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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阳春面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

    顾怀袖也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她有些无奈,最后又问了阿德,送去万青会馆的猪最后怎么样了,结果阿德回来说,被那边的沈铁算盘拿去做人情了,竟然直接送给了别的老板。

    会馆之中那么的老板,人分个几头回去,全当是今年新春把茶生意弄出来的贺礼了。

    顾怀袖听就差点气得摔了茶杯,可是想想又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她原是想送过去膈应沈恙的,结果人家倒好,转手直接借花献佛了,心里乐呵呵地。

    张廷玉自打在外头贴了张《不吃羊肉赋》之后,府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是门外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来看,有时候人得顾怀袖张廷玉索性都从偏门出入了。

    他知道了沈恙的事情,只道沈恙现在看上去安安静静,却是点也没有发现张廷玉做的手脚问题。

    跟廖逢源聊过之后,他就知道了沈恙的动向。

    “罗玄闻”果然回信给了张廷玉,说是对四川那边有点野心,那边的井盐特别漂亮,雪花盐抓把,跟雪花银样。

    四川盐业犹以自流井为盛,所以“罗玄闻”想要去自流井那边看看,但是他同时也在信中提及,沈恙那边也有这样的消息。

    言下之意很简单,可能沈恙也要去自流井。

    沈恙怎么可能不去呢?

    罗玄闻要去自流井,沈恙就必须去。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借着所谓“罗玄闻”的口,说自己要去四川。

    其实真正去了那边之后,他既是罗玄闻,又是沈恙,就像是监守自盗样,他说自己偷东西了就是偷东西了,说自己没偷就是没偷,是差役也是贼。

    个人唱着两张脸,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想来这次来京城晃眼,露个面,是为了在朝中拉拢势力,二则是降低被张廷玉怀疑的可能性。

    毕竟,表面上看沈恙对茶行的生意还是很上心的。

    边麻痹着敌人,边暗地里做着自己的大事,沈恙的谋划不可谓不精准。

    只可惜,他早就被张廷玉发现了。

    本来就是走着钢丝的事情,沈恙怕是也知道旦两个人其实是个人的事情暴露,他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他为着方便自己的行动,同时伪装成罗玄闻,必须要将自己的行踪和大致的计划说给张廷玉。

    旦发现,张廷玉就会知道他所有的动向。

    可以说,两个人都在暗中较劲。

    如今来看,还是张廷玉沉得住气,在发现了沈恙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手。

    沈恙这块骨头太大,还不好啃,定要等到放了长线才能把大鱼给钓起来。

    心里琢磨着事情,张廷玉便出了府门,天色还早,家丁们刚刚收拾了将府门打开,结果立刻就有人觉得奇怪。

    今儿这墙上怎么干干净净的?

    老觉得哪里不对呢……

    琢磨着琢磨着,家丁立刻拍大腿!

    坏了,二爷先前贴在墙上的《不吃羊肉赋》哪里去了?!

    “不好,二爷不好了!您贴在府门口的那《不吃羊肉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抬着轿子才走出去没远,竟不知哪里来的酒壶从天而降,砸在了轿顶上。

    轿夫们都吓住了,连忙落轿。

    但听得“咚”的声响,那酒壶竟然还没碎,直接从轿顶上落下来,这才“啪”地声碎在阿德的脚边。

    阿德抬头便看,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随意投掷酒壶伤人!”

    上头不过是群聚会的士子,哪里想到下面会有轿子过来?

    朝廷命官之中有人喜欢八抬大轿进进出出,有人喜欢四个人抬着小轿子,低调地在路上走。

    无疑,张廷玉喜欢后者。

    所以现在上面的举人们根本没将下面的轿子给放在眼底,他们大都是省外来的,根本不知道在顺天,尤其是在京城这块地皮上,只酒壶掉下去,随随便便就能砸到个官。

    至于这官是大是小,全看运气了。

    张廷玉没有出去,他手里捏着折子,还赶着时间进宫,根本没时间跟旁人折腾。

    他只道:“也没伤人,阿德别管了,继续走。”

    “是。”

    阿德本来还想上去骂两声的,没想到自家爷不计较,阿德自然按着张廷玉的意思进宫。

    临近三月,京城出去游春的人不少,顾怀袖却因为送猪那件事直待在府中,不出去惹事。

    她现在琢磨的还是胖哥儿的事,孙连翘今天也来了,只给了顾怀袖份名单。

    顾怀袖摇摇头:“给四阿哥送回去,会试的事情本来就是各凭本事,这事儿我帮不了。”

    孙连翘只是帮着四贝勒递个消息,左右话是顾怀袖说的,要有什么责罚也落不到孙连翘的身上。

    她只是叹了口气:“我看着你现在直跟胖哥儿玩着,没想过再要个孩子吗?”

    顾怀袖玩着茶杯,想着过两天描个新的花样送去琉璃厂,制些新的杯盘回来,听见孙连翘说这话,她只道:“你不是说我身体里寒气没拔干净,所以不容易有孩子吗?”

    若是可以,她也想要个女儿。

    想着,顾怀袖忽然扭头看向孙连翘:“你定然是带了什么补身子的秘方给我的。”

    孙连翘却笑:“这都能被您给猜着。我还真带了宫里的秘法……不过你身子骨按理说应该是大好了……”

    顾怀袖不好跟她说自己是因为想着十月怀胎累得要死,所以直避着。

    不过如今想想,胖哥儿也大了,不怎么需要自己操心,张廷玉这边的事情也渐渐起来,需要她操心的事情也开始变少。

    日子变得乏味起来……

    林佳氏在太子府,左右她怎么想,也只能算计到太子的头上,没办法算计到林佳氏的头上,她要是在宫外,顾怀袖还能做几分手脚……

    左右都是个“难”字。

    皇帝老头子保持着他明君的威严,同时也卫护着天家的尊严,顾怀袖如今也算是渐渐摸透了康熙的脾性。

    但凡是让皇帝高兴的事情,他半不会处置人。

    就像是隆科,犯事儿那么,还不是样得皇帝的喜欢?

    明君昏君,不过是线之隔。

    掰着指头算算,仇家也就还有沈恙个……

    这个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顾怀袖扭头看着孙连翘,忽然问道:“如今我二哥考了这么年都没中,眼看着侄子都要大了,他又喜欢在外面花天酒地,嫂嫂……你……”

    “我自然是累。”

    孙连翘很轻快地承认了,可却垂头叹气,“可如今我不受累,儿女们又怎么办?”

    如今她也有子女,到底还是要顾念着孩子的。

    “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又能怎样?”

    孙连翘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了,她现而今投靠了四阿哥,也算是想要四阿哥提斜着顾寒川。

    今年顾寒川要再考回,若是再不能中,还是想着放出来做官。

    顾寒川不想离开京城,他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到外面去也没用。

    所以,孙连翘从四阿哥那里求了个内阁中书的位置,从七品,只等着顾寒川落榜就过去。

    其实孙连翘自己也知道没有大的希望了,顾寒川是个怎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让顾寒川留在京城,自然比什么都好。

    何况,四阿哥这边还要用到孙连翘。

    兴许顾寒川这里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成了个吃软饭的。

    家里就是靠着孙连翘撑着。

    顾怀袖埋着头想了想,也知道方才那份名单之中基本都是投靠了四爷的人,每个阿哥们手里都有这样的份名单。

    因为,般来说会试总裁官有两到七个,同考官十八人称为十八房官,钦派会试知贡举两人,满汉,正副提调则由礼部司官二员充任。

    这些官员自然都有自己的党派,但凡不支持哪个阿哥,都算是皇帝的人,只是分远近。

    每录个进士,都是各方争夺的结果。

    会试总裁官张廷玉是皇帝的人,没人能贿赂得动,到现在顾怀袖也没听张廷玉有说起过欣赏哪个新科举人的事情。可见,这次张廷玉并不像揽这些麻烦上身。康熙那边都看着张廷玉的举动,若是这回栽了,可别想着再爬起来。

    顾怀袖斟酌着道:“若你觉得……我二哥尚还有救,不如求求四爷去。他手里必定有人,他手里没人太子爷也有。只是这步走出去,你可收不回来了。”

    “这事我也想过……”

    只是孙连翘还有别的打算。

    她将方才那页纸给揣好了,又写了个方子给顾怀袖,忽然道:“公公的身子不大好了,时常念叨着几个儿女,小叔也常常陪在他身边……我想着,你什么时候会去看眼……”

    “三月时候会试放榜,那时候也忙完了,正好是老父亲生辰之日。”

    顾怀袖说着,忽然想起,父亲生辰之日附近,就是姑姑顾娇的忌日。

    “顺道还要看看姑姑去的……”

    孙连翘见她好歹还念着父女情分,终于叹了声:“那我回去准备着寿宴的事情,你可得来。哦,差点子给忘记了……四爷还有句话让我带给您。二月廿三,因着京城今年少雨,皇上要带着王公大臣们往甘露寺走遭,说是祈雨,臣工们可以带家眷,曰万民同祈雨。四爷说,您左手的情,他承了,答应过您的事也该给您看些,有好戏。让您带着眼睛耳朵走就成。”

    四爷忽然开窍了?

    不过这句“左手的情他承了”,还真是意味深长。

    四阿哥当年在吟梅宴见过顾怀袖那字,本来不该怀疑到顾三的头上。

    只因为孙连翘去给他验毒的时候,提了句说四阿哥要用到她。

    这就完全暴露了顾三。

    若是顾三不知其中的原委,不知道纸条上是“茶盏有毒”几个字,根本不会想到让孙连翘去验毒。

    四爷要验的不是茶水,而是茶盏。

    不过孙连翘还没怎么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只自己猜着点罢了。

    顾怀袖也不言,只道这个破绽是她故意留的。

    四爷心思果然是够细密,蛛丝马迹就能推测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那是她故意留的……

    要的,就是四阿哥承她这个情,不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白白干活儿,顾怀袖又不是傻子。

    甘露寺祈雨……

    看样子,四爷是准备先给自己点甜头尝尝了吧?

    只是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甜头。

    顾怀袖扬了扬唇角,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特别特别小人的人。

    四阿哥打她巴掌,给她个甜枣,她就乐呵了。

    约莫是胤禛这人薄情寡义太重,以至于忽然来了点重情义的时候,都格外令人刮目相看。

    虽则……

    这切都建立在顾怀袖还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

    她没对孙连翘说别的,只表示自己清楚了,而后亲送了孙连翘出府门,回来却有些累了。

    她将方子递给了青黛,只道:“按着老规矩再找两个大夫来瞧瞧……今儿想吃点甜的东西了,画眉你去厨房里端下东西,小石方知道我习惯,这会儿约莫已经备下了。”

    画眉埋头躬身,便走了假山那面的岔路去了。

    “我怎么觉得画眉最近像是没什么精神?”

    顾怀袖搭着青黛的手,在园子里逛着,停下来看枝头着的鸟儿。

    青黛也不大清楚,只笑道:“兴许是有了意中人呢?回头您也该问问她的事情了。”

    “如今画眉的年纪也不小了……”顾怀袖掐着枝头算算,的确是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她只道,“前几日有人来说媒,媒婆留下的册子可还在?也得给三爷看着些。”

    正说着话呢,张廷瑑的夫人彭冰莹也过来了。

    她年纪不大,今年也才十九,嫁进来的时间也不久,长日听着人说顾怀袖这里厉害,那里厉害,平日里只看着二夫人端着,也不敢上来问是个什么情况。今天恰好遇见了,却是有些忐忑,又有些惊喜:“见过二夫人。”

    “赶紧地起身吧。”顾怀袖拉她起来,“今年过,你们也要往桐城那边回去,留在京中的日子不长了,若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尽管找了我身边的丫鬟办了。还有外头管事的刘妈妈,也是个稳妥人。”

    说起这件事,彭氏的脸色便不是很自在了。

    她小声道:“听说外省的士子也能在顺天科举的,为什么定要回桐城去考?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京城好……”

    顾怀袖笑道:“不样的。顺天府这里虽是大家都能来考,可这里毕竟是北方,顺天乡试从不取南边的士子为解元。本来江南文气很重,每年两三百进士之中仅有小部分是北方人,所以顺天这边每年点的解元都是北方人。你想想啊。若是四弟在顺天考,岂不可能与解元失之交臂?”

    彭氏将头埋在胸前:“可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哥哥乃是今科的举人,今年又有二爷当总裁官,我哥哥定然不可能落第……况他才学出众……二嫂,若是我哥哥中了进士,甚至入了翰林,我若是离开……”

    这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口个哥哥的?

    当初这彭冰莹看着也是乖巧可爱,乃是今科举人彭维新的妹妹。

    张廷瑑自己也有朋友,虽没什么功名,可交游广阔,与彭维新正好是认识。

    那日,到彭维新家里做客,不知怎么的就瞧见了因为捡风筝出来的彭冰莹,回来就跟顾怀袖说想娶彭维新家的姑娘。

    当时张廷玉还说奇了,这小子眼界比谁都高,小时候就嚷嚷过要娶个跟顾怀袖样漂亮的,然而怎么看这个彭冰莹在外的名声也顶算是小家碧玉。

    兴许就是缘分到了看对眼了,问起张廷瑑又羞羞涩涩不肯说,最终还是娶了。

    顾怀袖当时问过了人,都说父兄教养得好,虽想找个机会见见,就像是当年见孙连翘样,可因着彭冰莹身子抱恙,没能见着,就这样含含糊糊进了门才知道。

    说到底,这桩婚事,还是不归顾怀袖管的。

    长嫂如母,她这二嫂也就是把把关。

    陈氏那边说见过彭冰莹,人还不错,又往桐城那边快马报过消息,张英那边点头,这才结了亲。

    现在看着彭冰莹这颇为小家子气的模样,她也只能忍了,耐心道:“科举途,还是要看本事的,二爷虽是总裁官,可旁的总裁官也不是摆设。须知这里每个进士的录入都不简单,若你哥哥真有大才,定然不会落卷。”

    这话的意思就是婉拒了。

    彭冰莹还算是心思剔透,听见这话顿时就愣住了。

    她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顾怀袖:“二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顾怀袖还能有什么意思?

    她眉头有些不悦地笼了下,只道:“四弟妹,我的话能有什么意思?原就是没意思的话,你也没意思的听着就成了。至于四弟回桐城去考,若是顺利三年也就回京城来了,则二爷在京中为官,二则公公婆婆都在桐城,身边没个子孙儿女陪,也不大好。大嫂身子不好,我与二爷不能走,你三叔挑定续弦之后,也会跟四弟起去的。”

    说起来,张廷璐才是近年来很长进的人。

    顾怀袖想想也感慨,当年个盯着自己看的愣头青小子,在娶了小陈氏之后经历了少事情,后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没了,又外出远游,风里来雨里去……

    不过回想起来,看着却比张廷玉要年轻得。

    张廷璐找续弦也就是今年内的事情,明年要赶县试,后年乡试,大后年又是会试……

    “所以啊,你就甭担心了,事情都已经张罗好,你们只管安安心心地,的事情有我跟二爷安排着。咱们就等着三爷四爷也来个金榜题名,家兄弟四个、父子五人,便是齐活了。”

    张廷玉的计划,也跟当年的张英差不。

    树大容易招风,挑自己不当总裁官的年,将弟弟送上去个,再挑年将另个弟弟给送上去,步步稳着来。

    他不会跟张英样狠,将弟弟们压就是几年。

    打算是很好的,事情也已经跟弟弟们说过,切都已经打算好。

    可顾怀袖没想到,彭冰莹这边竟然不乐意了。

    别说是回桐城的事情,出嫁从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时时刻刻还想着自己的哥哥?

    娘家的事情时抛不开也是正常,可今日彭氏在顾怀袖面前说的这些话,也太过分了些。

    她像是完全不看顾怀袖的脸色就在说话,现在听见顾怀袖说了什么事事都有她来张罗之后,就微微地瘪嘴,低声道:“我知道了……”

    顾怀袖只怕她心里生出什么芥蒂来,“回桐城考,乡试时候就在江宁,那边都是南边的士子,真有才学必定能够脱颖而出。在顺天考了,其实也算是钻了空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公公心里也不会高兴。”

    张英肯定是头个不同意儿子们在顺天考的人。

    当初张廷瓒中进士之前几乎都在桐城住,就个老管家和妈妈伺候,不也熬过来了?张廷玉去江宁是住了许久,那几年的日子真是日夜都难忘。有时候去江南趟并不是什么坏事……

    很事情,能让人沉淀下来。

    京城太繁华了,太太的人情往来,哪里能够静下心来读书?

    只有在桐城那样的亩三分地,颇有种躬耕田园的意趣。

    她拉着彭氏的手,只跟她讲当初她跟张廷玉在桐城时候的趣事,娓娓道来,又颇有些意思,彭冰莹不知不觉之间就听进去了,看着倒也不那么反感了。

    只是彭冰莹还是觉得张廷玉是总裁官,今年她个个彭维新就应该中进士,还想要开口说什么,顾怀袖却像是早料到她想要开口样,抬手按自己的额头,道:“这几日出去吹了吹,倒是忽然头疼起来。今儿就不跟你聊了,我先回去……”

    说着,顾怀袖就要走了。

    彭冰莹有些着急,连忙伸手拉了顾怀袖的袖子下,倒将顾怀袖给扯住了。

    顾怀袖有些没稳,差点就跌了下。

    她抬眸看着彭冰莹,心底微寒,面上却只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彭氏就是想说她哥哥的事情,这可彭维新千叮咛万嘱咐的,不问不行。

    “二嫂,我哥哥的事……”

    她的声音,忽然渐渐地弱了下来,听不见后面再说什么了。

    顾怀袖方才含着笑意,弯弯的眼眸,这时候已经变了。

    她只把眼帘掀,双通晓人情世故的眼,就已经完全睁开了,冰刀雪刃样清亮。

    唇边还含着笑,顾怀袖似乎很疑惑:“怎么不继续说了?”

    见到顾怀袖这样,彭氏哪里还敢说什么?

    她畏畏缩缩地放了手,终于不再扯着顾怀袖的袖子。

    顾怀袖为着张廷玉这回当总裁官的事情,连四爷那边的差事都推了,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个彭维新而坏了大事?

    这次,张廷玉的差事必须完美,出不得丝的差错!

    顾怀袖已经不想再跟彭冰莹说什么,只道:“有大的本事,端大的饭碗。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自个儿掂量着,也不妨把我这话转给彭维新,我言尽于此。”

    说完,她便直接往屋里走。

    刚刚坐下来,顾怀袖就道:“甘露寺行咱们也去,回头问问大嫂跟彭氏,若他们要去也起。另外……媒婆留下的册子呢?我翻翻……最近三爷在干什么?”

    “三爷时不时出去走走,听说最近喜欢出府吃阳春面,说让厨房里给做,他倒还不愿意了。”

    青黛原不过是句闲话,却没想到这竟然会与张廷璐未来媳妇儿有关。

    就在青黛说完这句话之后三天,二月十八,张廷璐忽然叫人传话给顾怀袖,只说二嫂不必为他寻续弦的姑娘了,他已经找见了。

    顾怀袖当时惊掉了账本,差点以为又要进来个彭冰莹,没料想……

    竟然就是当街卖阳春面的盲眼姑娘,名唤乔妙娘,家中父母双亡,自己拉扯着个弟弟和个妹妹,每日抛头露面将漂亮的脸蛋用煤灰抹了,在外头卖阳春面,有个老大娘帮衬着,时在街头巷尾也小有名气。

    顾怀袖万万没想到,张廷璐竟然也能干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她不知如何是好,整个下午都被张廷璐这消息给震晕了。

    直等到半夜里张廷玉回来,她终于骨碌爬出杯子,将这件事告诉张廷玉,张廷玉差点被自己口茶给呛死:“你说三弟?”

    府里上上下下都疯了……

    次日里张廷玉下朝回来就问张廷璐去了,问才知道根本是他厢情愿,人家姑娘未必愿意。

    顾怀袖当时真是无语扶额,心道此前以为张廷璐这些年也该靠谱了,结果都是瞎扯!

    张廷璐却道:“每日吃着她做的面,心里就暖和。我想着,我本是娶续弦,高门大户里面挑着也累,什么关系都要细细地厘清,不如娶个省心的……我看她是个兰心蕙质。若是二哥二嫂同意,我想挑个吉日就去提亲。”

    这种传奇话本小说里的故事,也终于出现在张家了。

    张廷玉与顾怀袖对望了眼,只说考虑考虑。

    顾怀袖当天下午,就直接换了身普通的衣裳,闲庭信步样,走到了街口卖阳春面的小棚铺里,叫了碗阳春面。

    没想到,刚刚坐下来,就看见远处匹快马停下,马上的人瞧见旁边有间面铺便停了下来,仿佛是长途奔波所以饥肠辘辘。

    他下马来便要了大碗面,嘴里咕哝着:“幸得是虚惊场,要不沈爷不抽死我啊……”

    刚抬眼,钟恒就看见了坐在棚铺角落里的顾怀袖。

    他眨了眨眼,背过身走了出去,抬头看了看“阳春面”三个字,又走进来,似乎确信了自己没看错,才狐疑地走上来,想要跟顾怀袖见礼。

    这时候人少,毕竟时间不大对。

    可钟恒要说话,顾怀袖肯定暴露,她轻轻竖了个手指头,让钟恒不要说话。

    旁的老婆子还没看见这幕,只问钟恒道:“客官吃阳春面吗?”

    钟恒数了数手里的铜子儿,半路上被小偷儿给扒了,囊中羞涩……

    “你们这儿阳春面少钱碗啊?”

    “五文。”老婆子看钟恒衣着光鲜,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这回,钟恒就挠了挠头,特别为难地看了顾怀袖眼,想着好歹是认识的人,张二夫人不会见饿不救吧?

    顾怀袖只怕钟恒坏事,她瞧着前面正在和面的姑娘,眼睛里没什么身材,空空泛泛的,仔细瞧五官却还不错,就是皮肤被煤灰给涂黑了,只看脖颈上露出来的那肌肤,便知应当是个肤光赛雪的美人。

    张廷璐的眼光倒是不错。

    青黛看顾怀袖没搭理钟恒,只暗叹了口气,好心从钱袋里摸出了几枚铜钱,上去递给了钟恒。

    钟恒接,掂了掂,又压低了声音为难地看着青黛:“你们夫人借钱都这么吝啬吗?钟某又没说不还了。”

    青黛只道:“不够?”

    “……”钟恒憋,他终于体会到自家老板的感觉了,长叹了声,他道,“我才从天津卫奔回来,饿得厉害……”

    青黛嘀咕:“瞎折腾……给你……你们老板的生意什么时候又到了天津了?”

    “可不是什么生意,我们哥儿病了,天津有个名医,刚过去医呢。”

    钟恒随口说了句,看向了那边的顾怀袖,却见那女人毫无反应,只道是个冷心的,时之间又可怜他们爷好心搭了驴肝肺。

    前次见着明明已经说好,不管取哥儿是生是死都要还给顾怀袖了的,可……

    也都怪他们爷,什么“亲口给你个惊喜”,这不是自己作吗?

    取哥儿天纵奇才,十分聪慧,处理扬州江宁的商事颇惊人之语,活脱脱又个鬼才样的沈恙。

    出于私心,钟恒还是觉得爷不还这个孩子的好,何况爷直觉得若是把孩子送回去又死了,不过让他心尖尖平白伤心,索性留着自个儿伤心,当个恶人罢了。

    不过还的确就是恶人。

    人跟人想法不样,他家老板是半私心,半走不了回头路……

    当初取哥儿挖出来谁知道是不是立刻就会死呢?

    他觉得自家爷不告诉顾怀袖也无可厚非,后面就……

    错再错,终究不可收拾。

    这些事情压得钟恒心里沉沉的。

    他看了青黛眼,又接了她几枚铜子儿,这才坐下来要了两碗面。

    顾怀袖那边,看着青黛回来了,只扫了钟恒眼,又去看那揉面的姑娘了。

    她问那婆子:“这位姑娘眼睛……她不看能和好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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