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 作者:琉璃蓝泽
他回到伊利西亚。
他慢慢直起身,身体伤口带来毫不留情的刺痛,仿佛刚刚被割裂。
外在躯体如此沉重压抑,封闭着你的灵。
透过世俗感官感受到的世界,光辉如此黯淡浑浊。
你并非是属血气的,就是那凭依生命的荣光燃烧而看见这世界的,以血脉为契约相互关联的。
你全然凭借知识认识世界,约束你在万有之中的乃是言灵之咒。
在这躯体之内,你不是看见,而是被蒙眼;你不是凭依,而是被束缚。
故而你厌弃睁眼所见的这片世界,常年游荡在众神故事所不及之处。
你为何醒来呢。
他换好衣服,走出神殿。
以水洗过而幽蓝纯净的天空,沙金昼光淡淡地照耀。旷野的风扬起而又偃息,带得花海微微舞动,泉水闪烁白光,廊柱的纱幔轻摆,光影随之游移。
塔纳托斯把手放在银弦上。
竖琴的音符随即倾流而出,飘向远方。
繁密如雨的音节,在空气中振响,使其充满芬芳,切都寂静。风也静止,云也不流,鸟不鸣叫,唯有水声潺潺,在日光下闪动。
有人穿过长廊,走进神殿里,远远近近都是繁花茂叶在日光下斓斓闪烁,淡得大部分都耀目地融化在昼光里,朦胧如梦。
碎发散落在肩上,衣袍简洁宽大,绣着银线的黑暗长地流淌到地上。
他坐到边,直至弦音消散。
有段静默,融化在日光里的花叶在风中明灭。
“很动听。”修普诺斯说。
塔纳托斯没说话,银发闪烁着午后游移的昼光。
“休息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
“……”
“……嗯。”
过了会儿,塔纳托斯才应了声,漠不关心的样子。修普诺斯伸出手去,抚过他脸颊,凉意下嵌入掌中。
塔纳托斯别过头。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修普诺斯轻声说。
指尖按在弦上。
光影在石板上移动。
幽寂光芒在那双银色的眼睛里缓缓流淌,无有感情和灵魂。
塔纳托斯没有回答,只是起来简单道了声别,便走了。
他们彼此有天然的了解。
若为了不尴尬而再说些无谓的废话和套话维持礼节,实在太形同陌路。
于是只剩下无尽的缄默,以及空洞。
坐在他身旁听着他演奏是喜悦的事。塔纳托斯的技艺很好。不,应该说他的琴曲是超越技艺之上的。本性原因,塔纳托斯天然就知道怎么拨动灵魂的和弦和旋律。
真的,非常、非常,美妙。
但是对于修普诺斯来说,独特的和重要的,仍然不是琴曲,而是演奏者。
幻梦境里吟游诗人的歌如此动听,如此优美。他唱他自己的歌。自己的梦、爱和回忆。他在用自己的灵魂歌唱,足以打动无数人,甚至神。
却并不是修普诺斯。
空无之中,谁能带来声音和色彩,触及他。
作者有话要说: *注:修普诺斯在梦境里所涉及的地方典故均来自克苏鲁神话体系。不知道来源也完全不妨碍理解。
☆、渴求鸟笼 因而彷徨不休
天穹、海洋、大地,乃至寰宇的尽头。
深暗、悄无声息,足以吞噬切。
这里不仅仅是尽头,并且是起源。
快速流动、杂乱无章的风仿佛在后面乱窜。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窥探,企图撕裂那层薄薄的屏障,从深渊外跨到这个世界。黑土上无数荆棘,都是利爪般伸出、想要抓住什么的疯狂姿态。
卡俄斯,那是个森森裂开的大口和缝隙。即使世界已完满,也改变不了起源的本质。
如果跨入裂缝(chaos),那里又会是怎样的世界?塔纳托斯曾经想过。
而现在他已知晓。
湿润冰冷的风扑面而来,在高处凝结缠绕成厚重雾气。又往下流淌,落入众水的大渊之中。
他穿过烈风,离开缭绕云雾和雨水常在的地方。
他走过黑暗的渊面,平滑深沉如黑琉璃,在边缘坐下,望着风所来之处。
那时,漫游大地的你,是如何注意到大地上那处,想,那是修普诺斯所在。
那时候,你是为什么伸出手,把修普诺斯身上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呢。
尽管彼此都知道这举动无用余。
无关紧要的躯体,毫无意义的行为,没有任何涵义在内。
然而它在你心中扎下根,籍着它扰乱你的思绪,你的平静。
嘈杂的,不安分的,某些蠢动的正在滋长。
“塔纳。”有声音在背后说,无机的寂静中仿佛有谁走近。
而他并没有回头,看见光明无法企及的此地扬起黄金的光芒。
“你这样很让人担心啊。”那个身影在他身旁坐下,与他起望着那无底的裂缝。
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会儿,才开口。
“我有点想回去,厄洛斯。”
厄洛斯揉揉他的头发。“别闹。”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他又说。
回到无有的归属之地,离开这个陌生的万有。
“那样夜神会很伤心的。到底怎么啦,以前不是直好好的吗?”
远方的幽暗在塔纳托斯眼中折射流动,显得阴郁而又迷茫。
“不舒服,觉得很乱。”
灵魂里有喧嚣,声音和色彩,杂乱无章的思绪。
“嗯嗯。我知道塔纳不喜欢变化,也不喜欢被打扰。不过至少就现在而言,应该还没到讨厌的地步吧。不然以你的任性,才不会像现在这么乖。”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
“哎,不讨厌的话,还是可以去尝试下变化嘛。不然的话世界太无趣了。如果实在不喜欢,到时候再说。”
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你本安息自在,是什么在困扰着你。
“塔纳托斯,你在听我说吗?”声音从遥遥得近乎虚幻的远方传来。
他霍然回过神。对面的战神半低着头,漂亮的淡金色头发上沾了些污渍,灰尘、酒、油脂、血之类,被染污的金色显出主人性格特有的不羁,抬起脸来时,那双深红眼睛像葡萄酒样艳丽清澈,因醉意而显得迷惘如少年。
“嗯?”
松开手,雕工精细的银质酒杯哐啷掉到地上。阿瑞斯慢慢支起沉重的头颅,话语低微含糊得几不可闻。
“你说,他为什么会死呢?”
塔纳托斯望着对方,透明般的银色眼睛里依旧看不出什么感情,只有个颓废悲伤的影子映在其中。
无限寂静之中,塔纳托斯说话,是夜色中的低喃自语。
“即属万有,就属流变。凡诞生的必消逝。”
“这是生命所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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