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天下 作者:玉宇

    玉雕成的扁匣，极小，里面只有片朱红色的叶子。元玮不识此物，幸好赵长歌甚是周到的在匣上刻了八个小字“九叶

    灵芝，可解百毒”，倒免了他为此费心劳力。最后件却是张人皮面具，做工极为细致，元玮细看之下发现竟是比着他的面目做的，戴

    上后竟与自己般无二，显得非常诡异。

    赵长歌临去时曾有言道：“小玮，回去后记得仔细瞧瞧那张琴，我在里头给你留了东西，事关你生死存亡，切记！切记！”元玮自

    然晓得这三件东西必有深意，只是时还猜想不透原由，九叶灵芝叶还好说些，另两件却有些莫名其妙。他正寻思着，外头有侍女叩门

    轻问道：“王爷，信王殿下命人送了礼物过来，言明兹事体大，定要请王爷亲自过目，您看～～”

    “拿进来。”元玮皱眉了。他这个三皇兄向来不问世事，今日之举难道是为了赵长歌吗？

    门外侍女捧着个锦盒进来，放在桌上，后又在元玮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盒中并没有飞出夺人性命的暗箭毒药来，只有绿油

    油的蔬菜棵。那侍女松懈下来，忍不住笑了，“信王殿下好生有趣，干吗叫人巴巴的送棵无心菜过来？”

    “什么？”

    “奴婢家贫，幼年时常帮家里去野地摘这无心菜回去充当菜肴，所以认得的。听家乡老人们说，这东西是那世间无情薄幸之人所化

    ，外表好看，里头中空无物。因老天爷要罚它永生永世受苦，所以无论割过少茬还是要长，就算用火烧它也不绝命，世间万物里属

    它最贱不过。”侍女娇笑着说道。等发现自家主子脸色铁青时，话已出口，不由吓得哆嗦，赶紧施礼而退。

    元玮气得浑身乱颤。元璎责他无心，恨他绝情，要为赵长歌讨回公道，可他又到哪里去向谁要自己的公道。十年如梦，生母惨死，

    在里头推波助澜的却是他亲父，害他这些年来活得半人半鬼。他也知道赵长歌那指头并非有心陷害，只是若不紧紧抓住这点可笑的

    怨念，叫他如何能对那个待他温柔似水的人狠下心肠来。人心尔虞我诈，唯有皇权是真。他可以无母、无父、无亲、无故、无爱、什么

    都没有，却惟独不能没有权势。想到这里，元玮摊开双掌低头看去，满手血腥，人人都有自已的道理行事，人人都有自身的隐痛悲伤，

    虽然俗话说，春风化仇，想开了就能化解，却哪里是真的能体谅放开的。突然放声狂笑，眼泪却挣脱束缚从眶里流出。再忍忍吧，至尊

    皇权已近在眼前，再忍忍，那人也弃我而去了，再忍忍，以后没人会唤我小玮了，再忍忍，连这琴都毁了～～终于颓然倒下，抱住两段

    残琴哭得泣不成声。赵长歌在鹰愁涧上转身跃时，他还不曾觉得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直到此时，弦断琴折，满心痛楚才真真切切

    地如同两人共饮过的名酒“醉红”般厚积薄发出来。

    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原来，这世间还另有种钻心的苦痛，叫做悔不当初。

    赵月第二天醒来，走进赵长歌屋里时，芙蓉娘子已在那里时了。长歌所受外伤虽重，但幸有“续命蛊”在身，用了止血生肌的灵

    药兼休息夜后已好了大半，真正要命的还是内伤。她内力修为不够，无法替他打通全身经脉，正在为此烦恼。

    赵长歌见他进来，递过去三封信，说道：“第封派人送到江南给吴王，他争位之心始终未灭，看过后必定会有所行动。另封交

    给伯尧仲曦，他们俩如今躲在京城谷香园里当糕饼店老板，就说是爷的意思，要他们务必把信尽快送到萧拓手里。中原即将大乱，他北

    戎若想鲸吞天下，时机恰好。最后封送到边关给周杨二人，要他们依计行事便可助爷完成心愿。”

    赵月点头应诺了。赵长歌又取出个紫檀木头匣子，打开了，里面是厚厚叠银票，每张金额都大到吓人。他笑了，“你替爷分

    给大伙吧，都跟了爷场，不能叫他们后半辈子没有着落啊。你、小峰和子堇三个，爷另有安排。”

    赵月先前还好，此时见他竟神情淡然地安排起自己身后事来，终于忍不住再次痛哭。赵长歌出身将门，心志坚定，独断专行惯了，

    自有股睥睨天地的气势，个人生死素不放在心上。自古谁能免死，人生在世，当求快意恩仇。他早就谋划好切，即使自己身死，

    样能叫仇家付出代价，故并不自艾自伤。见赵月凄哀，反倒温言劝慰他。

    芙蓉娘子在旁暗自叹气，怜惜不已。赵长歌再老成，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却被命运打磨得如此通透彻悟。个血

    气方刚的人，收敛到这种程度，必定是非常痛苦的了。情之物伤人至深，杀人不见血啊！

    赵月哭着出去了，差点就撞在人身上。抬头看去，赵峰静静立在面前。他赶紧把眼泪擦擦，这会儿可不能叫他知道了实情，赵峰

    会崩溃的。于是强笑道：“小峰，你怎么在这里？子堇醒来了？”

    “爷是不是要死了，你和芙蓉夫人都救不了他？”赵峰还是老样子，问得直白明了，不给人留点推委隐瞒的余地。赵月不能说是

    ，又无法说不是，眼看过不去，终于哇的声大哭。他本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这两天眼泪却流得哗啦啦的，原本杀伐决断的能耐点没

    了，又变回那个当年被人从死尸堆里刨出来时脆弱无助的小孩子，真真亏对赵长歌这么年来的教导。赵峰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的，点点头，慢慢转身，步步走回自己的屋里。

    入夜，赵长歌独自人做在书桌前写信，这封是准备留给赵峰的。他在西越也有不少眼线势力，将来自可助赵峰夺回本就属于他

    的王位。写到半，门嘎吱响了下，条人影从阴暗处缓缓步出，径直走到他面前，原来是赵峰来了。

    烛光下，赵峰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光芒闪动，怔怔的，动不动的，看着他。赵长歌并非蠢笨之人，以前是因为没往那里去想，此时

    心头略转念已明白了切。只是胸腔里那颗破碎了的心，没有感到丝欢跃，反而变得空痛了。他自嘲地暗想，这不中用的东西

    早就该换成铁铸的，于是微笑道：“怎么还不睡？”

    赵峰鼓足勇气，又走近几步，双膝跪下，半个身子伏在赵长歌腿上，幽幽开口说道：“我亦无父无母，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活

    着的人总要苦苦求生，劳碌挣命的，又不独你个，眼前虽艰难，但若不能咬牙挺住，便是白白投胎做了人，还不如做猪做狗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