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单薄得就如抹影子，仿佛连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承受不住似的。如懿在她床边坐下，问道：“可觉得好些了？”

    晞月僵着面孔，分毫不肯假以辞色：“既然你都来了，自然知道我是好不了了。”她凄然道，“我都到了这个样子，只求见皇上面，皇上也不肯么？”

    如懿笑了笑：“皇上国事繁忙。”

    晞月怅然垂首，似是灰心到了极处：“这种话，你哄哄旁人也就罢了，对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皇上若是忙，怎么还有时间宠爱嘉妃和舒嫔，还和纯妃又有了个孩子呢？只不过是不愿见我，所以推诿罢了。”

    如懿望着她，淡然含笑：“你年卧病不出宫门，倒是活得越来越通透了。”

    晞月仿佛想要笑，可她的脸微微抽搐着，半天也挤不出个笑容来：“人之将死，还有什么看不穿的。我自知出身汉军旗，比不得你和皇后出身显贵。所以身为侧福晋，享着皇上的恩宠，心里总觉虚得慌。哪怕皇上抬旗封了贵妃，到底也是不样的。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儿女可以依靠，所以心意追随皇后，鞍前马后，从不敢有二心。皇后娘娘对我那样笼络，如今也是弃若敝屣，转头去捧着嘉妃了。”她忽而笑，“当年皇后与我做了那么事来对付你，要是带去了黄泉也便带去了，你想不想听听？”

    如懿温婉地抿着唇，凝视她片刻：“不想。你若想说，就自己去说给最该知道的人听。对于我，这些都是无用了。”

    晞月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半天才平息下来，疑道：“你不想知道这些？那你巴巴儿地跑来看我做什么？”

    如懿轻轻靠近她，语不传六耳：“我告诉你的，自然比你想告诉我的要紧。”

    晞月眼中的疑影越来越重，挥手示意宫人退下：“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如懿见她枯瘦的手腕上，那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静静蜿蜒其上。那样翠色生生，如碧水清明，越发显得她手腕枯黄脉，唯见青色的筋络高高突起。如懿伸出手去，指尖落在晞月干枯的皮肤上，慢慢游弋上她枯瘦的手腕。晞月狐疑而不安地看着她，却不知她想要做什么，眼见得手臂上的皮肤粒粒起了惊恐的粒子，却也不敢缩回手来，只是颤颤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懿笑意轻绽，有怜惜之意：“这么好的肌肤，从前谁看了都想摸摸，也难怪你得宠这么年。只是如今，竟也有这日了。”她说着，便欲摘下晞月手腕上的莲花镯，晞月惊，忙护住了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如懿也不理会，径自摘下了在手中晃了晃：“人都这样了，还吝惜串镯子做什么？”她伸手取过妆台上的小剪子，霍然剪断，取下其中颗翡翠珠子，猛然往地上掼。珠玉碎裂处，掉出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如懿用手帕托起，送到晞月鼻端，问道：“香不香？”

    晞月看得惊疑不定，直直地盯着那颗黑色珠子道：“这是什么？”

    “我和你追随皇上年，直未有身孕，都是靠了这样的好东西。”如懿神色微冷若秋霜清寒，“这样好的东西，除了皇后，咱们竟都不识。这可是上好的零陵香啊！产自西南，能让人伤了气血，断了女子生育的零陵香！”

    晞月大惊之下气喘连连，她厌恶地推开那样东西，又恨又疑：“你既知道，怎么还样戴着？”

    如懿取下自己的手镯，对着光线道：“我比你的运气稍稍好点，有次不慎摔碎了翡翠珠子，掉出其中的脏东西来才发现关窍。如今我戴着的手镯，翡翠珠子里头的零陵香丸都是剔干净的了。”她神色凄微，“只是这么久以来我还是没有孩子，安知不是早已被这东西伤尽了根本，已经再不能生育子息了。”

    晞月大恸，掩着唇抑制住近乎声嘶的哭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对她忠心了这么年，什么事都听她的，什么都想在她前头做了，为什么她要断了我最想要的孩子？”

    如懿眼中微有泪光闪烁，冷冷道：“她是皇后，生杀予夺都在她手中。而你，不过是值得被她利用却不能生育的工具而已。当年她把这对镯子分别赐给咱们两人时，这样的念头便已长好了。难为咱们碗碗坐胎药喝下去，总怨药石无效，何曾想过，原来早已是不能生了！”

    晞月紧紧地攥着胸口稀皱的锦衫，厉声道：“好好好！你既然让我死得明白，我也断然不会辜负你！咱们俩争了半辈子，争恩宠，争名位，不是咱们想争，而是任何人到了这个位子都会争。但到了今日，咱们之间的恩怨慢慢再算！”她的眼里露出狠戾的光芒，如嗜血的母兽，“这辈子我最盼着个自己的孩子，谁要断了我的念头，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仰天长笑，掩去腮边泪痕，沉静不发言。

    如懿轻叹声，复又微笑：“玉镯的手脚就当是皇后做的。那么你再猜猜，为什么齐鲁替你治了这么久的病，你的身子却越来越坏？据我所知，你的体质是气虚血淤，可是我让人查过齐鲁开给你的药方，按着那个方子服药，表面看着症状会有所减缓，其实会让你元气大伤。”

    晞月死死攥住被角道：“不会！那张方子是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看过的！”

    如懿轻笑道：“那么，是谁能嘱咐齐鲁为你越治越坏，而且太医院上下都为你诊过脉，却是同条舌头说同句话呢？我想，那个人定也不知道皇后也防着你会生下孩子吧。否则，便不必费这样的功夫了。”

    晞月瞪大了双眼，目光几能噬人，死死盯着如懿：“你是说……你是说？”她凄厉地喊起来，“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如懿安抚地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笑容温柔无比：“我会如你所愿。”

    第九章　死言（下）

    如懿回到宫中，便见皇帝坐在窗下，盏清茶，卷书帖，本奏折，候着她回来。她解下披风，坐到皇帝跟前道：“让皇上久等了。”

    皇帝淡淡道：“去看慧贵妃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窗外微明的光线为如懿如花树堆雪般的面容镀上了为温婉的轮廓，她徐徐替皇帝添上茶，缓声道：“原是想略坐坐就回来的，但是看着咸福宫炭火供应不足，贵妃又病得可怜，所以说了两句。”

    皇帝蹙眉，不以为然道：“何必与她费口舌？”

    如懿露出几分怜悯之意：“贵妃也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说，昏昏沉沉的，只反反复复惦记着要见皇上面。”

    皇帝眉心拧得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