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作者:千绮夏

    他那总是没有明显表情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他似有所悟的问小岛：“沈先生？沈泽棠么？”

    “はい、そうです。”

    小岛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转身回答鹿野道。

    鹿野那似乎凝结了初秋清晨凉薄雾气似的双眼远远望向我，对小岛不容置喙的说：“替我转告沈先生，不必大费周章了。”

    “从今天起，清友就是我的贴身使唤。”

    第37章 心病

    所谓“贴身使唤”，自然是要与主人形影不离、常伴身侧、便于使唤的。

    对于突然下子就成了日本宫本少佐府上颇被看重的幕僚的贴身使唤这件事，我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即使心里再怎样排斥日本人，在旁人眼里看来却像是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似的。

    在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达官贵人尚且都不能随心所欲，何况像我这种在世上已经无亲无故的平民百姓，命运就像是团轻飘飘的柳絮，经风吹，便四散飘零、无家可归。

    我直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陪在顾蕴玉身边，直到他娶妻生子。即使在发生了那些事后，在他说起那些不切实际的话的时候，我都直以为我可以形影不离的陪在他身边。

    孩提时代的事情，我未曾忘记，只是不想再次提起。也许是我不善言辞，但是我却直记得那年冬天那双热乎乎的小手紧紧牵住我，把我从冰天雪地、满目荒凉的街头带回不会再让人挨饿受冻、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顾蕴玉救了我命。

    “清友、清友？”

    忽然传入耳中的嗓音拉回了我漫无边际的思绪，我猛地回过神应了声，这才发现客厅里分别坐在沙发上的宫本少佐以及鹿野都停止了谈话，仰起头望向在边上脸木然的我。

    鹿野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和服，雪白的颈项映衬在深色的衣领间显得容光绝尘、气质不俗。

    而少佐则是依旧穿着那件总是能在报纸新闻照片上看见的军官服，他五官本来就生得硬挺俊朗，身正装显男子气概，即使他此刻正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毫无坐姿可言。

    鹿野微微蹙眉，抬眸对我说：“劳烦你去趟我的书房，把桌上的那个档案袋拿过来下。”

    宫本少佐饶有兴趣的支起下巴对身旁着的年轻副官吩咐声，于是在我动身去鹿野书房的时候，身边也跟了个唇红齿白、话不离口的年轻副官。

    总是出现在宫本少佐身边的，除了幕僚身份的鹿野以外，便是现在正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何副官了。

    来这府上几日，也见过之前那几个人精似的翻译，关于这府上些形形□□的传闻轶事也听了不少，其中最为绘神绘色、活灵活现的便要属我身边这位何副官的。

    他也算是个传奇，据说是半日本人半中国人血统，但是他却丝毫不以此为耻，并且在家乡沦陷时毫不犹豫的巴结上了当时还不是少佐的宫本，从此跻身为宫本身边除鹿野以外的第二红人。

    我现在都还记得孙翻译当时跟我讲述这段不亚于小说话本的隐秘传闻时，那眉飞色舞、唾沫飞溅的场景，以及末了还要神神秘秘的问上我句：“你说，何副官他这样明目张胆、哗众取宠，难道就不怕得罪鹿野先生？”

    我当时忍了很久才不至于失态，我只想问，何副官跟少佐如何那是他们的事，又与鹿野有什么相干？

    然而此刻那大名鼎鼎的何副官却东拉西扯的跟我说了许鸡零狗碎的事情，终于将话题扯到了还坐在客厅的鹿野身上：“我跟鹿野先生也算是年同僚了，打我认识他那天起，就没看见他用过什么贴身小厮，我还以为是他不喜别人离他太近，怎么现在突然又……？”

    见我神色僵，何副官宽慰的拍了拍我的肩，状似亲密的说：“哎，我没别的意思，也就随口问，你别往心里去啊。以后你服侍鹿野，我服侍少佐，我们也算是半个同僚了，这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哈哈哈……”

    拿好档案袋折回客厅的时候，意外的看见几个陌生面孔、副记者打扮的青年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什么，少佐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小巧精致的外国摆件，鹿野被簇拥在记者模样的青年中间，似乎在商谈着什么。

    见我跟何副官回来，他点了点头，接过我手中的档案袋抽中张看了看，说：“何副官，这几位是新潮日报的记者……”

    何副官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扫了下旁边着的几位记者，未等鹿野说完便口齿伶俐的接过话，边笑眯眯的介绍道：“啊，我知道的！是昨日便约好了的，你好，我就是电话里面跟你约时间的何副官，少佐在这边……”

    鹿野也不介意，收好了档案袋便径直走向较为安静的角落拣了个椅子坐下，低头仔细看起档案来。

    他看档案的样子很认真，我静静的在他身侧，帮他遮去了部分院外透进来过于炫目的阳光，又不至于完全挡住了他的光。

    客厅那边说说笑笑的是下子便跟记者们打得火热的何副官，即使再如何的吵闹却丝毫影响不到这边正在做公务的鹿野，他就像个绝缘体似的，把那些嘈杂又热闹的景象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浑然忘我的认真。

    偶尔在翻页的时候，鹿野才会稍微动动，诸如抬抬头、侧侧脸之类，那掩映在深色衣领下的洁白颈项只会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那洁白中的丝红线……

    丝红线？

    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鹿野脖子上有佩戴什么？莫非是他戴上了那枚玉佩？那枚背面刻有“谨言”二字的雕龙玉佩……

    “清友？”不知何时，鹿野已经停下翻阅档案的动作，抬起头望向我，却曲解了我复杂的眼神，只是说：“风寒初愈，直着很辛苦吧？你可以坐在我身边。”

    “不用了……”

    我支吾着，眼神逃避开来，置身于那样清洁无暇的目光下，有种会被看穿的羞耻错觉。

    鹿野若有所思的微微颌首，还未继续说些什么，便看见个穿着白衬衫的记者笑容可掬的跑过来对鹿野说：“打扰了，可否请先生移步到院子里，照相机已经架好了。”

    我朝外面的院子看了眼，这才发现之前在何副官翻译下同记者谈话的宫本少佐已经在外面用布遮住却依稀可以看见是个照相机架子的旁边了。

    鹿野点了点头，起身将已经整理好的档案袋递给我，理了理并没有丝褶皱的和服，镇定自若的朝院子里走去。

    以前总是在报纸上看到宫本跟鹿野的照片，现在却是第次看见了那风光无限的照片的背后……

    我个人抱住档案袋慢吞吞的挪到了院子边缘避光的屋檐下，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