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尤其是皇帝良久后寥落的声：“如懿，朕是不是老了？”

    她只得愈紧地拥住他，温言道：“不，皇上只是为国家大事操心，太累了。只要慢慢养着，你的精神会回来的。”

    的确，皇帝这些日子是忙而累的。自从七月河南阳武十三堡黄河决口之后，皇帝便重新起用备受贬斥的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赴河南办阳武河工。这似乎意味着高氏家族的复恩之兆，高斌自然是尽心竭力去办这桩河南阳武黄河决口合龙的辛苦差事。

    前朝的事错综复杂，如懿虽然不喜高斌的复起，但也习惯了不轻易表达，皇帝倦倦地追问了句：“是么？朕只是累了而已么？”

    如懿用力颔首道：“自然，嘉贵妃不是又怀上身孕了么？皇上怎么会老呢？”

    皇帝虚软地点了点头，如意绞金丝帐帷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把两个孤清的身影隔绝在芸芸众生之外，他们所拥有的，除了那高处不胜寒的唏嘘，还有世人都会有的，对于苍老逼近后的深深惶恐。

    玉妍的再度有孕是在意欢诞下十阿哥不久之后，这个喜讯足以让复位后受过惩罚曾经度惴惴不安的她再度趾高气扬起来。然而，再如何得意，对如懿亦不会再有毫放松。

    也是，对于个入宫便恩宠不断的女子，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再度有孕，的确是让人万分欣喜的，这足以安慰了玉妍痛丧九阿哥的哀伤与难过，意味着她在皇帝跟前长久的恩宠不哀。这点，足以羡煞宫中所有的女子。

    那日，酷暑炎炎的天气下，玉妍兴致恹恹地看着嫔妃们向如懿请安，手搭在腹部，似笑非笑地看着如懿，许久不肯起身。

    如懿久在宫中，怎肯为这点儿小事向她发作，遂也只是微笑：“若嘉贵妃伺候皇上伺候得手足酸软，本宫也不勉强嘉贵妃了。”

    玉妍迎着她的目光起身，慢悠悠抚着平坦的小腹，骄傲地抬起脸：“让皇后娘娘费心了。臣妾只是又有了身孕，所以起身才有些迟缓……”她说着，便用势欲呕，赶紧有宫女七手八脚地替她端茶的端茶，抚胸的抚胸，忙作团。

    绿筠很有些看不上玉妍的矫情样子，拿绢子掩了掩鼻子，向着海兰轻声不屑道：“瞧她那样子，像谁没生过孩子似的。”

    海兰贝齿轻露，微微笑：“这个年纪还能有，当然不容易。”她说得轻婉，但咬在“这个年纪”四字上，让两个女人都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玉妍并不理会她们，只是微斜了凤眼，瞟着嬿婉道：“其实本宫的雨露之恩哪时比得上令妃妹妹呢，只是令妃妹妹的肚子有点儿不大争气啊。”

    这下庆嫔亦有些不悦：“令妃姐姐还年轻，不怕没有孩子。”

    玉妍轻蔑地笑了笑，傲然道：“是么？”

    如懿感受酷暑的烈日照透宫殿后那种薄薄的云翳似的微凉，她含着淡如浮云的笑意，徐徐道：“嘉贵妃不是第次做额娘的人了，也不当心些，有话慢慢说就是了。”

    玉妍娇俏笑，直视着如懿，以倨傲的姿态相对：“臣妾次次有身孕，让皇后娘娘费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说来，皇后娘娘自己都没有孩子，还要了及臣妾的龙胎，恐怕真是费心不少了。”

    玉妍手上的赤金红宝珠子护甲太过耀眼，在阳光下流转出针芒样的刺眼光芒，如她的话语般让人觉得不悦。

    如懿太阳穴的青筋倏地跳，眼里闪过丝黯然，容珮便笑道：“皇后娘娘抚养着五阿哥，又是所有阿哥公主的嫡母，自然是把每位皇嗣都照顾得妥妥贴贴的。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谁有，谁配操持这份心呢？只要嘉贵妃自己当心，龙胎在您肚子里自然是安安稳稳的。”

    玉妍的眼风在容珮脸上凌厉转，笑着抚了半月髻上的赤金流珠累丝簪：“可不是，皇后娘娘是所有皇嗣的嫡母，为了公平照顾，不偏不倚，哪怕委屈自已些暂时没有孩子，也是应当的，到底臣妾见识短浅，不及娘娘宅心仁厚，思虑深远。”

    玉妍嘴上这样说，手却搭在自己腹部，露出无限得意之姿。如懿微微黯然，脸上却维持着个皇后应有的威仪与和蔼，平视着前方，将自己无声的痛苦，默默地掩饰在平静之下。

    玉妍得意扬扬地离开之后，如懿不无伤感地道：“平时总说嘉贵妃嘴上刻薄，人也轻佻，可是她的福气就这般好，伺候皇上这么些年，就次接次地怀上了龙胎，不管是男是女，那总是人为母亲的福气啊。”

    容珮咬着唇，低声道：“会生孩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娘娘在，她还能翻出天去。”

    如懿愈加黯然。或许，昨夜皇帝意外的失败，是昭示了她终身不可有孕的悲剧。她这样沉默着，脑海里盘旋着玉妍趾高气扬的笑声，忽然有些难掩地恶心。

    但这样的情绪，是会让向来敏感的皇帝误会的，她只能极力忍耐着，无趣地想，这才九月初，怎么秋凉这么早就来了呢？

    第二十章 离隙

    这夜半梦半醒，睡得便不大安稳。四时分，皇帝起身，如懿便也醒了。皇帝早便犯了起床气，脸色阴沉沉的，如同眼睛底下那片憔悴的青晕般，宫人们们伺候得格外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受了几声呵斥。如懿想着是睡不着了，便起身亲自侍奉皇上衣洗漱。切停当之后，李玉便击掌两下，唤了进中端了碗银耳羹进来。

    这碗银耳羹是皇帝每日早起必饮的，只为清甜入口，延年益寿。做法也不过是以冰糖清炖，熬得绵软，入口即化。

    这日也是如此。才用完银耳羹，离上朝还有些时候，皇帝仍有些闷闷的。如懿见皇帝梳好的辫子有些毛了，想着皇帝不看见便好，旦看见，那梳头的太监少不得是顿打死。恰巧李玉也瞧见了，只不敢出声，急得满脸冒汗。

    如懿灵机动，便道:“皇上，臣妾好久没替您篦头发了。时辰还早，臣妾替您篦篦，发散发散吧。’

    皇帝夜来没睡好，也有些昏乏，便道：“用薄荷松针水篦篦就好。”

    皇帝对吃穿用度想惊喜，所用的篦子亦是用象牙雕琢成松鹤延年的图案，而握手处却是块老坑细糯翡翠做成，触而温润，十分趁手。如懿解开皇帝的辫子，蘸了点薄荷松针水，不动声色替皇帝梳理着头发。

    然而在切行将完成时，她却彻底愣住了。

    皇帝乌黑浓密的发丝间，有根银白的发丝赫然跃出，生生的刺着如懿的双眼。她反反复复地想着，皇帝才四十岁啊，居然也有白头发了。

    她下意识便是要掩饰过去。拔是不能拔的，否则皇帝定会发现。但若是不拔，迟早也会被皇帝发现。这么瞬间的迟疑，皇帝便已经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