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作者:溯痕

    伊墨问：“不想走？”

    柳延到今天都不会说话，也仿佛从来听不懂别人说什么，对他的问话，自然也没有反应，呆呆看着那间远去的屋子，执拗的保持着个观望的姿势。

    伊墨见他如此，只好打量了下四周，随后将怀里孩子的脸掰过来，指着不远处道山岭道：“我们住那里，你在山上就能看得到它。他们将你给了我，往后，你就回不去了。”

    柳延却没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而是低头迟钝的看着他的手指，许久，柳延伸手，瘦如鸡爪的小手攥住伊墨的食指，捏的紧紧的。

    伊墨以为他听懂了，心里欢喜了下，只下，这点欢喜就退潮似地不见了。只见小柳延抓着他的手指，塞进了嘴里。

    饿了。

    伊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人的魂魄到底遗失到哪里去了。同时也庆幸，若不是少了魂魄，只怕现今他要守着只不知道怎样的动物。

    将小孩重新在怀里安置好，伊墨施法，朝那座山峦快速飞去。

    柳延甚至不会挣扎，只在他怀中撇着头，望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米粒大小的茅屋。

    即使被嫌弃过被咒骂过，也还给过他有限温暖的地方。

    渺无人烟的山峰上，树木倒塌，平地而起座小院，置了三间房，间伙房，两间住房，窗门簇新。院中天井，长出不少翠竹，院门外林木繁，花朵茂盛。透过矮墙低栏，眼就能看见仿佛天堂的美景。

    柳延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看燕雀低飞，偶尔也会起来，透过密匝匝的林木，望着远远的地方，那米粒大小的小屋。

    夏季山林雨，他看上会，天空就阴了，接着就掉下硕大雨滴，往往雨水还没砸到他脸上，他就被人抱起，带进了屋。

    屋里有暗香浮动，屋外雨声淅沥。

    柳延坐在男人对面，张着嘴，慢吞吞的吃着饭，他痴傻的够呛，吃饭也会左边漏点，右边滴些，让他自己吃，通常掉在地上的食物比进到肚子里的。

    刚来山上时，不下雨的傍晚，伊墨会让他在院子里吃饭，自己吃。往往还没吃会，洒落的米饭就引来了群雀鸟，谨慎的观望阵后各个都冲上去围着他的碗，嚣张大胆的在他碗里啄食。柳延也不会赶，在众鸟的嘴下，吃自己越来越少的食物。

    伊墨只好亲自动手喂食。

    柳延坐在他对面，目光看着他的脸，偶尔也会缓缓移到嘴边的筷子上，吃上会，看着桌上那盘鱼，随后理所当然的张嘴，等伊墨挑出鱼脸上的樱桃肉，喂进自己嘴里。缓缓嚼着鱼肉，柳延低头摆弄着手上根尾巴草，毛茸茸的茅草像只小动物的尾巴，柳延咽下鱼肉后，在伊墨的筷子又送来时，将尾巴草举着，搔上了伊墨的脸。

    搔了搔，伊墨没反应。柳延又搔，搔他的脖子，伊墨放下筷子，道：“不痒。”

    柳延听了也没反应，仍是锲而不舍的搔着，伊墨也端坐在那，仍由根尾巴草在自己脸上四处搔走。柔柔软软，细细密密的绒毛，在他脸颊、额头、鼻梁、耳畔滑过，眼前是双大而圆，却无神且无邪的眼。

    等饭菜都凉透，柳延才放下草，就此罢休。伊墨将饭菜重新热过，继续喂。

    屋里暗香浮动，屋外雨声淅沥，光华暗转。

    已经十岁的柳延白白净净，孩童的稚气逐渐褪去，眉目清朗起来，逐渐有了曾经的影子，只是呆傻着，目光依然迟钝，曾经的锋芒丝都无有。伊墨注视他的时间渐渐长了起来，似乎迫切的，想从那脸上寻回些什么。

    沈珏离了人间利禄，也来到了山上，在另外间屋子住下，每日帮忙做些家务，其余时间就陪着柳延和伊墨。

    夏日炎热，山林清爽些，却也依然让人感到热，这日午间吃了饭，沈珏无事可做，便去了林子里打盹，他化了原形，是只巨大的黑狼，趴在草木间闭着眼安睡。直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沈珏睁开眼，第眼望见的便是隔着灌木丛，动不动望着自己的柳延。

    柳延看着那只巨大的黑狼，浑身皮毛在树叶间隙漏下的光线里泛着油光。威风凛凛。

    沈珏时呆住，了起来，也忘了化回人形，身形巨大的黑影几乎罩住了弱小的少年。

    柳延对着狼眼，看了许久，向来沉默无语的嘴唇动了动，唤出个名字来：伊墨。

    这是他第次开口说话。尽管这几年，伊墨直在教他说话认字，却没有任何结果。柳延始终沉默，仿佛不仅傻，还是哑巴。

    伊墨闻声赶来，见到的便是人狼傻乎乎对峙的场面，似乎都束手无策，慌乱的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伊墨只好救场，他把将着的柳延抱起，又上前踹了黑狼脚，甚是无奈的道：“还不变回来！”

    沈珏这才回过神，化了人形，急忙忙冲着伊墨怀里呆呆的少年解释：“那是我，”又道：“我就是狼，”还说：“我是人，也是狼……”

    他笨口拙舌的模样，让柳延看了许久，直到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乱七八糟的实在不成样子了，柳延才慢吞吞的从伊墨怀里挣开，伸出手，踮起脚尖，揉了揉沈珏的头。这动作，通常是伊墨做给他的，代表安抚。

    沈珏顿时像被施了术法似地，怔在当场，呆若木鸡。

    柳延又看了沈珏许久，才转过身，抬头对上伊墨的眼，好半晌，才勉强又说出个字：变。

    他刚会说话，口齿不清，伊墨思索良久才知道他的意思。指了指自己，又指向石化的沈珏，伊墨问他：“是让我和他样变？”

    柳延点了点头。

    沈珏这时才清醒过来，连忙喊道：“会吓着他的。”

    伊墨望着那双几年来都没有变化的眼睛，呆滞又无邪，想了想就变回了原形，碗口粗的条黑蛇，腹部金黄，盘踞在地，竖着半身，双蛇眼盯着柳延。

    柳延歪过头，望着它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根本就没吓到。

    只山雀从树枝间跳过，留下清脆声鸟鸣，飞到另棵树上去了。柳延这才迟钝的伸出手，摁住了那蛇头，又徐徐摸向蛇身，冰冷的鳞甲从他掌心划而过，柳延再次开口，道：“伊墨。”

    说完，抬起头，指着前方高大的果树，指着挂满枝头的红果，道：“吃。”

    他刚说完，盘踞在地上的蛇伸出蛇尾，把卷住了他，人蛇再出现时，已经坐在了树梢上。

    伊墨回到人形，伸臂摘了两颗果子，放进他手里问：“够了？”

    柳延不再说话，或许是嫌说话废力，坐在他腿上咔嚓咔嚓咬果子。

    沈珏在树下，翘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