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自那日与奚仲番对答之后,玄震竟有好长段时日过得浑浑噩噩。恢复的记忆，杀母的仇恨,妖化下杀死同门的痛苦，师尊的死讯，桩桩接踵而来，塞满了才从重创中缓缓愈合的脆弱不堪的头脑,封印被解开的后遗症也渐渐展现，每每当玄震想起那些或痛苦或快乐,或大悲或大喜的事情,脑中便会剧痛隐隐，几次三番下来，令他是烦心不已。

    大战却并未因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事端而止息,太清的死似乎将整个琼华派推向了整个事态的浪尖，而幻瞑界六大护将失去其四，也不愿就此善罢甘休，只不过因婵幽伤重，琼华大乱，战局反倒得以缓。然而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已知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罢了。

    数日过后，玄震的外伤俱已好全。他此时方知，妖化对于介于妖与人之间的自己意味着什么，十九年日夜勤修累积的道功夕之间化为了在体内经络间川流不息的妖力，不仅受损的腑脏在这股妖力下飞速地痊愈，就连外伤亦愈合地比身为人时快了数倍不止。此时的他，虽还能保持着身为琼华弟子时的外表，内里却已是全然不同了。

    这日运功已毕，玄震自偏殿走出，依着这段时日的习惯，去殿后的那片紫晶石林修习妖术。许是婵幽在闭关前曾有过吩咐，玄震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二日，奚仲便将梦貘族记载着种种妖修秘法的卷轴带来给他，卷轴中亦言明，梦貘族修行时往往择处灵气丰厚的所在，以灵气相辅，于妖力的提升有裨益。

    里幻瞑宫乃是幻瞑界无限灵气的源头之所在，灵气浓郁远胜他处。紫晶石是幻瞑界灵气凝聚而成的结晶，是以玄震每逢妖修，必到紫晶石极之处巾帼娇。

    紫雾弥漫，其中偶有宫殿楼阁的飞檐角若隐若现，玄震路走来，宫殿渐稀，路旁紫晶石丛却渐渐茂盛了起来，他循着记忆，走至平日修行时所靠着的那块人高的巨大紫晶石前，还未坐下，先听得身后阵极软极嫩的呢喃。

    里幻瞑宫在幻瞑界的地位，便好比琼华派的后山禁地，平日里除了归邪与奚仲，玄震从未在此见过他妖，但今日听到的这声音明显与男子的嗓音大相径庭，玄震听之下，当即回身探看，这看是怔。

    只见紫晶石丛后，竟坐着个小小婴孩。张小脸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粉白娇嫩，好似暮春时节新绽的桃花般，眉心点朱砂，添娇俏可爱，两只大眼晶莹如玉，眨巴眨巴地看着玄震，眸中片清澈，竟是点也不曾惧怕。

    那女婴两只小手各攀着根细长的紫晶石，似乎是要奋力从地上起，只是无奈身娇腿软，使了几回力也不得其法，玄震在旁看得好笑，索性走上前几步，将她抱了起来。

    玄震怀中抱着这软软的团，面上抑郁也不禁消散了几分。他面哄着这女孩，面心中暗暗生疑：幻瞑界是梦貘妖族的聚居地，这里幻瞑宫连大妖怪都鲜少到来，怎么会在这地方看到个小婴儿，当真奇怪。

    正想着，头皮却忽地痛，原来是那女婴仰卧在玄震怀中，看见他缕乌发轻垂在眼前荡来荡去，便伸出只软绵绵的小手将这乌亮亮的新奇之物扯在手里。许是看玄震颇为顺眼，那女婴乌溜溜的大眼眯，咧着小嘴便咯咯笑了起来，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叫着：“红……红哥哥……”

    玄震滞，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袭红衣，顿感哭笑不得。因他已不属琼华派，那身蓝白道袍也不便再穿上身，奚仲便找来身新袍给他。可谁知那衣服拿到手上，玄震才傻了眼，许是因妖界天地与貘妖毛皮都是片紫红的缘故，梦貘族对这绚丽的色泽颇为青睐，宫殿楼阁中挂满紫色幔帐就算了，连服饰也为艳丽的颜色，奚仲给他的那件长袍便是通体朱红，袖口处还点缀着紫晶石，看着倒是颇华丽，只是让穿惯了素淡的玄震别扭之极。

    不过这袭红衣，披肩乌发，白皙肌理，俊雅眉目，却是相得益彰之极。他自己不觉得，那小婴孩却是十分喜欢，当下便放开手中青丝，转而抓着他红色衣襟笑个不住。

    妖族女子是不是都极为喜爱这鲜亮的颜色，连个小孩儿都不例外？玄震忽地忆起，当年住在巢湖下时，阿娘也极是喜欢身着红衣，偏偏穿成那样还显身姿绰约，只是她自己那样穿便罢了，还偏要给儿子也缝制件差不的，让尚还年幼的自己穿着行动不便不说，每每被阿慈瞧见，总要被笑说像个红包套……

    想到儿时趣事，玄震不由得露出抹浅笑，带着几许怀念，几许唏嘘，张俊美面容显得温柔如水般，不仅看呆了怀里的小女孩，让匆匆找来此处的奚仲瞧得怔。

    玄震转头望见奚仲，面上浅笑顿时敛起。奚仲倒也不以为意，目光在他面上掠便转而望向他怀里，原本稳重的脸上顿时露出丝释然，道：“原来少主竟跑到了这里，教奚仲好找。”

    “少主？”玄震愣，低头看向怀里，那小女孩似有所觉，对着他又是咯咯笑。

    奚仲走上前来，伸手便要将小女孩接过，口中还向玄震解释道：“少主是婵幽大人的独女，因这些日子不见婵幽大人，很是思念，是以归邪才将她带入了里幻瞑宫，只是他太过粗心，陪少主玩耍时竟让她跑到了这么偏僻之处，幸好无事，否则……哼。”

    自婵幽重伤，旋梦城中应大小事务便压在了现存的两位护将身上，归邪善战，奚仲善谋，配合倒也默契。不过据玄震所看，这位奚仲将军虽从未率领貘妖出战，但其气势却隐隐在归邪之上，只是脾气为内敛，深藏不露罢了。此时因小少主的时失踪，这才泄露出了丝怒火，比之归邪时不时的暴怒，反倒惊人些。

    如今找到了这婴孩，奚仲总算放下了心，他将那女孩接在手中，只是那小孩只小手仍不屈不挠地拽着玄震的衣襟，两个成年男子反倒因此靠近了不少重生之从娘做起。奚仲抬眼看向玄震，向严肃的面上露出丝微笑，道：“少主似乎十分喜欢你，想来也是因着你们体内流着同样血液的关系……”

    玄震愣，这才想起，这孩子是婵幽的女儿，论起亲缘竟还是自己的妹妹。他怔怔地看着那只仍牵着自己衣襟的小手，心底不由得阵柔软。

    就在他张口要说些什么的当口，阵山崩地裂似的巨震从脚底，从四面八方传来过来。

    “轰——”仿佛雷声隆隆，又好似山石滚落，每真巨响都带起阵地动。玄震和奚仲对视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疑惑。

    奚仲眉头紧皱，低声道：“里幻瞑宫在旋梦城的最深处，按理说外界的声音轻易绝不会传到此处，除非……”话未说完面色已是大变，竟顾不得怀中还抱着少主，足尖踏地面，整个身体已是拔地而起，冲入了头顶那团涌动的紫雾中。

    玄震怔，忙也御剑跟了上去。

    旋梦城城如其名，通体道路成螺旋状，梦貘们的房舍已随着道路盘旋而下分布，而城中心的幻瞑宫便位于道路的最尽头，亦是螺旋的最底部。里幻瞑宫则宛若个城下之城，隐匿在整座旋梦城的最深处。

    玄震与奚仲刚穿过那片紫雾到了旋梦城之中，脚下便又是阵巨震传来，顿时个没稳，险些摔倒在地。

    “轰隆——”

    霎时间仿佛整座旋梦城都随之摇晃起来，有声声炸响自城池的最上空传来，好似道道巨雷爆裂在他们头顶，每次响动，都要带起阵剧烈的地动。

    “糟了，结界——”

    玄震扶着幻瞑宫大殿前的丛紫晶刚稳身子，便听见奚仲声低喊，那声音中竟难得地带了几分惊慌。

    他顺着奚仲的目光向头顶看去，顿时呼吸滞。只见原本笼罩在旋梦城之上的那个如罩子般的结界，此刻竟是黯淡了不少，原本覆盖在其上的紫光随着那阵阵剧烈震动，竟是越来越薄，越来越暗，连流转的速度也溅满了许。

    玄震心头跳，想起婵幽曾说过，旋梦城外的这道结界全凭族之长的妖力支撑，如今婵幽重创未愈，这结界自然也……可那巨震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何事？”玄震问道。

    奚仲看了他眼，正要回答，却被另声呼喝打断。

    “奚仲将军，不好了！”头巨大的貘妖从上空飞落在他们面前，急道，“方才、方才有群人族到了旋梦城外，有三个白毛人用奇怪的大剑击打在结界上，咱们的结界就快要、快要破了！”

    三个白毛人？玄震嘴角绷紧，眼前掠过琼华派三位长老的脸，心知时竟是百感交集。

    “该死的人族！”奚仲仰首望着那结界越来越脆弱，脸上怒气也层盖过层，面上妖纹延展开来，看着极为可怖，“婵幽大人……若非婵幽大人受了伤，他们岂能撼动我旋梦城丝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