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如懿披了件新制的浅妃红双丝绫旗袍，隐隐的花纹绣得繁复却不张扬。只举手投足微见花纹起伏。发髻上亦不过两串鎏金凤衔着的珍珠步摇，在日光下闪烁微粉珠光，投射在她白腻柔婉的脖颈上，到有种雨洗桃花的简淡嫣然。

    如懿正立着，却见前头玉妍过来，面如白玉，黛青画眉，鬓黑光净，愈衬光华满身，浑不似刚出月子的模样。尚未走进，如懿已闻得玉妍满身芳香郁渥，脂粉香泽深透肌理，妍艳无比。玉妍穿着身耀目的玫瑰红串珠银团绣球夏衣，袖口和领口处打着密密的银线珠络，衣上满满地绣着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碧海蓝镶银线花叶的大朵绣球，配着她头上闪耀烁目的缠丝点翠金饰并对红翡滴珠凤头钗，整个人金宝锦绣，迷离而惊艳。

    如懿看着她，微微笑道：“嘉妃过来，真是迷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玉妍施了礼：“娴贵妃万安。”乳母亦抱着永璇半蹲下身，口中道：“永璇给娴贵妃请安，娴贵妃万福金安。”

    如懿逗了逗永璇，笑道：“满月了，八阿哥长得越发好了。”

    玉妍粉面含春，双凤眼秋水飞扬，恨不得插翅飞上天去：“方才娴贵妃说我迷着您的眼睛了，其实娴贵妃哪里知道我这做额娘的高兴。咱们八阿哥到########

    说到底，不过讥讽她没有孩子罢了。年下来，这样的讥讽她也听得惯了，如懿淡淡道：“是啊。七阿哥佛祖诞辰日出生的，八阿哥是中元节，果然都是赶着节庆出生的好兄弟。”

    玉妍立时变色，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忍耐着道：“只要能生得出来，便是公主都是好的，何况是阿哥呢。”

    如懿笑了笑，悠然转首，果然见嬿婉立在七八个侍女的最后，神色怯怯的，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个隐形人。玉妍嘴角撇，喝道：“樱儿！”

    嬿婉忙怯生生走上来：“奴婢在。”

    玉妍伸出雪白的手掌便是个耳光，没好气道：“蠢笨丫头，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跟在本宫后头扇扇子，味地好吃懒做，仗着你这副贱格儿，想作死么？”

    嬿婉惯了挨了打，也不敢哭，只木着脸拼命替玉妍扇着扇子。

    如懿听着她指桑骂槐，脸上的笑影薄薄的：“这些年了，嘉妃还是这么个火爆脾气，动不动就拿丫头撒气。旁的也就罢了，本宫只心疼你那几根水葱儿似的指甲，落在皮肉上仔细伤着。”

    玉妍扬着手里的绢子，笑吟吟托着腮道：“原来娴贵妃是心疼我呀！我只当娴贵妃只心疼那些贱皮贱肉的奴才呢，味地爱和她们投趣儿。”她娇声地笑，那笑声像是薄薄的瓷片，沙沙地刮着人的耳朵。

    却听个声音在后头朗然道：“天气这么闷热，怎么嘉妃在这儿笑得那么高兴？”

    玉妍闻声转首，见是皇帝，笑容下从唇边满出来，绽成朵丰艳的花。她使个眼色，丽心她们会意地将嬿婉遮在后头。玉妍迎上前，娇怯怯行了礼，道：“皇上万福，  臣妾在跟娴贵妃说笑话呢。”

    皇帝换下了朝服，穿着身银青色团福纱袍，那袍子本就轻薄如蝉翼，皇帝只在腰间系了根明黄带子，垂着块海东青白玉佩，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如懿亦福了福：“皇上万安，这个时候刚下了朝，是要去看七阿哥 ########

    皇帝脸牵挂爱怜：“永琮乖巧可爱，朕日不见，便有些惦记着。刚巧宝华殿送了些祈福的经幡来，朕叫李玉去打点了，都为永琮求得安康才好。”

    玉妍笑得灿若春花，身影轻巧挤，陪到皇帝身边：“那便最好了，永璇也想着哥哥，臣妾正要陪他去皇后娘娘宫中呢。”

    皇帝笑着逗了逗乳母怀中永璇，正要迈步，只听得后面轻轻声呻吟，便蹙了蹙眉：“什么声音？”

    随侍皇帝的进忠眼尖，忙道：“皇上，好像是个宫女挨了打，脸上受不住疼呢。”

    玉妍脸上便有些慌张，忙挡着皇帝的视线，笑道：“宫女伺候人哪有不挨打的，臣妾瞧着她就是矫情，在皇上跟前哼唧。”

    皇帝看她眼，漫然道：“朕与皇后向都宽和待下，从没听说过打人打得宫女都忍不住疼的。进忠，你带上来给朕瞧瞧。”

    进忠往跟着的宫人里头瞧，眼就看到了脸上带伤的嬿婉，便拉了她上来。嬿婉仿佛只风雨中饱受惊吓的燕子，瑟缩着身体，显得格外弱质孱孱。

    皇帝凝神瞧她，只见嬿婉素净的张清水面孔，脂粉不施，雅致得好比朵小小的临风半开的栀子花。她乌鸦鸦的头好头发，缠着密密的深青色头绳，身绿湖纱袍，衣裳间应绣花点缀俱无，却比得肤白净色，容质玉曜。这样简单的打扮，静若碧水，仿佛映着身边的柳色青青，娉婷生色，比得她身边珠光宝气的玉妍无端地俗艳了下去。

    皇帝的目光如细细透明的蚕丝，在嬿婉身上黏了片刻。进忠何等乖觉，忙笑道：“娴贵妃娘娘，奴才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宫女儿倒有福气，长得有几分像小主年轻时的样子呢。只是无论怎么比，却比不上娘娘端贵之姿。”

    皇帝听进忠这般说，便向着如懿道：“这丫头是有三分像你年轻时的样子。又穿着青色，活脱脱你刚嫁入潜邸时的模样。偏你那时也爱穿青色，有叫青樱。”

    如懿微微笑，淡淡道：“樱儿是宫女，也喜欢穿青色。”

    “樱儿？”皇帝皱眉，“你叫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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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良时嬿婉的嬿婉。樱儿是嘉妃娘娘赏的名字，许是因为嘉妃娘娘喜欢樱花呢。”她说到“嘉妃”二字，又是脸惊恐的模样，越发往后退了步。

    玉妍见她这般不胜娇弱，越发像自己苛待了她似的，不觉又惊又气：“本宫不过是因为你蠢笨不会伺候，才轻轻打了你下，你平日做出这副样子来做什么？”

    如懿本也惊异嬿婉在皇帝面前这般口舌伶俐，见玉妍动怒，便不动声色，只闲闲摇着手中的轻罗菱扇，悠然望着天际。

    皇帝细看嬿婉脸上，尚且留着五个通红的指印，知道玉妍下手重了。皇帝素来不喜嫔妃们苛待宫女，便有些不悦：“宫女好歹都是八旗出身，不比太监是汉人。这样动不动就打骂，也失了自己的体面。”他眉心蹙起深，仿若条川字虬曲，“你说樱儿是嘉妃给你改的名字？”

    嬿婉捂着受伤的半边脸，手臂上的衣袖宽大，分分滑落，露出带着青紫伤痕的胳膊，她怯生生道：“那是娘娘对奴婢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