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那三名青玉坛弟子修为平平,轻功也颇般，沈百翎远远坠在数丈开外，手中拎着个瑾娘也毫不费力，足下不紧不慢。三道黑影在前尽力奔驰了半个时辰,眼见大半个江都城都从脚下掠过,到了城南角带民居附近终于慢了下来。

    沈百翎知晓这几人当是到了要去之地，愈发小心谨慎。到了处院落之外,果见那三人脚步顿,纷纷从院墙上跃了过去。沈百翎随后赶至墙下，瑾娘抬头看了看高高白墙，压低声音道：“恩人,咱们也跳过去？”

    沈百翎轻轻摇头,带着她绕至围墙另头，这面高墙恰恰临着排大屋，沈百翎轻飘飘地纵上屋顶，按着瑾娘与他同伏在瓦上，这才探头向院中望去。

    只见院中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东西各并排着数间厢房，沈百翎与瑾娘正是躲在东头厢房屋顶。此时月挂东天，皎光将院中照得清二楚，那三名青玉坛弟子正蹑手蹑脚地朝正房走去，面走面互相打着手势，显是在商议什么。直走到中间那间正房阶下，其中人才忽地朗声说道：“前辈，我们又来了。”

    这句话出口，躲在房上的沈百翎先是愣，心道：他们叫屋内之人前辈，难不成这里住着的是青玉坛之人？莫非是雷严？不，这几人自称是雷严门下，若是拜见师父也不该是这种口吻，屋中主人定然不是雷严，难道……难道是厉……

    他越想越惊，恰在此时，正房中传出个声音，顿时让沈百翎颗高悬的心放了下来：“我隐居在此，无意再卷入江湖是非。不管你们来少次也是样，请回罢。”那嗓音轻柔清雅，竟是个女子声音。

    屋外那三名青玉坛弟子却并未就此离开，先前说话那人又道：“前辈何必连说几句话的功夫都不给我等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听闻前辈颇爱音律，临来之际门中长辈曾将珍藏的九霄环佩琴交予我手，令我等赠予前辈，便如宝剑当赠义士，红粉当赠佳人，这名琴嘛，自然也当送到懂琴的人手上，不知前辈可愿出来看？师弟，快把九霄环佩取出来。”

    立在他左侧的那名弟子忙将缚在背上的个长条包裹拿下来解开，包袱内果然包着把古琴。那弟子将琴转而捧在手上，淡淡月光遍洒琴身，七根细细琴弦竟仿佛浸染了月光般莹莹生光，便是不通琴艺之人也看得出此琴之难得。

    然而屋内那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婉言道：“这半个月来你们夜夜来此，送的礼物也次比次珍贵，盛情我已心领，但我隐居年不问世事，你们还是请回罢。”

    先前说话的弟子朗声笑，道：“师命难违，前辈何必为难我等？我衡山青玉坛虽比不得昆仑、蜀山中那几个等大派，却也是数百年传承，如今是兴盛在即，前辈若能来青玉坛，那是如虎添翼，对前辈而言也是百利而无害，前辈又何必再推拒？”

    那女子依旧是那句老话：“不必再说，我意不变，你们还是请回罢。”

    她接连三次拒绝，倒让躲在暗中的沈百翎好奇心起。这女子不知是什么人，为何青玉坛非要找她相助，她又为何再拒绝，青玉坛找她又不知是为了何事？

    地上那三人见她再婉拒，似乎也焦虑起来。捧琴的那人忍不住低声和居中那人说了几句话，他声音虽压得极低，但沈百翎何等修为，只需略微凝神便听得清二楚，只听那人说道：“师兄，这女人实在难缠得紧！这半个月来咱们好话说尽，什么珍奇没送来给她，可她倒会摆架子，这些日子竟连房门也不出，好生无礼！要我说，先礼后兵，咱们礼是尽到了，也该让她知道知道厉害啦。”

    居中那人却微微摇头，亦低声回道：“咱们来江都前师父怎么吩咐的，你都忘啦？他说这人亦是修道之人，道行高深着呢，叫咱们务必恭恭敬敬地把人请回青玉坛，不能随意冒犯。”

    但立于他右侧的那名弟子却颇不以为然，悄声亦道：“可师父近来越催越紧，人请不回去，再恭敬又有何用？我看倒不如先威慑她几句，叫她知晓青玉坛也不是能轻易怠慢的，若她服软乖乖跟咱们走那便罢了，若是不服软，咱们再……”说着比划了个手势。

    居中那人似是踟蹰了下，终于微微点头，随即朗声向正房道：“前辈——”话还未说完，屋内那女子却淡淡笑道：“你要说什么？约莫是想先威慑几句，叫我知晓青玉坛也不是能轻易怠慢的，最好乖乖服软跟你们回去，否则便要先礼后兵，是也不是？”

    那三名青玉坛弟子听她说的竟和他们先前低声商议的话分毫不差，不由得都吃了惊，捧琴那人听她话中隐含讥诮，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我们奉师命请前辈出山，好话也说尽了，好礼也送尽了，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说得已全然不是先前那般客气，那女子却毫不动怒，只淡然道：“你敬也好，不敬也好，我意不变。你们还是请回罢，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居中那弟子还想再说什么，咚的声，捧琴弟子已将琴连同包袱丢在旁，怒道：“师兄，还和这女人说什么？既然如此，绑也要把她绑回去，什么高人不高人的，我们兄弟三人同出手，倒要看看比不比她厉害！”说着刷的声拔出长剑，脚踹开屋门闯了进去。另两名弟子见已然撕破脸，也顾不得什么，忙也拔出长剑跟着冲入房中。

    这变故来得突然，瑾娘在房上本来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此时见这三人如恶贼般闯进屋里，顿时急了，把扯住沈百翎衣袖叫道：“恩人，我们快下去救人，可不能让恶人欺负屋里那个姐姐！”

    她时情急便忘了压低声音，沈百翎忙按住她嘴示意不可高声说话，随后又笑了笑传音过去：“你大可不必担心，只等着三个毛贼被踢出来罢。”瑾娘眨了眨眼，满脸懵懂，沈百翎心道：这女子连屋外他们低声说话都听得明明白白，功力远在这三个青玉坛弟子之上，倒不必我们插手。

    然而除开最初那青玉坛弟子踹门的声巨响，几声桌椅碰撞，屋中竟再无什么打斗之声传出，片刻之后，只听那捧琴弟子笑着道：“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原来根本不通武艺，早知如此何必和她纠缠这么些天，直接绑回衡山就行了。”说着声断喝，“还不快走！”

    接着从门内便被推出人，那人双手被缚，头长发披散在肩上，身形窈窕，显是先前在房中的那名女子。三名青玉坛弟子随后也跟了出来，手中长剑纷纷指着那女子背心。

    沈百翎微微怔，这幕可与他心中料想截然不同，他寻思道：这女子怎会如此容易被被制服，莫非是另有什么后着？正想着，那女子轻轻抖青丝，已仰起头来，月光下张素颜淡漠清美，顿时夺去了沈百翎的目光，叫他来不及再想。

    这女子……这女子好生眼熟，她是……

    沈百翎正冥思苦想，那女子已在三人威逼下步下石阶，经过地上那把古琴之畔，她脚步忽然停，低声叹道：“虽不是真的九霄环佩，但也不失为把好琴，唉，可惜了。”

    琴……对了，她是琴姬，四百年前陈州曾有过面之缘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她！

    无独有偶，他脑中刚划过琴姬的名字，地上那女子抬头，双清眸竟不偏不倚地向他投了过来。

    “故人既已来了，怎么还袖手旁观呢？”

    琴姬淡淡带笑的句话引来了地上那几人的注意，其中名青玉坛弟子立即叫道：“是谁？”这人便是先前三人中居长的那个，他颇为机敏，侧目在琴姬面上瞥已顺着她目光朝沈百翎躲藏之处望去，手中长剑猛然挥，道橙黄剑影登时迸射而来。

    沈百翎见行迹暴露，索性也不再躲，迎着剑影起身来。瑾娘见那剑光来势汹汹，吓得紧紧抱住了沈百翎左臂尖叫声：“恩人救命呀！”

    沈百翎微微笑，温声道：“莫怕。”袖中手指早已捏起剑诀，春水剑锃地从剑鞘中雀跃而起，霎时间挡在沈百翎与瑾娘之前，只听声清鸣，青光大盛，橙黄剑光还未触及春水剑锋已然消弭于无形。与此同时，股柔风已绕过那三名弟子窜至琴姬足下，盘旋而上将她窈窕身影裹在了其中。

    地上那三名青玉坛弟子登时脸色大变，知晓来了劲敌，出剑那人剑尖颤，咽了口唾沫才问道：“来者何人，报……报上名来！”

    沈百翎半晌不曾答话，春水剑在他面前三尺远处缓缓上升，剑尖却渐渐下移，剑锋青光流转，越来越亮。他这才淡笑着睨了那青玉坛弟子眼，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那人看得分明，春水剑所指方向正是自己与两位师弟，刹那间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但他总算还记得下山前师长嘱咐，当下咬了咬牙，大声道：“我们青玉坛之事，无须向外人通报。这女人是我青玉坛要找的人，阁下就是要逞英雄也该想想这浑水好不好蹚！”

    沈百翎面上笑容淡了下来，他漠然道：“青玉坛又如何？别说是雷严，便是厉初篁本人到我面前，我也不惧。你们若是把我要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便放你们走，否则……”他目光冷冷在这三人面上扫，猛然振袖，只听空中声剑鸣，春水剑霎时分出三道剑光向地上射去，又是轰然三声巨响，眨眼间院中青石砖上已了三个大洞，那三个洞距三名青玉坛弟子足尖不过尺余远，剑光来如迅雷竟叫人猝不及防，那三人见之下不由得满面惊惧，身子也不禁颤了颤。

    先前说话的弟子额头已冷汗涔涔，但仍是勉强在面上堆起笑容，干笑道：“阁下……我等不知阁下与前辈是故旧，有得罪，我们……我等下山已久，门中师长也催促得紧了，即刻起我们便离开江都，还请前辈、还请前辈看在青玉坛份上原宥……”

    沈百翎冷笑道：“我可没说就这么放你们走，我再问遍，你们找她做什么？青玉坛有什么阴谋？”

    那弟子笑容愈发僵硬，支支吾吾起来。沈百翎见他不肯回答，目光扫向另两名弟子，其中人见他冷冷看了过来，顿时浑身抖，失声叫道：“高人饶命，我、我什么都说……别、别杀我！”

    沈百翎记得这人声音就是先前捧琴的那弟子，这人欺软怕硬，着实是个脓包。他目光中不由得带出几分不屑，淡淡道：“那便说罢。”

    那捧琴弟子颤抖着声音道：“师父……师父叫我们下山来江都，他说弄得声势越大越好，就是要人家知晓我们青玉坛在江都，还让我们请……请这位前辈回衡山，她会算命，师父说要她算、算算……啊！”话未说完，忽然声惨叫，众人吓了跳，顿时朝他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他胸前忽然突出只剑尖，剑刃上鲜血兀自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到石砖上。

    只听嗤的声，却是为首那弟子将剑又拔了出来。他厉声喝道：“师父有令，若是敢将下山事由向外人吐露半句，视为叛逆，立毙当场！”话音未落，又是剑刺穿另名师弟胸膛，下瞬沈百翎总算赶至他面前，但也只来得及封住他胸前穴道。

    霎时间那人与两具尸首同软倒在地，他却丝毫不惧，只恶狠狠地向沈百翎瞪了眼，口中猛然咀嚼几下，将齿缝中什么东西吞咽了下去，接着便长笑起来：“你们……你们逼我至此，哈哈，就是死……我也要拉你们，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