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傻眼了,好像被偷换概念了,但是看到同桌高兴的样子,话堵在喉咙发不出声音。
“你不爱说话,我又老是做奇怪的事情,控制不住自己自习课老是捣乱影响你学习,还喝奇怪的东西让你觉得恶心后来我都不喝了,你也对我好多了,也跟我说话,我特别高兴。”
洛枳张着嘴,解释不出来,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老是猜我今天这样这样是不是让你生气了,明天那样那样你是不是就高兴了呵呵,其实,你根本就没注意过我吧我后来才知道,我跟你提起很多事,你压根不记得了。”
同桌笑得憨憨的,继续说,“总之,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孩,一定要加油。我特别相信你,你会成为最了不起的人。”
最了不起的人你怎么可以对我有这么过分的要求然而洛枳什么都没有说,朝他很灿烂地笑,随手抓起自己铅笔盒里面的一只用了好几年的自动铅笔。
“我用了很久,最喜欢的,幸运铅笔,送给你,考试成功,以后也一切顺利。”
她撒谎。她总是撒谎,但是换同桌一个永远珍视的记忆和最开怀的笑容,洛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何况,她不经意间让那个男孩子患得患失地猜测自己的心思,猜了那么久那么久。
洛枳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略一迟疑,然后把调料包倒进热水杯里面拿勺子搅匀,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虽然怪了点,但是真的不难喝。
外面突然下起大雨。北京初冬时节很少有雨,所以这场雨特别冷清,凉意好像要渗透到骨子里面去一样。
洛枳打开窗子,看着楼下奔跑躲雨的行人,泥土的气息咧嘴勉强笑了一下。
笑不出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盛淮南人间蒸发。
给他发过几条短信,询问感冒怎么样了,他都不回复。周六的法导课,洛枳正坐在座位上纠结,远远看到他走进门,然而他一眼都没有朝她的方向看。
洛枳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她根本没有反应能力。
更恐怖的是,她那无法自控的短信幻听症,关机,开机,没有新短信,再关机,再开机
诺基亚在这一刻终于死机。
洛枳,你没事吧
她面对着重启的屏幕,打算开口笑。
抗拒了几秒钟,忽然猛地关上窗,伏倒在宿舍的床上,虽然姿势不像百丽的那样夸张,但本质没有区别。
没有嚎啕。只是眼泪慢慢渗出来,她放弃了抵抗。原来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表面上装成什么样子都没有用,那些曾经被她鄙视的种种情绪一一放肆地浮上心头。
如果,如果曾经丁水婧真的很在乎她的看法和态度,那么,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定没让人家好受过。将心比心,洛枳很愧疚。
所谓报应。
生活毕竟不是演电影,电影中段剧情开始转折的时候,天时地利都顺从着主人公的觉醒而大逆转。然而老天这样忽冷忽热地对待着她,她那“终于勇敢了一次”的决心和骄傲感立即溃不成军。
她可以做决定,但是她真的说了不算。
终于哭累了,就像曾经在操场跑圈跑到虚脱。
擦干眼泪,呆了一会儿,翻开桌上的单词书。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单词书的第一个生词都是“abandon”许多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报名托福雅思,发誓好好坚持背单词,看到的第一个生词,却是“放弃”。她笑了,有点黑色幽默。然后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洛枳,洛枳,你要加油。
突然间书桌上手机震动,而且是连着两下。洛枳吓了一跳。
张明瑞,以及盛淮南。同样的一句话。
“你在哪儿没有被大雨困在外面吧。”
她回复张明瑞,“谢谢关心哈,在宿舍窝着呢。”
洛枳把书包摔在椅子上,发现自己有点抖。可能是天气太凉了。她蹲在地上,抓住自己的胳膊,思绪混乱。
她刚进屋,热气扑面而来。刚才出门了。
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抓得太紧,松手的时候胳膊上几道白印,渐渐变得有点红肿。
收到短信那一瞬间,她没有回复盛淮南,而是立即麻利冷静地把运动鞋放到书包里,带上一个塑料袋打着伞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宿舍,挽着裤脚穿着拖鞋,踏着洪流走到了宿舍附近的小咖啡厅。远远地看到大门口躲雨的人很多,她悄悄从侧门进去,跑到卫生间擦干净腿脚上的水,把伞和拖鞋放进塑料袋中塞进书包,换上鞋子,放下裤脚。
很好,看不出来她冒雨跑过。
她看的那些侦探小说一瞬间都转化成决断力,迅速地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然后,看看手机盛淮南又来了一条信息,“你在哪儿”
她回复。“单向街咖啡厅,死定了。我已经把塑料袋套到了头上,准备冲出去。”
发送。
洛枳知道,虽然她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么淡定自若,可是也从来没有这样离谱过。
她的心惴惴的,总有感觉,这是最后的机会。快回信息,快回信息。她卑微地在原地转圈。
她很害怕他只是回复一句“那你慢慢跑,小落汤鸡。”
无意间偏头透过墙上的镜子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做作,她愣在原地,慢慢凝固在原地,然后对着镜子惨惨地一笑。
她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短信到来的时候,洛枳已经神色如常。
“等我,我马上到。”
洛枳的冷笑渐渐变得有些凄凉。因为之前太恐惧太期望,反而冲淡了应有的喜悦。这也许是她最大的悲哀。
她坐在椅子上等,大家都在看雨,她在看掌心。
抬头的瞬间,看见盛淮南站在旁边出神地看着自己。
洛枳站起来微笑,他拎着一把很大的伞,伞尖正在滴水。盛淮南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慢慢地打开书包,拿了一件雨衣出来。粉色的雨衣,上面画着heo kitty。
她楞了一下,抬头,盛淮南的脸上隐约有一丝微笑,她看不懂。
洛枳一直讨厌那只猫,她不喜欢没有灵气的猫,傻呆呆,没有魂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见过这个雨衣。
“雨太大,打伞也没用,你穿上雨衣,双重防护。老板娘有塑料袋吗给我两个。你穿在脚上防止鞋里进水。我就不用了,反正都湿透了。”
她没有问他从哪里来,没有道谢,就是听着他的吩咐做事,然后被他拉走。带上雨衣的帽子,听外面的雨声都会不同,好像被隔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心里复杂得难以言说。从收到他的短信到现在,不是不幸福,可是,雨衣就是让她皮肤灼热。
他们一路淌水,洛枳躲在雨衣里面,转头都很困难,总被帽子挡住视线。
“对不起,鞋都湿透了吧”
盛淮南看了一眼脚下,没说话。
“感冒好了吗”
他表情缓和了些,点点头,或者说,洛枳隔着半透明的粉红色隐约看到他点头。
“为什么不说话”洛枳皱着眉,压抑着心底翻腾的不开心。
“没什么可说的啊。”他笑,只一瞬间,又是那么云淡风轻的笑容。
到宿舍楼门口,盛淮南说,快进去吧。
洛枳语塞,只是说,真的谢谢你。
“客气什么。”标准的盛淮南式笑容,不知是不是洛枳多心,她在那笑容里看到了恶意的捉弄和讽刺。
她身体一僵,不知道是不是赌气,这一路隐忍不发的愤怒让她无法这样狼狈地离开。他们就这样默默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洛枳投降了,最后一次道谢,然后转身。
他在这样的天气里,记得她,发短信问候她,淌着大水来接她。
但是又为什么
“再见。”她颓丧地低下头,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洛枳。”他终于说。眯眯眼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和无数次他真诚的笑容一样,但是今天一切看来都不同。
“什么事”
“能不能记得把雨衣还给我”
洛枳突然感觉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灵光一闪的柯南,同样是发现真相,柯南同学很兴奋,她却很狼狈。
“放心,肯定还给你。洗的干干净净地还给你,我不喜欢heo kitty。”洛枳低垂着眼,冷淡地说。
盛淮南没有说话,好像并没有对她的态度感到诧异,他微微眯起眼睛,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失望。
“为什么。”他用的却不是疑问句。
“一个图案而已,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盛淮南的口气有点不悦。
“我喜欢什么”洛枳听出了他的语气,突然觉得非常的不解和委屈。
洛枳,大雨天,你跑出来干什么她忍住眼泪,笑了,歪着脑袋看着地上的水坑,“我小时候爸爸给我买过一件绿色的画着小青蛙的雨衣,虽然也很幼稚,不过我很喜欢。”
盛淮南终于有点疑惑地皱起眉。洛枳笑得更灿烂。
“更重要的是,我爸爸再也不能给我买雨衣了。”她直视他,慢慢不再笑。
他们就这样在大雨天里对视,对视很久。洛枳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赌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里面,一直看到盛淮南眼神一暗偏过头去。
转身,刷卡,进搂。
自扇耳光的感觉,不过如此。
她记得那两个背影,粉色的heo kitty,以及绿色的大眼小青蛙。
高三的四月,下午去学校领二模成绩。她一不小心在校门口滑到跌了一身泥,抬头看见牵着手的一粉一绿。进门的时候女孩子把雨衣脱下来塞到男孩子的手里,甜甜地说
“你帮我保管,这辈子都要带在身边。”
“为什么”
“这样,”她笑得很美,又带有几分狡猾,“以后每一个雨天,你都能来接我。”
他为什么用前女友的雨衣来接她,冷冷地笑着看她,为什么
然而洛枳记得更深的却是当时盛淮南身上那件大眼睛小青蛙的雨衣。
五岁那年,一天下午下大雨,她在姥姥家里接到电话,爸爸说,洛洛,爸爸下班就去接你,外面雨下的太大了,爸爸给你买了新雨衣,上次咱们在三百货二层看到的那个小青蛙的雨衣。
她捧着电话高兴地叫,期待了一下午,站在姥姥的厨房里直转圈,还碰翻了水盆。
她没有等到爸爸
爸爸死了。
旁观者的青春
那天下午她坐在书桌前面,额前几绺被雨打湿软塌塌贴在情绪在皮肤下游来游去,愤怒,委屈,不解,伤心,稍不注意就会浮上来,可是她没有理会。翻开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入迷到晚上八点,然后开始做数理统计的作业,然后洗衣服,然后打扫房间,然后关上灯睡觉,居然很快就睡着,没有做梦,第二天早上清清爽爽地去上自习。
她经常为一些小细节感伤感慨感动,可是真的有事发生的时候,反而无动于衷。就好像深处有另一个更强大的洛枳,平时潜伏起来任她掌管身体任她胡闹,可是关键时刻会二话不说接管躯壳占据灵魂,把那个敏感多愁的她晾在一边。
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去背单词。她报了12月中旬的雅思。一整天,像陀螺一样地转。
看书到十一点半,眼睛有些疼。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努力入睡。可能是白天为了提高效率而喝了太多咖啡,睡不着。翻出随身听开始听听力,然而发现自己只存储了新概念4的课文,没有其他可听。
她不可以听新概念4,听了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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