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

    天气天天地热了起来，日头也渐渐地毒了。

    只是张府里的人看着胖哥儿,合着这小子是横着长的。

    顾怀袖也常常抚额兴叹：“我该叫他瘦哥儿,指不定他能竖着长……”

    其实说横着长也不对,顶就是比般的孩子胖了些。

    ……好吧，是胖了很。

    孙连翘将最后副调养的方子给她扔在桌上，简直有些无奈：“胖哥儿不能说他是横着长的,没见个头跟块头是起起来的吗？”

    顾怀袖看见青黛抱着胖哥儿在廊下坐着乘凉，那小子对着屋檐直啊呜啊呜地吐泡泡，人却是睡着的。

    “不能说他是竖着长的,你得说他又丑，又胖，还要横着长。”

    府里没过个霆哥儿，如今胖哥儿还算是健健康康,看着他日日胖起来，顾怀袖心里也是安慰的。

    她叹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却道：“不说胖哥儿了,我可是听见消息了，说是你也……”

    进府年，孙连翘肚子直没有消息，谁料照顾完顾怀袖这胎之后竟然有了。

    因着孙连翘隔几日就要给自己把把脉，刚刚把出脉的时候还没在意，结果没过两日便已经隐约有些确定。可她怕自己空欢喜场，并没有说出去，毕竟刚刚开始的时候连脉象都是把不出的。等到她自己说出有孕这个消息的时候，孩子已经是稳稳当当的两个月了。

    眼瞧着今年乡试就要开始，会试在即，怕是等到明年会试和殿试金榜出来，孙连翘这孩子也就落地了，来个双喜临门，顾贞观高兴，顾寒川也高兴。

    孙连翘只嗔怪道：“二少奶奶是个消息灵通的，我正想说呢。你这里我可算是照料好了，往后兴许便没工夫了，只是你若有个即使，样来找我就是。”

    孙连翘的腹部，已经有了些微的隆起，看着她前几年隐忍艰辛，如今却是忽然喜上眉梢，扬眉吐气了不少。

    顾寒川就是个糊涂蛋，见孙连翘能干，事情都扔给女人管，可孙连翘没孩子，他就整日歇在小妾那边。到底现在孙连翘终于有了身孕，兴许顾寒川能再把心给收收。

    她送走了孙连翘，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却已经在想胖哥儿的抓周了。

    天气正在最热的时候，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转眼京城就下了场暴雨。

    沿河水线暴涨，运河几道闸口决堤，冲了来往的盐船，万千白白的雪花盐进了水，便是万千的白银消失空。

    被水泡，那盐还有什么戏？

    这会儿张廷玉顶着大雨从外头回来，却带回来个好消息：“罗玄闻干得漂亮……他倒是越来越毒，跟沈恙有拼了。”

    顾怀袖捂着胖哥儿的耳朵，已经许久没出过府门了。

    她原以为这小子该怕打雷，没想到睡得竟然很香甜。

    张廷玉没进屋，先把被暴雨打湿的外袍脱下来，才搓了搓手走进来，又换了件干净地天青色袍子搭上，往旁边坐，抱着茶杯暖手。

    顾怀袖听着外面暴雨连绵，只道：“他做了什么？”

    张廷玉看见胖哥儿睡得沉沉地，看眼窗外的雨，只压低了声音道：“你再也想不到的，河上翻了的几条盐船，都是沈恙的，这回损失惨重，怕是要吐口血了……”

    “罗玄闻下手也真够狠的，沈恙才回了江南没久吧？竟然就给他这样重重击……”

    不过顾怀袖始终觉得沈恙那时候忽然回江南有些问题：“咱们当初不是怀疑沈恙是要回去对付罗玄闻吗？即便是他不知道背后还有个罗玄闻，至少也知道盐帮要对付他，可他回去之后那段时间点动静都没有，甚至反而让罗玄闻有了反击的机会……”

    真不是顾怀袖看不起罗玄闻，要说跟沈恙斗，暗着还成，毕竟沈恙明，罗玄闻还占点优势。

    可当初他就是沈恙的手下败将，而今想要重新斗垮沈恙，可能性真的不高。

    好在张廷玉也只把罗玄闻当招棋在走，没当成是自己的心腹，张二爷坐山观虎斗，指不定以后怎么下黑手。

    至于现在，罗玄闻忽然占据上风，真让顾怀袖怀疑得紧。

    “要么就是沈恙在算计什么，要么就是他被什么事情给缠住了……”

    到底是哪个可能？

    张廷玉也在怀疑，他看着罗玄闻“战报”虽然高兴，甭管是不是趁人之危，好歹是让沈恙出了回血，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不急，听闻这次廖掌柜的也要来了，前两个月不是回去了趟吗？不过听说扬州那边局势凶险，廖掌柜的修书于我说，他惜命，所以留在了济宁，现在看扬州那边越来越乱，索性不回去了。不过他夫人在半道上发了热，这回儿才治好，重新回京城来。”

    也就是说，“等廖掌柜的来了，他知道的定比咱们知道得。”

    顾怀袖点了点头，有件事，考虑许久，还是准备跟张廷玉商量商量：“现在婆婆很喜欢胖哥儿，老是遣人来问，你这边可有什么想法？”

    张廷玉喝茶的动作就这样顿住了。

    他瞥了顾怀袖眼：“她脑子可好？”

    “好的。”顾怀袖微微耸肩，“所以我才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不理会吧，好歹她是胖哥的祖母，理会吧，我又怕她做出什么来……”

    到底还是担心。

    这个孩子，顾怀袖真的折不起了。

    她表现得淡淡，不代表心里不在乎，有些情绪不该露的便不露，免得大家想起旧事来都伤心。

    她若无其事道：“若是你这边没问题，我想着隔几日便抱着孩子去看看她，只要她不惹着我，我也不为难她。”

    个人疼孩子也是好的。

    张英如今放了张廷玉，跟吴氏之间也还没有裂痕，现在吴氏老实的个人？整日里可怜兮兮地派人来问，又还孩子做吃的做穿的，若是顾怀袖无动于衷计较前嫌，怕是旁人要在背后戳她脊梁骨。她自己倒是不在意，可张廷玉是很快就要参加会试的人，今年乡试已经在眼前了，过了这边这遭，便是崭新的世界。

    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

    张廷玉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外头丫鬟们顶着雨去采了雨荷回来放在盛水的瓷缸里，看着倒是清秀可爱。

    荷香进屋，顾怀袖远远瞧见了片小湖，回头来看胖哥儿，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青黛，把窗关上吧，这会儿天凉了些，当心胖哥儿冻着。”

    原本夏日里头，因为长得胖，胖哥儿身上都是痱子，大夫开了下火的方子这才渐渐好起来，不想今日天气下转凉，顾怀袖又怕他冻着……

    当娘的真是什么都要操心，也往往比旁人要细心。

    看她注视着胖哥儿，张廷玉道：“今儿的手札写了吗？”

    “写了。”

    顾怀袖笑了声：“我今日给他看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抓周的时候，他定然能抓个好的。”

    张廷玉差点被她给逗乐了：“你这是成心要我爹不高兴啊？咱们家书香世家，你起个小胖的名字就够了，还想让他抓刀剑？做梦……来儿子醒醒，爹给你看好东西……”

    他拿着笔就要去推胖哥儿，顾怀袖看就恼了：“他睡得正好，你干什么吵他！”

    “臭小子睡觉雷打不动，活该你被你娘骂！”要紧的是这臭小子睡觉之后，张廷玉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动辄被自己媳妇儿给叱骂，旦有了孩子，张廷玉就觉得他不是顾怀袖的唯了。

    好吧，从来不是过。

    他道：“你陪他睡，谁陪我睡啊？”

    顾怀袖没好气地翻白眼：“急色鬼！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刚才那是想干什么？儿子抓周抓什么我说了算，咱儿子这是个当将军的料！”

    “呵呵。”

    张廷玉深得此二字的精髓，只扯着唇角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你要能把我张家教出个将军的孙儿来，回头我爹肯定能乐死……只不过，真不是我嫌弃胖哥儿，他就是个拿笔杆子跟他爹样风流的文人骚客……”

    “只有骚没有客。”

    顾怀袖冷笑，回头来却捏捏小子的胳膊腿儿，又开始瞎想：“孩子胖得太厉害，这是虚胖，我老问孙连翘这是不是该减减，她跟我说我孩子是正常的，又说这时候还看不到老，现在胖点不要紧……可我心里老不踏实……”

    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婴儿肥，笑骂着他丑，等他真的开始横着长，顾怀袖就开始郁闷了。

    想来还是孩子又孩子自个儿的长法，久而久之顾怀袖也就是偶尔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她只巴望着他好好地不出什么事。

    夫妻两个恢复到往日的生活规律里面去，除了了个胖娃娃以及这个娃娃实在是胖了点之外，也没什么变化。

    孩子就在他娘每天说他丑和胖，以及今天胖了几斤几两、长高了少的札记之中，天天地接近了周岁。

    现在还不能下地，可机灵劲儿已经出来了，见到亲近人会伸出手去要抱，见到他娘跟他爹开始拌嘴就要在旁咯咯笑，至于他俩办事儿的时候……

    咳，那时候胖哥儿般是由奶娘看着的，出不了什么大事。

    六月进了七月，七月进了八月。

    转眼顺天府乡试，今年这科乡试里头，可的是熟人，顾家的嫡庶两位公子，顾寒川和顾明川，年遐龄家的二公子年羹尧……

    若是顺利，指不定个个都要跟张廷玉起参加会试。

    只是谁也没想到，顺天府的乡试竟然会出这样大问题。

    八月中旬乡试结束，九月初乡试放榜，无数人在大街上头奔走相告。

    年羹尧少年得志，文武双全，性格虽稍显轻浮些，可真才实学从不曾被人小看。

    人人都以为年二公子必定在榜上，怎么也会在乡试前十，怎料那日张榜，扫遍整个榜竟然名落孙山！

    听张廷玉说，年羹尧当时还在酒楼上头喝酒，消息传来还当人在开玩笑，结果听闻说竟然真的没有自己，不信邪，自己跑去下头看了，当场给气住了。

    年家二公子岂能相信自己落榜？

    想也不想直奔贡院查卷，要了考官的批语，顿时冷笑声拿着大墨笔画了阅卷官脸的王八！

    当天晚上，大街小巷处处都张贴着今科顺天乡试两名主考官徇私舞弊的陈情状！

    三十八年整个年尾，几乎都是在秀才们的闹腾之中过去的。

    顺天乡试放榜，无数有真才实学的人落榜下来，反倒是许家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榜上有名。年羹尧也不知怎的被人放在了“无权无势”这类里面，竟然落了榜。

    有年家二公子带头闹腾，众人不服，齐齐上告。

    终于在三十九年正月里，康熙爷发了话，在二十八，在顺天贡院重新举行科考，甚至万岁爷亲自去了。

    等到二月初，答卷整理抄录完毕，便传谕众人再阅卷。

    这回，康熙爷可下了狠手，张英如今已经官拜东阁大学士，入南书房行走，成为皇帝心腹重臣，便带回了大摞的答卷回来批阅。

    平时批阅答卷的都是主考官兼着他背后的幕僚和师爷，这次复试之后，康熙却不放心，也准备检验着臣下们的本事，竟然讲答卷放给下面的官员来批。

    分到张英手里也有堆，按着规矩，张英也能叫人来帮自己批，索性只叫了张廷玉与张廷瓒起去。

    张廷玉下笔如有神，当阅卷官来批复人答卷的感觉的确很好。

    然后他回来了，第二天下午皇帝收上去随意翻被批阅过的答卷，张廷玉就这么出名了。

    康熙心情本来不大好，想着顺天府这箩筐的破事儿就整日里挠头。

    好歹复试过了，要好好整整下面的官员，今儿张英李光地这里都把批阅过的答卷给交上来了，康熙爷也就顺手这么翻。

    人还在园子里，皇子们也都陪着看，这回的事情太严重，康熙提点着下面的阿哥，要他们别随便插手呢。

    岂料，他面端茶面喝，见眼前批了字的答卷，竟然喷出了大半口茶，差点呛住了。

    只众人惊恐万分，哪里想到皇帝竟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批得真是够妙，对付此等狗屁不通的文章，真是妙极了！”

    他将答卷朝着下面扔，让三德子捧了给大臣皇子们看，个个都笑出来了。

    张英也看，顿时愕然。

    这是份最终被评为了四等的八股文。

    顺天府的题与“鸡”有关。

    但见答卷之上写：其为黑鸡耶？其为白鸡耶？其为不黑不白之鸡耶？

    后面蓝笔为阅卷官批：芦花鸡。

    答卷之上又写：其为公鸡耶？其为母鸡耶？其为不公不母之鸡耶？

    后又为蓝笔阅卷官批字，曰：阉鸡。

    张英见这字迹已经心凉了半截，翻到试卷后半段差点吐血出来！

    这张答卷的考生引用了《尚书·秦誓》之中的句“昧昧我思之”，结果也不知是故意还是错写成了“妹妹我思之”，但见阅卷人大笔点，批曰：“哥哥你错了”，后面直接评成了后三等之中的第四等，不合格！

    张英擦了半天的冷汗，憋着没说话。

    李光地使劲儿地转过身来憋笑，终于没憋住，大笑着对张英道：“我那些答卷都是看完了再交上来的，张英老头，你昨儿抱了大堆回去，即便是批阅完了，也没来得及看完吧！这定然是你那边批上来的答卷，我这里断断没有！断断没有的！”

    康熙太久没遇见这样可乐的事儿了：“还别说，句句中肯，最后那哥哥妹妹还对仗工整，张英啊，你背后哪个幕僚批的？”

    “这……这……”

    张英掏出帕子擦冷汗啊，直都是这动作，打从看见那答卷上头的字迹便没停过。

    康熙等人都感兴趣地看着，太子爷也大笑着，阿哥里唯有四阿哥还冰着张脸不苟言笑。

    “说罢说罢，作批的也定然是位才思敏捷的，不曾有什么罪的。”

    这样的张试卷，给四等还是相当中肯。

    张英这才松了口气，虚弱道：“老臣府里只有个大儿子中过进士，个二儿子中过举人，这批语当是二儿子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

    五结束，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