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那冰壁上竟是凹陷了块黑色,与周遭的晶光灿然相比起来鲜明无比,仿佛从山壁中生出了张血盆大口，将反射的剑光尽数吞噬了般。

    沈百翎心生好奇，御剑缓缓飞到跟前,这才看清,原来那竟是个不大不小的石洞,洞中黑黝黝的不辨深浅,坚冰从洞口路蔓延至那片黑暗中。

    “……救我……救救我……”

    忽然，阵极其微弱的声音从洞中深处传来。那声音似男似女，忽阴忽阳,飘飘渺渺,鬼气森森，听来说不出的诡异。

    在这东海深渊下行走了许久，此刻沈百翎还是第次听到人声，那声音虽不高，但落入他耳中却无异于响起了个炸雷。他大惊之下，忙停下仙剑，在洞口提声问道：“里面是何人？你受了伤么？”

    这问刚出口，沈百翎已皱起眉头，察觉出丝不对来。他询问的声音并不低微，按理说若是在石洞中当有些微回响，岂料这声出后便如同石沉大海，竟是寂静无声，好似洞中那黑暗不只能挡人视线，还能吞没声音般。不止如此，就连那洞中的求救声也忽然止息了下来。

    进，还是不进？

    沈百翎立在洞门前，仙剑上淡淡的蓝光映耀在他面上，照出眉宇间那丝迟疑。恰在此刻，洞中又传出阵低不可闻的声响，依旧是那个鬼魅般的声音，细细念着：“……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沈百翎侧耳聆听，觉那念叨的似乎是什么歌诀般，语调还颇为熟悉，好似曾在哪里听过，“……五方徘徊，丈之余。九天玄灵，安笔乃书……”

    他听得会儿，忽然心中凛：啊，这……这不是琼华派的玄蕴神咒么与警花同居：逆天学生！既然想起，忍不住嘴唇噏动，喃喃地跟着续了下来：“……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愈，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果然字不差，正是四百年前他曾在琼华派中念过许遍的咒文。

    玄蕴神咒、玄蕴神咒……他初入门时，是太清真人字句教他念会此咒，后来夙瑶、夙莘拜入师尊门下，又由他字句将这咒文教给她们，还有玄霄、天青、夙玉……曾经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最终却在他眼前散去，只剩下这个冰冷又诡异的石洞。

    沈百翎只觉得眼眶微涩，过了片刻才收敛心神。此刻他已再无迟疑，暗道：不管是什么东西作怪，既然与琼华派有关，势必得进去探。想着便跃下地来，将仙剑提在手里，向石洞内走去。

    甫踏入洞内，股腐臭难闻的气息先迎面袭来。沈百翎只吸入口，便觉阵头晕目眩，忙以袖掩住口鼻，快步向前走去。说也奇怪，方才他在洞外之时，这石洞内的声音会儿便断断续续地念上几声，待到他真的走入洞中，那诡异的声音却有如瞬间消失了般，再也不曾响起，仿佛声音的主人就只有个目的，便是将沈百翎引入这洞穴之中。

    石洞中并无什么岔路，直通通地直向前，洞内亦不宽阔，蓝莹莹的剑光下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两侧和头顶的石壁。只是片寂静无声中，只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且脚下的道路竟是越走越漫长，走了许久也不曾到底，仿佛这洞穴竟是要通入到石壁内万丈的深处，洞中坚冰厚结，寒气森森，除此外无他物，那愈浓烈的腐臭味也不知从何而来，却始终缭绕左右，诡异之处直教沈百翎浑身毛，心下栗栗。

    难道这洞穴中的并非活人，而是什么怨鬼冤魂？他脑中猛地闪过这个念头，接着不禁失笑。鬼界都曾闯过，还怕什么鬼魂？活人也好，死鬼也罢，探究竟便是，我沈百翎纵使活着有愧，也不是愧对你们这些装神弄鬼之辈，又怕什么？想着不禁胆气愈壮，大踏步向前走去。

    忽听“喀嚓”声，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脆硬的物事。沈百翎微微吃了惊，忙低头向地上看去，这看顿时愣，只见他足下所踩着的并非什么木枝树杈，而是根白森森的物事，他凝目细看，接着便是大骇，只因顺着那骨头向靠着石壁的阴影中望去，竟撞上了对黑黝黝的深邃眼窝，那……那竟是颗头骨，而他方才不慎踩碎的，竟是根死人的腿骨！

    “……嘻……”

    声轻笑从不知何处传来，那头骨的眼窝中猛然有什么亮了下，紧接着便见团绿莹莹的光从中飞了出来，迅不可及地窜入了洞穴深处。

    沈百翎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团光离去的方向，虽然只是瞬，但那光芒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分明感受到了丝……丝魂魄气息！

    难道这人也是被禁于此的逆天之人？沈百翎转回头来，向着那具骸骨俯□去。按理说洞中寒气如此之重，寻常尸骨当百年不朽，眼前这具尸体却是连丝毫的血肉都不曾剩下，就连衣物也化作了土灰，只余下白莹莹的堆骨头，和个无处可容的魂魄。

    阴影中忽地有什么闪动了下，就在那骸骨的下方，沈百翎抿了抿唇，对着那骸骨轻声道了句“得罪”，接着便将它轻轻搬至旁，只见骸骨之下竟还躺着柄长剑，只是剑身早已折断，剑上沾了许污物，依稀是血迹凝结的模样。

    或许这剑的主人在临死前曾经历过场极纷乱的厮杀罢。沈百翎心中暗叹，将那堆尸骨整理归置好，运力将断剑插在尸骨之前充作墓碑，拱了拱手便欲前行，谁知恰在此时，仙剑的剑光猛然耀过尸骨之后的那块石壁，沈百翎瞥眼之下不由得目光微凝，辨出那里似乎有些异样。

    他现这具骸骨之时，尸骨仍是倚着石壁坐倒的姿势，其后石壁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其后忙于收拾尸骨又无暇他顾，直至此刻，才教他觉到石壁上的古怪。沈百翎上前观察番，察觉到此处石壁上的寒冰竟比其余地方的薄上许，好像曾有人将它刮下层似的。他心知有异，当下也举起长剑将薄薄层寒冰刮下，果然看到冰下有什么与别处不同，再细看，竟是刻着许字迹。

    那字迹笔划凌乱，好似仓促之间刻下，又仿佛刻字之人心中怀着极大的怨愤采阴成仙全文阅读。沈百翎逐看去，只见石壁上写着“吾派误我终生”“陷于此而不得出”“同室操戈”“遗恨种种”等字句，通篇看下来，大致是说此人与同门师兄弟同流落此洞，不知为何竟不能踏出洞外步，只得在洞中久居，只是这石洞中无水无食，众人饥饿难忍，寒冷难捱，却几十年、百年也不曾死去，长久幽禁下终于有人了狂，不仅拔剑自残，砍伤了不少同门，余下的人也被激了凶性，彼此争执不休，乃至兵刃相向，最终这人杀尽同门却也受了重伤，好不容易逃至此处终于气息奄奄，绝命前留下了这篇话。

    看至这里，沈百翎如何还能猜不出，这人就是当年琼华派举派升天时与玄霄、夙瑶等人同被九天玄女下了禁制遣往此处思过的那些琼华弟子中的个。那时玄霄、夙瑶为飞升夙愿不顾山下众生，略神智清醒的弟子都纷纷弃派而去，留下的不是妄想升仙便是天性凉薄，助纣为虐之事既已做下，最终受到惩罚也是必然，只是想不到这些人被打入东海漩涡后竟仍不思己过，反倒在拘禁中愈疯狂，不惜和同门兄弟以命相搏。当时情景虽不得见，但想象起来也十分惊心动魄。沈百翎感慨番，心想：无论如何，我总与他们同门场，总归还是替他们收个尸罢……可叹他们今日有我收尸，当年卷云台上，替我收尸的不知又是谁？

    他轻叹声，举步便向前走去。果然愈往前行，沿途骸骨便愈，石壁上亦刻满了怨愤之辞。最终石洞走到了头，到了大片空地上，石道内很是狭窄，这里却甚是宽阔。但空间再大幽禁千年也是折磨，也难怪有弟子最终忍耐不了寂寞凄苦了疯。沈百翎边叹息，边将地上骸骨分别收整，这数十具尸骨大散落在处，谁也分不清谁，有许骨头与地面坚冰结在了起，他只得凿出，堆放在起，又将失落的众仙剑与尸骨摆在起。

    收拾完毕，沈百翎在这尸骨堆前深深稽，口中祝祷了几句。就在他行礼完起身之时，石洞中猛然炸起阵凄厉鬼哭，尸骨中陡然亮，接着就见那尸骨堆中蓬起团绿光来，绕着尸骨与仙剑飞了周，绿莹莹的幽光越来越明，终于带着无尽的怨愤向着石道那头冲了过去。

    沈百翎大吃惊，猛然醒悟过来，这绿光中之所以饱含魂魄气息，是因为其中集聚了这些同门师兄弟们的魂魄，尸身虽已腐朽，魂魄却兀自不灭，这些人死前充满怨愤惊惧，是以死后魂魄中也满是怨念，将自己引入这里只怕不怀好意，谁知误打误撞下教他替众位同门收尸，才得以逃过劫。只是这些魂魄生时不能逃出石洞，死后为何仍留在此地徘徊不去？莫非九天玄女所下的禁制竟是至今仍禁锢着他们吗？

    他想着不由得追了上去，石道狭窄低矮，无法御剑，只能凭脚步前行。好在那团绿光越向前飞，度竟渐渐慢了起来，飘飘摇摇地没了之前向前急冲之势，才教他赶了上来。那绿光来至洞口，光芒大盛，带着鬼哭厉啸直朝着洞外扑去，就在此刻，片明亮的金光忽然出现在了洞门处，宛若道铜墙铁壁，将那绿光挡了回去。

    沈百翎愣之下，身形却来不及缓住，继绿光之后亦撞了上去，哪知他这撞却仿佛扑入了空气中，丝毫未受组、脚步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冰地冷滑，他滑出数尺后才稳住身体，回头再看，那道金光仍好端端地封在洞门口，其上光华流动，满布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