谨也都无所谓了。

    他从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白血病被治愈的希望很大。

    而人旦连死亡都置之度外了，身后骂名再大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但目前这个情况，跟他预计的又有所不同。

    顾父根本神智无知，这世上还知道当年始末的人就只有自己了。他总不能把顾远找来，指着个只会嘶吼挣扎的精神病人说这才是你爸，你叫了二十年父亲的那个其实是假的；真正的遗嘱上你连名字都没有，所以你现在要拿下柯家的力量，我再配合你把顾家江山拱手送上……

    换成任何正常人，能相信个字才怪。

    方谨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但那细微的情绪外露转瞬也就消失了，抬头时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自持、滴水不漏、风度礼仪让人找不出丝不妥的方副总：“既然这样，我会吩咐底下人照做的，今天麻烦赵医生了。从今以后每周请过来检查两次，随时把病人的精神情况汇报给我，另外关于这次诊断的保密合同我周会让人送到贵府上。”

    这也是精神科医生在上流社会出诊的惯例了，赵医生识趣起身，边和方谨握手边连声道：“没什么麻烦的，不敢当、不敢当！”

    ·

    两人又寒暄几句，方谨便亲自把医生送出了门。

    他直走到庄园外，在阳光下望着赵医生的车顺马路开走，脑海中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个人静静了很久。

    半晌他转过身，顺着宽阔的私家车道走向大宅，突然看见不远处花园里，阿肯正从他的秘书手里接过封信，然后迈开大步急匆匆向他走来：“老板——”

    方谨脚步没停，“怎么？”

    阿肯脸上表情很奇怪，似乎有点同情，有点惋惜，还有些真心诚意感到不平的恼火。他带着那恼火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被方谨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眼，目光如同冰雪般扫过，让雇佣兵头子不知怎么激灵灵打了个颤。

    “——不好意思方副总。”再开口时阿肯果然收敛了许，低头道：“是这样的，我们刚收到香港柯家寄来的信，是封给您的邀请函……”

    方谨终于定脚步，接过那个印刷精美的金色信封。

    “柯家刚刚传来消息，顾远决定和迟家的那个大小姐迟秋订婚，不日将举行订婚典礼。”阿肯吞了口唾沫，低声道：“他们给您发了请柬……邀请您去观礼。”

    方谨拆信的手微微顿。

    对阿肯来说那瞬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时间缓慢到让他窒息，连肺部都因缺乏氧气而抽搐痉挛，从胸腔中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然而那只是几秒钟内的事。

    方谨拆出请柬，打开，目光落在扉页“顾远先生、迟秋小姐订婚大喜，恭请光临”——这排烫金字上，久久言不发。

    “……方副总……”阿肯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如果您……想回绝的话……”

    “回复他们，恭贺新僖。”方谨仔细将请柬叠起，轻声道：“届时我会准点赴港观礼。”

    阿肯愣，只见方谨已转身向前走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在方谨面前不远处，顾家大宅壮丽豪奢，金碧辉煌；他的步伐沉静又稳定，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那孤拔的背影中露出颓唐。

    然而阿肯瞥见了他身侧拿着请柬的手。

    那手指是很修长的，连指尖都苍白如雪，甚至让人看就泛起冰刻般刺骨的寒意；不过相比之下喜帖倒显得红了，明亮喜庆又喧闹的色彩，如同满地鲜血般烈得刺眼。

    第43章 祝贤伉俪健康平安，白头到老

    香港，柯家。

    柯家半山豪宅的大门上缠绕着玫瑰花枝，十八名门童西装革履分立两侧，豪车接连进出，气象热闹非凡，两旁不时亮起记者按动快门的成片声响。

    迟秋身着欧洲高定的粉色订婚长裙在别墅阳台上，漠然望向不远处花园里，由千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搭成的巨大花台。

    待会她就要在那花台上戴上戒指，接受掌声，摆出微笑面对各路记者闪光的镜头；今天晚上她和顾远并肩而立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港岛各大报纸娱乐头条，没人能看出她幸福面具下虚伪的脸。

    “迟小姐，”个礼宾官急匆匆走来，欠了欠身道：“不好意思，仪式再过十分钟就开始了，顾大少还没从衣室里出来，叫我们都别去打扰他……”

    “我知道了，没关系。”

    迟秋转过身，吸了口气道：“我去叫他。”

    ·

    礼堂二楼是新郎准备室，迟秋伸手在深色木门上敲了敲，扬声道：“顾大少，是我！”

    门内安静半晌，才传来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进来。”

    迟秋推门走了进去。

    准备室略显凌乱，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窗户，在年月悠久的红木地板上泛出油润而朦胧的光泽。顾远已经被化妆师打理完毕，黑色正装礼服衬得他身材精悍挺拔，英俊深邃的面孔毫无表情；他坐在梳理台后，见迟秋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伸手轻轻翻过面前的页纸。

    迟秋轻声道：“顾大少。”

    足足过了半分钟，顾远才终于望向她，指了指面前摊开的账本：“你今早叫人把这个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账本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竟然是柯文龙生前的私账！

    柯文龙年纪大了，用不惯电脑软件，些隐秘重要的信息都是自己记下来。他早年右手小拇指受过伤，后来拿笔有点抖，字迹就带着非常明显的倾斜，见过他亲笔书信的人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