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 作者:淮上

    计划，在柯家行人登上顾名宗特意派出的“天王星号”的同时，顾远会带人登上艘大型游艇，前往海面与天王星号会合，再陪同顾家同登岸——这是柯文龙的要求，名义上是要见自己的外孙，实际却是防着顾名宗在行程中动手脚。

    码头上，游艇静静停靠在岸边，黑水荡漾出它斑驳的巨影。

    方谨在甲板上，静静看着远方水面上微渺的船灯。

    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在忙碌走动，检查武器和各种装备，很快各就各位。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安顿好自己的手下，走到方谨身后欠了欠身：“方助理——所有事宜都检查完毕，等天亮就可以动身了。”

    他的动作谦恭，声音却冰冷毫无尊敬之意。方谨开始没搭理他，片刻后才淡淡道：“知道了，钱主管。”

    钱魁是王宇死后接任职位的安全主管，顾名宗派他带人来其实是为了监视，必要的时候进行辅助。这人上位虽然不久，但对王宇怎么死的深有耳闻，因此对眼前这个貌似斯文俊秀、苍白虚弱的年轻人极其警惕。

    “按原定计划，除掉柯文龙后我会立刻向顾总发送定位并带您离开，之后的清扫工作会由顾总的人马完成，您还有疑议吗？”

    方谨在钱魁灼灼的逼视中没有半点表情，眼底只映出远处黑暗而广阔的深水，半晌他终于收回目光道：“没有。”紧接着转身向船舱走去。

    “——等等！您上哪？”

    “你烦。”方谨头也不回道，“我不想跟你块。”

    钱魁骤然全身僵住，却见方谨浑然若无事般，就这么从容地走远了。

    ·

    船舱主卧前，雇佣兵头子阿肯正亲自把守在门口，见方谨下来便道：“老板。”

    昏暗的光线中方谨脸色白得可怕，“——还没醒？”

    “没醒，乙醚喷管有固定设计，每喷的效果能维持好几个小时，肯定要到我们弃船后才能醒了。”

    方谨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主卧里顾远正躺在床上昏睡，橙黄色床头灯下，他英挺的眉宇微微皱着，似乎睡梦中都很焦虑的模样。方谨伸手想轻轻抚平那皱褶，试了几次却都无济于事，最终他只得发出声静默的叹息。

    “我要走了，顾远。”

    “我……”

    他想说我爱你，然而刚开口脸颊便阵刺痛，内心顿时涌上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讽刺感，便住口自嘲地笑了笑：“算了。”

    顾远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灯光下不安地动了动，眉宇间的皱纹似乎深了。方谨近乎贪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才动手从后腰解下把枪塞在他掌心，然后又去衣柜拿了床被子，展开铺在他身上，严严实实把拿枪的手遮在了下面。

    “不再见了，顾远。”方谨轻声说：“对不起，让你生了这么天的气，这个应该还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素圈戒指，赫然是那天顾远求婚时拿出的那只——后来他暴怒离开时并没有带走，直留在方谨身边。

    白金环内镶的小块方钻在灯光中闪烁着微微的光，方谨看了好会儿，才缓缓把它放在枕头边，然后定在那里很久没动。

    那戒指里有顾远的名字，顾远带走的那个戒指里也有方谨的名字。

    石头真的很亮，甚至有种刺痛双目，让人不禁流泪的感觉。

    “……”

    不知过了长时间，方谨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动作充满了迟疑和矛盾。

    半晌他小小声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要这个戒指吗？”

    卧室里片安静，远处涨潮的声音从海面传来，透过舷窗，恍惚而不清晰。

    方谨盯着顾远沉睡的脸看了很久，不知经过了少挣扎，才终于下决心做贼般轻手轻脚把戒指放回口袋，又拍了拍以示安稳。

    “你的人生很长，应该不会缺这个戒指的吧？……那我只要这个就好了。”

    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并安慰了，方谨长长吁了口气，最终留恋地看了顾远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

    海上的黑夜总是过得很快，第二天黎明水面浓雾散去，天际泛出灰蒙蒙的光，游艇终于到了预定起航的时间。

    钱魁大概心里有气，并没有前来知会方谨，就下令让人开船了。

    这艘船上本来应该主要是顾远的人，钱魁作为顾名宗那边的亲信进行陪同，以示重视。然而上船前顾远的手下被钱魁带人解决了，李代桃僵上来的就成了方谨的雇佣兵，以及作为人质万事败用来威胁柯文龙的顾远。

    四十分钟后，游艇终于到达指定海域，远方雾气中渐渐显出天王星号洁白的身影。

    方谨在船头，海风将他的头发和衣襟吹得飘拂起来。凌乱的发丝中他目光却很沉静，如同尊俊美的雕像，动不动盯着不远处渐渐清晰起来的游轮。

    雇佣兵头子阿肯领着那个假顾远出了船舱，走到他身后低声道：“老板，我们跟对方通讯过了，十分钟后两船接驳，我跟我的兄弟们带这小子第批上……”

    方谨说：“我也上去。”

    阿肯愣：“不行，上面危险！动起手来的时候子弹可不长眼，万伤到您那就——”

    “我也上去，”方谨淡淡道，连最细微的尾音都没有丝毫变化，不知为何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给我把枪。”

    阿肯迟疑片刻，目光触及方谨那双正望着海面的、黑沉沉没有丝波澜的眼睛。明明是个苍白削瘦的年轻人，面容间还带着明显的病气，那双眼底暗沉的光却让这久经沙场的雇佣兵头子心里都有点瑟缩，终究还是转头吩咐手下：“——去拿把枪过来。”

    手下应声而去，片刻后果真带来把勃朗宁mk。方谨接过来试了试瞄准镜，并没有再说什么，言不发把枪插进了自己外套下的后腰里。

    游轮渐渐驶近，阿肯让人把船开到很近的海面上，紧接着抛下数个皮筏，带着方谨、假顾远和十来个兄弟跳了下去。钱魁和方谨的人不是路的，带着两个手下坐了最后只皮筏跟上，径直划到游轮边，二十来个人顺着钢梯爬上了游轮。

    甲板上有几个柯家的亲信等在那里，见假顾远立刻热情地迎上来，用带粤语的口音声声叫着外孙少爷——假顾远虽然能做到外貌八分像，但到底也有那两分不像的地方；加之口音很难改，因此戴着副雷朋墨镜在那，满面冷若冰霜，酷到懒得搭理的样子。

    方谨从船舷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