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灯火灼灼，昏黄淡光将屋中二人的面庞映照得明灭不定。静默，充满了这间不大的客房，空气中似是悬了根极细的弦，而屋中的两人谁都不愿先将它弹动。

    沉默中忽地响起苦笑声，玄震抬起目光望向素来从不违逆的师父，低声道：“师尊，为了琼华派所谓的‘年夙愿’，便要辜负个姑娘让唯的老父活下去的愿望，这难道算得上……对得起她么？”

    太清真人白眉竖起，双冷目凌厉地扫了过来，周身气势猛地大放，将茶碗茶壶震荡得乒乓直跳，冷冰冰地道：“你又忘了为师适才是如何对你说的？你是我琼华派掌门的首徒，是派中年轻弟子的首脑人物，自当以我琼华派之事作为心中首要，至于其他……哼，这般优柔寡断，与你在山上之时可真是大不相同！”

    玄震只觉肩上股大力压将下来，他平日里对太清真人无比尊崇，眼下也是习惯如自然地顺着力道微微躬身，但心中那丝说不出的难受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便是令师尊大动肝火，也不愿吐出半句服软之话，只得立在当地默然不语。

    太清真人吐出口长气，似也不愿为此过责备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只得勉强按捺下怒气缓缓道：“为师知你心意，那玉儿虽未入门，你却已将她视作了师妹，是以才处处像照顾夙瑶、夙莘那般关照她……如今她既然愿意入门，岂不是好事？便是为师亏欠于她，琼华派亏欠于她，日后也会慢慢补偿。但不管如何，为了本门大事，这姑娘非得带回琼华派不可家长里短种田忙全文阅读！”

    见玄震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他又抬手止住，语重心长地又道：“此事不必再说，你只需记得，无论如何不可将真相向玉儿吐露。我将此事告知你，也只是令你时刻记得，琼华派才是你心中最重、最首要的。玄震，或许对你来说，为师今日所为不能令你接受，但日后待你明了其中种种，自会知道此举背后的深意……为师与门中诸位长老对你期望良，只盼你不要辜负我们这些人的重望才是。”

    太清真人这么番话扣下来，玄震便是再觉不满也不能再抗拒下去，只得垂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如此夜未曾睡好，第二日清早，玄震方从客房出来，便听得楼下阵呵呵大笑，那嗓音颇为熟悉，但比起前几日却中气十足了许。再越过栏杆低头看，堂中靠门边坐着二人，女男，女子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身朴素青衫却掩不住窈窕秀丽，男子花发鬓白，手中还拄着杖，但腰板却挺得笔直如老松。正是玉儿父女。

    昨日还卧床不起的病者，今日却已能下地行走，客似云来的掌柜、店员并堂中群闲人都啧啧称奇，围拢在这父女周围。玉儿的老父则喝着店小二端上的茶，品着掌柜赠来的糕点，叠肚挺腰、吐沫横飞地讲述起昨夜仙人救命的“传奇”来，玉儿在旁安安静静地坐着，望向父亲的眼光中没了往日的苦涩，满满都是欣悦慰藉。

    看到玄震自楼上走下，玉儿忙起身走了过来：“公子。”望了眼仍说得高兴的父亲，不由得有些羞窘，“爹爹他……他只是太欢喜了，还望公子和真人不要介意才是。”

    “……自是不会。”玄震心中有事，如今醒来便看到自己最感愧疚的二人，哪里还会责怪，只恨不得立时抽身离开。他忙避开玉儿脉脉瞧过来的眼光，勉强微笑道：“想必你父女是来寻我师尊的罢？我这便上去禀告。”说着便急急转身，想要躲回楼上。

    不料才抬头便与太清真人打了个照面。清癯肃穆的道长自是比他个年轻人引人注目得，何况这位老者还是霎间便轻飘飘地自二楼落了下来，蓝白道袍与那三尺长髯方缓缓飘荡着垂将下来，堂中已是鸦雀无声。

    “老神仙！”大叔自群人中缓缓走了出来，红光满面地笑道，“老神仙，可再见着你啦！”说着扔开木拐便要跪下，旁边群人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看过来的眼光里也满是敬畏。

    太清真人不过抖袍袖，将他轻轻送回座位上不说，自己也平平移避开三尺有余，抚须道：“不必礼。”

    大叔怔了怔，笑道：“老神仙救我命，便是为你赴汤蹈火也是应该，如何当不起拜呢？罢了罢了，我这老胳膊老腿自然不能为恩人做些什么，但好在我家还有个好女儿……玉儿，过来！”说着从凳子上又了起来。

    玉儿应了声，冲玄震抿嘴微微笑，走到父亲身边挽住他只手臂。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她眼，道：“我这生没做过什么大事，最得意的便是有了这么个又美又孝顺的好女儿……几日前玄震公子说要带我这女儿回昆仑山，我本是不十分情愿，但如今……玉儿，你只管随老神仙和这位公子去罢！”

    玉儿愣，先是朝玄震和太清真人看了眼，恰正对上二人凝望过来的目光，颊上忽染红晕，垂下头去。

    太清真人抚须故意沉吟半晌，方颔首道：“如此甚好，我眼瞧见玉儿这姑娘时便十分喜欢，想来是有些天生的缘分在内……若能收为座下弟子，自然是会善待于她，你无需担心。”

    大叔听此话，面上便显出既高兴又不舍的神情，望着女儿道：“玉儿，爹爹本是舍不得你孤身人去那么远的西北荒凉之地，但老神仙的神通你昨晚亦是看到了，跟在他身边学些法术，可比跟着你爹我在这个小城里混饭吃强啦……唉，爹爹只盼你过得好，去了山上学些救人的法术，将来也好救治些像爹爹这样生了重病的人……”说着不禁有些感叹伤悲，忽儿想起正事又忙堆起笑脸转向太清真人和玄震，“我这女儿从小没离开过家，性子却好，或许笨了些，只求老神仙担待，留着她在身边服侍，也算是报恩啦美女娇妻爱上我。”

    太清真人望向玉儿，目光中虽刻意流露出温和，却也难掩其中的志得意满。玄震只侧目看了眼便低下头去，想起昨夜师尊对自己吐露的那些真相，心里如同被万蚁噬咬般难捱，恨不得远远避了开去。

    当下那玉儿便跪下向太清真人拜了几拜，回首凝视父亲时虽还有些留恋，起身却是走向太清真人身后立下，显是已将太清视作师长。太清真人对着这个亲自迎接回琼华派的女弟子也是另眼相待，难得和缓地说道：“玉儿，为师身为琼华派掌门，平日里事务繁重，已没有那么心力教养徒儿，你便是我的关门弟子。这位玄震，便是你的大师兄，你另两位师姐如今下山游历，尚未归去，门派中只有两位新入门的师兄，性子虽有不同，但想来能与你和睦相处。只盼你入门之后，勤加修行，也算对得起我与你父的期待了。”

    玉儿慢启秋波，随着太清真人缓缓道来，美目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缕郑重，正色道：“是，师父。”

    旁玄震也忘了心头沉重，讶然道：“师弟，还是两位？”

    太清真人斜睨了他眼，颔首道：“正是。三个月前，有两个少年同闯入太仙径到得琼华派山门前，均是天资过人，但性情却是冷热，很有些意思。他们入门时间虽有先后，通过‘酒色财气’四关却也是在同日间，为师看了他们在门派试练中的表现，很感欣慰，索性便将他们二人同纳入门下。你也算了两个师弟了。”

    玄震此前作为琼华派二十五代弟子之首、许人口中的大师兄已过了十数年，派中长辈对他自是十分看重，不比其他普通弟子，而年纪相仿的师弟妹对他尊敬有加，亲近却稍显不足，身旁来往略密切的，不过夙瑶、夙莘二人，夙瑶严苛，夙莘活泼，与玄震性情都不甚相投，又都是女子，相处时总觉隔着层，如今听闻自己竟有了师弟，还是次了两个，心里也渐渐高兴起来。转念间，巽衡那张清冷面孔闪过眼前，他不由得轻轻震，寻思道：师尊所说两位师弟冷热，其中那性情冷淡的莫不是……

    玄震细细思索，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巽衡不通御剑之术，若想去昆仑山只能如当日向三那般步步行去，从东海至西北沙漠路途迢迢，走上半年已算得上极为迅捷，那白衣少年意志坚定，想来也不惧黄沙莽莽，昆仑巍峨，他仅凭卷家传剑谱便能练成高超剑术，资质自然是绝佳，想要通过门派试练也是不难，如此思来想去，自己那位师弟说不定便是他了。

    “玉儿，派中仍有要务，为师也不便在此处耽，你回去打点行装，傍晚便同我们同回昆仑山罢。”旁太清真人见玄震默然不语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去理会，转头又对新收入门下的女弟子吩咐起来。

    玉儿微微踟蹰了会儿便点头应了下来，原本因父亲病愈的喜悦尽数被即将作别家乡与亲人的悲伤不舍替代，她本就是个郁郁寡欢之人，当下便敛了那丝笑意，默然扶着父亲去了。

    玄震被师尊番话惊醒，忙道：“师尊，弟子……弟子也另有要事，只怕不能与师尊和师妹同归返。”

    “哦，何事如此要紧？”太清真人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