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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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说完这句，惢心就晕厥了过去。如懿只留了小宫女菱枝和芸枝在旁伺候惢心，检查伤势。惢心身上的衣裳不知道积了少层血水，混合着伤口的脓液，层层黏在皮肉上，根本解不开来，轻轻碰，便让昏迷中的惢心发出痛苦的呻吟。如懿知她必定是受了无数酷刑，时也不敢乱碰，只得让芸枝端了温水进来，点点化开衣服上的血水，再用小银剪子将衣服小心剪开。

    见到惢心的身体时，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鞭笞、针戳还有棍棒留下的痕迹让她的身上几乎没有块好肉。她的十根手指受了针刑，那是用细长的银针从指甲缝里穿进，每根手指都乌黑青紫，积着淤血。而可怕的是，她的左腿绵软无力，肿胀得没了腿形，根本碰不得。如懿心痛如绞，只得忍了泪与恨，由着江与彬和几位太医来查验。

    等到夜半时分，几位太医才忙完了出来回禀。这些日子的焦灼寒心让如懿困顿不堪，她勉强沐浴梳洗了，换过燕居的绿纱绣枝梅金团銮衬衣，坐在灯下默默挑着灯芯。那颗烧的乌黑卷曲的灯芯便如她自己的心般，她不敢去细想自己的内心是为何浮动不定，只担心着惢心，那样忠诚可靠的惢心，居然会为了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

    江与彬带着沉重的深色走到她跟前时，她的心便凉津津的，几乎坠到了谷底，那声音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了：“惢心到底如何？”

    江与彬含着愠怒的泪光，痛心不已：“从伤痕来看，受过鞭刑、棍刑，伤口被浇过辣椒水，所以化脓的厉害，十指都被穿过针，这些都还能治。可惢心的左腿被上过夹棍，生生夹断了小腿骨，只怕以后便是恢复，她的左腿也不能和常人样行走了。”江与彬切齿道：“皇上是吩咐了用刑，可她们用刑之重，超出慎刑司所能。微臣问了，是嘉贵妃吩咐格外用重刑的。惢心不过是个弱女子，竟然被折磨成这样……”

    如懿心头像被火舌滋滋地舔着，烫的皮肉焦裂，可她所承受的惊怕，如何抵得上惢心这几个日夜的苦楚。她紧紧地攥着绢子，攥得久了，关节液阵阵酸痛起来。“他们想折磨的，哪里是惢心？恨不得加诸本宫身上才痛快！”如懿深吸口气，“你好好儿治着惢心，其余不要想，要用什么尽管说，没有什么药是难得的，统统都用上去，务求还本宫个好好儿的惢心。”

    江与彬沉声道：“是。微臣什么都不会想，除了治好惢心，便是要害她的人受样的苦楚才好。”他仰起脸，“还有件事，无论惢心以后如何，能不能正常行走，微臣都想求取惢心，照顾她生世。”

    微红的烛光落在他诚挚的面上，这样深情的男子，不离不弃，亦是世间难得的吧。如懿忽然明白了自己心底深的害怕，原来她的惊惧与惘然，是明白自己身边可以仰仗终身的男子并不是这样的良人。然而，能如何呢？她亦只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继续这样于荣华中颠沛辗转的日子。

    如懿在感触中慨然落泪：“惢心性子要强，你肯，她未必肯。她只怕拖累了你。”

    江与彬的声音沉沉入耳，叫人心生安稳：“微臣中意人，不在乎她身躯是否残损。”

    如懿微微笑了笑：“你肯，自然是好的。本宫也知道，惢心没有选错人。等本宫回过了皇上，定会给你个答复。这些日子你便常来翊坤宫照顾惢心吧”

    江与彬答应着，躬身离去。如懿望着他的背影，郁然叹了口气，吹熄了蜡烛，任由自己沉浸在孤独的黑暗里。

    次日便是中秋团圆夜宴。嫔妃们见如懿照常以皇贵妃身份主持宫仪，前日里趾高气扬的玉妍反而默默无声，时也不敢加揣测，只是如常般欢笑饮宴。皇帝似是极高兴，对嫔妃们的欢声笑语殷勤劝酒来者不拒，终致醉倒，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筵席上丝竹歌舞的迷媚间，如懿以雍容清远的姿态，含着得体而温煦的笑意冷眼相望，边吩咐李玉：“好好儿扶皇上回去吧。”她的目光对上嬿婉渴盼的眼，不动声色地嘱咐，“送皇上去令嫔宫中吧。”

    嫔妃们散去，海兰主持着殿中纸醉金迷的残局，收拾。如懿只觉得意懒，仿佛这盛世华章，亦不过是余烬人生的浮华点缀。唯有满月悬于高空，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嘲弄着人间的世事无常。

    她轻叹间，望见身边脉长影。她认得出是谁的影子，便轻声唤：“凌大人。”

    语间，是难言的怅然与感激。凌云彻语意寥寥：“夜凉，皇贵妃不宜立于此地。”

    如懿转身看着他，任裙裾旋成流霞旖旎的盈然。她轻笑如珠：“再冷的地方都待过，这里已经很好。”

    这话听在云彻耳中，分明是伤感的。他无言以对，只是道：“皇贵妃受苦了。”

    “你眼中本宫的苦，在旁人眼中却是本宫大幸。怕是许人都在想，瞧，这个女人竟又爬了起来，得那么稳！”她似笑非笑，倚阑轻叹，“世人只敬仰成功，却无人理会孤寒苦痛。”

    云彻坦然：“所以皇贵妃娘娘后福无穷。”

    “并非本宫后福无穷。”他深深凝睇，“危局之中，是你偷天换日救了本宫。金玉妍的那串七宝手串并无问题，的确用的是红玉髓，是你和海兰替本宫换了颗近乎样的玛瑙上去。金玉妍本性奢靡，也唯有她弄错，才会让人相信。因为只有她不信佛理。”

    云彻端方的容颜谦逊之至：“也是愉妃娘娘问起微臣是否见过那串七宝手串，微臣才想到这个。而宫婢大不识玛瑙与红玉髓的不同，便是嘉贵妃只怕时也难分辨。皇上既然疑心深重，自然会肯相信。微臣只是想，她既本意要害娘娘，那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算错。”

    仿佛道幽细的微光从阴暗的深邃处蓦然照亮内心深弥的曲折。原来他与海兰样，无论惊涛骇浪，依旧叶相随。云彻语既了，明如寒星的眼闪过丝心安理得的快意。如懿与他相视笑，同望朗朗皎月，心内亦有明澈。

    到了十六那日，如懿陪着皇帝在养心殿赏玩各王府公侯家送来的节礼。皇帝尤其喜欢个珐琅内绘童子赏春的鼻烟壶，叫人赏赐给了和亲王弘昼。另有对金凤出云点金滚玉合欢步摇，最是精美不过，皇帝亲手簪在如懿的青丝之上，含笑道：“合欢寓意两情欢好，朕替你簪上，再合适不过。”

    如懿亦只是低头浅笑，谢恩而已。真的，所谓两情欢好，只在彼此情义与信任上，若要步步疑心，步步惊心，丝安稳也难得，又何来合欢情好呢？

    此时，李玉捧着张纸进来道：“皇上，奴才用刑下去，贞淑依旧不肯招供。倒是奴才询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