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赌气道：“惢心，你说实话，我这样穿明明很好看不？”

    惢心笑道：“很好看，只……”

    “只小主觉得我太好看，怕抢了她的风头罢了。方才我送大阿哥去小主寝殿，看见和小主在照镜子，那镜子里落进我半个身影，我也没觉得碍了谁的眼。没想到小主就觉得我碍眼了。”她呜咽着气愤道，“明明我这样打扮了出去的时候问过你，你也不觉得太僭越的。”

    惢心露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想，姐姐以后不在来的时候这样打扮，就万无失了。”

    阿箬方才破涕为笑，换了衣裳出去了。

    065   对食

    如懿趁着无人在旁，便打开压底的描金红木箱子，层层翻起薄纱堆绣，有样旧年的物事赫然出现在眼前。那还她初嫁的时候，新婚才满三月，自然无事不妥当，无事不满意。闲来相伴他读书的时候，嗅着身边沾染了墨香书卷香的空气，针针绣下满心的憧憬与幸福。

    彼时她才学会刺绣，笨手笨脚的，所以方打了樱色络子的绢子上，只绣了几朵淡青色的樱花，散落在几颗殷红荔枝之侧，淡淡的红香，浅浅的翠浓，不过两个名字的映照：青樱，弘历，相依相偎。绣好的时候，她也不敢送出手，怕惹他笑话，终究还塞了箱底。如今想起来，除了这个，自己所有，除了身体发肤，无不他的。唯有那份稚拙的真心，经时未改，长存于此。

    她想了想，拿过个象牙镂空花卉匣封了，唤了三宝进来道：“等下了朝，送去养心殿吧。别叫人看见。”

    三宝答应着去了。如懿伏在窗下，看着莹白的栀子花开了丛又丛，无声无息地笑了。

    日子过得极快，好像树梢上蝉鸣咝咝，荷塘里藕花初放，这夏便过去了。玫贵人因着身孕而获晋封，时间炙手可热。人人都想着无论她生男生女，因着这宠爱，也势必对这孩子青眼有加。

    永和宫这般热闹，咸福宫也未清静，慧贵妃心意地调理着身体，隔三差五便要请太医诊脉调息，又问了许民间求子之法，总没个安静。这样过了七夕便中元节，然后秋风凉，连藕花菱叶也带了盛极而衰的蓬勃气息，像要把整个夏天最后的热情都燃烧殆尽般，竭尽全力地开放着。

    眼看着快到中秋，长春宫也忙碌起了莲心的婚事，虽宫女太监对食，然而皇后却极重视，事事过问，宫人们无不赞皇后贤惠恩下，连宫女都这般重视。八月十五的节庆过，十六那日众人便忙碌了起来。对食宫人们的大事，意味着此风开，便有的寂寞宫人可以获得恩典，相互慰藉。因着莲心与王钦都在宫中当差，所以在太监们所住的庑房带选了最东边、离其他太监们又远的间宽敞屋子做了新房。

    这日黄昏，嫔妃们随着皇后同在长春宫门外送了莲心。皇后特意给莲心换了身红装，好好打扮了，慈和道：“虽然你嫁在宫里，但女儿家出嫁，哪能不穿红的？”

    皇后此言出，众人又啧啧称赞皇后的恩德。莲心含泪跪在地上，王钦紧跟着她跪下了，千恩万谢道：“谢皇后娘娘恩典，奴才定会好好疼莲心的。”

    皇后含笑道：“这话就了。虽然你们不真夫妻，但以后要世做伴的，定要互相尊重，彼此关爱，才不枉了本宫与的片心意了。”

    莲心似有不舍，紧紧抓着皇后的袍角磕了三个头，泪汪汪的只不撒手。慧贵妃笑道：“莲心果然知礼，民间婚嫁就这般哭嫁的，哭哭，旺旺母家，你就当旺了皇后了。”

    皇后弯下腰，手势虽轻，却下拨开了莲心的手，温婉笑道：“好好去吧，别忘了本宫对你的期许就了。”

    素心忙笑着道：“恭喜莲心姐姐。以后便王公公有心照顾了。”

    王钦利索地扶过莲心，拉着步回头的她，被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去了。

    如懿自长春宫送嫁回来便满心的不舒服，却无半点睡意。好容易哄了永璜睡着，她便支着腮在烛下翻看卷纳兰的《饮水词》。

    惢心端了碗红枣银耳汤来，道：“叮嘱了每日早起喝燕窝，临睡前用银耳，小主快喝了吧。否则不知怎么挂心呢。”

    如懿头也不抬道：“先放着，我先看会儿书再喝。”

    惢心将蜡烛移远了些：“小主看什么这么入神？小心烛火燎了眉毛。”

    如懿缓缓吟道：“飞絮飞花何处？层冰积雪摧残。疏疏树五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少恨，吹不散眉弯。”她慨然触心，“难为纳兰容若侯门公子，竟这般相重夫妻之情。绿衣（1）悼亡，无限哀思。”

    惢心舀了舀银耳汤道：“小主，今日莲心出嫁的好日子，你看这个，好不应景。”

    如懿失笑道：“了。要让贵妃知道，必以为我在咒莲心呢。”

    两人正说笑着，阿箬点了艾草进来放在角落熏着，又换了景泰蓝大瓮里供着的冰。阿箬替如懿抖开纱帐，往帐上悬着的涂金缕花银熏球里添上茉莉素馨等香花，取其天然之气熏这绣被锦帐。花气清雅旖旎，在这寂静空间中萦纡旋绕。忽然静夜里不知何处传来声尖厉的叫喊，仿佛谁受了最痛苦的酷刑般，那叫喊声穿破了寂静的夜空，迅速刺向深夜宁静的宫苑。

    如懿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自己听岔了。正要说话，又声叫声嘶厉响起，带着凄厉而绵长的尾音，很快如沉进深不见底的大海般，无声无息了。

    三人愣了半晌，阿箬怯怯道：“那声音，好像从太监庑房那儿传来的。”她迟疑着道，“应该不会错，咱们延禧宫离那儿最近了。”

    惢心静静挑亮了灯火，低声道：“这声音像……”

    阿箬眼睛亮，带着隐秘的笑容：“莲心！”

    次日清晨，如懿被照进寝殿的金色光斑照醒，无端便觉得身上沁了层薄薄的汗意。到了初秋尚有暑意，如懿迷蒙地躺着，看着惢心和绿痕进来卷起低垂的竹帘，又端了新的冰进来，将榻前景泰蓝大瓮里供了夜渐渐融化的冰都换出去了。她卧在床上，身下的水玉凉簟细密地硌着肌肤。她打着水墨山水的薄绫扇，听着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巨大的冰雕漉漉沁滑下去，泠泠的滴轻响。兀地想到昨夜那两声惊破了静寂的凄楚叫喊，仿佛蕴着极大的无助与痛楚。如懿微微想，便忍不住自惊悸中醒转。

    起来梳洗的时候如懿还有些怔怔的蒙昧，惢心边替她梳头，边道：“昨天傍晚烧了满天的火烧云，今天起来那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