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

    张廷玉打外间与大夫说完了,了许久许久,才撩帘子进来。

    屋里烧着安神的香,青黛刚刚烤了手炉给顾怀袖塞进被窝里，她躺在里头,没动静。

    张廷玉走过去,坐到床边看了她许久，才道：“大夫说腿修养阵能养好,只是这阵不得奔波劳碌,我们在江南修养得段时间,很快你就能好了。”

    顾怀袖瞧了他眼,只微微笑：“你得了江宁乡试头名,约莫是我那鲤鱼跃龙门的好兆头应验了。”

    “只可惜,我的二少奶奶没料想到,今年是父亲担当会试的主考官,你夫君我,当真要大器晚成了。”

    张廷玉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来也不知是天命戏弄还是如何,屡试不中也就罢了，如今中了，名传江南了，又只能避嫌不考，怕是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想到吧。

    顾怀袖抿嘴笑：“二爷自视甚高，怎知会成‘器’，若有日碎了，瞧你大话怎样收回去。”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来，不能叫二少奶奶看轻了，回去还要苦习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否则如何对得起二少奶奶如今的怀疑？”

    他副揶揄的口吻，脸上挂着笑，却将她放在锦被外头的手给塞了进去。

    看顾怀袖面色好歹好了那么些，他才略略放下心来，“你再睡会儿，我守着你。”

    顾怀袖于是躺下去，张脸被锦被给围着，显得瘦而小了。

    折腾了这么长段时间，她也真累了许久了，每日每日都觉得累。

    静室焚香，气息袅袅。

    张廷玉看着她睡着了，脸上的笑意才缓缓地消减下去，又缓慢无声地从床边出去，到外间与人说话。

    来的是护送顾怀袖回来的漕帮的漕丁，看着很干练个人。

    沈恙身边的钟恒带这人来的，只躬身压低了声音道：“当初在渔村的就是这名漕丁，您可以问讯于他。”

    张廷玉坐下来，只道：“说吧。”

    漕丁道：“咱们打江头渔村发现了二少奶奶，那时候已经走不得了……”

    漕帮的人沿着江路寻下去，直寻到了江头，又返回来走访江边的偏僻的渔村，这才寻到了人。

    只是那时候张二少奶奶行动不便，所以又逗留了几日才好，而后调了大船来，才渐渐将人送回来。

    这些都是张廷玉已经知道的消息，可后面的……

    钟恒看漕丁结结巴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张二爷，您还是别这样看着他，想必郎中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您若是想责怪旁人，也得看清楚何人对您有恩……”

    张廷玉于是下看向了他，他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并不曾要责怪谁。

    手中捧着的茶再暖，张廷玉的心也是微微冷着的。

    “罢了，钟先生客气了，带他走吧。这遭谢了你家沈爷出力，虽则我不会觉得此人好上半分，只欠他个人情则已。”

    钟恒听了冷笑声，拂袖而去。

    原本他就见不得沈恙要死要活的模样，来了张家别院看情况，连这男主人都甩脸子，当真是个赛个地古怪。

    张二少奶奶的身孕并非任何人能料到的，发现的时候已然那般，又能如何？

    保得了条命便好，大夫说过了，又不是不能没孩子。

    这些倒都是次要的，沈恙花了在漕帮那边的人情，请人办了搜江这样的大事，回头来张二还没个好言好语，端的是奇了怪。

    不过钟恒在走出张家别院的时候就忽然明白了，他顿时醒悟了……

    他不该对张廷玉有火气，到底还是自家爷觊觎人家二少奶奶，换了是他自己，不弄死沈恙已然是恩德有加。

    唉，笔子烂账。

    何曾又不是笔坏账？

    张廷玉看见张廷璐进来了，见他手里捏了信封，便道：“有事便说吧，而今我是个字也看不进去。”

    张廷璐是拆了信才进来的，如今他膝下有子，对往日的那些事情已然放下。

    到底当年谁是谁非，却不想计较。

    他只道：“父亲说，人找见便好，在江南略修养阵便回京城吧。如今二哥为江宁乡试头名，虽不能参加会试，可待三年后金榜题名不在话下。况且，二嫂这腿，乃是受了寒气，修养阵怕也接近秋天了，江南秋冬，天气阴湿，不利于修养，怕落下病根儿。京城冷是冷些，好歹不那么潮湿……二哥若考虑好，等二嫂好些，便雇船上京城。”

    这都是张英的意思，信中也有劝诫张廷玉，孩子没了可以再有的事，只是儿媳妇不能出事。

    这回，顾怀袖出事，顾贞观那边也病了回，到底还是有孙连翘照料着，缓了过来。

    他张英张老脸，没地儿放，只盼着顾怀袖平平安安便好。

    天灾*，又有什么办法？

    至于那边后院女人们怎么想，却也不是很要紧了。

    此番话入情入理，张廷玉不会不听，江南此地再待下去也不过触景生情。

    他不说顾怀袖曾有身孕的事，顾怀袖也不大想提，郎中说有过六七月的身孕，只是毕竟落过水，养不回来的。

    想无益，她平安，切都好。

    张廷玉微微笑了笑，只道：“而今江南上下事情，皆托付你打点着，赶在八月之前回京吧。”

    秋天，是不能在江南过了。

    张廷璐听了，躬身：“那弟弟便去了。”

    张廷玉看他离开，才将杯握在手里，都握冷了的茶杯放下去。

    前前后后都盘问过遍，张廷玉现在走不了，只派了阿德出去，这会儿阿德刚刚到。

    他收拾番，进来了，便朝着张廷玉面前跪：“寻着人说的那小坟，小的给磕了几个头便回来了。漕丁们所言不虚……”

    况且，按着他们的说法，顾怀袖对这切是心知肚明的。

    张廷玉似乎下就没了力气，他摆摆手，又进去陪顾怀袖了。

    她倒跟以往样，玩玩笑笑，不见得有什么变化，看似很豁达，张廷玉也陪她玩笑。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这段日子最难熬。

    他们需要用时间来冲淡许东西，然后弥合如新。

    七月初，条大船从江宁出发，告别了岸上江南故友们，张廷玉与顾怀袖终于踏上归京之路。

    这时，顾怀袖仅勉强能下地走，丫鬟们扶着都觉得吃力，不过郎中说，这是病中躺了太久，回头来还要慢慢地调。

    天知道她在水里泡了久，差点连两条腿都没了。

    劫后余生之人，看着什么都是欢喜的。

    那时，顾怀袖才知，其实知足者为何常乐。

    可她还有很大很大的野心，所以不能止步。

    路行船上去的时候，顾怀袖还同张廷玉开玩笑，“我想着，若没了这双腿，如何能陪你同‘人之下，万人之上’，幸得能救，回了京城还有我娘家嫂嫂可用，想来无虞，却是我白担心了。”

    张廷玉哭笑不得，连提了她三子，才提醒她：“你若再瞎想，这局必败无疑了。”

    顾怀袖愕然，“你怎地这般无耻？我放在这角上的棋子呢？！”

    “……少奶奶，您这几子是被我吃下了，甭犹豫了，这局我赢了。”

    张廷玉发现她脾气坏的时候，就是个臭棋篓子。

    顾怀袖才不管，直接将张廷玉边角上那几枚黑子拂去，把自己的棋子摆回来，看他愕然，才嗤笑声：“下啊。”

    下？

    这还怎么下。

    张廷玉本想拂袖走人，想了半晌还是叹了口气。

    “罢，由你回，看我再杀你个片甲不留。”

    最后的结果是……

    “二爷投子认输吧。”

    顾怀袖抱着手，腿上搭着薄毯，无赖看着他。

    她强从棋盘上抠了他无数黑子，终于赖了回胜出来。

    张廷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如她所愿的投了子认输，“小气鬼。”

    下完棋，两个人便窝在了起。

    过了许久，顾怀袖才靠在他胸口，道：“我想要个孩子，我们回府生孩子去吧。”

    他僵硬了下，若无其事道：“好。”

    船是八月十三到的通州，等回张府恰是中秋日的早上。

    张府上上下下不知少人喊着“二爷二少奶奶回来了”，这才将人迎了进来。

    顾怀袖撩了车帘子便瞧见府外头有不少人，可她懒得见。

    眼扫过去，不知少张震惊又忐忑的面孔，现在顾怀袖还带着当初那些账本了。

    上下不知少丫鬟，对顾怀袖热情得异常，倒叫府里别的人很是震惊。

    有刚刚入府的丫鬟只听说过有二爷跟二少奶奶在江南，可素知张英几个儿子里张廷玉并不显眼，只是今岁忽然不知怎的惊采绝艳考了个江宁乡试第，才有人打听起来。

    想着钱途无量的二爷回来了，不少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可渐渐才有人发觉，那些个府里伺候了好几年的丫鬟婆子们，个个都没紧着张二爷，紧着的反而是二少奶奶。

    问他们为什么，却都说二少奶奶是个善心肠的。

    偶有人说漏嘴，才知道二少奶奶是个煞星。

    有人好奇，有人害怕，有人忐忑，有人心虚，少不得有些姿容艳丽的已经开始想着飞枝头……

    顾怀袖被扶着，与张廷玉道拜过了张英，才回了屋。

    京城天气已经冷了，中秋佳节，外头摆了不少喜庆的东西，听说顾怀袖回来，陈氏与小陈氏都带着各种补品来看，顾怀袖叫青黛收拾了，自己倚着躺椅，叫人请她们进来。

    陈氏还是那样孱弱，当初大夫说她命不久矣，却拖着拖着熬了这许年，调养着虽是不可能有孩子，如今冯氏送去庄子里，那生下来的女儿却被她养着，倒算是膝下有人。

    至于小陈氏，怕是如今府里最春风得意之人。

    她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儿没带过来，也听说过顾怀袖的事情，被张廷璐警告了番，不敢张扬。

    到底还是陈氏仁厚，见她只觉得比起当年瘦了不少，可嘴上却夸她：“见你，却比当年还美，当真是江南的风水养人，如今二弟出息了，你都是举人娘子，快就要成命妇。”

    “端茶上来。”

    顾怀袖吩咐了句，只笑着回道：“去四五年，走的时候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只带了些桐城乡亲们送的明前小兰花，也不，嫂嫂和弟妹尝尝吧。今岁公公得了圣眷，点了会试主考官，我这命妇还有得盼呢。”

    言语之间，她倒是副比官迷还官迷的样子。

    小陈氏当初得过顾怀袖的恩惠，却不觉得自己该报答。

    她这两年在吴氏手底下混日子，将掌家的权力握牢了，堂姐陈氏身子不好，所以账本和对牌直没拿回去过。

    现在二爷忽然长了本事，气得老夫人在房里摔了好几只茶杯，嘴里连说着“要坏事要坏事”。到底要坏什么事，也没人知道。

    现如今看顾怀袖笑眯眯，比当年沉稳深不可测，倒让小陈氏忌惮得。

    她近年来掌的事，心眼子也了不少，暗暗打量着顾怀袖，瞧了她肚子眼。

    切都好，只不知……

    顾怀袖现在是个什么性子……

    若是按着原来，掌家权还要还给顾怀袖的。

    毕竟是她走的时候留下来的，如今顾怀袖回来，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陈氏这边也不是不清楚，可如今她就是闲人，也管不着小陈氏跟顾怀袖了，只跟顾怀袖拉着家常，说说这两年遇到的事情。

    其实内宅之中的事情，大乏善可陈，说来说去也就是那样，顾怀袖听着烦。

    江南的日子精彩得，不过终究还是要回到京城这方天地来。

    切都在意料之中，不悲不喜了。

    “前日你娘家嫂嫂顾少奶奶，说待你回来，便登门拜访，她乃是孙之鼎家出来的，当能帮上你忙，说起来也……”

    “啪！”

    陈氏正说着话，外头忽然起了声脆响。

    众人都朝帘子外头望去。

    福端着茶壶进来，哪里想到沁芳忽然过来，倒撞落她手里茶壶。

    “哎，你——”

    沁芳是当初跟在张廷玉身边四个丫鬟之，并没有跟去江南，在府里常年不伺候人，只偶尔使唤着打扫打扫房间，如今顾怀袖回来什么事都在忙，自然手忙脚乱起来。

    掌事丫鬟从芯蕊换为了画眉，这么年，伤疤都忘了。

    沁芳柳眉竖：“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干什么怪我？！”

    福是顾怀袖身边伺候的，只觉得回来这屋里什么人都变了，她有些愤怒，又有些不知所措。

    顾怀袖还在里头呢，听见这句话，轻轻地捧着茶盏，揭了茶盖，怡然饮了小口，才道：“青黛，出去看看。”

    青黛年跟在顾怀袖身边，自然明白二少奶奶的心思。

    她躬身应了，掀帘子出去，只平淡道：“怎么了？”

    沁芳福二人都知道青黛乃是掌事丫鬟，火气再大也只能忍下。

    她二人细说根由，顾怀袖就在里头听着。

    小陈氏揶揄了句：“二嫂常年不在府里，丫鬟们竟然都野了起来。”

    “可不是……”顾怀袖似乎也叹了口气，垂着头，却漫不经心般道，“青黛啊，听见三少奶奶的话了吗？丫鬟野了，就教训教训吧。”

    屋里下就安静了，陈氏与小陈氏看着波澜不惊的顾怀袖，俱是心头凛。

    到底是她们错了，伴随着外头忽然起来的掌掴之声，整个张府都该知道——

    那心狠手辣又嚣张跋扈的刁民，还是原来那样，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保管原汁原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第。

    说下孩子的问题，历史上张廷玉的孩子相当晚，就是有女儿都在康熙三十八年还是久了，本文现在才康熙三十六年。

    而且张廷玉先有两个女儿，再有个儿子，康熙四十才有个儿子，然后没长两岁夭折了ojl

    这厮灾难，要不咱们窜改下历史（顶锅盖，蠢作者实在怕按照历史写能被你们打死qaq

    刁民还是刁民，不会变成苦逼。

    晚上九点见。