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百里无殇既已下葬，沈百翎也了却了桩心事,不日又有涵素真人传讯,说探得江都带有青玉坛弟子出没,得知此信，沈百翎当即向韩黎等人告辞,启程向中原匆匆而去。

    御剑日千里，没几日便入了江都地界。沈百翎不欲惊动寻常百姓,在城郊处树林中落下地来。时值盛夏，天气颇为闷热,地上走兽飞鸟俱都躲入洞巢以避炎日,唯有夏蝉鸣声此起彼伏,沈百翎快步走出树林,只见林外好大片田亩，参差着十数间农舍，原来是到了个村庄之畔。

    他依稀记得自己落下时江都城似在西北，有心寻个村民细问问路途，谁知转来转去竟不见个人影。沈百翎心下起疑，正当晌午用饭之时，缘何田间院中个人也没有，偌大处村庄，总不能人人都不在村中罢？

    正满心疑惑，忽听东面隐隐传来喧哗，似是市集般。沈百翎循声走去，不觉走入村中，只见块空地上聚了好些人，乌压压的片，似乎全村村民都到了此处。他好奇心起，随手拉住名大汉问道：“这位大哥，不知你们村子出了什么事，怎么都聚到了这里？”

    那壮汉向沈百翎瞧了眼，见他衣着华贵，姿仪不凡，不由得心生敬慕，忙不迭答道：“俺们村出了个妖精，近年来不知惹下少祸事，如今实在容不得她，所以村长和几位叔爷商议决定今日正午便要将她烧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盼老天爷看在咱们除妖的份儿上保佑全村人！”说着朝天合掌拜了又拜，满脸都是期盼之色。

    “除妖？”沈百翎眉头蹙，疑惑地朝四周环顾圈，以他如今功力，方圆百里内大小妖怪的妖气都逃不过探查，但附近分明半点妖气也没有，难道是出了什么千年道行的大妖，又或是对方身携帝女翡翠之类的宝物？

    他正寻思，旁边又有村人见有人打听，你言我语地滔滔不绝起来：“大爷你有所不知，这妖精从小就古里古怪，生得也不似个庄稼人，长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连她爹娘都叫她咒死了，不是妖孽又是个什么？”

    这“妖孽”二字入沈百翎的耳朵，反倒勾起他旧日心事，几个村民见他突然沉下脸来，心中颤便不敢再说下去，先前那大汉直仰着头朝场中央张望，忽地喜道：“看，村长来了！”

    沈百翎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见有老者排开众人走向场中，还有名手拿铜锣的年轻汉子走在他身后。那老村长走到场中个柴禾堆前定，将手挥，那跟在他旁边的汉子忙用力在铜锣上击了几下。锣响声传开，村民议论渐低，终于场中片安静，村长这才大声说道：“今日召集大伙儿到这儿来，想必都知道缘由。咱们纪家村平平安安了百年，没想到这十几年里竟出了个祸害！她年纪幼小又失了父母，若不是众位乡亲怜悯接济也不能长到这么大，谁知这妖孽却不知感恩，反而给村子带来不少天灾人祸！如今我与村中几位长辈商议决定，再不能将她留下害人，今日正午定要将她烧死以除大患，大家也给做个见证！”众村民似是早已深受那“妖孽”所害，当即齐声应诺。老村长将手又招，喝道：“把妖孽带上来！”

    这时又有两名健壮村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沈百翎定睛细看，才看清那两名妇人中间还夹着个女孩儿，她身形本就细伶伶的，架在两名肥壮村妇中是不怎么显眼。周遭村民见着她，纷纷叫骂起来。

    群情激愤，沈百翎却好生不解，他听得分明也看得清楚，场中这女孩子明明是个人族，怎么这些村人却污蔑她是个妖怪？

    两名村妇将这女孩儿拉扯到柴禾堆前，那年轻汉子低声向她们吩咐几句，两人便将女孩儿推到柴禾中间绑在了根竖起的木桩上，又有几人提了油倒在柴堆上。村长朗声道：“放火！”那汉子便从旁人手中接过支火把丢入了柴禾堆中。

    沈百翎暗叫声“不好”，心念动，已唤来股清风将那女孩护在了正中，青光夹在风中猛然向四周迸射，霎时将刚刚燃起的几簇火苗尽数吞灭。

    异变突生让众人都是惊，得极近的两名村妇先高声呼叫起来：“这风来得好邪乎，定是这妖精鼓捣出的，果然是妖精啊！”

    听到这话，那女孩原本垂着的头霍然抬起，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没去看那两名村妇，而是不偏不倚，穿过人群，正正看向了沈百翎。沈百翎撞上她似是全然深知的眼眸也是愣，当下也顾不得想，只高声道：“且先住手，我有话想请问村长！”

    老村长毕竟阅历深，先时忽起清风扑灭火焰让他吓了跳，但转念便知是有高人暗中搭救那女孩，现下见沈百翎主动走出人群，眼珠转便猜到先前的神通是他的手笔，皱了皱眉还是拱手道：“原来是你……这位公子宅心仁厚，我也不与你般计较。只是你为何要插手本村事务？”

    “不过路见不平，难以袖手旁观罢了。”沈百翎淡笑上前，侧目瞥向那女孩，见她口中呜呜连声，似是有话要说，只是口中塞着有物不能说出，便道，“你们众口致说这小姑娘是妖怪，可我看她身上没有丝妖气，分明是个好好的人，若她真是妖，又怎么会险些丧命在你们手里？便是死刑犯临上断头台前还许辩解二，怎么不让她自己说说看，她是不是真如你们所说，是个妖精？”说着轻轻弹指，道青光顿时射了出去将缚住那女孩手足的绳索断作几截。

    那女孩甫获得自由，忙不迭从柴堆上逃了下来，直躲到了沈百翎身后，这才伸手将口中塞着的布团掏了出来。只听呸呸呸的几声，那女孩朝地上吐了几下，这才探出头指着村长破口大骂：“你这个死老头，原来真想谋害老娘的性命！还把什么臭烘烘的东西都往老娘嘴里塞，欺负老娘年纪小啊？真不要脸！”她声音清脆，骂起人来也颇为伶俐，只是口个“老娘”实在粗俗得很。

    沈百翎也着实没想到自己救下的小姑娘撒起泼来如此惊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老村长拦阻他救人不及，顿时哀叹不已，也不理会那女孩的叫骂，只苦着脸对沈百翎道：“公子你干的好事！你可知我们为何将这妖孽的嘴巴堵上，哪里是不许她辩解，皆因她张口不是污言秽语地骂人便是诅咒啊！”

    还不等沈百翎问是何解，那女孩已连串地骂了回去：“谁是妖孽，谁咒你们？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蠢货！老娘看出村子要逢大难，好心提示你们避祸，却叫你们个个说是老娘把你们咒成这样，还要把老娘烧死！早知如此，还不如看你们个个遭难呢！”

    闻听此言，沈百翎双目猛地睁大，抬手止住村长要说的话语，转向那女孩道：“你能看到未来？你有天眼？”

    那女孩愣，脏兮兮的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听她哼道：“老娘不知道什么天眼不天眼，我就是能算出那些人的命。”

    老村长在旁插口道：“什么算命，就是咒人！这妖孽……”见沈百翎脸色微沉，他终于改了口道，“这丫头、这丫头几年前不知从谁家翻出本算命卜卦的书，明明大字都不识几个，偏说自己学会了给人算命，谁知算来算去竟将她爹娘先算死了！后来是见人便没好话，偏偏说的竟都应验，祸事桩接着桩，可不都是她引来的？”

    “胡说！那都是我算出来的，须知天命如此，无可改。”那女孩瞪眼道。

    沈百翎双眼在那女孩身上打量过来打量过去，心中思忖不已。他当然知晓这天底下有种人确是天赋神能，便如许年前曾有过面之缘的卦仙。如果眼前这小姑娘真如老村长所说能够预言未来，说不定便与卦仙他老人家般，也是个天生天眼的异人……

    他正猜测，旁边那群村民却再也忍不下去，有人叫道：“村长，别跟这小子掰扯个没完，快把这妖精烧死了罢，再留着还要害死少人？”有家住得近的早跑去取来家什，扬着柴刀、锄头纷纷围拢了上来。

    沈百翎眉头深蹙，转目向众人看去，沉声道：“你们当真容不下这孩子？”

    老村长身旁的年轻汉子摇头道：“公子看便知，我们全村人受尽了这丫头的迫害，不是容不下，而是不敢再容她！”

    “好！”沈百翎淡淡道，把抓住那女孩的手腕，“既然你们村子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那我便将她带走，这女孩是好端端的人，不是妖，没作下什么恶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